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鞑王,中国是根本,杀光烧光,等于是自己毁掉了根本,就只能拥有一个虚空的流浪皇朝。
这两个要杀光中国,烧光中国以作为牧地的人,第一个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第二个是元世祖忽必烈。
他们雄霸欧亚,所向无敌,而唯一遭遇最顽强抵抗的地力,就是中国,攻开封就费时六年,攻荆襄也费时六年才攻破襄阳,围樊城也花了四年。所以,才发出这种激愤、无可奈何的怒吼。
杀光烧光攻策,不要认为是笑话,也不是痴人说梦。
嘉定六年(金贞佑元年)蒙古兵破两河山东数千里,共九十余城,人几乎全部杀光。嘉定八年,蒙古兵入燕,大火月余不灭,人杀掉十分之九。
开封关中沦陷八综州十二县,户不满万。直至大明初年,山东河南大部份是无人之地,遍地虎狼,定上百里不见人烟。
不管我们承不承认,但这是铁一样的“史”实。
现在,清廷这几位最忠贞、最勇敢的人,也面对太行山区无尽的丛莽,面对神秘莫测和凶险,无可奈何。
“放火!把这里烧光!”纽钴禄和卓突然激动地、指着四周的山区发疯似的怒吼:“他们就无处藏身了。”
“有用吗?”海山苦笑:“那需要多久的时间?一月?一年?要多少人手?火一起,他们一走了之。师兄,我们是要他们,而不是要赶他们走。这里呆不住,他们会重回京都,很可能入侵紫禁城。那时,你我的脑袋大概就有点难以保住了,皇上会把我们的头砍下来。”
“那你说该怎办?”
“等,师兄。”
“能等吗?显然,该赶来策应的人,已经无法找到此地,被他们截断了。这么广阔的地力,我们人手不够,怎能把他搜出来?”
“所以要等他来呀,”
纽钴禄和卓心里虽则不以为然,但别无良策。
“我想,我可以设法找到他。”海秀说。
“你能设法?”海山问:“能吗?”
“总该试试,是吗?”
“这……”
“也许,我们该改变策略。”海山似乎有所打算。
“什么策略?”纽钴禄和卓问。
“怀柔。”
“怀柔?你可不要打错主意哦!”
“皇上就采取怀柔手段,把他请离五台的。皇上能,我们为何不能?”
“这……”
“等到他真的完全落在我们有效控制下,那时……”
“像洪承畴、吴三桂等等贰臣?”
“对呀!”
“这……好吧!也许真值得一试。”纽钴禄和卓居然意动:“等活佛醒来,再找他好好商量。”
***
山上的人需要水,人没有水是活不成的。
峰西麓有一条湍急的小小溪流,绕山麓再倾泻入南麓,形成一座美丽的深潭,然后流向西南的峡谷。
初冬时节,水色碧蓝,四周草木围绕,春夏间遍开野花。这里,也是附近小兽生息的地力。
山上的人下山取水,通常出动十个人以上,在小溪流警戒森严,取了水使匆匆上山。他们在小溪附近多次布了陷阱埋伏,希望将魔豹引出袭击取水的人,但劳而无功,先后五次取水,魔豹皆不曾出现。因此,纽钴禄和卓几乎认为张家全已经带了同伴逃掉了。
当然他也明白,张家全并没有逃走,仍在附近潜伏守候,因为夜间曾经多次听到震耳欲聋的豹吼声,那决不是真的豹吼,是张家全在示威。
豹不像虎,虎会因情绪变动而发出吼声。豹出名的阴险,潜行如幽灵,除非争夺食物或保护巢穴而逐敌,很少发出吼声。
已经是第四天的近午时分,正是双方歇息养精蓄锐的时间。
海秀出现在水潭旁,她只有一个人。
而且,是个赤条条的大美人。
离开五台进入丛山,已经八九天了,白天爬山越岭追逐,汗出如渖,晚上露宿草堆冷得发抖,身上之肮脏可想而知,男男女女几乎都变成了臭人。海秀人很美,但她已经是令男人掩鼻,连自己都受不了的臭女人啦!
她放心大胆地在漳中洗净衣裤晾上,再写意地在潭中戡水浮沉。
满人对男女之防没有汉人那么假道学,赤身露体并不是可耻的事。凭良心说,咱们汉人有些地方,也没把男女赤身露体看成“怪”事,甚至有些偏僻城镇,女人裸看上身在街上走也不以为怪呢。
正玩得高兴,突然向她晾衣的潭岸游来。
“喂!”她向岸上娇叫:“你不会把我的衣裤取走吧?那可是我仅有的一百零一套呢。”
她的水性不错,踩水术相当高明,上胸离了水面,一双玉乳半裎,那媚笑的神情动人极了。
“呵呵,我还不至于那么缺德。”岸旁出现一身豹装的张家全,坐在一根横枝上,神态悠闲地啃着半条鹿腿。
“你不下来?”她叫:“我不相信你这些日子以来,身上不发臭?”
