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魔君陛下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借口送了百里又百里。
可是这天晚上,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众人只能在路边点上篝火轮流值夜。半夜轮到如意值夜的时候,隐约听到周围有逼近的脚步声,听人数应该在十人以上。——当然,是人是妖是魔,他委实分不清楚。
又是如此高深的道行啊。
如意看了看旁边打坐假寐的魔君陛下,已经懒得拔剑了。
果不其然,那脚步声还没有走进,就已经紊乱了,然后他们刷刷在魔君陛下眼前跪下,“陛……陛下,我等不知道陛下在此……多……多有惊扰——”
领头准备偷袭的小头领声音抖得厉害。
如意瞥眼,看到魔君陛下依旧闭着眼睛,银发如月光般逦迤披下,恍惚之间如意觉得他依旧是当年在思我池边寂坐的子归弟子,吹笛弄萧,风华年盛。
可是周围的跪着瑟瑟发抖的魔怪,静夜里安静的蟋蟀猫头鹰的叫声,昭示一切早已不同。如意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魔君陛下轻轻挣开了眸子,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跪着抖地像筛子一样的魔怪。抬起手挥袖示意他们离开,那些家伙慌忙退下,不敢再扰乱他。
看他们离开,魔君陛下转头对如意说道:“你睡吧,我守夜。”
如意乐得自在,“谢过师兄。”
平生第一次,在荒郊野外躺着的时候,不用担忧妖魔袭击,如意悲哀地发现,他又兴奋的睡不着了。
???
魔君陛下将小包送到子归山下,抬眼看了眼子归常年盛开如雾色弥漫的桃花,“如意,过些时日,我会来看她的。”
如意怔了怔,“师兄要是来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宁玄予淡淡讥讽地笑了一声,转身驾云就走。
如意挠头,他知道子归现在诚然是挡不住堂堂魔君陛下的脚步,但是玄予师兄你不用把轻视表现的那么明显吧,他真的很受伤诶。
☆、32一时痴傻
这些天的的子归极不平静;平素妖孽懒散的长汀上仙现在成天咋咋呼呼地像个黄毛小子,逮住个机会就往长闲居住的院落里跑;连教弟子们仙术的时候也是讲了两句就走神;最后干脆席地一坐讲起了他长闲师姐的成名史。
众弟子听得津津有味。
有个小弟子举手问:“长汀师叔;长闲掌门真的不可能回来了么?”
长汀笑笑,没说话;让弟子们自己练习,自己转身又往宁长闲的院落晃悠过去。
将小包送来子归之前,魔君陛下让如意长汀带话;倘若不想让他踏翻子归山;小包就是宁长闲这件事情就不许告诉众长老。其实即使他不曾交代;长汀也不想将这件事告诉那群成天只想着如何算计人的老头子。
曾经长闲师姐在世的时候,长老们嚣张跋扈的行为还收敛几分,长闲师姐天劫后魂飞魄散,那些老家伙们只想爬到所有人头顶耀武扬威,当年玄予师兄叛出子归,这些年子归西山落日般落魄,不得不说大部分都是拜他们所赐。
长平一向不问世事,所以仅仅凭他一人想扳倒那些古板跋扈的长老是在妄谈,忍辱负重这些年,总有将那些老头子连根拔除的一天。
???
小包醒来的时候天色正进黄昏。
昏黄残阳,鲜美落英,萧瑟竹叶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又疼又晕,似乎被强迫塞进了许多东西。她口渴得厉害,扶着额头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身上覆着的被子,朝旁边的桌子走去。
屋子外边打瞌睡的如意听到动静,慌里慌张地推门进去。
“师叔,您醒了。”如意挠挠后脑勺,“我去叫师尊来。”
小包点头:“好的。”她低头倒了一杯水,握住杯子,“叫上长汀。”
“是,师叔。”
长汀和长平赶来的时候,小包正坐在院中的竹林下,双手捧着一只暖玉茶杯,握住轻轻的转动。她长发半簪白裙擦地,垂眼似乎在沉思。
长汀和长平对视一眼,缓缓跪下:“师姐。”千般愧疚无奈都融汇在这两个字里了。
小包抬头看他们,手摊平向上轻轻一抬,“起来。”
他们围着石桌坐下,竹叶和桃花瓣一起飘落在身上,恍惚若几百年前的那段无忧岁月,一切都未曾改变过。
长平从房间里取出茶具默默泡茶,不出一会儿,茶香袅袅侵入心脾。
小包弯着嘴角笑了笑:“长平身体好些了么?”
“无碍,双腿好了许多,不必凭借外物也能自己行走,其他还是老模样,没有大碍。”长平垂着眼睛安静地斟茶。
长汀坐这一会儿,心里的激动和急躁也被压抑下去了,他握了握拳头,小心翼翼地问:“师姐你这次回来,就……就不走了吧?”
