力,先王之制也。”“君子”指统治阶级,“小人”指劳动人民。
⑦ 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 语见《孟子·滕文公》:“或劳心,或劳力;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
⑧ “特殊知识阶级” 一九二五年二月,段祺瑞为了抵制孙中山在共产党支
持下提出的召开国民会议的主张,拼凑了一个御用的“善后会议”,企图从中产生
假的国民会议。当时竟有一批曾在外国留学的人在北京组织“国外大学毕业参加国
民会议同志会”,于三月二十九日在中央公园开会,向“善后会议”提请愿书,要
求在未来的国民会议中给他们保留名额,其中说:“查国民代表会议之最大任务为
规定中华民国宪法,留学者为一特殊知识阶级,无庸讳言,其应参加此项会议,多
多益善。”作者批判的所谓“特殊知识阶级”,即指这类留学生。
⑨ “特别国情” 一九一五年袁世凯阴谋恢复帝制时,他的宪法顾问美国人
古德诺(F.J.Goodnow)曾于八月十日北京《亚细亚日报》发表一篇《共和与君主
论》,说中国自有“特别国情”,不适宜实行民主政治,应当恢复君主政体。这种
“特别国情”的谬论,曾经成为反动派阻挠民主改革和反对进步学说的借口。
⑩ “极峰” 意即最高统治者。旧时官僚政客对最高统治者的媚称。
⑾ 进研究室主义 一九一九年七月,胡适在《每周评论》上发表《多研究些
问题,少谈些“主义”》的文章,稍后又提出学者“进研究室”、“整理国故”的
口号,企图诱使青年逃避现实斗争。
⑿ 莫谈国事 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实行恐怖政策,密探四布,茶馆酒肆里多
贴有“莫谈国事”的字条,某些文人也把“莫谈国事”当作处世格言。
⒀ 勿视勿听勿言勿动 语出《论语·颜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
勿言,非礼勿动。”
⒁ “礼失而求诸野” 孔丘的话,见《汉书·艺文志》。
⒂ 苍颉造字夜有鬼哭 见《淮南子·本经训》:“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
鬼夜哭。”
⒃ 尼古拉二世(1868—1918) 帝俄罗曼诺夫王朝最后的一个皇帝,为一九
一七年二月革命所推翻,次年七月十七日被处死。“龙御上宾”,旧时指皇帝逝世,
意即乘龙仙去。典出《史记·封禅书》。
⒄ 《山海经》 十八卷,约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二世纪间的作品,内容主要
是有关我国民间传说中的地理知识,还保存了不少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
“刑天”,一作形天,见该书《海外西经》:“形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
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干,盾牌;戚,斧头。
⒅ 陶潜(约372—427) 一名渊明,字元亮,晋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
东晋诗人。著作有《陶渊明集》。“刑天舞干戚”两句诗,见他的《读山海经》第
十首。
从胡须说到牙齿①
1
一翻《呐喊》,才又记得我曾在中华民国九年双十节②的前几天做过一篇《头
发的故事》;去年,距今快要一整年了罢,那时是《语丝》③出世未久,我又曾为
它写了一篇《说胡须》。
实在似乎很有些章士钊④之所谓“每况愈下”⑤了,——
自然,这一句成语,也并不是章士钊首先用错的,但因为他既以擅长旧学自居,我
又正在给他打官司,所以就栽在他身上。
当时就听说,——或者也是时行的“流言”,
——一位北京大学的名教授就愤慨过,以为从胡须说起,一直说下去,将来就要说
到屁股,则于是乎便和上海的《晶报》⑥一样了。
为什么呢?这须是熟精今典的人
们才知道,后进的“束发小生”⑦是不容易了然的。
因为《晶报》上曾经登过一篇
《太阳晒屁股赋》,屁股和胡须又都是人身的一部分,既说此部,即难免不说彼部,
正如看见洗脸的人,敏捷而聪明的学者即能推见他一直洗下去,将来一定要洗到屁
股。
所以有志于做gentleman⑧者,为防微杜渐起见,应该在背后给一顿奚落的。
—
—如果说此外还有深意,那我可不得而知了。
昔者窃闻之:欧美的文明人讳言下体以及和下体略有渊源的事物。
假如以生殖
器为中心而画一正圆形,则凡在圆周以内者均在讳言之列;而圆之半径,则美国者
大于英。
中国的下等人,是不讳言的;古之上等人似乎也不讳,所以虽是公子而可
以名为黑臀⑨。
讳之始,不知在什么时候;而将英美的半径放大,直至于口鼻之间
或更在其上,则'日方'于一千九百二十四年秋。
文人墨客大概是感性太锐敏了之故罢,向来就很娇气,什么也给他说不得,见
不得,听不得,想不得。
道学先生于是乎从而禁之,虽然很像背道而驰,其实倒是
心心相印。
然而他们还是一看见堂客的手帕或者姨太太的荒冢就要做诗。
我现在虽
然也弄弄笔墨做做白话文,但才气却仿佛早经注定是该在“水平线”⑩之下似的,
所以看见手帕或荒冢之类,倒无动于中;只记得在解剖室里第一次要在女性的尸体
上动刀的时候,可似乎略有做诗之意,——但是,不过“之意”而已,并没有诗,
读者幸勿误会,以为我有诗集将要精装行世,传之其人,先在此预告。
后来,也就
连“之意”都没有了,大约是因为见惯了的缘故罢,正如下等人的说惯一样。
否则,
也许现在不但不敢说胡须,而且简直非“人之初性本善论”或“天地玄黄赋”⑾便
不屑做。
遥想土耳其革命⑿后,撕去女人的面幕,是多么下等的事?呜呼,她们已
将嘴巴露出,将来一定要光着屁股走路了!
