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下一次会是什么?”何弼学咯咯笑了起来,遇到这种事还会觉得好玩、有趣的恐怕只有他一人而已。
“如果照你的记忆推测,应该是无头公主吧?”殷坚扬扬眉。其实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按着何弼学的记忆走,又或者根本不是这个模式,总之,对方不正经起来,他也实在很难严肃面对啊!
“OK!下一世见!”何弼学阴笑两声,从背后抽出斧头往前一劈。
尖叫声让恍惚中的殷坚突然惊醒,Lily跟张英男两人一前一后地冲出女厕,张口结舌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看到女人的头?”殷坚摇摇头,果然如他所料,还是困在记忆里。
“坚……坚哥,你怎么知道?”分不出是惊讶还是恐惧,Lily睁大眼睛瞪着殷坚。殷坚同样也回望着她,从来没注意到这个小姑娘其实有她独特的清纯模样,可惜她运气不好,遇上了变态的杀人犯,白白地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我能未卜先知。”殷坚低声地笑了笑,语气格外地温柔。能在记忆的幻觉里再见她一面也好。他能理解何弼学心底的渴望,这些朋友们,这些年轻又美好的生命,比什么都值得珍惜,他相信何弼学在开朗的外表下,内心一定不止一次地希望时间能倒转,希望能回到过去,希望他那些朋友能一直平安地活着,陪在他身旁。
“走吧!去找你的制作人,他应该要撞鬼了!”殷坚燃起一根烟,奇妙的缘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呀!
用手托着下巴,何弼学歪歪斜斜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阴魂不散的陈泰之趴在他脚边,这恶心的死老头,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这么令人讨厌。
“为……什么……不肯……认我?”陈泰之紧紧地捉着何弼学的脚踝。当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之后,赫然发现被捏得快断了的脚踝果然不会痛,这正悲凉地证实了自己还被困在幻觉里,他没有嗑药的习惯啊!现在要怎样才会清醒啊?
“老先生……我不是你的什么无头公主转世啊!你认错人了……”何弼学好声好气地解释,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现在是要杀你还是杀他?”站在门边的殷坚歪着头询问,身后的张正杰等人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被这景象吓坏了还是因为殷坚那句话。
“拜托……杀我……”
“啪啪啪啪……”一只鹫振翅高飞,殷坚惊醒似的瞪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茫然地望着四周,一双双焦急的眼睛瞪着他。殷坚脑袋里转了又转,弄不清自己被困在哪段记忆中。
“小侄子,你还好吧?”殷琳关心地问道。这是殷坚第一次成功地使出式神,这个家伙从来不好好学习殷家道术,她深怕殷坚在情绪不稳时,勉强使出式神反而会伤了自己。
“我很好……”殷坚微微一叹,都不必看罗盘,他就能知道何弼学现在在哪里。
“阿Joe!阿Joe!快开门!”张正杰他们几个大男人焦急地敲着门。任谁看到灵魂出窍的何弼学,都会被他那血淋淋的模样吓得心惊胆战,虽然殷琳说了他还活着,但看那种惨状,他离死不远了。
殷坚凝视着门锁,利用九字诀破门而入太容易了,正当他准备捏起指诀时,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何弼学像个血人似的走了出来,双腕上的伤口仍然血流如注。
“哇……学长……学长你……”张正杰哇哇乱叫。何弼学脸色苍白地横他一眼,任谁被人捅了那么多刀,心里都会不爽的。
“你自己挣脱了?阿Joe呢?”殷坚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何弼学整个人看上去像块破布似的,身上的伤口仍在冒血,苍白的脸色再搭配上他那双过大、过亮却又杀气腾腾的眼睛,他必须承认,何弼学发起火来还挺有威严。
“浴缸里,扁人也是会手酸的!他妈的……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被捅几刀还是会痛耶!”何弼学撇撇嘴,领着殷坚离开这层公寓,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
“休息一下吧!你的气色不太好。”一边瞄着副手席,一边驾驶车子,殷坚低声提醒。他们越是想从幻觉中挣脱,越是被困在里头,他不知道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行跨越记忆,是不是会造成何弼学的身体负担。
“我没事,这只是过去的记忆而已……”何弼学微微一叹。其实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更担心的是殷坚,这家伙现在是无烟不行,他们在这里困得越久,他担心殷坚会越危险。
“阿学……”
“原来,这就是失血过多而死的感觉啊……”
不断地在记忆的幻觉里跳跃,殷坚不知该如何表述这种感受,无预警地插入这段记忆,再强硬地用自裁的手段脱离,也许何弼学习惯性的跳跃思维接受得了这种思考方式,但他却有种自己变得支离破碎的错觉。
每一段记忆都跟原始的版本不太相同,也正因为如此,殷坚跟何弼学才能轻松地分辨出真伪。该死的CK仍然活着,只剩一团皮囊的高晓华谈笑风生,蒋佳玲躲过摔下楼惨死的命运,Lily的男人运变得极好并嫁进豪门,甚至连喵这个女学生都挽着男友出现在他们面前。
