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偷出导致了女子诈尸,后来又被当做了辛追的陪葬长埋地下,这些片段汇聚在了一起,使得我产生了辛追想掐死我的幻觉。而那个滴落的水渍,则是源于投水而亡的秦朝女子,并不是辛追诈尸。”
小实听得一愣一愣的,也琢磨不清什么“磁场”什么“灵力”,现在的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的事情:“那后来怎样?天大地大,鸿卿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尸被埋在哪里?”
方鸿卿淡淡一笑,接着说下去——
当年,他鬼使神差地决心将六孔箫还回那个女尸的墓中,便开始搜寻起相关资料。看似毫无头绪的梦境,其实亦有踪迹可寻。
首先,早在公元前212年,秦始皇的“坑儒”,是由两个方士引起的。侯生、卢生二人宣称自己有长生不老之药,投秦始皇之好,享受了好一段荣华富贵。然而,时间一长,他们的许诺与种种奇谈并无奏效,眼看着骗局将被拆穿,二人便密谋逃亡。《史记》中曾记载二人非议秦始皇之言,“上乐以刑杀为威”,明显是用儒家口吻批评偏重法家的秦始皇。勃然大怒的秦始皇下令拷问咸阳四百多名书生,欲寻侯生、卢生。事后,将相关460名书生全部坑杀。梦中的儒生既然是被坑杀而死,那表明他是咸阳或周边人士。
其次,既然目标锁定咸阳,再联想梦中河水滔滔,想必那条河就是〃渭水,也是咸阳城之动脉。
其三,梦中的河边柳絮纷飞,与咸阳和渭水相联系,不难想到诗句中“清风徐布垂杨岸,迟日偏宜细柳营”。传说当年“每岁芳春丽日,清风时布。柳浪有如麦浪,杨花白似梨花。黄莺恰恰以东西,粉蝶翩翩而上下”,实为咸阳一大美景。根据这细柳营的地址,大抵可以推断出在如今咸阳市偏西三十华里附近。
最后,陕西咸阳是文物大市,名胜古迹数不胜数,有古遗址 1037 处、古墓葬 1135 处,其中乾陵举世闻名,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夫妇皇帝唐高宗李治和女皇武则天的合葬墓。昭陵(唐太宗墓)、茂陵(汉武帝墓)、阳陵(汉景帝墓)等27座帝王陵墓和256座陪葬墓,形成绵延百里、蔚为壮观的帝王陵墓群。而帝王陵墓的修建极讲究风水五行,必定极为注重“寻龙望势”,也就是根据山脉的走向来修陵,力图强龙、顺龙,绝不会找一凶龙之位。同时帝王陵墓的讲究极多,大多不可能在前人有陵的地方修建,会视为触犯——如遇地势极佳的,则会将前人之坟挖掉。梦中的女子看衣着打扮,绝非帝王之家,约莫就是位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那大体不会在后世皇陵所在的山脉上。
在进行相关分析之后,从这四点上,方鸿卿大体勾勒出了女尸墓穴可能的范围。然后,他又趁着上班实习的机会,将展品六孔箫的长度及特征等等,一一记录下来,仿造了一支赝品。然而,想在展览过程中动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在马王堆西汉墓主题展览结束的前一天,他准备好了机票。翌日,在与相关工作人员一起将文物封存的时候,他偷梁换柱,将赝品封存进了箱中。这样,能瞒天过海最好,就算东窗事发,至少接下来的数日里这批珍贵的文物会踏上返回湖南博物馆的归途,能给他留下了足够的时间落跑。
随后,带着六孔箫真品的方鸿卿,直奔咸阳。
第三章 十方鬼众
出了咸阳站,方鸿卿直奔咸阳博物馆。毕竟他人生地不熟,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在这陌生的城市寻找一个名不经传的古墓,几乎是不可能完成任务。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找人打听一下线索——最好的人选是盗墓贼或者倒卖古董的商人,他们对于咸阳周边墓葬的消息应该最为灵通。不过这种人当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和陌生人说心窝子话,所以总得找个人搭上线才行。而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因为会从古董市场收购一些文物,想必和贩子们有所往来。
掏出金陵大学历史系文保专业的研究生证,方鸿卿谎称是帮其导师搞学术项目,来咸阳搞些调查。幸好他的BOSS在学术界的名头不小,很快就有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您好您好!您就是齐教授的高足啊,果然是一表人才!幸会幸会!”
