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他们在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独而自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呢?他正想着,一个声音随风传来,像是在打鼓,哪儿来的声音呢?他四下张望,终于发现,远处有个黑影正在朝他们靠近。
“瞧,”他喊了凯利一声,指给他看。
凯利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骑在马背上,朝他们迎面奔来。
“好像是个姑娘,”凯利说着,手搭凉棚,迎着阳光眯起了眼睛,“还挺漂亮的呢。”
“你眼倒挺尖,”詹姆斯说,他也看清了,是个女孩,一头秀发随风飘荡。
“伙计,我在一百里地之外就能认出漂亮姑娘。”
几分钟之后,马背上的姑娘来到了跟前,詹姆斯猛地一惊,立刻认出了她。原来,她就是那天马戏场上,被灯光选中的女孩,长长的金发,魔幻的绿眼睛。
只见她勒缰停顿,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像个马戏演员。
詹姆斯暗暗叹服。
“嗨,你们好呀,”姑娘说,“出来散步啊?”
“没错,”凯利巴结地说,“出来吸点新鲜空气,对吧?”
“两位打哪儿来?我没见过你们嘛。”她边问边拍拍马脖子,那是匹漂亮的黑马,只见它站立不安,蹄子敲打着地面,又喷气,又打响鼻,急着再跑出去撒欢。
“我们住凯斯利,”詹姆斯说,“我是麦克斯·邦德的侄子,我叫詹姆斯。”
“哦,对了,我是听说他家有个小伙子住着呢。”
“我是他伙计,”凯利说,“叫我红头发就行。”
“很高兴认识你们,”姑娘说,“我是怀丹·劳莱斯。”她摸着马的鬃毛说,“它叫马提尼,你们上哪儿去?”
“哦,我们随便走走。”詹姆斯说。
“这里真开阔啊,你会觉得自己像个皇后,全世界都是你的。我总爱骑这一路,难得碰上人,所以,一见你们就过来了,不会嫌我烦吧?”
“你从来没碰上什么人吗?”凯利问。
“难得碰上。有时候,老乡会出来找羊,偶尔也有几个徒步旅行者。”
“你认识阿尔菲·凯利吗?”红头发问,“就是那个失踪的男孩?”
“认识呀,”姑娘说,“在这儿,大伙都知道他。”
“他是我表兄,”凯利摸着马鼻子说。
“真不幸,”怀丹说,“我很难过。”
“你在这一带碰到过他吗?”凯利问。
“我不知道,”怀丹想了想说,“他失踪的前几天,我骑马路过这里的时候,确实见过一个背包的男孩,可太远了,我没看清,当时也不太注意。”
“你告诉过别人吗?”凯利问。
“我跟庄园主提过。”
“是海烈波勋爵吗?”詹姆斯问。
“是啊,因为出事后的一周左右,我在这里碰到过海烈波和他手下的人。他们在找什么东西。我过去跟他们聊了聊。他们好像在帮忙搜寻,于是,我就把刚才说的告诉了海烈波勋爵,他说,一定把这个情况转告警察。
“他转告了吗?”詹姆斯问。
“哦,我不知道,”怀丹耸了耸肩。“应该没什么要紧吧。我得走了。好好享受你们的远足吧。”她对詹姆斯微微一笑,“你的红头发朋友好像要吸点新鲜空气哦。”
她一脚套进马镫,翻身上了马鞍,挥挥手,脚跟朝马腹两侧一收,得得地跑远了,一头金发在背后翻飞。凯利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她真够可以的啊,”他说着吹了一个口哨。
“你什么意思?”詹姆斯问。
“好看,是个漂亮姑娘,有味道。你说呢?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我怎么知道?”詹姆斯说。
第29节:心惊肉跳
“我觉得她喜欢我,她给我抛媚眼来着。”
“我看你是疯了,”詹姆斯说,“好啦,咱走吧。”
可凯利还在注视着姑娘的背影。
“走啊!”詹姆斯喊了起来,凯利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跟了上来,他一下子变得劲头十足,停止了唠叨和抱怨,脚步也不拖拉了,在路上蹦蹦跳跳,嘴里不停地叨念着怀丹。
“你看见她的腿了吗?好美的长腿哟,跟马似的……还有她的眼睛。你以前见过这样的眼睛吗?绿莹莹的,像个女巫……”
就这么又走了20分钟,他们爬上了围绕着湖水的山脊,隔着一个叫盖尔关的隘口,他们第一次见到了银鳍湖的全貌,也望见了远处的海烈波城堡。
詹姆斯知道,苏格兰城堡不像平时在画报上看到的那种,它们往往没有护墙和圆堡,看上去像一座高大方正的宫殿,海烈波城堡就是那样,深灰色的花岗岩构造,由两栋互相联接的多层方楼组成,高耸的斜顶,其中较高的一座方楼中,每个角落兀立着一座尖顶小塔。城堡外墙上,除了一些窄窄的窗户,看上去平板阴森,没有人气。
城堡建在一座小岛上,靠一条狭窄的长堤连接陆地。长堤的开端有一排简陋的新屋,一棵黑色欧洲赤松依水而立,看上去病病歪歪,好像随时会一头栽进湖里。
庄园领地周边,绕着银鳍湖和城堡的外围,是戒备森严的栅栏。
他们开始接近水域,詹姆斯走一步,心里紧似一阵。此刻,太阳躲进了一道厚厚的灰色云墙,天显得阴冷起来,周围群山环绕,这里并非禁地,什么人都可以来,他却奇怪地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凯利也感觉到了,不由小心起来。
他们走近栅栏,才发觉它比远看要高出许多。
凯利注视着栅栏上气势汹汹的铁丝网,轻吹了声口哨。“翻过这玩意儿可不容易啊,”他说,“我想象不出,阿尔菲就为了钓几条鱼,会大老远跑来这里,还要对付这该死的东西。”
“钓鱼迷怪着呢,”詹姆斯说,“跟你我可不一样。”
“也对,可再怎么说……”
“来,”詹姆斯说,“也许铁丝网裂了个口子什么的,我们沿着周边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于是,他们依着顺时针方向绕着栅栏移动,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招牌边挂动物死尸的地方。
“不错啊,”凯利说,“你要拿哪个动物当午饭哪?”
