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匪夷所思。
老刘这个向来谨慎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写完物品清单,又看了一遍,忽然想到得把头灯带上。
他记得,郑海说霍老师在一个小村子里养病,说不定到了农村,头灯手电之类的东西会派上用场。
他从壁橱中拉出一个大登山包,那是他和李雷参加“疯狂野人”组织的户外探险活动时买的。没用过几次,可却磨得很旧。
果然,那只简易头灯就在包的夹层里。转动开关,不亮。
看样子还得去买几节电池。
出门买完了电池,袁方独自走在街上。
这会儿他似乎找到了心情失落的原因,吴璇的电话和短信到现在也没来。
莫非她又收了新病人走不开,或是临时有了其他事?
“哪捡的?”郑海站在院里,指着黑色相机套厉声问自己的侄子。
傻小子嗓子含混不清地哼唧着,不住用手指院外。
“外面捡的?”郑海又问。
傻小子憨憨地点头。
郑海转头和袁方交换了下眼色。袁方一仰脖喝掉粥底,撂下碗,背起了挎包。
“走,给我们带路,”郑海态度和蔼起来,一指袁方,对傻侄子说:“到了那儿,这个叔叔给你照相。”傻小子手里还攥着木棍,挪动身子向门口蹭去。郑海一把抓住他的领口,道:“不许跑,好好走!”
郑海叫王大虎留下照应董老先生他们,随后和袁方出了院子。袁方特意紧了一紧旅行包的扣袢,确认相机不会轻易掉出来。
傻小子走得飞快,三人顺着山路盘上盘下,不一会就出了村子,来到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河旁。沿河床又走了一阵,进入一个林木参天的山谷。道路越来越崎岖,袁方走得浑身冒汗。他心里越发疑心,刘汉唐真会跑到这样一个地方来么?
几乎没了路,一个陡峭的碎石岗横拦在前方。可傻小子的脚步却没停。
“这是什么地方?”袁方问。
“不知道。”郑海摇头。他有点怀疑傻侄子是在胡闹。
三人艰难地翻过碎石岗,又是一片峡谷。河道在这里完全干涸。
“呵呵呵……”傻小子突然欣快地叫嚷起来,闪身钻进一大片灌木之中。
郑海和袁方也跟着钻进去。灌木之后,却是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傻小子蹲踞在一块巨石之上,用木棍不停地敲着石头,嘴里连哼带唱。
那块椭圆形的石头足有一人多高,三四人宽,多一半掩藏在灌木之中,露出的一半显得很光洁。
巨石一个侧面朝向河道,另一侧紧紧地贴在谷底的山体上。郑海不理自己的侄子,绕到了巨石的侧面,拨开密密匝匝的灌木丛。突然大叫道:“哦,这儿有些名堂。”
袁方也跟过去,发现原来巨石并非紧挨在山体上,在巨石与山体间竟有一个隐蔽的山洞。动口大概有一米来高,恰好被巨石和灌木遮挡住。
“呵……呵!”傻小子更加兴奋地吼叫着,跳下巨石,伸手去抓袁方的挎包。袁方忙闪身躲开。他知道傻小子想照相了。正想拿相机,忽然注意到洞口前一片杂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洞中。忙想指给郑海,郑海却先惊道:“哎,这是什么?”说着,俯身从石头缝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只黑色的相机镜头盖。
袁方要过来细看。一眼就认出镜头盖上的商标,正是刘汉唐的相机的牌子。他几乎敢肯定老刘的相机就是在这里摔坏的。镜头盖掉进了石缝,而相机套却被四处乱跑的傻小子拣到了。他把镜头盖收进挎包,指着地上那片脚印对郑海说:“好像是新踩的。”
在一边的傻小子早就急了,乱嚷嚷着,比划着拍照的姿势。郑海没理他,端详着地上的脚印。忽然,他一把扭住侄子,扳起他的一只脚板与地上的脚印对照,然后摇头对袁方道:“不是我侄子的。”松开了傻小子,又说:“会不会是霍老师他们的?
郑海刚一放手,傻小子喉咙中发出一声尖叫,使出蛮劲,用木棍狠命劈打了一下巨石。不等郑海和袁方说话,他已撒腿钻出了灌木丛。郑海懵了,苦笑了一下,悻悻地对袁方说:“见鬼了!准是嫌咱们骗他了。他就喜欢照相。”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行,我得把他送回家去。这小子一犯起倔来很麻烦……”
“没事。”袁方说,“我在这儿等你。”
袁方早就看出郑海其实并不讨厌他的傻侄子,只是在外人面前非要装出一副厉害的样子。他这么做更像是为了给自己挣面子。
“等我!”郑海匆匆钻出灌木。
谷底很凉,袁方身上很快就没了汗,衣服贴在脊背上凉飕飕的。他靠在巨石上,头脑中一片混乱。
干街村?一个又穷又破又偏僻的小山村,可偏偏有人对它情有独钟。一个是霍州的历史教师,一个是《谜境》杂志的记者,莫名其妙地聚首在此。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两个人又来干吗?莫非真像董老先生所说,是找蜚廉墓么?继而又奇怪地想到,蜚廉的故事是他听到唯一一个与唐朝历史无关的故事。听多了唐朝历史,换换口味倒也可以。
他抬起眼皮,看着灌木掩映下黑漆漆的洞口。
――莫非眼前这个山洞就是蜚廉墓么?
