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测。
他在那里呆着,忍着腿上的剧痛,不知过了多久,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他至少还有水和一些食物,可不知自己能支撑多久。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地面上的活盖吱嘎作响,有人来了。他紧张起来。以前,他也遇到过险情,可这里不是他的地盘。没关系,谁要想抓红发凯利,那就先来一场恶斗。他一手握刀,一手抓扫把,想在黑暗中看清来人是谁。
“凯利?”
是詹姆斯。
凯利有生以来,从未有什么人的声音让他如此欣喜。
“伙计,在这儿呢。”打火机一亮,他吃惊地看到,眼前是一个湿透的邋遢鬼,挎着两个湿包裹,浑身青紫,头发乱七八糟。
“见鬼,你出什么事啦?”
“说来话长,”詹姆斯说着关上活盖,“一会儿再讲。凯利,咱得赶紧离开这里,海烈波追捕我们只是时间问题。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这个隐蔽的地方,可他会找来的。”
詹姆斯一边挣扎着把湿衣服穿上,一边告诉凯利刚才发生的一切。凯利听得惊叹不已,不时打断詹姆斯,让他重复某些难以置信的情节,嘴里说着:“开什么玩笑”,“你可别……”,还有其他叫人脸红的脏话。
詹姆斯的湿衣服冰冷地粘在身上,叫人恼火,可他终于准备好了,或者说,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你怎么样?”他瞪着红头发说,“能走吗?”
“我他妈的还有什么选择吗?”凯利哑着嗓子说,“我拄着棍呢,另一条腿不是还能跳吗?可你得帮我一把。”
“当然……”詹姆斯深吸了一口气,期待地看着凯利说,“你计划好了吗?”
“算有个计划吧……”凯利停了一下,挣扎着站起来,“哥们,我想来想去,咱打哪儿进,就打哪儿出。”
第54节:像日出一样可靠
“你是说,躲在卡车后面?”
“不,”凯利说,“在前面。”
“前面?”詹姆斯脑子拐不过弯来。
“从你说的来看,”凯利在詹姆斯的湿湿的肩上搭了一把,“天还没亮。最多不过五点来钟,暂时不会有人。如果我们想躲在卡车后面出去,那就耽误了,到时,他们会拉响警报,到处搜索,再说,咱也不知道哪辆车会出去,什么时候出去呀。”
“我知道,”詹姆斯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凯利打断他说:“门是日夜有人把守的,可没问题,大卡车可以把它砸烂。”
“没错,可谁来开车呢?”詹姆斯感到头昏眼花,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个嘛,别指望我啰,对吧,侦探?”凯利说,“瞧我的腿哟。”
“可我只开过叔叔的车呀,又不会开卡车,”詹姆斯反对说。
“你得试试,”凯利打断他。
“他们不会追上来吗?”
“给其他车辆做点手脚,他们就追不上了。这当然拦不了多久,可至少,我们能比他们先到凯斯利呀。”
“我拿不准……”
“哥们,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说来听听,”凯利加强了语气,“我走不了,你又不会飞,可卡车开起来跟跑车差不离,不过笨重些罢了。”
詹姆斯想了想,这时,又一拨热浪从体内涌起,他的头脑开了锅似的。
“好吧,”他跳起来,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说干就干!”
“哈,见鬼,”凯利说,“我还指望你拦着我呢。”
第25章像日出一样可靠
除了门口有个打瞌睡的孤单人影,厂区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在宿舍酣睡。
天已破晓,强光灯大都熄灭了。詹姆斯和凯利贴着墙,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潜进了第一个车棚,凯利一手搭在詹姆斯的肩上,两人都累得够呛。红头发坐在一堆杂物上喘气,汗水湿透了衣衫,显然是痛得不轻。
“好,下一步怎么办?”詹姆斯说。
“你的刀还在吗?”
“在靴子底下。”
“瞧,那是卡车,车下是轮子,你还等什么?”