小包眼睫眨了眨。
长平斟茶的手抖得厉害,一不小心茶水漫了一桌。
接着是漫长得让人窒息的沉默。
天色渐渐昏黑,西边只余几点似血残阳。小包放下手中杯子,“其实,我脑中记忆并非被完全唤醒。”
“师姐此话怎讲?”
小包道:“因为被外界刺激,而非自己想起来,伴随记忆一起封印的仙力太深厚,只怕,承受不住。”
长汀忽的一下就站直了身子,长平稳重些,闭上眼睛静静心神,问:“何意?”
“其实并不严重,只是稍微承受不住罢了。”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这身子天生仙骨,还不至于被压迫得魂飞魄散。”
长汀气的瞪她:“师姐你说话别大喘气成不?”
长平想了想又问:“怎么个承受不住,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包眯眼睛笑,“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别取笑我就是。”
“那师姐,你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长平果然还是比长汀这孩子稳重些。”小包轻轻叹了一口气,“假如我尚有时日,定然再想办法让你健健康康的……”
长平苦笑了下,“师姐已经尽力了。”
“我压抑气息,勉强撑着,估计也清醒不了一时半刻,所以只交代你们两件事情,第一,我在这里的事情不能告诉长老,第二,我倘若理智不清,便万万不能让我见玄儿。”
长汀诧异地想问个原因,长平拦住他,点头道:“好。”
???
长汀他憋笑憋得很艰辛。
他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就设想过千万种血腥的场景,想了千万种应对方法,可万万没想到面临的居然是这么一副景况。
小包顶着一片荷叶看着面前肥嘟嘟的仙鹤,她半跪在地上,手撑着地,她左晃晃右晃晃,仙鹤左歪歪脖子,右歪歪脖子。
小包似乎得了莫大的鼓舞,她举起食指,往左边移动,仙鹤的眼睛也往左边移动。
她食指往右边移动,仙鹤的眼睛也开始右移。
她将食指放在仙鹤两眼之间。
那肥嘟嘟的仙鹤对眼了……= =
一旁焦头烂额的长平赶紧过去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怒道:“师姐!调戏仙鹤是不对的!”
小包眨巴着眼睛纯洁无比地笑。
长平气的脸色通红,指着那边在思我池跌跌撞撞几只仙鹤说道:“大一早起来,子归所有的仙鹤都成了对眼,师姐你要不要这么过分!”
小包抱住长平的头,“不生气,不生气。”然后吧嗒一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眉头皱,丑。”
长平顿时脸蛋烫得要冒烟了,说话顿时也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待清醒过来差点喷泪。
“师姐!调戏我也是不对的!”
小包弯着嘴角笑得眼睛弯弯,原地晃了两下却突然闭上眼睛软了身子。
长汀见状慌忙过去接住她,这才忍了刚才的笑,严肃问长平:“这是怎么回事?”
“今早醒来就是这副模样,”长平揉着太阳穴苦恼,“谁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得跟三岁的孩子似地。难不成这就是她说的封印的仙力一时暴发承受不住?”
长汀点头:“兴许吧。”好歹没他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只是如此当真要谢天谢地了。他又看了一眼旁边长平焦头烂额的模样,“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他一时没忍住发痒的手指尖,戳了戳师姐的脸颊。
“好?”长平愤怒扬眉,“清早起来,长清殿早习的弟子拿的剑全成了咸鱼条,厨房的厨娘差点没抄菜刀砍我,还有这思我池的仙鹤,一个个全成了对眼。你以为是谁那么有闲情逸致?”
“还有那边墙上,画那么硕大个王八,她居然还有脸在下边签上她自己名字!”
“还有——”
长汀伸手指掏掏耳朵,长平好久没这么有活力了。
“师尊,师叔。”如意小心翼翼过来打断了长平的咆哮,“玄予师兄求见
☆、33本相非相
长平把嗓音升了八调继续咆哮:“不见!他来干嘛!给他师尊收拾烂摊子不成!”
如意喷泪:“可是玄予师兄他……”玄予师兄说什么求见不求见的根本就是提前打个招呼;谁能拦他,谁敢拦他!
长平深呼吸几下;这才冷静下来;对长汀说:“我去前边见他一面;暂且拦住他,你带师姐去后山长庚师兄那茅草屋躲躲。”
“好;长平你自己当心。”
???
话说魔君陛下返回夕云殿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样,湘寺差点以为他这番出去不仅弄丢了自己的徒儿;还丢了三魂七魄。
天虞见小包没有跟着回来;心下有些怅然;抽空问他,他只敷衍了事。
这才回来没两天,收到子归传来的信后,他就又告诉湘寺他要去子归一趟,湘寺立刻了然,指不定小包只是被子归那群衣冠禽兽拐走了,思及此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陛下他聪慧异常身手彪悍,怎的就允许一直放在心肝上的前任师尊现任徒儿被拐骗走了?!