也许真的有人在玩弄他们的记忆,打算借此将他们困在幻觉里无法清醒,但殷坚必须承认,这个方法真的够残忍,够让人无法抵御。一方面他跟何弼学都想早一步离开这个循环,另一方面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催眠:再看一眼,再看这些朋友们一眼,就算不是真的,但能看到他们活得好好的,活得快快乐乐,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这个渴望让他们明知是幻觉却仍不得不一段一段认命地去经历。
“也许……是我们自己不想清醒……”何弼学窝在沙发上苦笑。在这段记忆里,他们解决了管彤的事件,现在那只公狐狸正风骚地在镜头前卖弄,反正凡人的摄影机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因为在这里可以弥补现实中的缺憾?”殷坚坐在何弼学身旁,伸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虽然殷坚看上去对任何事都冷淡、不在乎,可是实际上,他极度珍惜这些他仅有的友情。原本被摒弃在尘世之外的人,意外地因为何弼学的关系而被拖进现实世界里,空虚、贫乏的生命中瞬间冒出了许多热情、有趣的故事。所以当那些不幸降临在那群朋友身上时,他其实十分自责,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能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去生命。
另一方面,何弼学一直都像这群人的核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人总是不自觉地绕着他打转,他也习惯将所有责任扛在肩上,就连殷坚的安危他都关心不已。虽然只是个平凡人,但在他可爱外貌的伪装下面,其实却是坚毅、强韧的个性。他多么希望这些不只是幻觉而已,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尽一切努力救回所有认识的人,生命不该以这种方式消逝。
“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赶快到下个记忆片段中去。”何弼学深吸口气后挥了两拳,自己替自己加油打气。
“阿学,你如果撑不下去,就不要逞强!”殷坚按下他的手,虽然两人处在幻觉中,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他知道对方是在硬撑,何弼学肯定有些地方不对劲了,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开口而已。
“我还OK,你该问问你自己!有哪个男人会说自己不行的?”何弼学一脸欠揍表情地哼哼两声,殷坚眉一扬,反手就朝他后脑袋刮了下去。
“这回要用什么方法结束生命?”
“喂!没有人连死都要耍花招的,给我正经点!”
“砰”的一声,莫名的重物撞击在车身上,何弼学茫然地眨眨眼睛,他现在到了哪段记忆里?
“呃……何同学……”殷坚望着自己手中的玉如意,真是好样的,就连在幻觉里他们都无比霉运,要撞的鬼真是一只不少。
“Shit!”何弼学吓得惊叫一声,车窗外一个人头睁着空洞的眼睛瞪着他。
殷坚将玉如意塞到何弼学怀里,钥匙一扭,油门一踏,车子飞也似的往前冲了出去。虽然他们的目的是经过一段一段的记忆往前跨,但人总是会本能地想求生,突然间冒出一大堆人头追着你飞,很难不想逃跑啊!
“坐好!”殷坚急喊。车子冲出高坡,人头仍不断猛力撞击着,车子失控地打滑两圈后翻落到土坑里。
“坚哥?”张正杰干涩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殷坚茫然地望着他。又一段记忆?四周飘散着干干冷冷的气息,昏暗的长廊,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的陌生人,一股莫名的痛楚纠结在心口。
“学……学长的亲人都在澳大利亚,如果……如果你觉得太难受,那还是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张正杰最后哽咽得无法再继续。一旁的管彤拍了拍殷坚的肩膀表示支持,他可以陪着他面对这一切,身为女性的殷琳则坚强地握了握丛云及张英男冰凉的手,也许还有奇迹。
这不是何弼学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绝不可能出现这一段,殷坚发觉自己无法抑制地微微发颤,这不仅仅是他最不愿想起的过去,这根本就是噩梦,一个循环了无数次几乎让他崩溃的噩梦。
“小侄子?”殷琳关心地轻触他的手臂,殷坚遭电击似的闪到一旁,随后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长长呼出口气。没想到那段过往影响他这么深,就连明知是假的也能让他失控至此。
“我没事……”殷坚深吸了几口气,硬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推门进去。
“你们可能要有心理准备……并不是太……好看。”法医找了找号码牌,在冷冻柜前站定。
管彤靠向殷坚,他预计后者会需要他的支持,但意外的是殷坚却冷静如常,沉默地等待着法医将冷冻柜拉开。
阴冷的寒气窜出,殷坚眼前的色彩一瞬间完全褪去,跟着又渲染似的恢复,殷坚苦笑,他果然还是没想象中那样坚强。
法医摇摇头,对于年轻生命的消失,他永远抱持着同情,伸手拉开装尸袋的拉链,里头躺着身上布满刀伤、大量失血后肤色异常惨白的何弼学。
“殷坚……”面对一直不出声的殷坚,管彤担忧地叫唤一声。后者仅仅是皱皱眉,凑在何弼学身边仔细打量着。
“何同学……别装死!”殷坚凑在何弼学耳边冷淡地说着。管彤跟法医同情不已地对看一眼,许多人都有这种不愿接受事实的反应,他们并不责怪殷坚。
突然间,死寂的停尸间内传出不协调的喷嚏声,法医跟管彤两人张口结舌地瞪着从装尸袋中挣扎着坐起来的何弼学。
“God……这是在干吗啊?好冷……咦?我的衣服咧?”
