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杨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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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杨异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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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又环视一周,礼貌道:“二弟、三妹、红蝎、冰龙大哥,许久不见.诸位可还安好?”

当长眸落到周忘杨身上时,不等江霆开口,小童则抢话道:“这位大哥,天还不热,就摇一把折扇附庸风雅,不嫌累么?”

江霆笑看小童,“这孩子伶牙俐齿,想必是小四的侍童吧?”

周忘杨不答他,坐在椅子上揭盖饮茶,许久才问了句:“江公子手上那把唐伯虎的扇子,拿去典当少说也能买下水榭外的半条街,你真要有心给我师兄、师姐送贺礼,又何必这般吝啬?”

江霆哈哈大笑,“没想到小四还是这样眼尖,我确实还准备了十箱珍宝送给两位新人。但并不像师父所想,我这么做只是念在大家同门一场,过来讨杯喜酒喝。”

厅内的氛围越发紧张,梁胤平宅心仁厚,见不得这么剑拔弩张,劝道:“别争了,大师兄……呃,江公子不过是来道贺,也没什么不妥。三日后的戌时,不妨来水榭观礼。”

桑茵同样心软,也跟着点了点头,又不安地望向平阳子。

“罢了罢了,你俩的婚事要请谁就随了你们的意吧。”平阳子挥了挥手,说道。

对座的弘静捻动佛珠,低念一句:“阿弥陀佛。”

江霆一收折扇,转向梁胤平与桑茵,恭贺道:“好,那我三日后再来观礼。先向二弟、三妹道一声恭喜,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接着又作一揖,扬长而去。

三天后就是大婚之日,这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林到街上支了个小摊,替人写信。偶有上了年纪的婆婆过来,口述了半天,末了,却怎么也想不起牧信人的住址。

若林一催,老人直接犯了心绞痛,被他扶回水榭找桑茵医病,忙活了两天,他却是一文钱也没赚着。

桑茵看若林心地善良、老实巴交,安排他到梁胤平的画坊帮忙。梁胤平自小就在平阳子处学习丹青、书法,造诣颇高,他与若林个性相近,不久就把对方当作知音,一同探讨书画。

这三天中,周忘杨与冰龙也不清闲,两人一到苏州,当地知府齐愈安就前来拜访,请他二人协助调查几起悬案。

白天,周忘杨在外四处奔走,到了夜晚,就独自一人坐在水榭的凉亭内,端望月色下的荷塘。

这夜,空中突然雨花纷飞,周忘杨紧了紧领口,依旧坐着不走。记忆之门渐渐开启,眼前浮现出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他生得这般俊俏,却没有朋友。

从学堂归来时,总有几个坏小子拦他的路,挑衅道:“这就是那新来的私生子啊,长得倒挺标致。听说他娘是只狐狸精,也不知和谁生下了他,还寄养在一个道士那里。”

小男孩面无怒色,不知从何时,他已学会把怨恨深埋内心,淡道:“亏得你们多番打探,就为知道一个私生子的来历。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忠心的狗才会这样殷勤。”

话落,颊上被啪啪啪几声甩了数个巴掌,小男孩一撇头,将嘴里的血一口喷去,吓得坏小子们骂骂咧咧地作鸟兽散。

他从来就这样固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有时,连师父也不能谅解,罚他跪在庭院内的雨花石路上,弄得膝盖上青肿一片,到了时辰,想要直起身,却连站也站不稳。就在快要跌倒时,一双纤细的手伸来扶住了他。小男孩侧目,看见一袭白裙的桑茵。

见四周无人,她飞快地往男孩手里塞了个馒头,压低嗓子道:“快吃吧。”

周忘杨握着手里的馒头,送到嘴边咀嚼着。看他一口口吃下,桑茵悄悄地离开,她走了几步,忽然回眸,浅浅一笑。

那一刻,幼小却倔犟的心猛地一颤,周忘杨愣在原地,嘴角尝到些许咸味,从不轻易掉下的眼泪竟像决堤般滚落。

凉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周忘杨以手托腮,想起二十岁那年,同样在这样一个雨夜,事因桑茵上山采药,却迟迟未归,他与师父、梁胤平、红蝎四人外出分头寻找。

偶然看见一个洞穴内传来光亮,周忘杨寻光而去,果真在那里发现了桑茵。那时,她竟是在为一头受伤的母狼包扎断肢。

桑茵说这狼刚产下五只幼崽就被捕兽夹所伤,它一死狼崽也必死无疑,她一定要治好它。

想她一介女流,既不会武功,也不懂兽语,但那土狼却像通了人性般毫无敌意,偎在她腿上,像是见到了主人。

望着她利落地处理伤口,素来冰冷的丹风亮目中闪现过一缕温柔。

洞外雨雾蒙蒙,周忘杨原打算等雨停后,与桑茵一同回水榭。他坐在岩石上,往火堆里加柴,没过多久,全身忽然一阵战栗,胸口也跟着抽痛起来,周忘杨喉口一甜,竟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桑茵见状,忙问:“小四,你这血的颜色不对,上山后有没有被什么毒物袭击过?”

