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一位往里走,坐到一张桌子旁。从这一角度,他可以看到整个夜总会大厅,包括通往前厅的过道。T.Y说如果李前南露面的话,他会早早就来。邦德必须在这里恭候他的到来。不一会儿,一位可人的华人小姐走近邦德的桌子,她也穿着旗袍,着一双高跟鞋,满面春光地坐在了他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与他挨得很紧。还没开口,她那赤裸的大腿便从旗袍开衩处露了出来,紧紧地贴着他的腿。
“你好,”她说,“访问尊姓大名?”
“詹姆斯。”邦德还以笑脸说。此情此景,让他觉得有些荒唐。他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装作是来此地寻欢作乐的英国游客。“蒋,詹姆斯,你今晚想有个伴吗?”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美国口音字正腔圆。“也许吧,”他说,“你是哪儿人?”“如果你想继续和我聊, 你得先付240港币买杯饮料,你有一刻钟时间。”她一本正经地说,一会儿又笑开了,“你长得真酷。”
邦德说:“好吧,我来一杯伏特加马丁尼,请用手摇,不要搅拌。你爱喝什么自己点。”他把钱交给她。
女郎捏了他手臂一把,“我这就回来,甜心。”
他看着她如吧台走去。她约摸二十七八岁,邦德想,或许比这里拉客的其他女郎年纪要大些。她有一头齐肩的黑色直发,身材高挑,双腿修长。女郎回来了,把饮料放在桌子上,紧挨着他坐下了。
“我回来了。”她发出梦幻般的声音。
“我知道。”邦德说,“请问芳名?”
“维朗妮卡。你呢?”
“我讲过我叫詹姆斯。”
“哦,是的。你告诉过我。”她放声大笑,“对不起,我有点错了。”
维朗妮卡不是喝多了就是吸了毒。
“你是哪儿人?”邦德又问。
“哦,你是对我说话的口音感到不解吧。我在加州待了12年,和我姑姑、姑父住在一起。我在那里上的小学、初中与高中。但我出生在香港,或许我还会死在香港。”
“为什么这么说呢?”
她耸耸肩,说:“出不去。我是香港居民,你是英国人,是不是?你们国家为什么不让我们去那里呢?”
邦德点点头, 说:“真可耻,是吧。英国监管香港150年,现在却背弃你们而去。我明白……我明白。”
“你在香港有何贵干?”她问道,小小地啜了一口冰镇代基里酒。
“我是记者,来报道下周的政权移交。”
“明白了,你住在英国吗?”
“牙买加,可我原籍是英国。”
“哇,牙买加。我从来没去过那里。”
“大多数人觉得它与过去不一样了。有些地方相当危险,可我还是很喜欢它。”
她用手抚摸着他的下巴,挑逗地看着他。她那双深棕色的杏眼的确很迷人,闪烁着睿智的光。邦德根为她惋惜,暗忖她是否认识李胥南,是否是三合会的成员。这太有可能了。吴告诉他,这里的服务小姐多数与这类组织有染。三合会“保护”她们,同时疯狂地盘剥她们。
“维朗妮卡,这不是你的真名,对吧?”邦德说。
她嘻嘻笑道:“你说呢?”
“我就这么想的。听我说,我能就政权交接采访你吗?我喜欢听听像你这样的女人对这事的看法。”
她大笑道:“什么,你们的报纸会刊登一个夜总会女郎的观点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和腰缠万贯的银行家们都是香港人呀!”
“别扯了。”她回答说,“有钱的银行家可以花钱买路离开这块殖民地,许多人都是这么干的。在过去几年里,成千上万的香港人已设法离开了这里。面对最近几周里发生的事情,连过去想留下来的人也在考虑出走了。这里有种恐怖的气氛。”
“来自中国的恐怖吗?”
“是的,”她说,“你知道军队已经集结在新界的边境上了吗产
邦德点点头。
“人人都害怕7月1日那天,军队会蜂拥而入,占据这座城市,还会发生暴力冲突。”
“中国已保证至少50年内香港保持不变。”邦德提醒她。
她嘲笑道:“你真会相信?世界真会相信吗?他们早就要求改变我们的政府机构,立法委会被解散。你看着吧,它不会再有什么权力。这样的一些机构会受到制裁,任何迎合西方腐朽思想的东西都将遭禁。我知道会发生这一切的。”
“但香港是亚洲的摇钱树,”邦德说,“中国不会不考虑这一点。他们需要香港。我确实相信,如果他们想让香港改头换面,他们会在全世界面前丢脸的。”
邦德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会与一名夜总会女郎进行这样的智性谈话。她不仅说话有条有理,而且还有一双足以让他销魂的眼睛,当然如果他想销魂的话。
“哎,听我说,”她说,“你喜欢幽舞吗?我们可以去密室,那里绝对幽静。”
“过一会地行吗?我们正谈到兴头上。”
她用眼角瞟了他一眼,“同来这里的其他人比起来,你确实不一样。通常坐到这个时候,他们的手早就摸遍了我的全身。”
邦德微微一鞠躬,冷冷地说:“我是英国绅士。”
她大笑道:“我看得出来,你还非常帅。詹姆斯。”她靠得更紧了,贴着他的耳朵悄悄说;“我想看看你裤裆里的那个玩意儿。”
如此大胆的挑逗未免太露骨了。但不知怎的,邦德一听这话立即亢奋起来。面前的这位女郎真够诱人的,他将此归功于她的智慧,这正是酒吧女郎所缺乏的。
“是不是因为我是鬼佬,你才如此出言不逊?”
