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的皮肤。这样蹲着实在不舒服,日光灼刺着眼睛。我们的目光都没有注视对方,而是偏向一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这样更容易使人倒出心中的秘密。
我飞快地说着。透过我翻新的汽车轮胎看过去,里甘开始向我们走过来。伦尼转向他大吼一声,“你他妈的蛋。”
里甘停下脚步。“什么?”
“你想逮捕我的当事人吗?”
“不。”
伦尼指着里甘的裆部。“如果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晒一晒、吊在我的反光镜上。”
里甘挺直腰板。“我们有些问题要问问你的当事人。”
“暴徒,谁的律师熊包你就去侵犯谁的权利去吧。”
伦尼做了个赶人的手势,颔首示意我继续讲下去。虽然里甘看上去很不高兴,但他还是后退了两步。我又看了看表,从要赎金的电话打过来算起,刚刚过了5分钟。我讲完了,而在此期间伦尼一直死死盯着里甘,目光如炬。
“想听听我的意见?”他说。
“是的。”
他依然目光如炬。“我想你应该告诉他们。”
“真的?”
“见鬼,假的。”
“你会吗?”我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孩子的话?”
伦尼思考了片刻。“我不可能设身处地,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不过呢,我想我会的。我赌一把。报警的话,成功的把握大一些。并不是说每次都能成功,但他们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而我们不是。”伦尼的胳膊肘放在双膝上,双手托着下巴一童年时就养成的姿势。“这就是伦尼朋友的意见,”他接着说。“伦尼朋友会鼓励你把情况告诉他们。”
“那伦尼律师呢?”我问。
“他会更坚决,他会强烈地催促你勇往直前。”
“为什么?”
“如果你甩出200万美元——就算你把塔拉弄回来,客气点说,也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那我不在乎,我只想把塔拉弄回来。”
“理解。或者我是不是该这样说,伦尼朋友理解了。”
现在轮到伦尼对表了。我心里感到空荡荡的,就像一叶中间掏空的独木舟。我几乎听得到手表的嘀哒声,真让我受不了。我再次试图理智一点,把利放在右边,把弊放在左边,然后权衡一下。但是嘀哒嘀哒声一直不停。
伦尼提到过赌一把,我不是赌徒,也不是冒险家。街对面的其中一个女孩大喊着:“我要去告状!”气哼哼地沿街跑下去了。另一个女孩嘲笑着她,又骑上自行车。我泪水盈盈。我是多么渴望莫妮卡能在这里,不应该由我一个人作出决定,她也应该参与这事。
我回头看看前门,里甘和蒂克纳现在都在外面。里甘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磕碰着脚踝处的球形突出部位。蒂克纳一动不动,脸色还是平静地如同一湾池塘。我能把女儿的生命托付给这些人吗?他们会首先考虑塔拉吗?或者正如埃德加暗示的,他们会按某些不为人知的程序办事吗?
嘀哒嘀哒变得一声响过一声,一阵紧过一阵。
有人谋害了我的妻子,有人劫走了我的女儿。这几天,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我再次尽力地保持着理智,不允许自己在可怜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但是没有答案。我看不出任何动机,或许这才是最可怕的事。也许没有任何理由,也许纯粹倒了血霉。
伦尼等着,出神地注视着前方。嘀哒,嘀哒,嘀哒。
“告诉他们吧,”我说。
我对他们的反应大吃一惊。他们惊惶失措。当然,里甘和蒂克纳拼命掩饰着,但是他们的身体语言突然乱了分寸——眼神忐忑不安,嘴角绷得紧紧的,语调就像调频电台里没有调好的软摇滚声音一样。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蒂克纳迅速拨通了联邦调查局绑架谈判专家的电话,寻求帮助。说话时,他用一只手在嘴巴周围窝成杯状。里甘与他在帕拉姆斯的警察同事取得了联系。
蒂克纳挂上电话,对我说:“我们将派人包围那个购物中心,当然会非常小心。我们还准备派人开着汽车守在每一个出口和17号公路的两侧。我们还会派人守在购物中心里面的每一个进口。但是我希望你能听进我的话,塞德曼医生。我们的专家说我们应想方设法拖住他,也许我们能让绑匪推迟……”
“不行,”我说。
“他们不会逃之夭夭了事,”蒂克纳说。“他们想得到钱。”
“我女儿在他们手里已经快三个星期了,”我说,“这事不能再拖了。”
他点点头,努力保持着平静,尽管并不喜欢我的话。“那我想派个人和你一起开车去。”
“不行。”
“他可以蜷缩在后座上。”
“不行,”我重复了一遍。
蒂克纳又想尝试另一种方法。“或者这样好一点——我们以前这样干过——我们跟绑匪说你不能开车,见鬼,你刚出院嘛。让我们的人顶替你开车,我们就说他是你表兄。”
我皱着眉,看了看里甘。“你不是说过你认为我妹妹可能涉嫌此案吗?”