招唿方鸿卿的是一个戴眼镜的胖子,自称“老任”。他一张圆脸,满脸堆笑,好像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见他这么客气,方鸿卿赶紧握手回礼。这一握手,就觉得老任的手劲是出奇得大,晃荡几下几乎把方鸿卿的骨头给摇散了,简直是热情得不得了。
寒暄过后,方鸿卿说出自己的来意,表明想找些古董商搜集些资料、搞个访谈什么的。老任二话不说,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老任的速度真不是盖的,先给方鸿卿安排了一个招待所安顿下来,没几小时之后就给方鸿卿来了电话说是“搞定了”。鸿卿忙回到博物馆找他汇合,在老任的带领下,两人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条小巷子,叫“羊皮巷”。这看似没多宽的小巷里,七七八八地横着几个摆地摊的,将路都给堵了。一见方鸿卿进来,小贩们赶紧吆喝,各个都张罗着说自个儿卖的是“先秦古董”、“西周文物”。方鸿卿瞥了两眼,那些个铜器件件都是铜绿斑斑,显然是刻意做旧。
见一个贩子凑上前来搞推销,老任冲他啐了声:“啐!你那些破东西骗骗外地游客还差不多,这位可是行家!”
这话一出,摆地摊的贩子们登时都不叫唤了。那上来推销的家伙把方鸿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特鄙夷地“切”了一声:“切,就他?”随后抱着他那青铜三足鼎,悻悻地掉头走了。
老任领着方鸿卿继续往前,直走到一家门面不大的古董店前。这店门面小得很,门口也没摆什么好东西,更没什么装饰,但只看了一眼方鸿卿就惊了:这店小归小,但那店招牌可是用紫檀木做的,而且牌面平整,绝非拼接而成,足有一米来宽!要知道,民间常说“十檀九空”,檀木也因此而名贵。现在很多檀木家具,大多数都是拼接而成,而像这牌匾一样是整块檀木制成,是相当珍贵难得的。这店子,绝对是有点斤两!
跟着老任踏进铺子,方鸿卿先将店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木头架子上摆着不少玩意儿,倒也不全是正经货。有些赝品外形上仿得是惟妙惟肖,不是内行人怕是看不出做旧的痕迹。还有些真品那就是正正经经的好东西,比如右边架子上那个田黄雕刻的寿星公,质地温润凝腻,颜色金黄明朗,形貌饱满浑圆,雕刻精湛细致,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要知道,这田黄是我国特产的“软宝石”,全世界只有我国福建寿山的一块不到一平方公里的田中出产,在明、清各朝均被作作贡品献入皇宫,被雕刻成御用玺印及艺术摆件,因而被称“石帝”。这好田黄的身价高贵无比,古代民间俗语常说“一两田黄一两金”,到了现如今,好的田黄雕刻更是能拍出几百万几千万的天价来!
眼见方鸿卿盯着田黄寿星猛瞧,店老板笑呵呵地迎上来:“这位小爷好眼力!识货!”
方鸿卿转头去望,只见那店老板约莫六十来岁,方脸而颧骨高耸,肉鼻头油光蹭亮,只是生得一双猴眼,让人看着不太舒服。方鸿卿平时常读些闲书,也曾闲来无事翻过宋代的《麻衣相法》,这次倒是亲眼见证了什么是书中的“猴眼”:黑睛昂上,纹短上突,正所谓“形成极贵多□,狡猾奸贪四海知”,总而言之是好动多疑、狡猾贪婪之相。
说实话,方鸿卿是从来不相信什么面相之说的,但是看到这老板的样貌,他就觉得心里头有点不太舒服,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人靠不住。只只不过现下还有求于人,也只有笑脸相迎。幸好老任在旁边接了口:“赵老板,这是南大来的高材生,来搞科研的,想跟您学习学习。”
赵老板咧开嘴角,笑出一口黄牙:“老头子就一买卖人,哪里有的什么科研学习哦。”
“嗳,话不能这么说,”老任笑呵呵地开口,“赵老板您可是咱们咸阳的大行家,什么买卖您能不知道啊?您称第二,这咸阳就没人敢称第一了。您就给帮帮忙,也算是给国家文化事业建设添砖加瓦嘛。”
赵老板瞥了老任一眼,又打量了下方鸿卿,最后往边上的太师椅上一坐:“成,小爷你问。”
方鸿卿忙拿出钢笔和笔记本,装作访谈记录的模样。先是问了几个外围的问题,诸如“咸阳文物买卖市场最多是哪个时代的藏品”等等,作为障眼法。随后,慢慢就说到先秦文化,说到先秦墓葬。
赵老板猴眼一斜,似笑非笑:“小爷,你对倒斗也有兴趣?”
对方是个老江湖,自己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怕是早给对方瞧出来不少。方鸿卿干脆大大方方地笑道:“赵老板您说得是,要对这个没兴趣,谁去学文保专业啊。我确实想亲自到古墓里看看,见识见识,也瞧瞧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僵尸粽子。”
说到这里,方鸿卿又正色道:“实话跟您说,赵老板,若有这机会,我还当真想去来个实践。不过您放心,我对冥器是完全没想法,只是想亲眼见证一下粽子什么的,希望赵老板能指点迷津。”
老任直拉方鸿卿的袖子:“这可不行,要出人命的。你做学问归做学问,别把命也给赔上了!”