詹姆斯笑了,取出刀来大干快上。破胎嘶嘶放气的声音听起来像音乐似的,看着卡车随着瘪掉的轮胎微微倾斜、下沉,真是心满意足。凯利也兴致勃勃地捣鼓起来,割断电线,拔掉火花塞,猛戳油管。
这是紧张而兴奋的一刻。詹姆斯心里七上八下,惟恐被人逮住。不过,他们总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了棚里的每一辆车。空气中散发着强烈的汽油味,詹姆斯希望它不会传到哨兵的鼻子里,把他弄醒。
“咱何不放一把火呢?”凯利两眼发光地提议说,“那可真够他们好瞧的了。”
“不,”詹姆斯说,“太冒险了。不等我们逃脱,局面就失控了。走吧。”
他们两边一看,平安无事,就钻进了第二个车棚,又戳又割地干了起来,还给排气管塞上了油腻的破布,几乎摧毁了海烈波的运输装备。不知城堡别处还有没有车辆,反正眼皮底下的,能坏的全坏了。他们为自己留了一辆阿比昂牌大卡车,那家伙有个看上去无坚不摧的大车头,散热器上是熟悉的太阳标志,让人想起那句著名的广告:“像日出一样可靠。”
“但愿它名副其实,”凯利小声说。詹姆斯上车查看情况,发现每样东西都比跑车大一号,可看上去基本上相同,他只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它。这可算得上巨人开的车了吧。童话中的杰克顺着豆茎爬进巨人城堡的故事又在脑海里浮现。
他把凯利扶上车去。
“准备好了?”詹姆斯说,“我一发动引擎,立马就吵醒人啦。”
“醒就醒吧,”凯利说,詹姆斯打着火,踩下油门。卡车在一阵轰鸣中活了过来,把车座上的两个男孩震得微微抖动。詹姆斯看了凯利一眼。
凯利竖起大拇指说:“开路。”詹姆斯放松了车闸,卡车却纹丝不动,他心里一慌,这才发现,卡车的操纵杆比小车上的重得多,他只得卯足了劲踩下油门,卡车终于朝前冲了一下,蹦跳着出了车棚,穿过卵石地院子,往门口开去。
詹姆斯把油门踩到底,瞌睡的哨兵被声音吵醒,朝他们飞奔过来,疯狂地打着手势,可詹姆斯寸步不让,最后一刻,那人惊叫一声逃开了。
高大的木门越来越近,詹姆斯吃不准现在的速度够不够夺门而出。
好吧,那就来试一试。“抓稳了!”詹姆斯大喊一声,闭上眼睛。随着一声巨响,卡车撞上了木门,断裂的木头扫过车头前罩,在车窗上震颤,第一道门倒塌了,他们冲了过去,卡车速度丝毫未减,第二道门也应声倒下,不过,一条大木头飞过来,在车窗上砸出了一道裂痕。
“哇塞!”凯利大喊一声,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向着不断后退的厂区胜利地挥了挥拳头,“再见吧,笨猪!”
突然,引擎怪叫一声,失去了节奏,卡车跳起来,孩子们在车座上向前猛冲了一下,凯利焦急地看着詹姆斯。
“行吗?”
“没事,不好意思,推错排档了。”詹姆斯调整一下,恢复了控制,朝路上驶去。
开卡车跟开叔叔的车差不多,只是卡车更大更沉,尤其在转弯时,必须非常小心,以免车辆失控。即使拐个很小的弯,他也不得不使出浑身的力气,扳动那个硕大的方向盘,不停地转呀转的,才安然通过。
可开得越远,他越有信心。渐渐地,他不再死命狠抓方向盘,放松了紧张的肌肉,当然,也不能太松懈,道路坑坑洼洼的,卡车不住地摇来晃去,震得孩子们牙齿咯咯响。
卡车的引擎个大劲足,却拉不出速度,去凯斯利的道路并不是笔直的大道,而是在荒原上蜿蜒曲折,连接着许多小小的村落,有的只是几户人家,有的屋倒人去,完全荒废了。
“吉米,伙计,路上的生涯,大开眼界,啊?”凯利说着把腿搁了起来,背靠车座,把手枕在脑后。
“别高兴得太早,”詹姆斯说,“事儿还没有完呢。就算到了凯斯利,我们还得说服怀特警官,让他相信我们说的是真话;他会相信谁呢?两个偷卡车的男孩,还是地头蛇海烈波?”
“胖子怀特可以自己到城堡去看看嘛。”
“他会看到什么呢?缸里的鳗鱼?几头肥猪?科学家做着神秘的研究?只要海烈波愿意,他完全可以打着科学的幌子蒙人。”
“是啊,那倒是,”凯利嘟哝道。
“那也要我们真到得了凯斯利,”詹姆斯说,“要是海烈波恶人先告状,抢先打电话到镇上呢?我们在路上就被抓了。”
第55节:永远跑下去
“别说了,”凯利说,“我刚高兴了一会儿。”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见到什么人,卡车隆隆向前,离家越来越近。詹姆斯应该高兴,可他知道,除非海烈波被捕,自己回到叔叔家的小床上,他是不会真正感到安全的。
他们路过两座白墙小草屋,可周围还没人起来,然后,车拐了个大弯,在山上爬起坡来,到了山顶,两边的景色尽收眼底,詹姆斯把车停下,打开门,跳下来作一番观望。
这是个寒冷的早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空像一块灰色的石板,野风在孤寂的荒原上发出阵阵悲鸣。
潮湿的衣服粘在身上,詹姆斯打了个寒战。
“给,”凯利递上一副望远镜,詹姆斯接过来,朝远处黑乎乎的城堡方向观望。
“见鬼!”
“怎么啦?”凯利焦急地问。
路上,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正在飞速疾驶,詹姆斯一眼认出,那就是到火车站接乔治的那辆豪华私车,后面还跟着两辆别的车。
“他们追上来了。”詹姆斯说。
“有多远?”