“是的,有可能。”
“你认为她会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我表兄吗?”蒂克纳和里甘都犹豫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说得对,”里甘说。
伦尼和我对视了一眼。我要把塔拉的性命交给这些专业人员,这个想法让我很是不安。我抬脚朝门口走去。
蒂克纳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你要去哪儿?”
“你他妈的认为我会去哪儿?”
“坐下,塞德曼医生。”
“没时间了,”我反驳着。“我得动身过去,路上可能塞车。”
“我们可以清路。”
“是啊,那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了,”我说。
“我非常怀疑对方从这里就会开始跟踪你。”
我呛了他一句。“这么说你是愿意拿自己孩子的性命冒险唆。”
他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你不懂,”当着他的面,我继续说。“我不在乎钱,也不在乎他们逃不逃跑,我只想让女儿回到我身边。”
“这我们理解,”蒂克纳说,“但是有件事你忘了。”
“什么事?”
“请,”他说,“坐下。”
“哎,帮个忙,好不好?我站着就行了。我是个医生,谁都知道通知坏消息的程序,我也不例外。甭耍我了。”
蒂克纳摊开双手,“绝对公正。”接着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是拖延战术。我心情很坏。
“说吧,哈事?”我说。
“不论是谁干的,”他开始说,“他们向你开枪,杀害了你妻子。”
“这我知道。”
“不,我觉得你不知道。你再想想,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任何干这事的人都要想方设法除掉你。他们向你开了两枪,以为你死了。”
“马克,”里甘说,向我靠得更近了,“以前我们对你有一些轻率的推测。但是问题在于,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推测。我们搞不清这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也许这只是一起纯粹的绑架案,但如果是这样,又跟我们以前经历的不太一样。”现在他那张审讯脸消失了,眉毛上挑,换成了一副开诚布公的神色。“我们能够确定的是,他们想杀害你。要是想拿赎金,就不该把父母都杀掉。”
“或许他们想从我岳父那里搞到钱。”
“那他们为什么等这么长时间?”
我哑口无言。
“也许,”蒂克纳继续说,“这根本不是一起绑架案,至少刚开始时不是。也许现在成了顺手牵羊。也许你和你妻子才一直是目标。还有,也许他们想彻底了结此事。”
“你认为这是个圈套?”
“嗯,极有可能。”
“那你有什么建议?”
蒂克纳接过话题。“不要一个人去,给我们争取点时间,这样我们就可以作好准备。让他们给你回个电话。”
我看着伦尼,他会意地点了点头。“那是不可能的,”伦尼说。蒂克纳猛地转向他。“恕我直言,你的当事人目前处境非常危险。”
“还有我女儿,”我说。简简单单,没有啰嗦。我脱身朝我的汽车走去,“让你们的人离我远点。”
五
一路上车辆稀少,因此我赶到购物中心时,还余下很多时间。我熄灭发动机,向后靠在座椅上。我环顾四周。我估计联邦调查局和警方可能在盯着我,但我没有看到他们。这倒是件好事,我想。
现在干点什么呢?
不知道。我又等了一段时间。我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收音机,但什么也听不进去。我打开CD播放机质带匣,当斯蒂利·丹尼尔乐队的唐纳德·费根的歌声《黑母牛》响起时,我感到一丝择动。大概从大学时代起,我就没有听过这盘特殊的磁带了。怎么会在莫妮卡这里呢?之后,随着嘭的一声,我意识到最后一次开这辆车的人是莫妮卡,这也许是她听过的最后一首歌曲。
我观察着购物者们准备进购物中心的情景。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年轻母亲的身上,看着她们轻轻弹开小货车的后门;看着她们像魔术师一样手舞足蹈地在半空中打开折叠式婴儿小推车;看着她们使劲地把自己的后代从安全座上解下来,这使我想起了巴泽·奥尔德林的《阿波罗上的11天》;看着母亲们绕到前面,高高地昂着头,干脆利落地按下遥控器关上小货车的后门。
这些母亲,她们的外表看上去那么漠然。她们的孩子就在身边,拥有一流的防侧撞装置和美国国家宇航局的造型优美的车座,她们的安全是有保证的。而我却挟着一包赎金坐在这里,期待着把女儿赎回来。一线希望。我真想旋下车窗,高声警告她们。
离交换时间越来越近了。太阳火辣辣地射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我伸手去拿太阳镜,但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戴上太阳镜会使绑匪感到不安?不,我想不会。或者也许会的。还是摘下为好,不要冒险。
我肩膀隆起。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我四处张望着,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要有人把车停在我附近,或者在汽车附近走动,我就屏住呼吸,心里怀疑:
塔拉在附近吗?
