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被卷了面子,不知说什么好。
陈文殷勤地给父母倒酒夹菜,忙乎完之后,他站起身,向外走。
王美兰说:“你干什么去啊,你还没吃完呢!”
陈文说:“我不吃了。”
王美兰在陈文的背后生气地比划了一下,像是要给陈文一拳。
狮子看见后,恶狠狠地瞪着王美兰,低声地吼叫着。
王美兰踢了狮子一脚,小声地骂道:“叫什么!没良心的玩艺儿,我白养你这么大了。”
3
陈文坐火车晃荡了一整天,傍晚来到了省城。劝业场在火车站附近,陈文赶到时,里面还有不少客人。卖化妆品的都在一楼,陈文一家一家慢慢地寻找着。找到刘艳丽时,陈文差点没认出。过去的刘艳丽不怎么化妆像个中学生。现在的刘艳丽浓妆艳抹有点像明星了。陈文站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她。刘艳丽正和一个顾客讨价还价。
顾客是个中年妇女,一口咬住六块钱。
刘艳丽说:“六块钱不行,最低六块五。大姐,实话说吧,我一共就赚你五角钱。你看你不是第一次来了,哪次我管你要高价了?就这么个口红,你和我讲了有一个小时了,你不能让我一点钱都不赚吧?”
刘艳丽的态度像个小丫环,这位大姐最后总算让刘艳丽赚到了这五角钱。顾客走之后,陈文来到了刘艳丽的跟前,问她:“一个小时,你才赚这么点儿钱哪?”
刘艳丽像木头人似的看着陈文。
陈文又问了一遍:“你卖六块钱,才赚五角钱,你为什么不向她多要点儿呢?”
刘艳丽缓过神说:“这个口红,我是五角钱上的。”
陈文笑了,“那你也太黑了。”
刘艳丽这才问陈文,“你怎么来了?”
陈文说:“我路过。”
刘艳丽让旁边的服务员帮她照看一下。
陈文说:“急什么呀,不是马上就关门了吗?你再卖一会儿吧,我再看看,我发现,你忽悠人挺有一套。”
4
关门之后,刘艳丽和陈文来到了商场的门口。她把自行车推进来,让收发室的大爷帮着照看一下。
陈文说:“我骑着带你回去吧!”
刘艳丽说:“咱们打车走。”
两个人坐了一辆伏尔加牌出租车。他们都坐在后面。刘艳丽的手伸过来,摸着陈文的手。陈文没什么反应,他凝视着窗外,看着省城来来往往的行人。
刘艳丽租住的地方不大,另外还有两个女孩。她们也在劝业场卖化妆品。见刘艳丽把陈文领回来,脸上露出暧昧的神态。
刘艳丽介绍说:“这是我同学,到省城来开会,我妈让他给我捎点吃的。”
她把陈文带来的风干肠拿出来,让她们吃。两个女孩一边吃一边和陈文开着玩笑,“你们是什么时候的同学啊?当时早恋了吗?”
陈文客客气气地回应着。两个女孩吃完风干肠假装有事儿找借口都出去了。
陈文对刘艳丽说:“你看多不好,我这一来,她们俩还得给你让地方。”
刘艳丽说:“让就让呗,过去我总给她们让,也该轮到让我一回了。”
陈文一头躺在了刘艳丽的床上。闻着久违的气息,像是又回到了两年前。刘艳丽想要出去下馆子,陈文说:“你给我做点吧,好久都没吃你做的饭了。”
做饭的时候,刘艳丽不时地过来看陈文一眼,陈文闭着眼睛盖着刘艳丽的被像是睡着了。
吃完饭,刘艳丽收拾完,来到床上坐在了陈文的身边。陈文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刘艳丽的肩膀,“你这怎么了?”
刘艳丽歪着脑袋看着,“怎么了?”
陈文说:“红了。”
刘艳丽说:“是吗?”她把肩膀从毛衣里露出来,“没红啊!”
陈文一口咬了过去,刘艳丽嗷地叫了一声。
陈文说:“你看红没红?”
刘艳丽咧着嘴,“都咬出血了。”
陈文说:“我这假牙有点活动了,要不然,我把这块肉都给你咬下来。”
刘艳丽搂着陈文的脖子,“干吗这么恨我呀?”
陈文露出了自己的胳膊,“来,你也咬一口。”
刘艳丽伸出舌头,亲吻着。
陈文说:“别舔,你咬。”
刘艳丽说:“我可舍不得。”
陈文脱刘艳丽的衣服时,刘艳丽扑哧笑了,“看见我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才想起这件事儿?我以为一见面,你就能扑上来呢!”
