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刚才有没有人往那边跑?”
一位警察大声询问。那人一惊,站住了,答道:
“没有,没有人来。”
警察们纳闷地抬头仰望两侧高高的水泥墙。
要爬上这道三米高,一点儿抓头也没有的围墙,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警察们知道,独腿假肢的怪物是玩不了那种把戏的。
不论什么样的恐怖像,只要能眼看着它都还好些,怪物在贼亮的月光下,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情况便骤然使人头皮发麻。
妖术,恶魔的妖术。
然而,当今世上怎会有那样荒唐的事?!
“哎,你等一下。”
恒川警部在刚才那个过路人擦肩而过时叫住了他。
他确实想到了奇事。他想,刚才的怪物也许会在转瞬之间乔装打扮,化装成过路人若无其事地溜过去。
“嗯,什么事?”
那人惊诧地回过身来。警部不客气地打量那人的脸。当然,与怪物毫不相像,那是一位青年的普通的脸。从体形到衣着没有一处相仿。首先,那青年不是怪物的证据是,左臂、右腿健全,没有假臂,也没有假腿。
不,不,还有更确凿的证据呢,恒川为了慎重,询问了那人的名字,结果他作出了着实出人意外的回答:
“我吗?我叫三谷房夫。”
听了他的回答,参加追捕的一位警察署的警察十分惊讶:
“啊,三谷先生?您在这儿住?”
“对,就在前面的青山公寓。”
“他是烟柳家的朋友。喀,就是上次上野公园事件的时候,化装成捆柳太太去接孩子的那位三谷先生。”
警察认出青年,向大家介绍。恒川也听说过三谷的名字。
“我今天还在烟柳家待到傍晚。刚才回来后,刚吃过饭,洗了个澡。可是,你们还是为烟柳案件……”
“是的,又发生了一起奇怪的凶杀案,我们追一个有凶杀嫌疑的怪物追到这里……”
恒川简要地述说了缘由。
“懊,那个怪物,倭文子曾经在盐原温泉看见过一次哩。这么说,那还不是幻影咯。对于这次这个案件,那家伙肯定从一开始就有关系。”
“哦,有那样的事?那样的话就更必须抓住那个怪物了。可是,究竟是怎么不见了的呢?一点儿头绪也抓不到。”
“暧,关于这个,我倒想到了一点。”三谷望着一边的水泥围墙,换了一副口气,“这道围墙的那一边有个奇怪的人家。我因为经常经过这一带,很注意看,那家门总关着,以为它是一所空房子吧,夜里又有灯亮,真是个奇怪的人家。还有人说听到过里面有人的哭叫声。所以,附近的人都说那是座怪屋。那个怪物或许是设法翻过这道围墙,钻到那座怪屋里去了,那儿说不定就是坏蛋们的老窝。”
事后想来,警察们在这道围墙外偶然遇上三谷,实在是恶魔劫数已尽。
他们决定不管怎样要搜查一下三谷说的怪屋。为了慎重,他们在围墙那儿留下了一名警察。三谷一马当先,带领恒川警部和另一个警察,绕道来到了那家的大门口。
门大敞着,三人无忌惮地跨进门内,打开格子门一看,屋内毫无反应,空空如也。
里面黑漆漆的,喊叫也没人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家。虽然天刚黑,可这是多么麻痹啊;若是罪犯的巢穴,那就更是麻痹了。或者,这样房门大开也许是坏蛋们有意设下的圈套吧。
因为不能贸然乱闯,他们在门口没铺地板的土地房间内踌躇着。墓地,里面隐隐传来抽抽略略的哭声。
“有人哭,好像是个孩子。
恒川凝神倾听。
“啊,这声音像是烟柳的茂。”忽然听了出来的三谷叽咕道。
“茂?烟柳太太的孩子?不错,这儿如果真是凶手的住处,那么孩子和烟柳太太都是该被关在这所房子的什么地方……进去看看吧。”
恒川警部决定了随机应变的措施。
“你在门外,要是有人逃出去就抓住他。”
他吩咐了身旁的警察,便同三谷一起登上门口的台阶。
他们摸索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房间,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两人断然决定分头逐个把房间的灯打开。
恒川警部进了最里面的客厅。他不在乎地想,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这儿反正也是间空屋,他若无其事地一拉开关。
霎时,一个像团黑风似的东西穿过房间往一边的走廊窜去。
“啊,坏蛋!”
随着警部的喊声,那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一面跨过门槛,一面霍地回过头来。那样一张脸!正是在烟柳家围墙上笑的那个骷髅一样的家伙。没有嘴唇的人。
“三谷,就是那家伙。他往那边跑啦,抓住他。”
警部一边喊,一边在走廊上飞快地追赶那个怪物。
“哪儿?哪儿?”