“我在美国待过,记得不?我喜欢鬼佬。”
“你今天喝了多少?”他问她。
“这是第三杯,怎么的,我看上去醉了吗?”
“你好像吸了什么东西。”
她耸耸肩,抽抽鼻子,不经意地流露出那种恶习动作。“干我们这行的,还不是过一天算一天?”她盯着空杯子看了一阵。邦德一言不发。
“喂,我说,我再去要一杯,行吗?”
邦德说:“可以。”递给她钱。她站起身,用手指捋了捋他的头发,施施然朝酒吧走去。他得问问她有关三合会的事。她会讲吗?只要能把握住火候,她可能会直言相告的。
她拿着酒回来了,邦德问她:“要是可能,你会离开香港吗?”
“你在开玩笑?我当然不愿住在共产党国家!”
“那你为什么不回加州与你的亲戚住在一起呢?”
她摇摇头说:“他们不在了,他们死于车祸。况且我妈妈在这里,她身体不好,我得照顾她。”
“如果能搞到你俩的签证,你会走吗?”
“那当然。”
“所以你就同三合会的人为伍吗?”
她眨眨眼睛,“你说什么?”
“你与三合会为伍。对吧?”他说,“在这种地方干活的女人大多数是三合会成员吧?”
“你看周润发的电影太多了。”她说,显然想掩饰过去。
“听我说,维朗妮卡。三合会是那些不愿留在共产党国家的人的救生船,它用非法的手段帮助一些人移居他国。你指望它把你也弄出去,或者至少会给你保护,我没讲错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维朗妮卡,你可以信赖我,我知道你曾发誓保守秘密,但你没有可担心的。我对三合会了如指掌,我知道李胥南就是龙翼会的龙头老大。”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又惊又怕,简直不敢相信邦德刚才说的话。
“维朗妮卡,别担心。”邦德真诚地说,“真的。”
“桑妮。”她说。
“什么?”
“这是我的真名。我本不该告诉你,我会惹上大麻烦的。”
“桑妮?”
她点点头:“裴桑妮。”
“好美的名字。”
她再次靠近他,说:“去密室跳舞如何?”她试图转移话题,做她的生意。
“别急,桑妮,我保证一会儿就付你跳舞的钱,但首先我要请你帮个忙。”
“我不知道……”
“我想会会李先生。”
她使劲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没人能见老大。”
邦德的判断没错,她确实认识李胥南。
“他不是时常来这里吗?他今天会来吗?”
“我不知道。…瞧,我都不知道你在讲谁。”她顿时显得惊慌失措,环顾四周,希望近旁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怎么会不知道?李胥南不就是个做生意的吗?”
“住口!”她低声喊道,震惊万分。
“你认识他,对吧?”
“不认识。我只知道他是谁,仅此而已。他常常下午来。你怎么知道他是龙头老大?”
“我在报界工作,有消息来源。”
她吓得微微发颤,邦德觉得自己切入主题太快太深了。
“桑妮,不会有事的。你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我想为我们报纸采访他,请他谈谈对主权移交的看法,以及对他生意的影响。他可以匿名——我无所谓——我的文章的标题是《三合会魁首一席谈》,这可是能引起轰动的新闻。”
“他决不会承认他是龙头老大,在香港,与三合会有牵连都是非法的。”
“这我知道,我又不要他承认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怎么帮……”
“他进来时指给我看就行了。”
“今天他也许不会来。”
“没关系,那我就天天来,一直等到他露面为止。现在……跳舞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她又笑了。“你想去密室吗?”
