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的话……”
江贺若有所思,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面,皱着眉道:“第一,监督的修仙者都被结界排斥出去,所以他不是被修仙者发现。第二,他没有在你旁边跟跟人交手,这说明他是怕牵连你主动离开的。所以说,你师父只会是被比修仙者更难缠的角色发现了。也许那人就是你提到过的泽水神君。”
“可,可是……”
可是流信誓旦旦的说过,他不会被泽水发现的啊!
“阿凝,那是神君。”
冷凝脸色一白,霎时就褪去了所有血色。
屋中陷入一片静寂,呼吸声清晰可闻。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砰响,门被一脚踹了开,左右扇动不止。
九公主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指着冷凝大怒:“贺小江,本宫就说这个名字怎么耳熟,你居然敢用本宫驸马的名字……真是不要脸!没想到不仅是你和魔族勾结,连你师父也被玄天宫通缉,你完了,你死定了!本宫要告诉玄天宫的老头们去!”
第32章 归来却不留
江贺是懂得玩乐享乐的人,跟流比来,不知道有趣多少倍。
所以自从认识了他后,冷凝几乎就把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但所有物却没有被所有的意识,背着她跟九公主订了亲,她一怒之下,自然要还以颜色。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她不过是去杀手组织请了几个武功高强的女中豪杰,让她们当着九公主的面去亲了江贺一口而已,然后留下了一句“百花苑中别,檀郎已陌路,勿忘那夜红绡帐……”
当然,女中豪杰们的脸都很无法言喻的,江贺当时木掉的神情也很值得回味,但让冷凝惊奇的是,九公主居然没因此而退亲。
九公主当然查不出是她捣的鬼,大概是江贺所说的“对敌人的直觉”在作祟,后来九公主一听说她的存在,顿时仇恨乍生,把事情统统算在了她的头上,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
不过有江贺拦着,九公主也没做出什么反击的事来。再后来,她就遇到了霍尧,继而隐姓埋名躲进了皇家铸剑司。
从回想中回过神来,冷凝倚在椅子上,摸了摸下巴,缓缓开口了:“多大的仇啊?不必了吧。”方才心神不宁,居然没发现九公主在偷听。
“你!你——”
九公主见她被戳破后,依然好整以暇地坐着连身也不起,怒气更甚了。但她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啊,“你”了半天都没把后续的话说出来!
为什么她就不怕她呢?这实在和九公主料想之中不符啊!她应该立刻跪地求饶,哭喊公主饶命才符合常理啊!
江贺也靠在椅子上不动,同样摸了摸下巴,幽幽附和了一声:“是啊,不必了吧。”末了又语重心长地劝道:“玖玥啊,你是公主,天潢贵胄,为什么要低下头求玄天宫来收拾她呢?这有失皇家颜面啊,不太好啊。”
原来九公主闺名玖玥啊。
冷凝了江贺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明明九公主是去玄天宫告发她,却被江贺歪曲成求玄天宫收拾她,还生生扯上了皇家颜面的问题。这一手不算高,但九公主心性太简单了,说不定就中招了呢?
果然,九公主顿时就呆了,一双杏眼都瞪圆了,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怎么办啊?”
江贺冲她招了招手:“你先把门关上,我们再细商此事。”
“哦。”
冷凝看着九公主乖乖去关门的身影,也目瞪口呆了起来,那个任性乖张的九公主居然就这么被搞定了?她心里所打算的一大堆威胁什么的,完全没派上用场啊!
九公主关上门,刚要去江贺旁边,脚步一转却走到冷凝面前,高傲地一扬下巴:“你起来!这里哪有你的位置!”
冷凝从善如流,连忙站起身来:“公主请坐!”
那两人一本正经地讨论了起来,尤其是九公主煞有其事的模样,看得冷凝唇角一直抽啊抽。
九公主紧紧皱着眉头,神色严肃:“本宫让父皇诛了她的九族!”
“她家只有她一个人。”
“太便宜她了!”
“是啊,不过她还有个师父,加起来就算两个。”
九公主点了点头,冷哼着一拍桌子:“砍了!都砍了!一个都不放过!”
“不过她师父失踪了。”
九公主又为难了起来,神色踌躇。
江贺义正词严地为她解了忧愁,建议道:“不如你守株待兔,等她师父出现,再一网打尽狠狠收拾了他们吧!”