2
虽然有人数我为“无病呻吟”⒀党之一,但我以为自家有病自家知,旁人大概
是不很能够明白底细的。
倘没有病,谁来呻吟?如果竟要呻吟,那就已经有了呻吟
病了,无法可医。
——但模仿自然又是例外。
即如自胡须直至屁股等辈,倘使相安
无事,谁爱去纪念它们;我们平居无事时,从不想到自己的头,手,脚以至脚底心。
待到慨然于“头颅谁斫”,“髀肉(又说下去了,尚希绅士淑女恕之)复生”⒁的
时候,是早已别有缘故的了,所以,“呻吟”。
而批评家们曰:“无病”。
我实在
艳羡他们的健康。
譬如腋下和胯间的毫毛,向来不很肇祸,所以也没有人引为题目,来呻吟一通。
头发便不然了,不但白发数茎,能使老先生揽镜慨然,赶紧拔去;清初还因此杀了
许多人。
民国既经成立,辫子总算剪定了,即使保不定将来要翻出怎样的花样来,
但目下总不妨说是已经告一段落。
于是我对于自己的头发,也就淡然若忘,而况女
子应否剪发的问题呢,因为我并不预备制造桂花油或贩卖烫剪:事不干己,是无所
容心于其间的。
但到民国九年,寄住在我的寓里的一位小姐考进高等女子师范学校
去了,而她是剪了头发的,再没有法可梳盘龙髻或S髻。
到这时,我才知道虽然已是
民国九年,而有些人之嫉视剪发的女子,竟和清朝末年之嫉视剪发的男子相同;校
长M先生虽被天夺其魄⒂,自己的头顶秃到近乎精光了,却偏以为女子的头发可系千
钧,示意要她留起。
设法去疏通了几回,没有效,连我也听得麻烦起来,于是乎
“感慨系之矣”了,随口呻吟了一篇《头发的故事》。
但是,不知怎的,她后来竟
居然并不留长,现在还是蓬蓬松松的在北京道上走。
本来,也可以无须说下去了,然而连胡须样式都不自由,也是我平生的一件感
愤,要时时想到的。
胡须的有无,式样,长短,我以为除了直接受着影响的人以外,
是毫无容喙的权利和义务的,而有些人们偏要越俎代谋⒃,说些无聊的废话,这真
和女子非梳头不可的教育,“奇装异服”者要抓进警厅去办罪的政治一样离奇。
要
人没有反拨,总须不加刺激;乡下人捉进知县衙门去,打完屁股之后,叩一个头道:
“谢大老爷!”这情形是特异的中国民族所特有的。
不料恰恰一周年,我的牙齿又发生问题了,这当然就要说牙齿。
这回虽然并非
说下去,而是说进去,但牙齿之后是咽喉,下面是食道,胃,大小肠,直肠,和吃
饭很有相关,仍将为大雅所不齿;更何况直肠的邻近还有膀胱呢,呜呼!