“谢了,”詹姆斯说,“我还是吃三明治吧。”
凯利念了念招牌上的字:“私人领地,严禁入内,违者必毙。”他笑了起来,“哈,他们肯定不想有人来探头探脑啊,我们还是回去吧,啊?这地方叫人心惊肉跳的。”
“瞧这儿,”詹姆斯说,他已经钻进了栅栏边的树丛里。
“什么?”凯利说着跟了进去。
“这是新土,”詹姆斯观察着地面说,“栅栏里边也是。”
“这么说……”
“这么说……可能有人在栅栏底下挖洞,又有人把它填上了。”
“是啊,但也可能是狐狸干的……就是说,城堡里的人讨厌动物。”
“可能。”詹姆斯说。
“别动!”凯利忽然低声说,拉詹姆斯趴下,“有人来了。”
他们透过灌木丛,看到一个大个子迈着重重的步子,沿着栅栏从另一头走过来。
凯利轻轻说,“别出声。”
第13章屠夫
詹姆斯趴在阴冷的地上,透过深绿色的灌木丛向外张望,不一会,就看见了那人的一双腿。他是一路跟踪而来的吗?是海烈波庄园的看守吗?可詹姆斯抬头一看他的打扮,就知道不是,再仔细一瞧,认出此人就是那晚在马戏场上,被灯光选中的第二位观众,那个穿着夸张的苏格兰服装的男人。
詹姆斯看着他用手背抹了抹海象般的大胡须,重重地嘘了口气,四处张望,他肯定在找什么东西,是在找他俩吗?
詹姆斯并不害怕,还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晚,这家伙挤在一堆粗犷的农民中间,显得奇形怪状;眼下,这身打扮到了荒郊野岭,更是滑稽可笑。这是个城里人,不是村民。詹姆斯在想象中把他放到伦敦的公园大街上散步,或者,在摄政大道的精品店门口路过,即便这样,还是感觉不对。詹姆斯知道为什么了……他不像是英国人,可能是爱尔兰人,或者……美国人?
没错,肯定是这样。他是那种美国影片中常见的人物。詹姆斯可以想象他跟笑星劳莱和哈代打闹,甚至拔出枪来向匪徒射击。对了,他属于那种阴暗的水边酒吧,而不是苏格兰高地。
詹姆斯看着那魁梧的男人蹲下查看地面。接着,直起身来,把帽子往后一推,抓了抓秃脑门,打了个哈欠。拍拍自己的大肚子,这才踱到招牌前,慢慢地念出上面的文字。
不,那人肯定不是庄园看守,可他到底是谁,在这里干吗呢?