湘寺心思一转,当即决定要同魔君陛下一起上子归去,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闲极无聊天天遛鸟逗姑娘的天虞,天虞欲哭无泪。
魔君陛下只看着湘寺,道:“自然,你是必须要去的。”
湘寺一头雾水。
此刻湘寺与玄予一前一后走在前往长清殿的台阶上。
两侧风景入故,一晃三百年未曾来过,青石阶白玉柱,粉嫩桃花青瑟竹林,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路边一边笨拙又认真联系剑法的半大弟子,面容青涩陌生,他一个也不识得了。
长平匆匆穿过花林间小路而来,看到魔君陛下一身青衣,耀眼银色头发被施了幻术成了一头黑发,这才松了一口气。
倘若宁玄予真大咧咧黑袍银发施施然地踏入子归大门,他日长老询问起来真不知如何解释。六道之中哪个不知道魔君陛下的标志特色打扮?!
宁玄予看到长平,轻轻点了下头,道:“我来看师尊。”
长平听他师尊两个字叫的顺畅又深切,心里一软差点要点头。
子归之上知道曾经玄予心里多苦的人莫过于长平了,他的长闲师姐,心思深沉,高洁清远,修成仙骨之时虽然正是青春年盛,可说她是断情绝爱,绝非妄言。而他这个徒儿,聪慧狡黠,倔强得要命,为了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爱慕,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长平心里叹息,却只能摇了摇头,道:“师姐不想见你。”
这几个字如同巨石陨落,站在魔君陛□边的湘寺立刻就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骇人的气息。
长平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师姐她——”
“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玄予苦笑了下,点头,“我知道了。”
长平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就放弃了?湘寺也很是诧异。
熟料魔君陛下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就直接继续往里走去,长平赶紧拦他,“不是师姐不原谅你,是……是,她真的不想见你。”
魔君陛下看着长平,道:“原谅我为何不想见我?”
长平其实早就猜到了他师姐那点心思,只是碍于面子懒得说破,倘若被徒弟知道自己师尊一副三岁稚儿的模样,别说是长闲师姐,就是他自己也要找块软豆腐好好撞上一撞。
宁玄予看长平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师尊此举,说到底无非还是不想见他不肯原谅他,他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有些话必须当面讲清楚,我有负于师尊,她要打要骂我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我真的担心她的身子。”
他万万不可能放任她又一次从他眼前烟消云散,赔上一身修为,他也要换的她健健康康。
长平没节操地又心软了。算了算了,师姐不见徒儿无非也就是爱面子,等她最后清醒的时候骗她玄予没来过就是,“且随我来,师姐……其实是有苦衷的,倘若她日后清醒问起这事情,你只说你没来过,听到了么?”
魔君陛下垂着眼睛沉思:“……何谓日后清醒?”
长平抚着额角:“你见了就知道了。”
后山当年宁长庚居住的茅草屋还是原来的模样,因为常年都会派弟子上来修葺,与当年宁长庚离子归出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宁玄予熟门熟路地进了茅草屋,这里他很熟悉,当年倘若他到处都找不到师尊的话,铁定就在这里窝着。那些年不知道为什么,宁长闲和宁长庚居然闹翻了,甚至还闹一定要老死不相往来,二人子一个心如平镜不起涟漪,一个温吞如水,外人如何猜测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又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那边长汀抓狂的咆哮:“师姐……师姐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再这样我……我就下山去请长庚上仙!”
“别……别,别叫爹爹来。”一道声音响起,说话的内容虽然和当初大名鼎鼎的长闲上仙极不相符,但是嗓音里那股凉薄如水的语调,任谁也学不来的。
长汀很诧异,这个威胁居然奏效了。他软了嗓音,用哄孩子的语调说,“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叫你长庚上仙来。”
魔君陛下垂眉思索了一阵,伸手推开了门。
小包对突如其来的阳光很不适应,抬起手遮了遮,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门口的人,方才笑眯眯地叫了声:“师尊,你来接小包了么?”
小包跑过来,扯住他的袖子,左右晃了晃。
宁玄予额角跳了跳,耐着子抚摸了下小包的脑袋,转头问旁边一脸仿佛吃了蟑螂表情的长汀和长平:“怎么回事?”
长平摇头:“师姐回子归的时候,清醒了一次,交代我们一些事情,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了。”
“师尊~”这厢小包抱着宁玄予的袖子轻轻地晃,口气软糯。
湘寺本以为会很是享受的魔君陛下居然皱起了眉毛。他挑起面前小包的脸颊,仔细看了看,然后不急不慢地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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