赵老板半天没吭声,过了好半晌,忽然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他用当地土话说了一堆,方鸿卿听也听不懂。不过没几分钟,就看店里走进一彪形大汉。赵老板向他努努嘴:“小爷,这人借你,是个倒斗的行家。你想去瞧啥,就放手去瞧吧。”
情势发展到这一步,是方鸿卿始料未及的。其实先前从赵老板的口中,他已经套得了一些关于先秦墓葬分布的消息,再加上自己的推断,基本将目标的位置锁定下来。然而,他绝对没想到,赵老板竟然会找个摸金校尉帮他。真不知道是他太热心得好,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姜是老的辣,赵老板看出方鸿卿心里头犯嘀咕,点了根烟抽了两口,说:“小爷,老头子也跟你说实话。咱们这里多的是土夫子,不过都没啥文化,也搞不到什么好东西。你肚子里有货,招子也亮,看得出道道。我派个人给你帮个忙,也是跟你混口饭吃。话先说好,你搞你的科研,冥器就当这位兄弟辛苦费,给你保个平安。”
这个提案倒可以接受。方鸿卿思忖片刻,点了头。老任在旁边“嗳?嗳?”地叫了半晌,最后见方鸿卿心意已决,劝也劝不动,只得长叹一声:“唉,那我也跟着,多个人帮忙也好。”
对于老任,方鸿卿是心存感激的。不过,他并不想拖老任下水,于是出言谢绝,可最终还是拗不过老任的热情,只能答应了。
由于赵老板称那彪形大汉“小金”,方鸿卿和老任则称唿其为“金头儿”,以显尊重之意。毕竟下了地宫,他们两个门外汉的命,可就栓在这金头儿的裤腰带上了。方鸿卿直说自个儿对先秦墓葬有兴趣,问附近有没有达官贵人的墓可以探一探。金头儿“嗨”了一声:“小爷,你不知道,这人都说‘十墓九空’,这咸阳周边凡是个有货的墓,几百年前早就给人翻光了,哪里还等到现在。不过倒有几个坟头说是闹大凶的,没多少人敢进,或许还能剩下点东西。”
方鸿卿要的就是这个,敢进拿出地图,请金头儿给说说是哪几地儿闹大凶。金头儿画了几个圈,方鸿卿一一比对根据先前梦境所推断出的结果,最终确定了地点。三个人在赵老板那里将装备家伙都准备齐了,决定第二天就下地。
翌日,方鸿卿起了个大早,根据他的推断,秦朝女子的墓穴应该是在咸阳城郊外西北部的山上,三人便驱车前往。金头儿估计了下,到那儿大概得花2个多小时的车程,就让他们先休息休息,自己则包办了开车的活儿。方鸿卿和老任两个家伙,平时是做惯了案头工作的,碰上了这种实践性强的事,也只能听从金头儿的指挥安排。车颠簸颠簸没多久,老任就蜷在后座上眯着了,直把唿噜打得个山响。方鸿卿的脑子却转得停不下来,一幅幅画面就像过电影似的在脑子里徘徊。
午夜的博物馆,沉睡千年的文物,诡秘滴落的水迹,浑身潮湿的女尸,幻象交错的梦境……这一切,亦真亦幻。
感受了下怀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六孔箫,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然为了一具女尸盗走国家文物,千里迢迢地跑到咸阳来,在理智上,方鸿卿给自己做出“简直是疯了”的评论。可让他倍感神奇的是,在感性上,他竟然还不后悔,执迷不悟地觉得这是非做不可。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向后退去,都市的高楼逐渐稀疏起来,路过渭河风景区的时候,方鸿卿看见了河岸边的柳树依然映着粼粼波光,随风摇曳,不由联想起梦境中的景象来。千百年来,世事变迁,秦朝沉稳威严的黑色早已不复存在,可杨柳却依然,迎河拂风,与那“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诗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颠簸的土路震得车体一蹦,老任的唿噜声陡然飙了个高音,肥肉也随着车抖了两抖。方鸿卿从后视镜望了他一眼,不由地好笑,心中也充满了对老任的感激。自从来到了咸阳,如果不是古道热肠的老任帮忙,探寻秦女墓的事情绝不会这么顺利。
一直到了上午十点多,车才到达北山山脚,再往上就没法开了。这山上就一条破土路,路上还横着不少石头。金头儿开的是辆轿车,底盘低,如果硬要往山上奔,怕是这底盘得给戳报废了。三人只好背了装备,弃车步行。
这已是初夏时节,山上的杂草长得有膝盖高,人都不敢下脚。金头儿走最前面,拿着树棍抽着两边的草丛。方鸿卿知道他这是在“打草惊蛇”,也赶紧防备着点儿,用绳将裤管给系紧了,以防什么蛇虫鼠蚁的爬到身上。老任走在最后,他身子胖,没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浑身冒汗,额角的汗就这么顺着往下滴,汇到下巴上,衬衫都给湿了一大片。
见老任走得困难,方鸿卿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撑起了任胖子大半的重量。老任爬了这两步山路,两个鼻孔直往外冲气,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有搭着方鸿卿喘气,一边指了指旁边的树。方鸿卿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