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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婪”,这种贪恋财宝及肉体欢乐的私欲,在但丁的描述中,死后会在炼狱的第五层,面部朝地,在忏悔中忍受地狱的煎熬。
中毒而亡的王敏薇正是以这种姿态向众人展示着地狱的景象,从典故上诠释了名叫“Marnmon”的贪婪之屋,这间号称“最强之盾”的守护神“Marnmon”,也不能抵挡对于原罪的惩治。
在卓凌退让之下,不再需要费力应付这场各执一词的口水仗了,左庶重又打回方向盘,带着众人回归到“塞汶山庄”内连环杀人事件上来。
左庶对薛庵仁的师傅、也就是那位衣着花哨的女卜卦师王敏薇死前的行径进行了一番深透的剖析:“王敏薇无疑是被谋杀的,她被发现时随身的物品对证明她就是凶手毫无用处,如果是她死后有人故意放到尸体旁边实施嫁祸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因为凶手通过机关可以随时打开大门。这样便产生了一个时间差的问题,王敏薇向所有人下了迷药后,谁又能对她下毒手呢?”
左庶像是在自问自答,又向是在问身旁的某一个人似的,不停扫视着每个人的表情,终于他还是自己给出了答案:“我仅能想到的一个可能就是凶手和王敏薇同时下了药,王敏薇在准备午餐的时候给所有人都下了迷药。凶手则另辟蹊径,并没有将毒杀王敏薇的毒药放在食物里,而是涂在了她的餐具上。当时是卓凌小姐分发的碗筷吧!”
骏秀再一次回忆起,当时自己想帮卓凌摆筷子,她一反常态的表现。
“当然,这样的结果是她们两人谁都没有料到的。于是,”左庶点点自己受伤的额头,“凶手和我们一起中了王敏薇的迷药,而王敏薇服下的却是致命的毒药。王敏薇原先的计划是要私吞名贵的油画和白玉石,把我们迷倒之后,藏起珍贵的物品,然后打算假装是同我们一起昏倒,她甚至可以服下一点给我们下的迷药。不料在我们之后,她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就归西了。接下来才是精彩之处,‘塞汶山庄’是如何从满地昏睡者,演变成我们醒来后的死亡现场的呢?”
“我说过了,这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凶手的计划又一次被我们所打乱,但她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先苏醒过来的,在对形势做了判断之后,她改变了整个计划,为自己争取了一天的时间来布置了现场。首先,我们在醒来之前被再次灌下了迷药,对于处心积虑制造这场命案的人来说,这样的药物事先应该不会没有准备。而后,因为身上被泼到了酒,提前离开餐桌的叶晓可在‘Berial’房间里被布置的机关射杀了。顺便提一句,我就是在那时从客厅的窗户看着叶晓可,才发现玻璃变色的秘密,不过我也在那时磕破了脑袋。好了,再回到叶晓可一案上,真的是画中肯陶洛斯族人放的箭吗?绝对不是。请大家留意‘Berial’那只大的有些夸张的灯。又要麻烦你了,诸葛警官。”
诸葛警官旋即召唤两位手下,从山庄外的警车里取来了一只纸板箱,尺寸差不多能够装下一只微波炉。两位警员戴着白色的手套,将箱子放到了站在门厅那些人的中间,里面是一只圆盘型的吊灯,这是从‘Berial’房间的玻璃顶上拆下来的。
将它翻转过来,便是叶晓可被射杀的全部秘密了。灯罩内架设着一张微型的弓箭,是根据灯罩特制的金属框架,射出的力量和误差都会因此变得精准无比。
左庶在又一个佐证旁,说道:“看,这才是杀死叶晓可的真正手法,当昏迷的叶晓可倒在床上,在吊顶中居高临下的机关被启动,无声的射出利箭,以精确计算过的角度直中死者要害,快效的毒药发挥药效,被害人几乎没有喊叫的机会,就在沉默和痛苦中遁入黑暗的地狱。这些都是在叶晓可昏迷之时凶手的所作所为,然后将墙壁上的画掉包,拔掉死者身上的箭插进画对面的墙壁上,然后再摆放好尸体的姿势,制造了‘杀人壁画’这一诡异的凶杀现场,而这原本是为身强力壮难以对付的万戈准备的,只是叶晓可误打误撞的成为了替代品,因为凶手手头已经没有太多可以使用的机关了,而恰巧叶晓可昏倒在‘Berial’房间里,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的结果。”
“最后,证据一定在坟场般的树林中灰飞烟灭,而凶手能够留下的证据都摆到了王敏薇的尸体旁,昭昭然嫁祸于无辜之人。还有一点能够证明王敏薇的清白,尸体所穿的鞋子底部非常干净,可你们还记得玻璃门前那盆被砸碎的盆栽所留下的泥巴吗?提着那么多东西的王敏薇不可能轻盈的跃过它吧!我想凶手是用轮椅将王敏薇的尸体从山庄里运到停车场。她在陈妈尸体的指甲里留下一些王敏薇的衣服纤维组织,在嫁祸的假象上增添了又一个筹码。一切伪装妥当,凶手将我们身上能够显示时间的物品都调慢了24个小时,最后服下少量的迷药,再度躲进无辜的人群中。”
骏秀听到左庶提起有关时间的事情,这和自己的判断严丝合缝,他发现过自己手机上的时间有人动过,可从不愿意去怀疑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这些都可以通过间接证据去证实,只是需要时间。而能够起诉你的证据就是你失去痛感神经的病历证明,因为只有了解这些复杂机关的人才能犯下着累累血案,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然,我还有疑问没有解决。”左庶坦诚的说道,“在七个房间中,有一个是留给我,只是因为我迟到的缘故,没有和其他人同一天入住。这也意味着我是凶手名单上的一员,可为什么在我误服迷药后,你没有选择杀我呢?”