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撞击声。袁方愣了一下,侧耳倾听,声音像是来自那个山洞之中。等他趴到洞口细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杂乱的脚印上,忽然醒悟过来:
脚印肯定不是霍子辉等人的。这里刚下过雨,旧脚印就是不被雨水冲干净,也绝不可能如此清晰。
――难道有人刚到过这里?他的心头一紧。
犹豫了一下,袁方决定进洞看看。他从挎包中取出那只大号的数码相机和头灯。戴好头灯,把包放在岩石上,俯身钻进山洞。之所以把包留在外边,是为了给郑海一个信号,说明自己没有离开。
头灯的光束照亮迎面一块岩石,在那块高亮度的岩石四周是诡秘难测的黑暗。脚下很湿滑,每迈一步都必须小心。袁方一手攀过岩石,一手护住胸前的相机。山洞开始的一段低矮狭窄,曲曲折折,走了不到十几步,已转了两个弯道。第二个弯道转过来,前方的通道骤然缩窄,只能蜷身钻过。他奇怪地发现,这里地上满是碎石屑。再往里面走,洞的走向稍微向上倾斜,空间变得宽阔起来,不知不觉已能直起身子。
他放慢脚步,松弛了一下绷紧的身体。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猛烈的击打声,巨大的回声震得他几乎要聋了。看来刚才在洞口听到的声音确实不是幻觉。难道这里有矿工在开矿?他怀着巨大的好奇心加快前进的步伐。又走了十几步,前方“乒乒乓乓”的击打声又突然停了。寒冷的洞穴中一片死寂。
前方出现两条岔路。左边的通道依然宽大,里面还有光线晃动,右边的路低矮黑暗。袁方关掉头灯,蹑手蹑脚地走入左边的通道。这条通道越走越宽,并排走三个人都不成问题。洞顶也越来越高,现在就算跳起也摸不到洞顶的岩石。又出现了一个转弯,晃动的光线投映在转角处的岩壁上。
袁方扶着冰冷的岩石屏息凝神片刻,然后转过弯道。
一个宽敞的石头大厅。
大厅的底部被一块突起的岩石遮挡住,跳动的光线从下面映照上来。袁方悄悄摸索到那块突起的岩石边上,俯身向下观看。心里虽有准备,可还是吃了一惊。
一个矮墩墩的男人手举火把,背对袁方,正望着洞底的一面石壁出神。那人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在窥视他。在他旁边的岩石裂隙中插着另一只火把。两只火把将石厅照得通明。石厅的地面距袁方呆的位置大概有一米来高,相当平坦开阔,好像一个可以停下四五辆小轿车的停车场。袁方注意到在他藏身的岩石边上,有一道石砌台阶可以下去。石阶的存在,说明这个洞穴曾经被人工改造过。
再次把目光投向洞底那人。那人离他有十几步远,穿一件深蓝色长袖运动风衣,头发稀稀落落,头顶正中一片光秃秃的区域被火光照得分外明亮。在他脚下丢着一把铁锤和一只铁钎,一地都是碎石屑。他全神观察的是一块略微向内凹陷的长方型石壁,宽大而光滑。袁方定睛观瞧,石壁上有一幅巨大的赭红色岩画。
岩画上的图案很古怪。袁方起先以为是一只羊,但细看又觉不是,只能说是一只羊形怪兽。怪兽除了犄角长得像羊以外,其他部位都不伦不类的,只有一只眼睛,身子轻巧像一只小鹿,尾巴曲里拐弯地又像条蛇,脑袋上尖嘴缩腮,又像是一只大鸟的脑袋。合在一起,不折不扣一个四不象。
袁方注意到,其实吸引洞底那人目光的并非岩画,而是岩画下方并排着的两个碗口大小的石洞。
那人看了一阵,忽然伸出右手去探右侧的石洞。没等袁方看清,那人便发出了一声痛楚地尖叫,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般,将手缩了回来。因为疼痛,他不停甩着手,跳跃着,左手的火把也早已掉在地上熄灭。石厅内骤然暗了下来。
袁方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那人还在拼命甩动右手,又用左手不停扫落粘在右手上的一团白腻腻的东西。那些东西纷纷掉在地上,四下爬动。袁方瞪视着,终于看清楚了。是虫子!