不知不觉间,九公主所关注的重点,被悄然转移了。
“只能这样了!”九公主沉重地点了点头,转头又盯着冷凝:“你休想逃跑,等你师父回来,本宫就让你好看!”
说着说着,九公主又沉思了起来,自言自语喃喃道:“不过,不能让玄天宫知道了,否则会坏了本宫的好事。要让人知道本宫要是连一个小小弱女子也收拾不了,脸往哪里搁啊。”
脸面,很重要。
这也是九公主知道江贺来这里后,命令其他人不许跟来的原因。
江贺以折扇挡住自己的半边脸,侧过头冲冷凝挤了挤眼睛,狭长的凤眼中满是笑意,得意洋洋。
冷凝再次目瞪口呆,几乎想大呼一声“公主英明”了。她算是明白了,对九公主不能来硬的,万事用哄就行了!
九公主果然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派人把冷凝给强行搬到了她的院子里面,冷凝差点没拍手叫好了。九公主这院子的环境比她好上了百倍,还有火炭火炉可以取暖,随时还会有点心茶水什么的。但稍显美中不足的是,林双双也住在这里,这意味着她会经常和林浩天碰面。
但当冷凝搬了住处后,迅速从风流多情的俊秀少年,变成了公主座下的吃软饭的小白脸面首。不管是男弟子还是女弟子见了她,必定投以鄙视的目光,高傲一哼表示不屑,然后扬着下巴擦肩而过。就连对她已经改观的陈经纬,见了她也会沉下脸来,觉得她丢了剑阁的脸。
冷凝啼笑皆非。
她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人,但事情总朝她期望的反方向发展。
冷待也没什么,她姓冷嘛,跟冷的关系密切,这么多年也该习惯了吧。没有朋友来往,冷凝彻底清净了,除了偶尔的铸剑师授课外,她都呆在小院子里琢磨着剑法和火术,可谓突飞猛进。
而九公主监管了她一亮天后,就再也耐不住心性了,每天一大早就跑出去找自己的未来驸马缠上一整天,到了晚上才恋恋不舍地归来。玩得累了就直接睡了,但更多时候她的精力都还很旺盛,一扭头就找冷凝的麻烦。
“修炼有什么好玩的?”九公主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直叹息。
“为了锻造武器,杀光魔族啊。”
冷凝一边回答,一边练剑。还好这屋子够大,不然剑法根本没法施展开来。
“无聊透顶!你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不知道。”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本宫今天去看了你师父的通缉画像,还挺好看的。”九公主砸了砸嘴巴:“不过就算好看,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
“本宫命令你停下来!”九公主猛地一拍桌子,眼睛一瞪:“你这样无视本宫,死罪!死罪!”
冷凝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头痛得不行了,只好顺从地收起剑,坐下来休息会儿。
九公主见她听话,满意了。过了会儿,又问道:“喂,你师父是魔族吗?”
“不是。”
“那他为什么会被通缉?”
“……不知道。”
九公主盯着她看了会儿,见她神色低落不似作伪,语气稍稍软了些:“唯一的亲人你怎么都一无所知啊。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秘,冰冷?
冷凝扯唇笑了笑,刚要随口说几句敷衍了事,就听砰的一声,九公主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一抹白影撞入了她的目光中,眉眼精致,冷若冰霜。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清冽的眼眸往她看来,神色平和,就如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时光停驻。
她只觉得眼睛酸得厉害,水雾弥漫渐渐盈满了眼眶,她用尽全力才可以不让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流轻声道。
冷凝抿唇摇了摇头,急忙问道:“你没事吧?是泽水吗?”饶是有很多话想问,当他出现,千言万语却只汇集成了这一句。
“是。”依然简洁不拖泥带水。
“没事就好。”冷凝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眸眨了眨眼睛,复又抬起头笑道:“我通过试炼了,没想到吧?瞧,这是洗髓丹,吃一颗可以增寿五十年哦。”
她献宝似的掏出洗髓丹推到他面前,渴望得到赞赏,然而她失望了,流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流淡淡说道:“这个东西对你和我都没有用。”
“为什么?”
“就像我说你修不了仙一样。”
回答了跟没回答似的!难道他告诉了她她为何修不了仙的理由了吗?冷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流没什么反应,只是把目光转向九公主,问道:“她和江贺知道你身份了?”
“嗯。”
“那,”流收回目光,看着她问道:“杀了?”