“我比你们那些人舒服得很啦!我每天鄱在溪里泡上老半天。在五台,我就曾经玩过你这种把戏。”
“把戏?”
“是呀,引诱几个人来捉我。他们以为我赤身露体泡在水里,吃定我啦!结果,我反而宰掉他们。”
“你以为我也在……”
“没有,这附近我搜过了,你们的人都在山上。凭你,还宰不了我。”
“你知道,我一直就没有杀你的念头。”
“因为你很聪明。”张家全用鹿腿含笑指指她:“你知道你杀不了我,你只好利用别人来杀我。比方说,那次在九龙崖,崂山六煞……”
“那不是我派去的人。”她一口否认,游近岸旁:“如果是,我会毫不迟疑地加入,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不怕的,我并不真怕你。”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你是很勇敢的。”
“夸奖夸奖。”她泰然自若地走上岸来,那一身有如出于名匠雕塑的身材,委实具有令男人疯狂,令女人嫉妒的魔力:“张兄,你为何还不罢手?”
她毫无羞态,举动雅致,取腰巾轻拭身上的水滴,仪态万方地拢发,站在张家全面前,丝毫不曾显现淫荡诱惑的神情,是那么自然,那么优美,决不会引发男人的情欲,泰然自若甚至近乎天真无邪。
“我能罢手吗?”张家全跳下来笑笑,也泰然自若:“是你们不愿罢手。我宁可相信你们是对皇帝的忠诚,而不希望是你们那位小皇帝食言背信,派你们来追杀我的。”
“我们谈和,好不好?”她在草地上坐下,腰巾轻轻掩住胸腹重要部分,抬头注视着张家全,嫣然微笑动人已玄,却没有荡意流露。
“谈和?你在说笑话,呵呵!”张家全不坐,倚在树干上吃他的鹿腿。
“我不觉得好笑,我是当真的。”她正色说:“我本来是一个郡主,但我不要。在天下各地走动,我是江湖女英雄;在东者,我是有名的旗主名门妞妞。如果我喜欢,我随时可以恢复郡主的身份。”
“郡主是什么?妞妞又是什么?”张家全一楞一楞地。
“郡主,是王爵的女儿。妞妞,是还没有婆家的大姑娘。皇室的女儿叫公主,小时候称格格。格格最可怜,郡主倒还自由些,所以我宁可做妞妞。”
“怎么说?”
“格格的丈夫称额驸,结婚后不准住在一起,而且不准生儿女,见丈夫一面都要奉准,而且要有嬷嬷陪同,好可怜。郡主没有那么可怕的限制,但不准与内三旗以外的低身份人士结婚。满汉可以通婚,但格格和郡主是例外,不准。妞妞,神气极了,除了爹娘,几乎可算是一家之主,可以任所欲为。比方说,我如果是郡主,我就不肯嫁给你,妞妞则……”
“你在妙想天开。呵呵!”张家全大笑:“就算你是公主,我也不会娶你。”
“我宁可死,也不要做公主。”她抢着说:“你说,我那一点不好?你如果希望我恢复郡主身份,我会设法让你入旗,我爹本来就是旗主,弄个什么王爵给你易如反掌。如果你喜欢在天下各地扬名,我……”
“你,你什么都不要说。”张家全丢掉鹿腿:“我……我什么都不喜欢。”
“我……”
“你很好,但还不够好。”
“为什么?”
“因为你我是死敌,这一点是无可改变的,因为我另有心上人,在我的心目中,她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劳驾,回去告诉你们的人,我给你们一天工夫,明天的正午时分之前,你们必须偃旗息鼓乖乖地、不再玩任何花样诡计整队离开,一直返回五台,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不然,必须有一方死尽除绝。再见,珍珠妞妞。”
“张……家全……”她亟叫,跳起来。
张家全已经走了,林空寂寂,鬼影俱无。
她开始沉着地穿衣裤,明亮的眸子突然涌起浓浓的寒意,这种眼神张家全如果看到,准会发寒颤。
美丽的女人动了杀机,就一点也不美丽了,只会令男人害怕,令男人做恶梦。
“你已经让我绝望了。”她喃喃地自语。
她认为附近不会有人,更没料到她的低声喃喃自语会有人听得到,她的杀机也会有人感觉得到。
走上了登山的行程,她眼中的杀机仍然存在。
***
张家全与尹姑娘,藏身在对面峰脚的树林内。已经是未牌末,阳光的热力正在消退,不久之后,便会冷得令人发抖啦!
白天如果晴朗,夜间一定会有浓霜。相反地,白天如果有浓云,夜间也会有雾,雾不一定能结霜;露才能结霜。
另姑娘偎坐在他怀中,反过手来拉拉他的鼻尖。
“你好笨。”她咕暗娇笑:“放着现成的驸马爷不做,恋着我这野丫头干什么?真笨哦!”
“你耳朵尖,应该听到的,女人对偷听悄悄话最感兴趣了。”张家全手上一紧,把她抱得瑞不过气来:“驸马爷与公主一样可怜。公主不生儿养女,恐怕是避免皇室血统外流吧!驸马爷不稀罕,我还可以做王爷呢!”