此时,很多白色小虫源源不断地从岩画下的一个石洞中爬出来,爬到那个人手上,身上。那人回身要跑,一抬头恰好和袁方目光相对。那是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孔。
这时,袁方也不知所措,他不知是该帮着这个人,还是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又闻见一股恶臭味,呛得他险些晕倒。就在这混乱的时刻,袁方只觉身后有脚步声响,紧跟着后脖颈便受到沉闷的一击,痛楚和麻痹向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忽明忽暗的火焰在眼前熄灭了。
眼前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然后是两张三张更多,都长着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又都是一言不发,笑容僵硬。袁方竭力振作精神,想从这些漂亮但无生气的面庞中辨认出哪一个是自己熟识的,甚至希望找出哪一个是吴璇。可努力失败了,躯体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牢牢控制着,眼前逐渐又变得一片迷溕。
一阵清冽的刺激直击冰冷的腹腔,袁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这次依然看到了女人的脸,只有一张。和先前见到那些女人不同,这是一张憔悴衰老的脸,鬓边依稀几丝白发,没有笑意,眼神木然却很真实。
“慢点喝。”女人的声音很温和,又有些忐忑不安。
涓涓不断注入胃中的东西应该是水。很凉,也许是井水。袁方周身的血管因这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而收紧,大脑也在这样的刺激中迅速清醒起来。
“我是怎么了?”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醒了。”一个青年男子的面庞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这个人是郑海。刚才给自己喂水的女的是郑海的堂嫂。袁方记起来了。然后又记起,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小山村里。
女人从袁方头上取下一条毛巾,转身出屋。
“见鬼,真吓坏我了。”郑海拍着心口说,“袁记者,到底出什么事了?”
袁方没吭声,转动眼珠向四下看。这是一个破旧不堪的房间,,所有家具都是暗褐色的,墙上几幅美人头挂历是唯一的装饰,她们黑发明眸,但笑容僵硬。董老先生和王大虎也在,两人都在用关切的眼神望着他。还有那个目光呆滞的老太太坐在炕头,怀里搂着她的傻孙子。
“真是见鬼了!”郑海焦急起来,“快告诉我,你在山洞里遇见啥了?”
袁方伸手摸摸后脖梗子,一阵钻心的疼痛。在脖颈和枕骨相连的部位肿起一个高高的硬结。
“我想,袁记者一定被人打了闷棍。”坐在一条长凳上的董老先生忽然慢条斯理地开口。
“谁打了我?”袁方气冲冲地想坐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不太听使唤。
看到袁方有了正常的反应,郑海反倒放心了。他解释道:“刚才我把侄子送回村,又跟董老先生和大虎说起山洞的事,他们都挺有兴趣,我们就带上手电一块去找你。到那块大石头跟前,就见你的的旅行包扔在草里,被翻了个乱七八糟,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我们怕你出事,赶紧进洞。结果在一个石头大厅里发现你躺在地上……”
“这么说你们没看见袭击我的人?”袁方气恼道。
“是啊,”郑海双手一摊,“我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相机呢?”袁方像被火烫了一样惊问。
“别怕。”郑海微笑着从身边桌上拿起相机,递给袁方。
袁方检查着。相机的塑料外壳被磕掉一个小角,幸运的是,还能正常工作。好险,差一点他就重蹈了刘汉唐的复辙。接着,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团混乱的意像:举着火把秃头人,古怪的岩画,还有许许多多的白色小虫……
“那个山洞是什么地方?”袁方问众人。
“你看到石厅里的岩画没有?”郑海反问袁方。
袁方点头。“好像是一只羊。”
郑海望了眼董凤歧,对袁方说:“董老说那东西就是蜚廉。”
“什么?”袁方吃惊不小,“那个洞真是蜚廉墓?”
“不。”董老先生摇头说:“我感觉还不是。”
袁方疑惑地望着老头。郑海在旁撺掇董老先生道:“您再给我们说说。”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还记得我讲的:蜚廉在霍山向天帝祈祷以后,天帝曾赐给他一只石棺。这也就是说,在蜚廉墓中应该有个非常明显的标记――石头棺材!可是那个山洞里却没有。”
袁方回想了一下,说:“山洞里有两条路,我只走了其中的一条,另一条你们去了吗?”他想提醒董老先生,也许石棺在山洞的其他地方。
“我们都走了。”郑海说,“另一条路什么也没有,尽头是一面带很多小孔的石壁。”
袁方问董老先生:“既然那个山洞不是蜚廉墓,那为什么您又说岩画上的怪兽是蜚廉呢?”
“这个嘛,”董老先生一笑说,“古书上说,蜚廉既是纣王的臣子,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