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了三谷的声音。
一个人影飞跑而来。恒川在走廊的半中腰碰上了三谷。
“就是那个像骷髅一样的家伙。你没碰到吗?”
“没有,这边屋子没有来过呀。”
怪物确实在走廊上往左拐去了。那个方向只有三谷出来的房间;两边是紧闭的木板套窗和墙壁。怪物又在转瞬之间不见了。
又是恶魔的妖术!
两人像疯子似的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所有的隔扇全给打开了,橱柜、壁橱。凡是能藏人的地方,连厕所的墙角都搜遍了。
因为木板套窗紧闭着,不用担心从那儿逃出去。要逃走就会弄出声响来,而且,摘下富钩还要费些时间。
两人找遍了,在一间屋子里站着,对视片刻。忽然,。谷神色骤变,咕哝着:
“瞧,听见吗?还是小孩的哭声。”
沉闷的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地传了过来。
两人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顺着哭声往前走。
“总好像是在厨房那儿。”
三谷边说边往那边走。
可是,厨房在刚才检查的时候什么情况也没有,电灯也是那时候打开的。
“不会的呀。”恒川警部犹豫不决。这当儿,三谷已经跨入厨房。霎时,猛听得“啊”的一声吓人的惊叫。
仁川大惊,跑去一看,只见三谷面如死灰,呆若水鸡,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厨房的一个角落。
“怎么回事?”警部问。三谷忙止住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小声回答说:
“是他。那家伙揭开这块木板。钻进下面去了。”
那是厨房里用来装炭的常见的盖板。
警部大胆地跑上前掀开那块地板。
“呀,地下室。”
地板下想不到是一条水泥阶梯。下面的那一部分像只箱子,由于通往地板的路已被切断,怪物已无法逃脱。一定是钻到地下室去了。已是瓮中之鳖。
两人警惕地顺着漆黑的阶梯往下走。走在前头的恒川手放在腰里的手枪上。
台阶尽头有一扇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哭声骤然大起来。看来孩子确实就在这扇门的那边。
不知怎么回事,钥匙就插在锁孔里。恒川急忙扭动钥匙打开了门。
两人凭门窥视屋内。霎时间,屋内屋外响起了惊喜的叫声。
屋里,在微弱的油灯光下,倭文号和茂紧紧地搂在一起。
三谷飞快地跑了过去,倭文子扑到他的怀里。
然而,恒川警部对这个激动的场面置之不顾,带着不满意的神情,瞪着眼睛寻视着屋里。最重要的怪物还没有找到。
除刚才下来的阶梯外,到处都没有出口。明明逃到这儿的怪物又不见了。
一问倭文子,说是怪物傍晚把茂带到这间屋子就走了。后来再没看到他。茂一整天没吃东西,连饿带吓哭个不停。
恒川警部端下窗户上的油灯,把阶梯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哪儿有暗洞或暗道。
结果,虽然寻找被诱拐的烟柳母子成功了,可是追捕那个罪犯却完全以失败告终。
询问前面门口和后面的围墙外警戒的二位警察,都回答说没有人从屋里出来。
岗哨仍继续放着,在附近打电话叫来了支援的警察。从那天夜里到第二天,不光在毛内,连两邻的庭院都搜遍了,可是甭说罪犯,连个脚印儿也没有发现。
怪物身有残疾怎么能翻过三米高的水泥围墙(附近没有可供踏脚的电线杆或木桩)?在住宅内,仁川和三谷成两面夹击时,怪物在瞬息之间藏到哪儿去了?那样的藏身处一处也没有。此外,分明到地下室去的怪物为什么又不在里面?这一切都是难解的谜。
第04节 神探
不可思议的不单是没有嘴唇的人在青山的怪屋里三度消失。
在同一天傍晚突然造访妇柳家的那位小川正一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何擅自进入已故烟柳的书房,从里面把门锁上?是谁杀害了他?凶手为何能从锁着门的屋里逃脱?
更使人不解的奇中之奇是,躺在书房里的小川血糊糊的尸体,是谁给弄到哪儿去了?为什么?
恒川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就是杀佬〈ǖ男资郑咽灏岢鍪榉浚植氐绞裁吹胤饺チ恕R残碚媸悄歉鲅跏Ω沙隽苏伙媸隆?墒牵咽宀氐侥亩チ四兀克窖塘业奈教幼呤保肥抵皇且桓鋈恕D敲矗寰涂隙ú卦谧≌诘氖裁吹胤剑笔绷粝吕吹木焓鹚痉ㄖ魅危谖菽谖萃庹冶榱嗣恳桓鼋锹洌还馐澹坏愣胨柯砑6济环⑾郑馐翟诓荒懿涣钊司醯闷婀帧?
