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夜回来了?
返香立即站起身来:“胜负如何?”
弟子迟疑了片刻,答道:“雾太大,看不清。”
“雾?”司徒钟琴一愣,却见返香同样皱起了眉毛。
“看来是灵狐族的障眼法,师姐,我们先去玄真殿。风沉,你上山去通知陶然村。备战。”说话间,人已走到了门口,林蜡竹向司徒钟琴与风沉二人递了个眼色,三人一齐跟上。
此际又有弟子自门外疾奔而至,心急火燎地道:“羽族的乌鸦先生带了人下山,还有陶然村的人……师尊!”
返香没听完便像一阵风似地刮过,将弟子的话远远地抛在身后。
林蜡竹快步跟上,招呼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边走边说!”
那弟子赶紧整肃了表情,跟在她身旁将原委说了。方才突然自妖兵之中冲出一位身着彩衣的公子,二话不说便上了山,端极派守山的弟子怕失职被罚,便要出手阻止,岂料这位彩衣公子竟拿出了四掌门茶小葱随身所携的令牌,指明要见羽族现任的统领。
“弟子自知事关重大,只得答应带他去见乌鸦先生,谁知说不到两句,乌鸦先生便说要下山,连陶然村的村民也要一起……”那弟子心里想着,八成是四掌门在外边出了事,但想想又不对,掌门有难,理当首先抽调派中人手,怎么先不先地就指定了其他人?还是说,四掌门根本是另有打算?
“那位公子现在何处?”既然人都下山了,也就不用通知了,风沉抱着古琴上前询问。
那弟子想了想,却有些支吾起来:“现在……”
“让你说就说,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何在吞吞吐吐?”司徒钟琴早就没了耐性,但碍于林蜡竹的面子一直忍着,此时已有些按不住。
“那位公子现在在玄奇殿门口,将曲师叔堵在了门里,说什么要带曲师叔回家团聚……”那弟子越说越小声,这些虽然算不得丑事,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这花里胡哨的男人一闯上山来便将茶小葱仅剩的弟子逼得躲进门里不肯出来,眼下已经是够乱了,再加上这么一件,真是乱上加乱。
林蜡竹本想征询返香的意见,可是转头才发现人已经走得没有影了。
她叹了一口气:“既是四掌门派来人的,便不用阻拦了,叫各守据点的弟子放行,至于曲嫣……”她想了想,“料想不会有什么危险,让他们去吧。”能单枪匹马闯入端极派的人并不多见,不论仙凡,都必须对仙风云体有精道的认识才行,但六界之中唯独一族可以除外,因为天空本就是他们的家。这位彩衣男子,应该就是羽族的另一位统领,鹦鹉。
看来茶小葱是与羽族会合了,但她这样贸然抽调人手,合适吗?
林蜡竹心思百转,仍旧没摸透茶小葱的意思。婪夜原该是个知道内情的,此时却被陷在妖阵之中一时半刻出不来。
一行人循着玄真殿的方向疾行数里,转角正遇上澄光殿玉瑶仙座以及座下三十余名女弟子匆匆而来。林蜡竹立即收拢心神,带着风沉与司徒钟琴上前见礼。
由于情况紧急,也就省去了那些寒暄,两股人流会合之后,干脆一起进了玄真殿。
“师门存亡之际,这丫头却要将人手往外调,她疯了么?”元知义早已失去了理智。甩着袖子在殿上冲来冲去,“你身为她的师兄,就不好好劝劝她?竟还由得她胡作非为?”
“未必是胡作非为。”返香态度仍旧冷淡,“再说,也并非只我一人是她师兄,大师兄你也是!”
“疯了疯了!时至今日。你还要跟我这个老东西逞口舌之能?莫非你同我一样老糊涂了?”元知义跳起来。恨不得将这个面瘫师弟胖揍一顿。
余在雪连忙上前打圆场:“我看茶小葱那孩子不是那么没轻没重的,她这么做,说不定有她的道理,眼下有我三清宫的剑阵坐镇。又有澄光殿的玉瑶仙座助威,应付区区妖皇足以,元掌门大可放心。”
“谁说我担心妖皇?我担心的是小葱那死丫头。上次闹得要禁足还不够?整天只知道飞天遁地,粗头粗脑,也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有命回来!”元知义怒火宣天。真是难得的失仪,竟是全然忘记了玉瑶仙座大驾光临。
玉瑶仙座脸上有几分尴尬。
花叶玖与众位师姐无心顾及几位长辈的争吵,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殿上垂手而立的端极派弟子,却见风沉与司徒二人,一者抱琴,一者负剑,立玉庭中。分外惹眼,顿令众位女弟子看傻了眼。她们很少出蓬莱国。好不容易遇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看美男,自不能就这么放过。
看来这一趟没白来。
花叶玖目光转头,反复看了几次,却没有见着慕容芷才,心中隐有几分失望。本想找个人问问,却不想殿上越吵越厉害,澄光殿众位弟子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花叶玖对茶小葱腹诽尤多,但身处端极派也不好胡乱插话惹事,思前想后,也只能眼巴巴得看着几个长掌吵得热火朝天。
端极派三位掌门一向以返香马首是瞻,但却在茶小葱的问题上发生了巨大的分歧。吵了半天,元知义才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陶然村是经过返香之手直接由茶小葱接管,也就是说,羽族的行动是自由的,陶然村则是只听茶小葱一人的。他根本无权插手!