“是不是很可惜呀?后悔还来得及。”
“可惜,”
“可惜什么?”
“你看我像不像王爷的料?你呀!你也没有做王妃的命,只能做我这山野狂夫的妻子。
“去你的!我答应嫁给你吗?”
“这时答应还来得及呀!”
“我……哎呀!你的手不老实……哦,说真的,真也亏她。”
“亏她做得出来!那光赤的样子真羞死人。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用美人计已够下乘,像这样……啧啧!真不像话。羊脂白玉,我儿犹怜,偏偏碰上你这木石人,我真替她叫屈。”
“她这种人是不在乎什么的,不然她该在京都做郡主的。她为了她们的目的而任何牺牲在所不惜,我倒觉得她还怪可爱的。”
“是可爱呀!所以你一双眼晴就不老实,在她身上……以后你……你……”
张家全将她掀翻,激情地吻她,把她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像是瘫痪了。
她正沉迷在晕陶陶的醉意里,突然身躯一震,被张家全倏然抱起。
“家全……”她仍在迷醉中。
“向西走,快!”张家全将她一推:“昨天的树穴,快……”
她猛然一震,完全清醒了,如受眠地一跃三四丈,三两闪蓦尔消失。
张家全迅远背起豹皮革囊,向东急窜,在百步外猛地跃登横枝,发出一声豹吼,同左飞跃而下,随即向西北发腿狂奔。
穿枝入伏声瞒不了人,林下枝低草密,奔跑时想避免发声,那是不可能的。
三组人分三力悄能急追,没料到人在树上发出豹吼,这是说,人躲在树上,所以发现他们了。
纽钴禄和卓最先追出,庞大的锡伦活佛也不慢,居然衔尾相随。
燕山三剑客略慢些少,仅老三纳拉费扬古聊可保持三丈左右的落后距离,海山兄拉后了五丈。其他的人,一追就散,前后参差。
密林茂草中追人不易,拉远至四五丈,稍一大意就看不见人影,只能循声狂追。
魔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但声音仍在前面。
一阵好追,全部消失在密林茂草内了。
***
竖立衣旗的峰头上,留有两个人,居高临下观测,挥动衣旗指示方向,一人吹起法螺相辅。因此魔豹逃窜的方向,全在两人的控制下。
两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下面的追逐上,不知身后杀神光临。
五丈外的草丛中,升起飞虹剑客和金鹰的身影,无声无息,像是鬼魅幻形,向前悄然接近,脚下排草又轻又柔,也没有任何声息。
飞虹剑客指指吹法螺的人,再指指自己的鼻尖,表示“这是我的目标”。
金鹰点头会意,向挥旗的人身后接近。
吹法螺的人虽然是拔尖的高手,但山风从对面吹来,听不到身后的听息,一面要紧盯山下的追逐情形,一面要吹法螺指示方向,怎能再分心留意身后?
“呜……”法螺声一长,意思是逃走的人在追的人北面,吹得相当卖力。
“噗”一声响,后脑挨了一记无坚不摧的内家重掌,震腐了脑髓。
法螺声倏止,法螺先往下掉。
摇旗的人警觉心极高,猛地大吼一声,海碗粗两丈长的旗杆,重重地向后倒下,踊身虎跳两丈,人旋身雁翎刀出鞘,一招回风劈浪攻敌自保,风雷骤发,力沉力猛悍野绝伦。
“铮”一声暴响,鹰爪扣住了刀,火星飞溅,刀爪纠缠在一起,两人的马步皆无法在刹那间稳下,也无法抽回兵刃。
飞虹剑客及时狂冲而至,大喝一声,两劈掌劈在那人的后颈上,按理,他已用了九成劲,那人的脑袋即使不飞,颈骨也会折断。
可是,那人仅身形向下略沉,左手拦腰挥出,击中飞虹剑客的左小臂,把飞虹剑客震出两丈外。
金鹰恰好抓住机会,脱手丢掉扣住刀的鹰爪,贴身了,双爪齐下,兢擦数声轻响,十指扣人那人的双肩颈,猛地纽身将人拖倒,右膝一沉,重压在那人的顶门上。
“要活的……”飞虹剑客叫。
可是,叫晚了。
金鹰有点疲倦地站起,双手全是血。
“这家伙刀上的劲道可怕极了,几乎反震伤了我的手膀。”金鹰苦笑:“老哥,咱们真的老了,假使不是偷袭得手,咱们都会葬送在此地,好险,”
“这些人都是拔尖的高手,咱们行刺的举动,确是愚不可及,一比一,咱们的胜算不会超过两成。”飞虹剑客犹有余悸地揉动着手臂活血:“咱们走吧,去找四海潜龙这位老哥。
“奇怪,他们三位怎知道这些人要出击?”金鹰一面走,一面惑然问。
“如子莫若父呀,笨!”飞虹剑客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