3
中华民国十四年十月二十七日,即夏历之重九,国民因为主张关税自主,游行
示威⒄了。
但巡警却断绝交通,至于发生冲突,据说两面“互有死伤”。
次日,几
种报章(《社会日报》,《世界日报》,《舆论报》,《益世报》,《顺天时报》
⒅等)的新闻中就有这样的话:
“学生被打伤者,有吴兴身(第一英文学校),头部刀伤甚重……周树人
(北大教
员)齿受伤,脱门牙二。
其他尚未接有报告。
……”
这样还不够,第二天,《社会日报》,《舆论报》,《黄报》,《顺天时报》
又道:
“……游行群众方面,北大教授周树人(即鲁迅)门牙确落二个。
……”
舆论也好,指导社会机关也好,“确”也好,不确也好,我是没有修书更正的
闲情别致的。
但被害苦的是先有许多学生们,次日我到L学校⒆去上课,缺席的学生
就有二十余,他们想不至于因为我被打落门牙,即以为讲义也跌了价的,大概是预
料我一定请病假。
还有几个尝见和未见的朋友,或则面问,或则函问;尤其是朋其
⒇君,先行肉薄中央医院,不得,又到我的家里,目睹门牙无恙,这才重回东城,
而“昊天不吊”,竟刮起大风来了。
假使我真被打落两个门牙,倒也大可以略平“整顿学风”(22)者和其党徒之气
罢;或者算是说了胡须的报应,——因为有说下去之嫌,所以该得报应,——依博
爱家言,本来也未始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但可惜那一天我竟不在场。
我之所以不到
场者,并非遵了胡适(23)教授的指示在研究室里用功,也不是从了江绍原(24)教授
的忠告在推敲作品,更不是依着易卜生博士的遗训(25)正在“救出自己”;惭愧我
全没有做那些大工作,从实招供起来,不过是整天躺在窗下的床上而已。
为什么呢?
曰:生些小病,非有他也。
然而我的门牙,却是“确落二个”的。
4
这也是自家有病自家知的一例,如果牙齿健全,决不会知道牙痛的人的苦楚,
只见他歪着嘴角吸风,模样着实可笑。
自从盘古开辟天地以来,中国就未曾发明过
一种止牙痛的好方法,现在虽然很有些什么“西法镶牙补眼”的了,但大概不过学
了一点皮毛,连消毒去腐的粗浅道理也不明白。
以北京而论,以中国自家的牙医而
论,只有几个留美出身的博士是好的,但是,yes(26),贵不可言。
至于穷乡僻壤,
却连皮毛家也没有,倘使不幸而牙痛,又不安本分而想医好,怕只好去即求城隍土
地爷爷罢。
我从小就是牙痛党之一,并非故意和牙齿不痛的正人君子们立异,实在是“欲
罢不能”。
听说牙齿的性质的好坏,也有遗传的,那么,这就是我的父亲赏给我的
一份遗产,因为他牙齿也很坏。
于是或蛀,或破,……终于牙龈上出血了,无法收
拾;住的又是小城,并无牙医。
那时也想不到天下有所谓“西法……”也者,惟有
《验方新编》(27)是唯一的救星;然而试尽“验方”都不验。
后来,一个善士传给
我一个秘方:择日将栗子风干,日日食之,神效。
应择那一日,现在已经忘却了,
好在这秘方的结果不过是吃栗子,随时可以风干的,我们也无须再费神去查考。
自
此之后,我才正式看中医,服汤药,可惜中医仿佛也束手了,据说这是叫“牙损”,
难治得很呢。
还记得有一天一个长辈斥责我,说,因为不自爱,所以会生这病的;
医生能有什么法?我不解,但从此不再向人提起牙齿的事了,似乎这病是我的一件
耻辱。
如此者久而久之,直至我到日本的长崎,再去寻牙医,他给我刮去了牙后面
的所谓“齿袱”,这才不再出血了,化去的医费是两元,时间是约一小时以内。
我后来也看看中国的医药书,忽而发见触目惊心的学说了。
它说,齿是属于肾
的,“牙损”的原因是“阴亏”。
我这才顿然悟出先前的所以得到申斥的原因来,
原来是它们在这里这样诬陷我。
到现在,即使有人说中医怎样可靠,单方怎样灵,
我还都不信。
自然,其中大半是因为他们耽误了我的父亲的病的缘故罢,但怕也很
挟带些切肤之痛的自己的私怨。
事情还很多哩,假使我有Victor Hugo(28)先生的文才,也许因此可以写出一部
《Les Misérables》的续集。
然而岂但没有而已么,遭难的又是自家的牙齿,向人
分送自己的冤单,是不大合式的,虽然所有文章,几乎十之九是自身的暗中的辩护。
现在还不如迈开大步一跳,一径来说“门牙确落二个”的事罢:
袁世凯也如一切儒者一样,最主张尊孔。
做了离奇的古衣冠,盛行祭孔的时候,
大概是要做皇帝以前的一两年。
(29)自此以来,相承不废,但也因秉政者的变换,
仪式上,尤其是行礼之状有些不同:大概自以为维新者出则西装而鞠躬,尊古者兴
则古装而顿首。
我曾经是教育部的佥事,因为“区区”(30),所以还不入鞠躬或顿
首之列的;但届春秋二祭,仍不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