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狐- 第171部分

“孽障，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返香铁青着脸，不着喜怒的容颜因为盛怒而变得越发加透明。他带领的是三清宫的剑阵——诛邪之阵，这摆明就是针对魁麟的。

慕容瑾珏暗暗退让一步，扳着玉瑶仙座的肩头却未松手。

花叶玖举剑要刺。却被他伸出两指夹住。

他避开了返香的目光，朗声道：“返香真人，本使今非昔比，岂容你来教训？想从我手上抢人，还得凭真本事。”

“孽障！”返香将拂尘一指，陡见人影一闪。一人挡在身前。

却是魁麟！

慕容瑾珏不明所以。站着没动。

花叶玖愣了一愣，却惊声叫出声来：“沈师兄？”

刚刚叫完，又觉得十分不妥，这位御华派的师兄不是早已被逐出师门了么？也就是说。他不再属于仙门，那他是属于……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魁麟目光闪动。不经意掠过那张娇俏的小脸，见她对自己有了些反应，更觉心头痒煞。当即改变了主意，笑吟吟地道：“沈某久不在仙门，姑娘可别胡乱称呼，不嫌弃的话，可以叫一声大哥。”视线在花叶玖身上停留片刻，隐去了嗜色的贪婪，转而面向慕容瑾珏。他的目的只是端极派。可并不是这样可人的小姑娘。

慕容瑾珏知他老毛病犯了，干脆不再作声。顺势将手上的劲道松了一点。果不其然，魁麟大大方方地从他手中接过玉瑶仙座，十分慷慨地交了出去：“在下是个正经的生意人，自不会令妖皇陛下做折本买卖，右使不如卖我个人情？嗯？”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将华丽的声线演绎出三分甜腻，寸寸直达肺腑，分明是习惯了的语调，却给人故意而为之的错觉，仿佛得了多大的人情似的。

包括返香在内，也不会将这位妖艳的富家公子与一代妖皇对号入座。

茶叶玖见慕容瑾珏态度松动，不由大喜过望，立即御剑上前搀住了师父，娇声道：“如此，真谢谢沈大哥。”

魁麟微微一笑，趁着她过手的当口，在她掌心轻轻一挠，随即笑意盈盈地转过了身。

花叶玖未料到他居然敢当面调戏，一时脸上飞红，惊慌地低下了头。

众人对妖皇魁麟皆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并不知他便是当年御华仙尊逐出师门的弟子，其实也容易想得明白，御华仙尊贵为金仙，怎么可能容得妖物在身边藏匿那么多年？是以，就算心中有惑，也不至于将魁麟与沈听弦等同。只是隐隐觉得这沈大公子亦正亦邪，不好相与。

“走吧。”慕容瑾珏知道魁麟这回假自己的手卖出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心中却不以为然。反正他给的承诺兑现，也没什么好争执，当下不置一辞，招呼青龙便要离去，却被返香厉声喝住。

“想走？先把我徒儿交出来！”

“你的徒儿？”慕容瑾珏猛地看向崖边奄奄一息的白狐，面上露出一丝疑色，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真人说的笑话么？这狐狸是青龙所屠，在下并无权处置，就此告辞！”

“青龙？”众仙齐齐呆住。神色各异地将目光投向了那神色凶恶的大蛇。

青龙想起这前被婪夜奚落，不自然地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猛地发出一声巨吼，霎时地动山摇。婪夜躺要它的利爪下，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不管它是龙是蛇，今日尔等要带走我徒儿，还得问问我这手里的拂尘！”返香做了个手势，三清宫弟子四下归位，将青龙围在了阵内。

慕容瑾珏退回两步，抢在返香对面，淡淡地道：“也好，时隔多日，在下也想再见识见识真人的‘裂川凝雪’。”

魁麟笑容可掬地道：“我是个生意人，六界纷争我不掺和，先行告辞。”回头又深深地望了花叶玖一眼，转身施然离去。

他得感谢御华仙尊给的这个好身份，居然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全身而退。剩下的事，就交给魔界的右使来解决吧，被焚音摆了那么多道，是时候讨回点利息了。

没人看见他离去时唇角含笑，似比春水更荡漾。

慕容瑾珏见返香拉开阵势，也起手捏了个法诀，却是与返香一模一样的姿势。此人师承何处，一望即知。端极派上下呆眼看着，渐渐露出了一丝苦况。

婪夜躺要草地上，只听得耳边香草悉悉，人声耳语阵阵袭来，却无力挣扎一下。他以最丑陋的姿态四仰八叉地独对苍天。真应了那句话，人死不过鸟朝天。可是，他是只狐狸……当

心底所有的念想通通消失之时，那个身影却清晰起来。

仿佛快刀刻下的影子，剜得他心头鲜血淋漓。

“小葱……”原来撇去所有的责任与义务，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只是她。

“婪夜，我回来了！”心思好像与远方产生了共鸣，一声清悦的呼唤，令心脏重新又跳动起来。

眼前突然绿光大盛，一人从清新的木灵之风中走来，低垂的眸子，闪射出迫人的紫光。

她好像……真的回来了？他欣喜若狂……

不，也许是梦……转瞬，他又掐灭了喜悦的灵光……

他没有祈望自己能够在青龙爪下讨生活，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以前看着父母耳鬓厮磨，觉得很不可思议，老是觉得整天做同一件事，不会腻么？不会烦么？不会觉得没激情么？直到有了茶小葱，他才发现，真的不会！原来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个人，即使每天陪着你做同一件事，还是会不知不觉地上瘾。