“刚出城堡,现在还有一段距离,可他们的速度快得多。”
“你觉得咱能行吗?”凯利说,伸长脖子朝后张望。
“悬,可我们还有机会。”
“你还在担心警察吗?”
“那倒不是,在警察局呆几天,总比永久地葬身湖底好。”
詹姆斯转身扫视了一下在荒原上蜿蜒曲折的前方道路,由于山体和树林的阻挡,道路在望远镜中时断时续,可詹姆斯总能把它接上去,近几英里处畅通无阻,可这时,他突然看见一股由排气管冒出的黑烟,定睛一看,一辆跟厂区的卡车相似的车辆正往城堡方向,也就是向他们迎面疾驶而来。他的心沉了下去。
“坏了,”他说,“他们一前一后,两头包抄。”
凯利骂了一声,在卡车里直擂拳头。
“咱得找个地方把卡车撇下。”詹姆斯说,“然后,就靠两条腿了,我是个长跑好手,这一带沼泽密布,车跟起来会很麻烦的。”
“那我呢?”凯利说,“我走都走不了啊。”
“他们是冲我来的,并不知道有你,”詹姆斯把排挡推进第一档,把车开了起来,“你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过去之后,再想办法回到凯斯利,跳也要跳回去。可是,先到我叔叔家,别去警察局,明白吗?”
“我往哪里躲呀?”
“前面山谷里有一片林子和几座农舍。咱就去那里。”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山的另一边,穿过横跨黑河的一座窄石桥,绿树环抱之中,坐落着一个僻静的小农庄。詹姆斯在道路中央停车熄火,把凯利扶下来。树林遮蔽着凛冽的寒风,这里一片宁静安详。河水在桥下欢快地潺潺流淌,鸟儿在林子里唱歌,一时间,两个男孩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可只有那么一会儿。
他们在周围农舍搜索了一遍,发现一个小小的废谷仓,里面一半面积堆着稻草。
“就在这儿,”凯利一躺下,詹姆斯在他身上盖满了稻草,不一会儿,凯利就完全不见了。
詹姆斯刚返身出去,就跟人撞了个满怀,这是个结实的小个子老农,留着一蓬灰色的大胡子,长着一对凶狠的红眼睛。
“你这是在捣腾啥?”他用尖细的嗓门高声说。
“对不起,我迷路了。”詹姆斯说,老农疑狐地瞪着他。
“那辆破卡车占着我的道干吗?”
“你要的话就送你好啦,”詹姆斯说着走开了。
“我要那肮脏的破车干吗?”老农跟了上来,詹姆斯拐了个弯,跑了起来,翻过一道木栅栏,下了河岸,一闪身钻进了树丛。小个子老农火了,跟在他后面又跑又跳,大声骂开了。詹姆斯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跑过一片蔬菜地,他才明白,这老农活像童话彼得兔里面的麦格里高先生。
他笑起来,稀里哗啦地趟过溪流,朝开阔的田野跑去。
彼得兔,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安全的童年,穿着小蓝袄的兔子,温馨的床头故事。那不是他眼下要面对的世界。
詹姆斯感到一阵异样的晕眩,他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力量坚持,可人体是件奇怪的东西,尤其是一个受过摧残的人体,它的韧劲令人惊叹。詹姆斯非但不觉得累,还充满了一种躁动的、喷涌的、狂野的力量。他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如果需要,他可以不知疲倦,永远跑下去。
撞上老农十分不妙,好像在为海烈波指路,可詹姆斯脑子管用,还是个越野长跑好手,至少有点优势。
他朝黑泥潭跑去,那里布满了水塘,自然不好对付,可也给海烈波的人出了难题,而且,到了此地,车就用不上了,全凭两条腿,再说,詹姆斯人比较轻,不会像海烈波他们陷得那么深。
可他们是大人,而他只是个孩子。离凯斯利还有足足五英里,要想摆脱追捕,谈何容易。
现在,雨越下越大。他的衣服在卡车上刚干了些,又湿透了。雨点像无数根冰针似的扎在皮肤上,靴子摩擦着脚踝,在泥地里变得格外沉重。过了一会儿,他干脆脱下靴子扔了,赤脚跑起来可以轻松些。
他对这一带村子不熟,从凯斯利到城堡,他们走的是另一条更直接的路线。现在,他只知道凯斯利应该在山的左边。好在,尽管吃力,剩下的基本是下坡路了。
他朝后面看了看,一团黑烟告诉他,从凯斯利来的卡车已经到了农场边的林子,不知城堡的那拨人来了没有。他等不及了,转身穿过草丛,撞散了一群瘦羊。
一旦跑起来,他就头脑清晰、杂念消散,于是,他集中精神,考虑当务之急。
首先,海烈波的脑子里,此刻在转什么念头呢?
他会跟另一路卡车上的人接上头,交谈几句;他会向那个老农打听;然后,他就带人追上来了。
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总会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