5
两年来,刘艳丽没少吃苦。开始她是到沈阳上货,后来为了多赚点儿,就到广州去上。拎着两个大包男人都很难挤上火车,她硬是挤了上来。买不着卧铺也根本舍不得买。困了,她就把塑料布铺在座席下面,钻进去当卧铺。
刘艳丽说:“这样的卧铺也不是那么好找。车上全是民工,他们可能抢了。我根本抢不过他们。有个民工我记得可王八蛋了,让我和他一块挤……亲爱的,你可能想象不到,我遭老多罪了。好几次,我都不想干了。可是,一想到你,我就浑身来了力气。”
陈文好奇地问:“为什么?”
刘艳丽笑了,不说。陈文把刘艳丽搂在了怀里,亲吻着她的脖子,“快告诉我!为什么一想起我,就来了力气?”
刘艳丽说:“我得攒钱哪!将来你结婚了,万一,你又想我了怎么办?我得买个房子啊!我呆在家里得给你准备吃的喝的,你说,这些哪样不得花钱哪!是不是?”
陈文笑了。
刘艳丽说:“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都想好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给你当情人,当一辈子!”
陈文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刘艳丽说:“怎么了?”
陈文说:“你净想没用的,你为什么不想回到家嫁给我?”
刘艳丽说:“那我不敢想。”
陈文说:“有什么可不敢想啊!你不就是让马刚睡过吗?”
刘艳丽捂住了陈文的嘴。
陈文把刘艳丽的手拿开,“我父母找过你吧!”
刘艳丽马上说:“没有。”
陈文说:“不管什么原因,我觉得,你最低应该找我好好谈谈,如果我确实嫌弃你,你再这么想不也赶趟吗?”
刘艳丽说:“不赶趟。你本来喜欢我,但我要是真这么厚脸皮找你的话,你可能真的就嫌弃我了。亲爱的,我不能让你讨厌我!”
陈文愣愣地看着刘艳丽。
刘艳丽说:“怎么了?”
陈文说:“你一定爱我是吗?”
刘艳丽把头抵在陈文的怀里,“那还用说吗?”
陈文说:“你别生气,我也爱你,但我可没有你这么深。”
刘艳丽说:“我知道。”
陈文捧起刘艳丽的头,认真地说:“你不知道。其实,我也非常渴望能像你似的,轰轰烈烈地爱一次。但我没这样的心情。为了爱我,你能想着去赚钱能想着为我再安一个家!刘艳丽,你知道我想什么?我想的非常简单。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回家,你给我做点儿好吃的,然后,舒舒服服和你睡上一觉。我觉得,我要是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但亲爱的,这些我都不敢想。两年多了,为什么我没找到你,其实,我也是没下工夫。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犯罪分子我都能找到,我还能找不到你吗?刘艳丽,我其实也希望,借这个机会,你能有更好的归宿!你嫁给警察,其实没什么意思。这次,我没想来找你,但最近,我实在太想你了……”
刘艳丽预感到什么,“亲爱的,快告诉我!是不是出事儿了?”
陈文说:“没有。什么事儿都没出,我就是憋得太难受,我想干你了。”
6
陈文从省城回来的第五天,接到了胡建伟的电话。
陈文半天没吱声。
胡建伟说:“你哑巴了?”
陈文这才说:“什么指示?”
胡建伟说:“我有个朋友户口的事儿去找你,你帮忙给办一下。”
胡建伟的这个朋友名叫汤夫,陈文认识。汤夫曾经说过反动预言,让陈文心里很难受。他怕汤夫再说出难听的话,就假装不认识。
陈文故意问:“你叫汤夫!那你弟弟叫什么?不会叫汤圆吧!”
汤夫笑了,“真让你说着了,我弟弟真叫汤圆。”
陈文领着汤圆的哥哥汤夫来到了户政科,找到了科长吴宏亮。吴宏亮认识汤夫。事儿不大,几分钟就办完了。
陈文说:“既然你认识吴宏亮,直接来多好啊!何必拐这么大弯。”
汤夫说:“认识白扯,吴宏亮现在可坚持原则了。”
陈文说:“不光他坚持,现在我们都一样。”
汤夫要请陈文吃饭。
陈文说:“你请胡建伟吃吧。如果不是胡建伟让你来找我,我不会管你这事儿的。”
汤夫说:“陈队,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陈文假装认真地看了看汤夫,“我感觉有点面熟。”
汤夫说:“我是第一律师事务所的。”
陈文急忙伸出手,“我想起来了,你是汤律师。”
汤夫说:“什么律师啊,就那么回事儿呗。现在天天闲着。”
陈文说:“不要这么说,今后,我感觉你们律师会越来越吃香了!”
汤夫说:“但愿吧!”
陈文说:“现在你都忙什么呀?”