“要带走我师侄，不妨问问我手中的折心柳……”声音像是幻觉，远远地传来。

婪夜在心中拼命重复着：“不是师侄，是夫君……茶小葱，我是你的夫君……”

仙狐钟情，一生只爱一人，一旦付出了所有，便再也回不了头。

从今以后，都只有被伤害的份，被背叛的份，而且无怨无悔。

☆、第217章　玄武契约

众仙门同道怎么也想不到四神兽之一的青龙会出现在此地。随着神隐时代的来临，天地四神兽早已归息，世界格局也随着神族的引退由六界角力变成了五界争斗，谁也没见过真正的神兽，自然分辨不出真伪。何况这青龙无角，更惹猜疑。

返香与慕容瑾珏对面而立，眼底含冰，四周的空气很快就冷凝下来，视野之内霜花飞舞，十分夸张。花叶玖带着玉瑶仙座默默地退踞一旁，偷偷望向了魁麟远去的背影。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去了，慕容瑾珏甚至未置一辞。

稀涂山上的仙门弟子越聚越多，纷纷祭出法器准备对青龙动手，只可惜那些法器到了神族面前连剔牙的竹签都不如。傻乎乎的青龙终于感觉到了微弱的杀气，它缓慢地回过头，恰好一丛火焰自下而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扣向头顶。

它挥爪当掉，不痛不痒。没有龙角，失去了龙族的霸道，同时又少了几分属于蛇族的阴毒，配上五只鳞片覆盖的铁爪，衬得巨大的身型十分笨拙。

可它就算连爪子也没有了，一样还是条龙。仙门之中能与婪夜过招的人不多，遑论是在青龙面前讨生活。惧意是有的，但是不能退。

“列阵！”余在雪手下的疾风阵成形，挥动法器便是一轮合力抢攻。龙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时偏偏头，露出孩子般的天真。十余柄法器戳在他坚硬的麟甲上，不痛不痒。慕容瑾珏似乎看了它一眼，却没下令反击。它还是傻傻地站着，只不让人抢走了身后的狐狸。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返香真人传道授业之德。瑾珏时刻铭记于心，瑾珏不才，自愿让真人三招。”慕容瑾珏躬身一退，与青龙站在一起。此话一出，群情激忿，这话明地里是尊师重道。实则当着众人的面扇了返香一个大耳光。端极派的弟子挥退了一群小妖，便要上前掠阵，却被返香以目光制止。

“孽徒，你还记得谁是你师父？”元知义气不打一处来。

“师父二字。愧不敢当，你能得青龙之气，与其结印。亦能在三招之内制服玉瑶仙座，这等奇遇，谁还做得了你的师父。好……三招便三招。”返香淡淡地垂下了手。随着水灵的浮动，白发随长袍一起飞扬，身体周围迅速聚集了一道厚重的灵光，原就微妙的表情再也看不见。

“水屏之术？”慕容瑾珏容颜略略松动，平淡的语调中终于多了几分讶异。

水屏之术在对待同属性法术的时候具有绝对制胜的地位，它是水系法术当中最高级别的抗御术，能屏蔽一切水系攻击。光论力量修为。返香已远不如这位天才型的徒儿，但知子莫若父。只要慕容瑾珏未尝堕入魔道，他来来去去离不开他昔日教习的那几招。即使他有青龙相助，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威胁。攻不行，还可以守，他要的目的只是将婪夜救回来。

咒光经过诛邪剑阵的强化越发明亮，返香白发狂舞，表情却是一贯地平静：“为师原以为你还会回来……”话音刚落，一颗晶宝剔透的冰棱激射而出，慕容瑾珏挥琴挡下，稍稍挪开一步，回头却见更多的冰棱呼啸而来，这是他刚入门时学会的法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凝华冰莲”，此招的原理是汇集身边的水灵，结成冰晶小面积的攻击，杀伤力不大，适合平时作暗器偷袭用。

往事纷沓涌上心头，慕容瑾珏的脸上露出了三分柔意，轻轻地数道：“一招。”

这一招分明是返香手下留情，“凝华冰莲”并非杀招，目的只是为了给对方的一个教训，就算真被扎中，了不得变成个冰刺猬，影响不了心脉，都是皮外伤。慕容瑾珏记得以前练习身法时，返香就只开这一招逼得他东躲**，只是时至今日，他便是躲也没有用了。