现在到了两个小时的期限了,我希望早点结束。下面的几分钟将决定一切,这我知道。冷静,我得保持冷静。蒂克纳的警告在我大脑里回荡着。会不会有人就这么走近我的汽车,打烂我的脑袋?
我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是非常现实地存在着的。
手机响起来了,惊得我向前一靠。我把手机放到耳边,飞快地喊了声喂。
那个机械的声音说:“从西边的出口出来。”
我被搞糊涂了。“西边在哪儿?”
“沿着4号公路的标志,开上天桥。我们正盯着你,要是有人跟着,我们就会消失。把手机放到耳边,不要挪开。”
我乖乖地顺从了:右手攫住电话紧紧地按在耳边,按得我血液快停止了循环。左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好像准备把它掀掉一样。“上4号公路,一直向西开。”
我拐向右面,稳稳当当地开上公路。我看着反光镜,想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跟着。这可很难说。
那个机械的声音说:“你将看到一个沿公路商业区。”
“有100万个沿公路商业区,”我说。
“在右面,旁边是一家卖婴儿床的商店。就在帕拉姆斯公路出口处的前面。”
我看到了。“好吧。”
“到了那里,你会看到左边有一条私人车道。开到它后面去,关闭发动机,给我把钱准备好。”
我马上明白了绑匪为什么看上了这个地方。这地方进出只有一条道:除了那家婴儿床商店外,其他所有的店铺都是租借的,而且婴儿床商店还在最右侧。换句话说,这个地方自成一体,远离公路、任何人只要在这里倒车,或者是放慢车速,都会被别人注意到。
我希望联邦调查局的人明白这一点。
我开到那栋建筑的后面时,我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一辆面包车旁,他穿着一件红黑相间的法兰绒衬衫和黑色的牛仔裤,戴着黑色的太阳镜和一顶扬基式棒球帽。我试图发现他的明显特征,但是脑子里冒出的一个词就是中不溜秋。中等体重,中等身材。惟一例外的是鼻子。即使这么远的距离我还能看到它有点问题,跟个拳击手的鼻子似的。不过这是真的还是伪装的?我无从知道。
我仔细审视着那辆面包车,上面有新泽西里奇伍德“B&T电子公司”的标记。没有电话号码和地址。车牌是新泽西的。我记住了。
那个男人把手机举到嘴边,像拿着个步话机一样。我听到那个机械的声音说:“我就要靠近你,把钱从车窗里扔出来。不要下车,不要和我说话。等我们带着钱安全离开时,我会打电话告诉你到哪儿去接你女儿。”
那个穿着红色法兰绒衬衣和黑色牛仔裤的男人放下手机,向我靠近。他的衬衣解开了。他带枪了吗?我不知道。即使他带了,现在我能有什么对付的办法?我按了下电钮想打开车窗,但没有动静:得转动钥匙才行。那个男人靠得更近了。扬基帽拉下来了,帽檐碰到了太阳镜。我伸手去够钥匙,轻轻转了转。汽车仪表盘上的灯光顿时亮了起来。我又按了下电钮,车窗滑下来了。
我再次想找找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征。他走路稍微有点瘸,好像喝了点酒似的,但是看上去并不紧张。脸没有刮,上面有些斑点,两手脏兮兮的,黑色的牛仔裤在右膝处裂了个口,帆布运动鞋早已是破烂不堪。
这个男人离汽车只有两步远时,我把包举到窗口,并作好准备。我屏住呼吸。这个男人接过钱后并没有拔腿就跑,而是趔趔趄趄地朝面包车走去。现在他加快了步伐,面包车的后门打开了,他跳了进去,车门迅即关上,好像面包车一口把他吞了进去。
司机加大油门,面包车加速离开了。现在,我第一次意识到后面还有个出口通向一条支线公路。面包车沿着支线公路急驰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待在原地,等着手机再次响起。我的心怦怦地跳着,汗水浸透了衬衣。没有其他汽车开回这里。人行道上到处都是裂缝。纸板盒从垃圾箱里突出来。地上到处都是碎瓶子。我看着地面,努力辨认着褪色的啤酒商标上的文字。
15分钟过去了。
我一直想像着与女儿团圆的情景,想像着如何找到她,捡起来,抱到怀里,温柔地哄着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