美丽的凶手眸子中散发出绝望的木讷,她饱含悲情,泪眼朦胧地说道:“愤怒让我沦为撒旦的囚犯,爱情让我重获自由。你说的没错,在那个雨天,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父母忌日,我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指引者,虽然她是你们所说的‘死神的右手’,可她对我却有着一颗上帝般仁慈的心。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她试图帮助我解救出我的父母,但发现他们生还无望,她劝说我离开那辆随时可能爆炸的汽车。当时的我没有理智,没有意识,只是听命她的每一句话,当我们在一片有屋顶的地方坐下时,我完全没有去在意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在那里,她像我的姐姐一样,把她父母悲惨的遭遇向我倾诉衷肠,不禁令我倍生怜悯之心,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这一刻的我在痛苦。我发觉我们两个人似乎都受了不轻的伤,虽然交谈令我们忘记肉体上的伤痛,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死神一步步向我们靠近。好在这时,有一辆汽车驶过,解救了我们。在开往医院的途中,我的恩人支撑不住了,她倒在我的怀里,告诉了我一笔财富在她父亲那里,她将地址告诉了我,毫不迟疑的把巨大的财富馈赠给了我。她希望我能好好利用这笔钱,来完成她久未完成的夙愿,那位建筑师的妻子于萍便是她成为植物人前委托我去灭口的,另一个要我为她除去的人便是私人侦探左庶。她诚实的向我坦白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坚持她所做的一切是无可非议的,她说只是想对一位叫燕子的女孩表达歉意。正是这样一个让我觉得伟大的人,给予了我一颗急不可耐想去对那些见死不救,反而取笑作乐的世人报复的心,‘死神的右手’在那一天移植到了我的身上,‘死神的右手’不是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是恐怖的代号,它是社会的清理着,它起着和马路清洁工一样的作用,只是大家使用的工具不同罢了。当她最终确诊成为植物人时,我的复仇计划在脑海中酝酿而成。”
骏秀痛苦地抱着头,他还是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现实,他甚至比卓凌更加伤心欲绝。
薛庵仁似乎也对有这样一段遭遇的杀人凶手万分同情,报仇之心荡然无存。
诸葛警官搓揉着圆圆的下巴,他的冷漠中蕴含着温情的一面,隔着皮肤从毛细孔中隐隐透出。
卓凌表现出惊人的克制力,她的声音娓娓动人,如果塞住耳朵几乎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一桩可怕的连环杀人事件。
“我顺利拿到了她馈赠给我的那笔钱,我先为自己整了容,几乎是照着她的脸整的,整容花费的时间很短,因为我对伤痛失去了感知能力,所以医生加快了进度。烧伤的伤疤离开了我的身体,灵魂和身体全都焕然一新的我,开始兑现我对‘恩人’许下的承诺,为她结束当年目击者于萍的生命。凑巧却发现她的丈夫是一名建筑师,而对于世人的报复,我需要一个能够大展拳脚的地方。于是,我买下了‘塞汶山庄’这块地皮,请来于萍的丈夫陈磊亲自设计,其中融入了我对罪恶近乎偏执的理解,邪恶的数字‘7’将见证我的复仇大计,它也将赐予我邪恶的力量。早在那时,我就想好了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了。对于被害人的挑选,我从那天经过我救助地点的那个旅行社里寻找,我不会忘记从我面前掠过的那些大巴士上写的每一个字。我以‘死神的右手’父母的祭奠日为条件,挑选出了五位出生在1月14日的不幸者,加之左庶和即将犯下滔天大罪的我,一共七个人,在这座构思精巧,以‘7’为主题的‘塞汶山庄’内,上演这出降临人间的天庭审判,我希望成为植物人的她,能看到‘死神的右手’沿着她创造的路继续走着。可遇上了骏秀,一个有着赤热之心的人,当我打算向地上的左庶注射涂在杀死唐一明和叶晓可凶器上的毒药时,我想到了无邪正直的他,他的声音还呼唤我,让我在悬崖边及时勒马回头,对于我来讲,左庶是无辜的,听了你们对他的歌功颂德,我甚至认为我是错误的,但是我不后悔做了这一切,只是陈妈的自杀令我悲痛欲绝,就像有只硕大无比的穿山甲在我的五脏六肺里疾走,因为陈妈不单单是‘塞汶山庄’内必不可少的管家,也是我唯一能够交心的亲人,她正是当年在雨中开车解救我和‘死神的右手’的那位好心人。”