想到这一层,他首先住了口,返香本来就没怎么搭里他,如此大殿突然安静下来。
余在雪劝架劝得嗓子都哑了,正想趁着大家冷静下来商量对策,元知义又猛地跳起来,一把将案头拍去了一角,怒容满面:“平时把‘仙门七派,同气连枝’这句话挂在嘴上,到头来同道有难,都死哪儿去了?”很明显,这句话就是冲着仙盟之首去的。
元知义本是出了名的软柿子,性情温和,又没主见,不说其他门派,就连玄真殿座下的弟子也极少见大师尊怒成这样,各人或惊或奇,只相互递着眼神,闹不清大掌门这是哪根筋不对。
有弟子在门外犹豫片刻,一脚踏进门将战况作进一步通传:“婪夜师叔带领了灵狐开路,方才那位彩衣的公子,把曲师叔抓走了!另外……娉婷姑娘得了婪夜师叔的意思,带着陶然村下山了……”
乱了。
“元掌门……”
玉瑶仙座越听越糊涂,什么彩衣公子什么曲师叔什么娉婷姑娘,什么陶然村……她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像返香那般健忘,她怎么不记得端极派有这么些号的人物?
那弟子语速很快,胸口起伏,身上还带着伤,料想是来得很急,也不知是跟哪路人马动了手。
风沉看着,突然心中一动,转向了林蜡竹:“师父!茶师叔应该无碍,既然婪夜师弟未尝阻拦,便证明他是知情的,弟子猜想,师叔这一着应是声东击西,她要打的应该是魁麟的老窝。”
众人陡听此言,均是眼前一亮,却听花叶玖在一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妖皇那么狡猾,他的老窝岂是说句话便能找到?”这话表面上是说给同门师姐听,实际上却是当着全派的面,给茶小葱扇了一巴掌。
元知义当时便怒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也不知你师父是怎么教的,没大没小!”
玉瑶仙座最爱这个小徒弟,哪容得被旁人这般羞辱,看着花叶玖身子一抖,眼圈一红,当时也变了颜色,正要反唇相讥,突然闻得九宵天外,响起了一阵琴音。
风沉怀中的古琴,突然不受控制地摆动,竟挣脱而去,悬在了半空中。
殿外琴音悠雅,意境沉韵,潺潺如清溪流动,悦鸣如风舞九天,古朴之中犹添了几分敬意,但转眼却又似千军万马挥戈扬尘而来……
返香一直不喜口舌之争,之前也由得他们吵闹,但闻此琴音,突然变了脸:“召集各殿弟子在挽镜坪听令,在雪,今日要借你的诛邪阵一用,就由我做阵眼,我要亲自会会那个孽障!”
玄冰殿座下弟子齐齐领命,面上的表情却极尽复杂。
“风沉,《莫习天音》你还记不记得?”林蜡竹上前将古琴托起,送回了风沉手里。
风沉目光微动,点了点头。
《莫习天音》是端极派教习弟子用的特有音律,其曲不算超凡,而胜在意境深远,相当于端极派的派曲——大概是跟校歌神马的一个意思。但入派弟子多不通音律,听着耳熟,但要弹奏起来却不容易。所以能奏此曲者,多半是玄文殿林蜡竹的门下。
随着起音扬起,云端的琴声一转,降了半个调子,杀伐之气渐敛。
返香出殿,抬头望了望天上白云,任垂杨柳飘荡的影子掩去了他眼中一丝难得的落寞。
☆、第212章 哥哥
窗边坐着一团天青色的人影,自馨莲进门起,他转过一次头,抬过一次眸,便似再也没动过。案上的茶水已经凉了,馨莲为他换过两次,始终没见喝一口,后来也就只能做罢。
明明不大的房间,因为静谧,给人不真实的空荡感觉。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死物。
弦未断,琴染血。暗红的血渍,似漆冷后的微稠。
他以琴声示威,他以琴声劝降。一曲《莫习天音》,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哪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个视诛魔为己任的仙门新秀。直到他看清魔族的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莫习,指的是不应有的陋习。端极派虽然不要求弟子熟记门规,但教条犹在,正邪分明。
他知道,自决定追随焚音的那天起,便已无法回头。可是看着昔日恩师满头银霜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痛了。师父变成了今天这等光景,却还记得他,可是他却……
“慕容瑾珏,你这是什么意思?”