疼痛渐渐剧烈,周忘杨捂着喉咙,发不出声来。桑茵上前拉开他的手,细细端详周忘杨的颈部,猛地一惊,“你颈上有被花斑蜘蛛咬过的痕迹,伤在动脉上,难怪毒走得这么快!”

大雨、山路,外加周忘杨的中毒症状已经显现,如要带回水榭医治将会困难重重。桑茵急中生智,翻出药筐中的一株草药,对周忘杨道:“小四,你忍着些,我现在帮你把颈上的毒吸出来,再用这万年青敷上。不过万年青药性极强,用药后,你会觉得很冷……”

桑茵微微一笑,接着道:“但有我在,你不必怕。”

又是那笑容,重叠了童年时的回忆,温柔似水,如此亲切。

感官正在麻木,周忘杨说不出话来,只觉被人轻轻拥住,一双柔唇捕捉到他颈部的伤口,轻轻吮吸,一次次,一点点,不厌其烦地将毒血吸出。

敷上万年青的一瞬,钻心的痛立即袭来。周忘杨猛地蜷缩起来,身体正在变冷,像被关入冰窖一样。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会冻死。

忧虑之际,一具温暖的胴体贴合而来,周忘杨本能地与之相拥。

“别走,我不想总是一个人……”

仅是一句,却将所有的脆弱展露无遗,要让一个固执之人道出这句话来,需要经历多少辛酸苦痛?

翌日醒来,两人相对无话,把几只狼放回山涧后,一起回了水榭。

当晚,周忘杨来到平阳子面前,坦承道:“师父,我想娶桑茵为妻。”

不料平阳子竟摇了摇头,“桑茵已与为师先行谈过,她说如果你来提亲,要我告诉忘杨你,她待你胜过手足,一心只把你当弟弟看。”

“忘杨,那晚我只是为了救你,忘了吧……”

五载过后,桑茼曾经的这句话已不会再伤害到自己。一道晨曦投射而来,周忘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大婚之日定在今天,今天过后,他就该看淡一切,解开那纠结了太久的心结。戌时,天色渐暗。桑茵换上吉服,坐在铜镜前,由红蝎为她梳妆。要盖喜帕时,红蝎调笑道:“师父已拟定了路线,三姐由水榭出阁,再嫁入水榭,迎亲队伍会到街上敲锣打鼓走一遭,再把你和二哥送回来拜天地。现在他们就快来啦,你这新娘子别苦着张脸,倒是笑一笑啊。”

红唇微抿,桑茵笑了笑,问:“五妹,你有没有看见忘杨?”

“四哥?”红蝎指指窗外,“应该和惠大哥在庭院里吧。”

户外,鞭炮声响,唢呐高鸣。桑茵若有所思,盖上了喜帕,由红蝎搀扶而出。

到了门外,一身新郎装扮的梁胤平翘首以盼,正准备去扶桑茵上花轿,忽然听道她问:“忘杨在哪里?”

周遭的宾客皆是一愣,连那喜庆的乐音也因为这一问,戛然而止。

梁胤平脸色一变,低声道:“桑茵,你找小四……”

“去把他找来!”

毋庸置疑的语气令梁胤平在原地怔了一怔,他望见小童挤在人群中,随即道:“去把你家先生找来。”

小童看出此事非同一般,调头就跑,片刻过后就把周忘杨、若林和冰龙一同带回。

走到那一身吉服的新娘身边,周忘杨问:“三姐有何吩咐?”

桑茵不答,只是伸出纤细五指在周忘杨的掌心轻轻一搭。松开手,她侧身搭上梁胤平的肩,道:“胤平,送我上轿吧。”

此举令在场众人大为不解,更有甚者已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梁胤平不吭声,低头拉着桑茵,扶她坐上花轿,接着走到迎亲队伍前方,坐上花马,拍马出门。

乐音又起,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水榭。

周忘杨感觉手心有液体流下,正是因为桑茵触碰所致。抬起手,沾在掌心的鲜血赫然呈现,一股不祥的预感刹时笼罩住他。

为什么?

为什么桑茵要弄破她自己的手,又在他掌心留下血迹?

见周忘杨脸色有变,若林问:“先生不放心的话,不如我们跟着迎亲队伍一同出去?”

周忘杨眼睛一亮,后又淡道:“反正绕一圈也要回来,我可听不得那唢呐在耳边这么没完没了地吵。”

知道他嘴硬得很,冰龙也劝,“小四,桑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急着把你找来,找到后却又一言不发,我看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我们还是跟着为妙。”

其实不必另两人说,周忘杨也决定要随迎亲队伍而去,只不过有时候,让别人为自己铺一下台阶还是有一定必要的。

于是,他吩咐小童留守,与冰龙、若林立即迈出水榭,追赶花轿而去。

由于吉时定在夜间,红蝎特地雇人在队伍需经过的街道上张挂彩灯,确保花轿所到之地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虽值夜晚,街市上仍簇拥了不少人。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平阳子道长座下的女大夫要出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要嫁的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人称江南第一画师的梁胤平。

此刻,梁胤平坐在花马上,对邻里的夹道欢呼充耳不闻,脑海都被桑茵上花轿前的举动所占据。胸中像有面小鼓正在咚咚作响,桑茵叫来周忘杨,碰了下他的掌心,究竟用意何在?难道说……他二人余情未了?不会不会!桑茵已经委身嫁他,他又怎可这么不信任?这般一想,梁胤平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这是怎么回事?白天时,我明明在这里挂了灯,怎么现在一盏都不见了?”