那人又打了个哈欠,朝他俩藏身的灌木丛瞥了一眼,然后,踱回招牌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好啦,出来吧,”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来抓我们呀!”凯利回了一句,那人笑了起来。
“咳,”他随意地说,“我又没什么恶意。”一听那刺耳的口音,绝对是美国人。
“我可有刀啊,”凯利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小刀。
“我还有条狗呢,叫格兰特将军,”那人说,“不过,它既不在这儿,也不在那儿。”
“你说什么呀?”凯利说。
“没话找话呗,”他大声说,“你不必费神拿什么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卷烟,咬掉烟头,朝肥嘴唇里一塞,用火柴点着了。詹姆斯闻到一股烟草气味飘了过来。
“没事,”詹姆斯悄声对凯利说,“我们跟他谈谈吧。”
凯利叹了口气,点点头,两个人钻出了树丛,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和树叶,朝那个人坐着的大石头走去。
“我知道是孩子,”他迎着他俩说,“你们在山顶上时,我就看到了,自然有点防备,可没想惊动你们。”他伸出一只大手,詹姆斯握了握。
靠近后,詹姆斯乘机把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他显然上了点年纪,长着一只塌肉鼻子,这使他的呼吸有点粗重,左耳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一只眼睛爆满了血丝。这人看来身经百战,皮肤红得发紫,疙疙瘩瘩,显然是个酒鬼。詹姆斯从他的气息中嗅出了威司忌的味道。他很能出汗,每隔几分钟便要用一块又大又脏的手帕擦脸。
“我叫迈克·莫伦,”他衔着卷烟,动了动嘴角说,“大伙都叫我‘屠夫莫伦’”
詹姆斯和凯利也作了自我介绍。
“很高兴认识你们,真的,”屠夫说,他吐出一片烟叶,“我盯着你们呢,”他说着指指那只红眼睛。“不知道你们想干吗,等我一过来,你们突然没影了。哈,什么也逃不过我老屠夫的眼睛啊。你们留下了线索,瞧?”屠夫把他们带到一处泥地前,得意地指点着上面一只男孩的脚印。
第30节:屠夫
“这是证据之一,”他咧嘴大笑,露出一口黄黄的烂牙。“你们以后得多加小心呀。”
詹姆斯注视着脚印,他不是专家,但就是觉得不对劲,然后,他明白了。脚印是干的,土已结硬,就是说,它不可能是今天留下的。事实上,那可能是在前一阵,泥土湿软的时节留下的,最近春光明媚,地上早就晒干了。他又细细端详了一会,不对,这肯定不是他那双帆布鞋的脚印,也不是凯利的破靴子。
屠夫踱回栅栏边,朝里面湖的方向张望,嘴里却在问:
“这么偏僻的地方,你们俩干吗呢?”
“随便走走,”詹姆斯说,他暗暗向凯利示意,让他过来看脚印,凯利眯起眼睛,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耸耸肩。
屠夫钻进树丛:“我在想,这里面什么东西这么有趣。”他说。
“再仔细看看,”詹姆斯指着脚印小声对凯利说,“这不是我们的脚印。”
凯利一看,把脚放上去试了试,太大了。“你说得对,”他悄悄说,屠夫正好从树丛里钻出来,喷出一团烟雾。
“你们在灌木丛里鬼鬼祟祟干吗?”他说。
“我们见你来了,就想躲起来呗,”詹姆斯说。
“干吗要躲起来呢?”屠夫走得很近,用他那只好眼睛盯住詹姆斯的脸。
“他们不喜欢陌生人,”詹姆斯说,“你看到铁丝网和招牌了吗?”
“我当然看到了。哎,你说,这荒郊野岭的,他们弄这些栅栏干吗?我看着不对劲啊。”
“没错。”詹姆斯说。
屠夫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詹姆斯的背,险些把他撂倒。“哈,你肯定也在纳闷,猜我是什么人吧,啊?”他放声大笑,“我自个儿不也在探头探脑嘛。”
“我正琢磨呢,”凯利说,“我说,你不是苏格兰人吧?”
“不是,”屠夫拍拍胸脯说,“我从纽约来。在纽约北部的布朗克斯生长,是在外国挣扎的爱尔兰人。”
“原来是这样啊,”凯利笑道:“我老家在盖尔威。”
屠夫一把抱住凯利,把他吓了一跳。“啊,”屠夫说,“碰到老乡多好,我祖父在香农一带。”
“屠夫先生,喝一杯怎么样?”凯利说着,从纸袋里掏出最后一瓶啤酒。
“好极了,”屠夫说,他夺过酒瓶,塞进嘴里,用黄牙啃掉瓶盖,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瓶子长长地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咂咂嘴,打了个响嗝。
“太棒啦。”他说。
“那么,”凯利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在这里干吗?”
“呃,我不能讲太多,不过,你是我的老乡,说说也没什么要紧。我是个侦探。是美国平克顿侦探社派来的。
“我们从不睡觉!”詹姆斯喊了起来。
“啊?”
“那不是你们的口号嘛,‘我们从不睡觉。’我读过平克顿侦探社的报道。”
“对啦,”屠夫说,“我们从不睡觉。”
“你眼下在调查案子吗?”
“这你可得保密呀,是的,我正在调查这栅栏里面的富翁,还有他背后的一切。”
“海烈波勋爵?”詹姆斯说。
“就是他。我想你们知道,这人原先住在美国。”
“知道。”
“他有个叫艾尔加的哥哥,一表人才,典型的花花公子呀,本来,这片地也有他一份,可有一天,艾尔加失踪了。海烈波勋爵的老婆毛迪来找我们,这样我们就知道了。有一段时间,她对这两兄弟都感兴趣,拿不定主意要跟哪一个。她更喜欢艾尔加,可勋爵把她盯得更紧,他追呀追呀,直到她同意嫁给他,并且忘了他哥哥。可女人还是放不下艾尔加,他失踪后,女人问了好多问题,可都被勋爵打发了。事实上,勋爵后来把她也给蹬了。编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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