冷凝摆了摆手:“不用了。知道了也无妨,他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那林浩天、林双双、宴生、叶问闲还有那个姓何的铸剑师,”一个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流很认真地问:“杀了?”
“不不,不用了。”冷凝吓了一大跳。
这但凡跟她有一点过节的,都被他给提了出来。可怜的叶问闲不过是玩笑般说她是短袖,宴生只是推了她一把还是因为她先调戏她,最后那个何姓铸剑师也只是收了她的紫晶石而已,他这是要大杀四方了?
冷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杀也可以。”月白阔袖拂过,在桌上留下了几个黑色晶体,流淡淡道:“这是魂契,你可以对他们用,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奴隶。”
“这么好?”冷凝挑眉问道:“我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要是我让他们全部跳崖自杀呢?”
“照做。”
好东西啊!冷凝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收了下来,至于要怎么用,她心中有上百种构想!
然而刚刚开心没一会儿,就听他突然说了一句话,她骤然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走了。”他说。
第33章 别了
冷凝霎时愣住,脸上的笑容缓缓跌落:“什么?又要走?是要避开那个狗屁神君吗?”
她没有用躲或者逃这两个字,因为在她眼中他永远坚韧、无所畏惧。
流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不,我要去看望一个人。”
当他说“找一个人”“找一个人”这样的话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再次被瞒的准备。
果然,这一次他也没打算告诉那人是谁。
这么多年,他一直孑然一身,独来独往,就连她也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而已。她心里还曾猜测过,也许他在其他地方也收养了如她这样的孤女孤儿呢?然后……把同样的话也对他们说。
想到这里,她居然轻轻笑出了声来,嘴里却不禁泛起了苦味。
“然后呢?”冷凝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她看着他:“你不是打算再也不出现了吧?”
话音落,她骤然就愣住了。
他方才的奇怪举动,就好似要做尽能为她做的事情,为她铺展好一条平坦大道,一条即使没有他也能安全无患的道路……
不,不是好似,他根本已经做好决定了吧!
“嗯。”淡淡一声。
她彻底僵住。
他抬眸望着她点了头,目光一如既清冽无波,也一如既往的坚定。以往他露出这种神情,总是将她气得跳脚憋下一肚子的气,然而今天,这种坚定和平静却化作了冰冷锋利的刀刃,狠狠划伤了她的眼睛。
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薄雾水汽从裂缝中拼命地往外挤。她急忙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让目光在黑暗中安定。好一会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一滴水却滑落在了唇上。
咸的。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放下手,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试探一般做出最后的挽留。
她说:“不要去太久,要记得回来啊。”
“对不起。”流说,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是,回不来了啊……”
最后的话声音很轻很轻,几不可闻,刚出口就在微风中散了,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她想,她大概明白了他一直冰冷不近人情的原因。只因一向强硬固执得让人牙痒痒的人突然间道了歉,另一方会连责备追问的想法都没了。
“其实我不想掉哭的,这多丢脸。”冷凝抹了抹眼泪,用力扯出一个笑来:“算了。你都要走了,流剑送我吧,带着防身。”
这一次,他很快就点了头:“流剑是你的了。”
听了此话,她不客气地伸手去拿,谁知却被他按住了手。
“但我不能把它给你。”
“为什么?”冷凝收了手,自嘲一笑:“耍我好玩是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
冷凝的神色几乎在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冷冷地望着他,直直逼视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寂静弥漫开来,屋内一时间没有任何声息,连呼吸声都停滞了一般。
她本来微笑告别,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做不到。其实何止做不到?她竭力克制住自己没有暴躁如雷就已经很不错了!
死寂。
直到一声低哑狼狈的笑声划破这寂静。
“什么都以后就知道,以后,以后……还有以后吗?”她双手撑在桌缘上,死死扣住。她强忍已久,辛苦铸就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伤人的话终于还是一字字说了出来:“其实你走了一切麻烦都没了,我自由了,没有人可以干涉我的决定,也不用因为那狗屁神君心惊胆战。所以要走就赶紧走,磨磨蹭蹭做什么?”
“对不起。”他还是这句话。
他的背脊挺直如松,从来没有任何动摇,一如他不可更改的意志。
于是她抱着手臂,冷冷回了一句:“说话算话啊,别再来了。”
他望着她,清冽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明明灭灭又消失不见,他半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