“灵宵已经觅得新主。”返香的目光好像又冷了一点，跟着放出了第二道法华。

众人只感冰风卷地，万千冰雹劈头砸来，每颗都有山李那么大，慕容瑾珏格档不住，转瞬便被裹在了风暴中心，粗糙的冰粒擦着沉静如玉的脸庞疾驰而过，手足衣料被风划破，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伤痕。痛，只有那么一点点。剩下更多的，是释然。

“第二招。”

这一招叫做“天雹破空”，是大规模杀伤用的水系法术，隶属中级。当年他学会之后，便出门去踩平了一处妖窝，对于大片的小妖来说，这一招根本无法逃遁，清理杂兵十分容易。那是他第一次受到师父的赞赏，年幼的心底全是骄傲，也就是那一次，“除魔卫道”这四个字，在心中生了根。

返香在这时使出，是表明他已经放弃了么？

慕容瑾珏想到这里，微微地笑了笑，惨白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血色温柔。

他暗暗捏了一个法诀在手心。三招过后，他便不得不主动防御。

返香盯着他垂下的袖子淡漠扫了一眼，放出了第三招，水系法术的必杀技，裂川凝雪……

天地之间，突然绽放出一阵耀眼的白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婪夜！”有在众人以为慕容瑾珏此劫难逃之时，一声清晰的呼喊破空而来，夹着几分焦躁，几分担忧。紧跟着一道绿芒切中了白光，追上来的是一招“棘流破”，木灵与水灵的攻击重合，给了慕容瑾珏毫无防备的一击，一道青影从法华中弹出，重重地撞在了青龙的覆甲上，返香上前一步，却被来人挡住了去路。

“这种师门叛徒交给我，今天婪夜受的，我连本带利给他找回来！”

居然是茶小葱，她回来了？

慕容瑾珏咳出了血，捂着胸口缓缓站起来，“棘流破”虽然不是多么厉害的招数。但与水灵攻击一起发动，威力加乘，可相当于一个普通中级法咒，他为得保命，不得已施展“寒镜咒界”，提升法术免疫能力。才堪堪躲过这一击。但是形色狼狈。惨不忍睹。

“要带走我师侄，不妨问问我手中的折心柳……”

茶小葱落在山崖边缘，右手一圈，将折心柳带出。浮在掌心。

慕容瑾珏终于缓过一口劲，抬头循声望去，遥见茶小葱迎风而立。突然一怔。

这不是那日在清水镇追赶自己的那个丫头？虽然服色变了，但是眼神却没变，很少可以在女子当中看到这样清澈而没有杂质的眼睛。坦荡自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愫。这丫头，穿的居然是端极派掌门的服色……

难道她就是焚音要的那个……没想到，她会那么强……

心思百转间，茶小葱似是瞪了他一眼，迳向婪夜走去。头顶的青龙发出奇怪的低吼，看见她走过来。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三招已过，开始吧。”返香冷哼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回过神，淡淡一笑：“多谢真人手下留情。”重新站起身时，眸间的怀念与温情已经消散。

昔日的师徒之间，充斥着浓烈的杀意。众仙门弟子重拾剑阵，如众星捧月，将返香奉在中心，而青龙反倒被掠在了一边。

茶小葱仰起头，盯着失去双角的青龙，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你的角被人锯了？”

“嗷！”好死不死又提这个，青龙怒极，一拱身朝着茶小葱冲过来，茶小葱闪身一避，悄悄浮现在他身后。

“那个人说，只要你好好帮他做事，他便将龙角还给你？”这些都只是茶小葱的猜测，焚音的行事作风她虽然不甚了解，但从他与妖皇的合作态度来看，这绝对不像是个恪守信诺的人。而青龙龙角……应该还在丁公藤那儿。

青龙一个急刹，扭头怒目而视，这一回，却没有立即扑上来。

茶小葱落在婪夜身边，弯腰将他抱在了怀里。还有心跳，虽然很虚弱，他有变回了原形，这已是第几回？

心狠狠地揪疼了一阵，茶小葱抬眼看向青龙的目光也渐渐多了几分怨憎。

慕容瑾珏与返香已经战在了一处，同样的身法，同样的招式，连力量的拿捏都是恰到好处，不愧亲自教养出来的首席弟子，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也许便是端极派下一届掌门的继承人。元知义与林蜡竹不忍再看下去，留余在雪为返香掠阵，自己则带领两殿弟子加入到斩妖的行列。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积压多年的夙怨，返香也好，慕容瑾珏也好，都需要一个好好的了断。

许多年前，做徒儿的欠了师父一个解释。

“小葱……”婪夜感觉到熟悉的体温，挣扎着张了张嘴，鲜血淋漓而下，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襟。

茶小葱低头，一滴热泪掉在他脏兮兮的皮毛上：“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来的。”

婪夜动了动爪子，将脸贴在她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