“喂!殷坚!你最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裹着毛毯,何弼学无视其他人惊恐的眼神,追问着殷坚。
这肯定不是他的记忆片段!废话!谁会这么不幸地“记得”自己死成这副德性?没有心跳、呼吸这就算了,反正殷坚每天都是这样过活的,但是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眼睛睁大点眼珠子还会掉出来,他妈的这是在开玩笑吗?
“你不要管,往下一个记忆跨越就对了。”殷坚不愿正面回答。他该怎么回答?因为我的失败,所以导致你死了一回又一回?还是要说,嘿!不好意思,你命中注定就该死得这么惨,是我不愿接受事实,一次又一次让时间倒回,将你硬是从阴间拉回来?不管是哪个答案,殷坚都说不出口,这是他的噩梦,噩梦没必要跟别人分享。
“殷坚!”何弼学强势地将人拉住。他才是那个死得像破布一样的人,总有资格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让你知道了这段过去,我很抱歉!你本来不该知道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根本‘不曾’发生过!”殷坚甩脱何弼学。后者“噢”地惊叫一声,就说动作不能太大,眼珠子会飞掉啊!
“在你这段记忆里,我死了很多次?”换上借来的衣裤,何弼学尽量想办法遮掩身上的伤口。鲜血流干,肤色灰白得可怕,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以这种模样在大街上东逛西逛,即使何弼学的五官仍旧纯良可爱,只怕还是会吓死其他路人。
“嗯……”殷坚静静地应了一句。明知道只是幻觉,但这段记忆对他而言仍然沉重,虽然何弼学活蹦乱跳地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但是那个残破的模样,再次勾起了当初认尸时的那种感觉,心里头空空洞洞的,令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嘿……你撑了很久?”何弼学拉住殷坚,语气温柔,充满关心。他相信殷坚一定是咬着牙力挽狂澜,事实上他也成功了,否则自己不会仍然活得好好的。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撑下去……可是……我差不多崩溃到想跟你同归于尽,我甚至准备亲手杀了你……”殷坚苦笑。何弼学陪在他身旁,握了握他的手,流尽鲜血的身体却不冰冷,也许,这是殷坚所拥有的最温暖、最珍贵的亲人。
“谢谢。”何弼学低低地说了一句,这一句也是殷坚藏在心底的话。表面上,是能力高强的殷坚在保护着何弼学,可是在最私密最柔软的内心深处,却是何弼学在保护着殷坚。
“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本来就不是活人,我也已经死掉了,现在该怎么往下个记忆迈进?”思维跳跃得厉害,何弼学的情绪也转换的速度也快得可怕。
“我大概已经掌握了转换记忆片段的方法了。只要静下心来,不需要用‘自杀’这么强烈的手段也可以轻松跳跃到下一段记忆中去。”殷坚简单地解释,其实前几次他早想告诉何弼学,可是后者似乎玩得很过瘾,千奇百怪的诡异想法不断冒出来。给何弼学足够的时间,搞不好他可以玩出一百种不同的死法。
“哦?只要静下心来?好啊!我们去找副棺材来躺躺,这才是兄弟结拜、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最高境界啊!”
“何同学……你能不能不要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小学……你的朋友摔下楼了!”何士玮焦急的嗓音突然传来。何弼学眨了眨眼,愣了一下,瞪着身旁那人,忍不住眼眶泛红。前一次看见何士玮,他像个植物人似的躺在医院里,生灵已经让固伦和静公主吞食了,他的身躯最后甚至还让殷司夺走了。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自己,介入了自己的生活,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