魁麟一头闯了进来,被甩开的门板撞在墙上砰砰作响。
馨莲福了福,退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青衣男子轻轻抚着面前的琴,似乎苦笑了一下:“在下试过了,返香真人法力高深,非我辈能敌,妖皇大人据实禀告主上即可。”返香真人何止法力高深,他本是持澜仙子的关门弟子,是六界瞩目的美子,更是有机会得到金仙之位的仙门翘楚,却因为一念之差。痛失一切。
“说出来谁信?堂堂魔界右使,居然只有如此能耐,也不怕贻笑大方?”魁麟一把扫掉了几上的茶盏,尚不解气,扬手聚气一抬,又隔空举起了青衣男子手底下的那把琴。
后者一脸忧伤地站起身来。反手将瑶琴推送出去。毫无血色的俊颜上透出一点无奈。
“咣!”琴身着地,飞花溅玉般碎裂开去,魁麟妖媚的眼瞳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慕容瑾珏的眸子随着那琴身的破碎微微一暗,他定了定身形。叹息:“这样吧,你给我三百妖兵,我帮你将那只狐狸弄死。”商量的语气。
“说到便要做到。不要又像今天一样!”
魁麟对这桩合作已经非常不满,他此次带了三千妖兵,焚音呢?就派来个这样不阴不阳的家伙?整天只知道对着把没有灵气的破琴唉声叹气。
“那……再附赠一个玉瑶仙座。如何?”话题离了端极派,慕容瑾珏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点,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弹指一挥,地上杯盏瑶琴的残骸又迅速拼合在一起,恢复了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说的。”魁麟迟疑片刻。没忘记瞪他一眼,才自悻悻离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慕容瑾珏倚在窗边,细细地抚着案头的琴,喃喃地道:“十年了,灵宵居然还认得我。”他带走的琴是没有琴灵的,可是留下陪伴恩师的那把却是他昔日的战友与伙伴。
什么都过去了。
……
仙门首战告捷,气氛却略显沉郁,举派上下,并没有半丝击退妖军的喜悦。
风沉安抚着颤抖的仙琴,目光却随着自家的师父转来转去。从刚才回来,林蜡竹就转得跟个陀螺似的,眉间的焦虑只增不少,口中还喃喃地道:“真的是他,难道真的是他……”
几经折腾,她转脸碰到了风沉那双探究的眸子,恍惚间,心虚得紧。
风沉有时候觉得师父与那个没头脑的小师叔很像,焦躁起来都像烧着了屁股的猴子,上蹿下跳地往复扑腾几乎是必然的。
“师父口中所说的‘他’,是否就是芷才师弟的兄长?”
手指抚过琴尾上阴刻的小字,心中一动。灵宵。
林蜡竹眼皮跳了跳,停下来扶额道:“差点忘了你是做什么的。既然你都知道了,为师倒也不需再多作解释,只是你返香师叔出门后至今未归,也不知道有何变故,婪夜那边击退了妖兵也没了音杳,都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风沉行至窗边,伸手摘了两片竹叶,轻轻抛了出去,微风一卷,两点绿色落在阶前,滚了几滚才打住。一贯温和的眸子渐渐有了些冷意。
“卦上怎么说?”林蜡竹看不见被他身影挡住的卦象,站在身后随口问问。
风沉微微一笑:“师父请放心,是吉。”
吉有大有小,凶也有大有小,只要能平安渡过,都是吉,如若无法渡厄,他也要说出个吉来,他可以令天下所有人失望,却不能让恩师有所顾虑。
“凤凰画坊的事,真辛苦你了。”林蜡竹吁了口气,对风沉的答案不疑有他。
这些日子,大徒弟一直忙里忙外,人都瘦了一大圈,连笑容也渐渐少了许多,她是个粗脑筋,除了说点不着边际的废话,一时也做不了别的。只是一别数月,转头才发现,昔日笑意盈盈的眼里竟已有了几丝愁绪。
她一直都在忙自己的,好久没有像今天这般与他聊天谈心了。徒儿在做牛做马,做师父的却天天在六界逍遥游荡,说不愧疚是假的。
风沉摇了摇头,搬了张椅子让师父坐下,自己则放下古琴坐在了下首,有一些话憋在胸臆,欲言又止。师徒缘那么久,林蜡竹第一次从爱徒脸上看到这样郑重其事的神情,她有些惊讶。
“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风沉语气诚恳,目光凝重,仿佛决定了一件天大的事。
“什么事,直说便了。”林蜡竹被徒儿的情绪带动,也跟着认真起来。
“弟子想……师父能不能找个理由将弟子逐出师门?”风沉思索再三,终是说了。他看见林蜡竹眼中的好奇变成了僵直,整个表情都像被人从中劈开了。
“你说什么?”她身子一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是为师做错了什么?还是你在端极派呆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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