汤夫说:“没忙什么。也就是给人写写状子写写告状信什么的。”
陈文心里明白胡建伟为什么让汤夫找自己了。他把汤夫让到了办公室,为他点烟、倒茶一顿忙乎。汤夫走到门前,把门关好。他从兜里拿出已经皱皱巴巴的几张纸。这是举报信的底稿。
汤夫说:“何涛让我帮着写的。”
举报信写得很邪乎,把陈文对犯罪分子犯下的罪行全都写上了。用老鼠咬老二,用大狗吃大腿,用枪杀人等等。举报信里描绘的陈文简直无恶不做。除了陈文外,他领导的反扒队也同样犯下了滔天大罪。
陈文看完后,不自然地笑了,“汤律师,你写得挺全面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成熟了。”
汤夫被说得脸红了,他知道陈文话里的意思。举报信里,有一段汤夫给陈文上纲上线了:“林河市在严打中为什么打过了?为什么有些人不该毙的毙了?这都是因为陈文不按法律乱打乱杀造成的!”汤夫对陈文小声地解释说:“我这样写是故意的,严打打过了,和你们警察无关。上面一看就明白。我为什么在举报信中重点写了你杀人的事儿?我也是故意的!那些错杀的与你陈文没有丝毫关系,上面查也是白查,这些我都清楚。”
陈文真想骂汤夫,清楚个逼样,你清楚的查不出问题,你不清楚的查出问题来怎么办?
陈文笑呵呵地说:“汤律师,你这样写确实很周到,既满足了何涛的要求,还巧妙地帮我推卸了责任!谢谢你了!”
陈文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叠钱,递给汤夫。汤夫抓住陈文的手,用力又推回了抽屉里。陈文还要拿出来。
汤夫说:“何涛已经给我钱了,我再要你的,那还像话吗?”
陈文说:“那怕什么呀!现在不都是要完原告要被告吗!”
7
“李旭是你杀的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陈文,但陈文却在心里向自己问了无数遍。
这不应该是个问题。
“李旭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我杀的。”
陈文这样回答时,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这是非常可怕的。在审讯的时候,嫌疑人要是有这样的表现,哪怕极其轻微,也会被审讯者迅速地察觉。
陈文与罪犯面对面较量时,完全能做到平静得就像猫戏弄老鼠那般沉稳,可轮到自己做了罪犯,陈文可就没这样的把握。
这样的感受,让他的内心蒙上沉重的阴影。在阴影的笼罩下,陈文更感到底气不足了。
我会撒谎啊,可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问题上,我就撒得不像呢?
陈文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有时本来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但过了一天,他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李旭是你杀的吗?”
“是我杀的。”
只有这样的回答,陈文才真正能够做到应答自如。
8
何涛住的是一间单独的老干部病房,他出去吃饭的时候,陈文从窗户溜了进来。陈文藏在窗帘后面,何涛回来拉窗帘关窗户时才发现。何涛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何涛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陈文说:“我是飞进来的。”
何涛搞不清陈文的来意,只好实话实说:“往省里写举报信的事儿,我确实参与了。但陈哥,我不是成心的。老六给了我钱,是他让我帮着找个律师。”
陈文装糊涂,“找律师干什么呀?”
何涛说:“老六的目的是想把你犯下的罪行,找到法律依据。真的。这个事儿全是老六在背后捅咕的,他拿钱找了马刚的父亲、宫小东的妈妈、尹玉龙的舅舅,反正不少人,他们都在举报信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手印。我听说,马刚的父亲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按了血手印。”
陈文说:“看起来,他们对我是恨之入骨啊!怪不得,你说,我们和你们是什么阶级关系!”
何涛说:“这话不是我说的。”
陈文指着何涛,“在监狱里,你都敢把钉子吃进肚子里,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逼样!”
陈文这次来就是想刺激何涛。陈文说:“严打的时候,别人都枪毙了,为什么你却活下来?社会上没人知道是因为你出卖了别人吧!”
何涛头上的汗水流了下来。
陈文拿出手绢递给何涛,“你曾经很风光,现在呢,比过去更风光。这么好的地位,你得珍惜啊!林河市谁还有你何涛牛逼啊!但何涛,你现在的牛逼有个问题,就是有些事儿,你不够爷们。既然出来混了,既然把钉子都吃进肚子里了,你这样的表现,不怕别人失望吗?”
何涛擦着头上的汗水,平静了下来:“陈哥,你想怎么的,我认。”
陈文说:“我不想怎么的。但金伟的死,我得要怪罪你。他是我师傅,我为师傅会会你,不过分吧!”
何涛说:“不过分。”
陈文说:“既然这样,你选个日子。”
何涛说:“你选吧!”
陈文说:“行,日子我选了。还像上回那样吧,我让你先开枪。”
何涛愣了一下。
陈文说:“你忘了吧,上回咱俩本来约好了,后来赶上严打给冲了!”
何涛说:“我没忘,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没枪了。”
陈文说:“不能吧!”
何涛说:“真的,严打的时候,我都交出来了。陈哥,咱们还是用菜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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