马下传来红蝎的问话,让马背上的梁胤平如梦初醒,他前后一张望,发现队伍已经走出街市,两侧已不见了看热闹的邻里,前方只有一条漆黑的胡同。

吹唢呐的汉子仰头问:“新郎官,这条胡同里可是叉庄啊,白天是我陪着余姑娘过来挂灯的,现在灯都不见了,不是个好兆头。你看……是不是要绕道走?”

梁胤平拿不定主意,转头去看红蝎,她立即领悟意思,跑到花轿旁,揭开轿帘,问:“三姐,我们要不要绕过前面的胡同?”

桑茵侧首,轻柔的声音从喜帕下传来,“不必,让队伍继续向前走。”

“可是,师姐……”

“五妹不必担忧,所谓白红喜事,成亲、老死本就是人生两大要事。师父让胤平与我走这义庄胡同,意在要我们有始有终、白头偕老。所以,这条路必须走。”

周忘杨几人站在花桥后方,见红蝎与桑茵对话后,又招呼队伍前行。冰龙不禁赞赏,“桑茵外袁柔弱。想不到也是个不忌讳世俗的直性子。”

周忘杨接话道:“不错,要是忌讳世俗也不会嫁给同门师兄了。”

他话一出口,却见冰龙和若林脸色一变,都有些尴尬,反问了一句:“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先生言之有理,确实如此。”若林连连摆手,心中却暗暗为周忘杨高兴。他深知周忘杨说话刻薄,但这一态度,他愿一视同仁地摆在桑茵与梁胤平的婚事上,证明他已走出过去的阴霾了。

队伍继续前行,进入胡同那一刻,喜庆的红色与奏乐都变得诡异起来。

敲锣的小哥疑神疑鬼地张望四周,推了推身边的敲锣人,低声说道:“你觉不觉得这条街阴森森的?成亲怎么往这条路走啊,弄得跟结阴亲似的。”

身边那人同样胆子不大,被他一吓,更是害怕,骂道:“去你娘的!你这是在咒新人死,小心被人听到了,打断你的腿!”

手中的铜锣已敲乱了节奏,那小哥瞪着眼睛打量四周的矮房,生怕里面的棺材中蹦出个什么来。

哐当!

一记铜锣坠地声突然响起,刺耳异常,随即又听一人尖声高喊:“啊!人手!”

周忘杨三人在后听到惊呼,立即冲去队伍前方,只见敲铜的小哥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断断续续道:“刚才……刚才有只黑猫跑过去,嘴里叼了……叼了一只血淋淋的人手!”

一时间狂风大作,吹得所有人汗毛直立,就连梁胤平座下的花马也不安地喘起粗气,他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说道:“这条胡同是个义庄,有死尸也不足为奇,大概是哪一具被野猫叼了手。”

周忘杨沉吟道:“一般来说,义庄的尸首都放在棺木内保存,不太会有被猫狗撕咬的可能。”

梁胤平干笑两声,“好啦,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快些走出去吧。”

队伍继续前行,像为壮胆似的,吹打的乐音比先前响了许多。抬花轿的四名轿夫也不敢怠慢,一路快行,走到一段石板路时,前头的轿夫刚踩了一脚,立刻意识到不妙,转头急呼:“不好,这石板薄得很,下面是空心的!大家别……”

话没说完,后头的轿夫反应不及,继续向前,那花轿一被抬至石板路上方,底下的石板就轰然坍塌,四人及坐有桑茵的花轿一同跌落而下,斜卡在路中。

“新娘子掉下去了,快救人,快救人!”

黑灯瞎火的胡同内,人群一阵骚乱,七手八脚地拥向花轿。梁胤平大惊失色,赶紧下马,向队尾奔去。

周忘杨长眉一皱,心道:那叼手的野猫出现得不早不晚,把他与冰龙、若林从后吸引来队伍前,后方就出了事。

莫非,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另一头,梁胤平跑到了斜歪的花轿旁,却苦于簇拥的人太多而无法进入,急得团团转,直到四名轿夫相继跳上来,正准备合力把花轿抬出大坑,他才高喊道:“桑茵还在里面,别伤着她!让她先出来!”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梁胤平摘掉新郎札冠交给旁人,跃入了大坑,踩着断石碎砖,走到轿门旁,问:“桑茵,你有没有受伤?”

轿帘随风动荡了两下,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梁胤平一急,直接掀开轿帘,黑暗中,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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