此话暂且不谈。却说在恒川警部的努力下,烟柳倭文子与茂能够平安归来确属万幸。
一回到家,茂便由于恐怖和疲劳,发烧病倒在床。倭文子也忘不掉没有嘴唇的人那种说不出的下流相和滑不聊溜的牙床的触感,又是羞愤,又是恼恨,两三天内一直闷在一间屋里,几乎谁也不见。
恒川向他们俩详细地了解了可供侦缉罪犯作为线索的情况,结果,除了读者所知的以外,没有新的发现。关于那个鞭打茂的人,只知道是个“用黑布裹着脸的叔叔”,别的便一无所知。
三谷每天都来看望。他不来的时候,倭文号等得不耐烦就打电话去叫他。
亲戚中没一个能来过问的近亲,管家齐藤是个只懂忠实、性情温和的老人,在这种时候帮不了多大忙;奶妈阿波是个能说会道心直口快的女人,除了好哭没别的长处。即使除开恋爱关系,作为倭文子,除了依靠三谷,别无他人。
那两三天没出什么事,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可是,被夺走猎物的恶魔不会善罢甘休。没多久,侯文子的身边又开始发生了莫名其妙的怪事。
她发现,那个可怕的怪物的脸有时从卧室的窗户里,有时在化妆室的镜子里,有时甚至从客厅的门后,偷偷地朝她窥视。
不知是怎样进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逃走的,学仆他们不论追得多快,都没能抓住那个怪物。
警察署在侦缉罪犯方面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可是,就连恒川警部对怪物施展的妖术也一筹莫展。
三谷不忍眼看着情人一天天地拨怀下去,这一天,终于提出了最后一计。
他征得倭文子的同意,拜访了茶水的“开化公寓”。那裹住着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明智小五郎。
三谷曾经从新闻报道上看到过这名侦探的消息,而且搞张介绍信也很方便。
到那儿一看,真是巧得很,名侦探手头的案子都已了结,正苦于无事可做。因此,三谷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私家侦探小五郎租下“开化公寓”二楼外侧的三间房间,在那儿既当住处,又当事务所。
三谷敲了敲门,一个身穿立领眼、脸蛋像苹果一样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通报了来客。他是名侦探的徒弟。
这位少年,就是熟悉小五郎的读者诸君也准是初次见到;除他之外,这家侦探事务所还新添了一个奇妙的助手。那是一位名叫文代的妩媚可爱的姑娘。
关于这位俏丽的侦探助手为何到了这里,她与小五郎是什么样的关系,三谷由于曾有所闻,一眼便知她就是这位私家侦探的情人。
小五郎靠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吸着他最喜欢的埃及香烟菲茄露。透过紫色的烟雾,可以看到他头上的长发密厚而蓬乱,讨人喜爱的混血儿似的脸上没有胡须,两眼却炯炯有神。
美丽的文代小姐身穿合体的西服,愉快地忙着招待客人。她那小鸟一样欢快的笑声,使这个严肃的侦探事务所洋溢着新婚之家似的欢乐气氛。
三谷一边呷着文代小姐给泡的条,一边毫不隐瞒地详细讲述了盐原温泉以来所发生的事件。
“净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们所到之处,都碰到一些不可想象的怪事。我并不相信什么妖术,可那些事,不说它是妖术,便无从解释。”三谷说道。
“巧妙的犯罪看起来总像是妖术。”
小五郎听三谷说话的时候,脸上不断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微笑。他终于开口了。
“可是,你认为那个没有嘴唇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小五郎用那种仿佛看透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口吻问道,“嗯,你是否有了什么发现?”
三谷一惊,脸上浮现出恐怖的表情,他瞅着小五郎的眼睛,说道;
“实际上,我还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有个可怕的怀疑。这个像噩梦一样的怀疑老是在脑子中索绕,抛也抛不开。”
说到这里,他忽然打住话头,环视了一下周围,文代已退到隔壁的房间,客厅里只有宾主二人。
“没人听,你的怀疑是?”
小五郎催门下文。
“比如说吧,”三谷似乎不太好讲,“由硫酸一类的东西烧烂了的皮肤,痊愈要多少天?半个月足够了吧?”
“是的,大概半个月左右吧。”
小五郎用异常风趣的口吻回答。
“这样的话,那个可怕的想象就能够成立了。”三谷脸色苍白,继续说道,“我认为,从这次这个罪犯诱拐茂,勒索赎身钱这一点来看,似乎钱是他的目的,而实际上钱是次要的,把茂的妈妈弄到手才是他的主要目的。证据是,当时他附加了赎身钱一定要由倭文子亲自带去这样一个条件。”
“有道理,有道理。”
小五郎颇感兴趣,不住地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