邦德点点头。
“那你得花1400港元。”
“它肯定值这么多钱。”他说。
桑妮似乎忘记了他们刚才谈论的话题。她站起身,牵着他的手,走到夜总会大厅的另一边,进了一间小房间,她关上门,示意他坐到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她接过他的钱,塞进放在地板上的一只小坤包裹。
“放松一下,欣赏表演吧。”她按了一下装在墙上的音响设备的按钮,节奏强烈火爆的音乐顿时在屋里回荡。
裴桑妮在邦德面前开始了一段慢动作的艳舞。她始终盯着他的眼睛,不时微笑着。她舞姿优雅,也许受过专业训练,但她现在的表演不需要什么专业舞技,需要的只是性魅力与性姿势。她兼而有之。
邦德观赏着,陶醉了。他对脱衣舞女从来就兴趣不大,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尤物,她的美色超群绝伦,而她性感的身躯里隐藏着的智慧更是摄人魂魄。他不再扮演寻欢作乐的英国游客角色,真正陶醉其中了。
桑妮娴熟地解开了旗袍的纽扣,脱了下来,里面只有一副黑色丝绸胸罩与比基尼短裤,肚脐上挂着一只小小的金环。她从肩上拉下胸罩吊带,解开纽扣,抛到邦德怀里,浪声大笑。她喜欢这样挑逗观赏者。她的乳房苹果般大小,坚挺而自然。几段音乐之后,她将黑色短裤撸到脚踝,抬起修长的大腿,优雅地跨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站到邦德面前。又叉开双腿,跨在邦德双膝之上,乳房就在他面前晃悠。他已经闻到她因出汗而微微发潮的肌肤散发的芳香。邦德感到一股冲动,很想摸她。
她将脸贴近邦德的脸,在他左耳边轻轻呼吸,随即嘴唇按上了他的嘴唇,轻柔地给了他一个吻。“你是不能摸我的,”她柔声道,“但我允许你摸我。”
邦德再也经不住诱惑,伸出双手,轻轻抚摸她的背部,他感到她的皮肤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的肌肤非常柔软光滑,他拉她坐在他的膝上。她用手指触摸他的身体,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手摸到了她的乳房,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将嘴压在了他的嘴上。他俩接吻了,带着好奇与欣悦将舌头伸到对方的口里。她的耻骨顶在他的上面,感到他那儿已经勃起。他真想同她同床共欢,但现在既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不过她的舞蹈已在自己身上产生奇迹,与她同游梦幻之河,这也是他的初衷。她看来对他动了真情。通常这些女郎很会演戏。使人真假莫辨。邦德的直感告诉他桑妮是真心喜欢他,她也在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音乐结束了,她迅速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站起身,捡起她的内衣,重新穿上。邦德坐着,有点头昏目眩。心想,这女郎在床上肯定劲头十足。
“你喜欢吗?”她最后问道。
“太棒了,谢谢。”
她伸出手,他接住站起身。“走吧,回到外面去……除非你还要我再跳一场。”
邦德笑着说:“改日吧,桑妮。”
“最好叫我维朗妮卡。”她警告道。
“没问题。”
她穿上旗袍,然后两人走进大厅,在原来的桌子边坐下。
“要不要再来一杯?”她问。邦德说可以。她站起身,轻声说:“现在不要看,你要找的人正坐在那边吧台旁。”
桑妮朝吧台走去,邦德朝那里扫了一眼。那里有一处用围栏围起来的地方,里面放着三四张桌子,显然是供贵宾使用的。其中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国人。他的两边各有一个壮汉——保镖。
这么远的距离很难分辨李胥南的年龄。他看起来相当年轻,也许30刚出头,正喝着饮料与一位女郎闲聊。
桑妮拿着马丁尼酒回来,落座。
“他就是李先生,”邦德说,“看上去很年轻。”
桑妮耸耸肩,“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像个黑手党的老头子?”
夜总会的门打开了,进来三个人,直到他们走进贵宾席,脱下帽子坐到李前南的桌边,邦德才认出他们,更准确地说,是认出其中两人。
这三个人都是白头发,粉白皮肤,都戴着太阳镜。他们就是他在澳门看到过的洋白人。太有意思了!
“你认识那三个人吗?”邦德问。
桑妮瞥了他们一眼,说:“不认识,挺面生的,洋白人。他们看上去像兄弟。”
“在这地方很少见,是吧?”
“可不是。”说着她又转向邦德问,“你不想叫我再跳一曲吗?”
“以后再说,桑——维朗妮卡。”邦德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李和他的几位客人身上。李好像在给他们发指令。这三个人是谁?龙翼会成员?打手?尽管他们背对着他,邦德仍能辨出他们几个体格上的不同。他把他们分别称为汤姆、迪克与哈利。汤姆块头最大, 大约有120公斤,迪克与邦德差不多,瘦高个,哈利个头最矮,但最富活力。
几分钟后,这三个洋白人点点头,站起身,离开夜总会,李仍然与两位保镖坐在桌边。
邦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和钢笔,在背面写了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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