左庶语气舒缓,却带着批判的口吻说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任谁都难以忍受,尽管你们杀死的人有这样或那样该死的理由,但盖棺定论的人不应该是你们。我钦佩你的自制力和原则,可对于关乎剥夺他人生命的谋杀来说,毫无美德和品行可言,这是世界上最丑陋的行径,这和你们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你们那套清理社会的理论,仅靠你们微薄的力量和偏离正轨的手段,而如何能够实现呢?这无疑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左庶振振有词,字字如有千斤般压下了卓凌一直不愿底下的头,一切都结束了,没有唾骂和诅咒,“塞汶山庄”空荡地了无生气,这种现代建筑的特质影响到了每一个人。此后,没有人再发出声音来。
诸葛警官唉声叹气的举起手铐,准备为卓凌带上,同时他拍拍身旁那位呆若木鸡的年轻警员,即将失去爱人的痛苦溢于他的言表。
突然,骏秀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猛抓一把自己的秀发,趁人不备掏出了后腰上的那把“毛瑟”手枪。
他朝大门后退了一步,将所有人都掌控在了枪口之下,他一把拉过卓凌到自己的身后,近乎疯狂的咆哮道:“放她走。”
爱比杀人罪更难隐藏,爱情的黑夜有中午的阳光。在盲目的恋爱中,恋人总看不见他们自己所干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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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秀发现卓凌的秘密是在昨天那顿晚餐前,当他和卓凌约定在“巴黎春天”门口碰头时,他并没有在电话里告之是哪个“巴黎春天”,而卓凌却准确无误的在他所说的那个商场门口出现了,在上海拥有不少分店的“巴黎春天”,遍布城市各个区域,而卓凌也不可能知道存放死者尸体的所在地。
那么,是自己被跟踪了,因为她一定好奇薛庵仁和骏秀会在王敏薇身上寻找到怎样的证据。临时开通呼叫转移业务,将左庶调查事务所的电话转到她的手机上,即便出门在外,也可以假装身在太平街2号的沙发上。
而一切的一切都在向这位可怜的年轻人证明着她所爱之人的罪恶,这是多么巨大的痛苦折磨,当幸福和快乐触手已及时被瞬间剥夺,比从未得到过的哀叹更让人心碎。
可这块遮挡卓凌罪行和骏秀自欺欺人的布在风中飘摇,最终随风而去时,骏秀抗拒面对这样的现实,他的内心和那个黑洞洞的枪头一样,都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极端复杂和矛盾的念头左右摇摆着他的灵魂,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问:你举起这把枪的重要性真的胜过拥有一颗公正的心吗?
在面对罪孽深重的“塞汶山庄”时,骏秀宽慰着自己,他没有在七重死罪中找到能够对号入座的一条,似乎现在他正在做的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左庶和诸葛警官连同他的两位手下,在枪口的威逼下,仍然面无惧色的不退不让,诸葛警官劝告骏秀冷静下来,并注视着他手里古董级的枪械。
一触即发的局势下,左庶失落的离开了对峙不下的门厅,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在整个案件推理过程中神采奕奕的侦探,此时却陷入了无尽的惆怅中,他一语不发,眼神中的激情早已如灰烬般凉去。他表现得有一点不快,似乎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
见对方松了劲,骏秀拉着卓凌想往门外走去,他口袋里还装着黄色雪弗莱的车钥匙,绝对可以从门口那条山路上绝尘而去,这是他为自己和卓凌留的最后一条退路,是一条明眼人看来绝无生还可能的死路。
幸好,除了左庶,还有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骏秀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股强大阻力,卓凌的脚步没有跟上来,而是停在了原地。
“你实在不必为我这么做。”卓凌甩掉了骏秀的手。
“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骏秀被魔鬼缠上了身,他的意愿要是受到了违抗,就会歇斯底里的挥舞起手里的枪。
“我要和我的姐姐在一起,而你,”卓凌用美丽的双眸看了一眼骏秀,如同恶狼般皱起鼻梁上的皮肤,不屑一顾的说:“只不过是我受伤时需要的一根拐杖,作案时需要的一个掩护者罢了。”
骏秀气急败坏的喘着粗气,胸膛中涌动无尽的黑暗、烈火和寒冰,最不可能拒绝他这样做的人却全盘否定了他的决定,为了一个错误去犯了另一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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