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飞燕一声叹息,说:“但愿不会。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这个样子,不知哪天就翻船。”
黄法蓉说:“应该不会有事,我看过祖爷的面相,山根到准头笔直,中年之运不错,寿数至少五旬开外……”
江飞燕疲惫地一笑:“你这个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黄法蓉眨着眼睛说:“干娘,如果这次祖爷能够活着回来,我想……”
江飞燕看了她一眼:“想怎样?”
黄法蓉一笑:“我想和他彻底谈谈心。”
“谈心?”
黄法蓉收敛笑容,忧愁地说:“干娘,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也不知该不该跟您说。”
江飞燕看了看自己的干女儿,将她拥入怀抱:“丫头啊,有什么话不能对干娘讲?”
黄法蓉顺势倒下,眼泪滴落在被褥上:“干娘,我知道你和祖爷都是为我好,将我嫁给张自沾,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江飞燕觉得黄法蓉似乎满肚子委屈。
“可是……我感觉我们并不合适……”
“嗯?”江飞燕一愣,“出什么事了?”
“他脾气特别不好,什么事都钻牛角尖,一点都不像当初见我时那个开朗的样子,我觉得我们结婚太仓促了,一年多来,我们大大小小的架吵了有十几次了,他好像并不知道怎样去疼爱自己的妻子……我长他一岁,什么事都得让着他,而且……而且我觉得他什么事都规规矩矩,没魄力、没野心,这还了得?”
“哦。”江飞燕不知该说什么,“这门亲事……这门亲事是我和祖爷做主……这样吧,明天我和自沾谈谈。”
“没用的。他永远是他。”
江飞燕将黄法蓉抱得更紧了。
良久,黄法蓉默默地说:“如果当初是嫁给祖爷就好了。”
江飞燕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黄法蓉也被江飞燕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地说:“怎么了,干娘?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没和任何人提过……祖爷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他有魄力,有智慧,能看透女人的心思……”
“不要再说了!”江飞燕一声怒喝。
“怎么了,干娘?”黄法蓉被吓住了。
江飞燕稍微平复了一下,说:“丫头,感情之事不是小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江相派’的规矩,兄弟私通他人妻女,杀无赦。你不能这样害了自己,更不能陷祖爷于不义。”
黄法蓉小声说:“我只是在心里想想。我也知道这不可能。”
江飞燕迟疑了一下,说:“祖爷知道这事吗?他什么反应?”
黄法蓉说:“祖爷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他总是劝我和自沾好好相处,不知他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
江飞燕点点头,说道:“丫头啊,干娘希望你一辈子都幸福、平安,你可不要做错事,否则到时候干娘也救不了你。”
黄法蓉闷闷地说:“知道了。”
两个女人拥在一起,谁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良久,黄法蓉说:“干娘,如果这次……我是说如果万一祖爷他……”
江飞燕说:“你是说万一祖爷遇害,该怎么办?”
黄法蓉点点头。
江飞燕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你觉得该怎么办?”
黄法蓉说:“祖爷平日里没提过接班人的事,如果他不在了,堂口里几个坝头中跟祖爷时间最长的是大坝头和二坝头,可大坝头有勇无谋,二坝头生性急躁,自沾刚当上四坝头,根基太浅,五坝头年老体衰,唯有三坝头风度翩翩,知书达理,但不知其他坝头服不服……不过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江飞燕问:“什么办法?”
黄法蓉诡秘地一笑,说:“‘木子莲’势力再大,也是隶属‘江相派’,祖爷如果不在了,干娘就是长辈,平日里‘木子莲’的兄弟们对干娘印象不错,连祖爷都尊称您一声燕姐,干娘可以……”
江飞燕一动不动地盯着黄法蓉:“可以怎样?”
“干娘可以施拉拢之法,将各个坝头逐一击破。大坝头好酒好赌,干娘只管给他银子让他去赌去喝就是;二坝头好色,干娘可在妓院点几个姑娘,让他玩个够;自沾那边我去做工作,况且您是他的岳母,他不会太反对;五坝头梁老头身受枪伤,自顾无暇,更不是兴风作浪之人;唯有三坝头,此人或许会有反弹,但如果其他坝头都跟了干娘,干娘再许他更大利益,他是个聪明人,也会就范……事成之后,‘木子莲’和‘越海棠’合二为一,干娘可在这边设一分舵,女儿可以帮您打理。这样不仅延续了江相派‘木子莲’一支的香火,而且‘越海棠’的势力也壮大了,以后四大堂口再开大堂会,干娘的说话分量也就更重了!”
江飞燕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位干女儿,觉得她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害怕。良久,才说了一句:“一派胡言!”
黄法蓉一愣:“怎么了,干娘?女儿哪点说错了吗?”
江飞燕说:“如今祖爷生死未卜,你再敢胡言,家法伺候!”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能找的关系都找了,官方、特务、黑道,曾敬武和江飞燕发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祖爷还是杳无音信。
第六章 日本人的易学研究
死而复生的“田二嫂”
十一月,伪满洲国大雪纷飞。
日军奉天军管区007宫教所,祖爷正在关押的牢房盘膝而坐。
突然,铁门打开,一个日本女军官走了进来,站在祖爷跟前,用流利的中国话问:“祖爷,想好没?合作,还是不合作?”
祖爷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合作。”
“嗯。”那女军官面露笑容,“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祖爷能看透时局,这就是进步。”
原来,那天祖爷被巡捕房的人带走,到了法租界巡捕房验明身份后,就被人押着朝吴淞的日占区走去。
祖爷心里微微一颤,这下可坏了,法国人和日本人串通一气,吾命休矣!
路上,祖爷心里翻江倒海,回想十多年的江相岁月,东奔西走,亡命江湖,图的是个什么?我死之后,堂口怎么办?兄弟们怎么办?忽而又想起自己死去的亲人,亲人早登黄泉路,留我一人孤苦伶仃,我此生为何而来啊!又想起了黄法蓉那日酒后所吐之言,“法蓉命苦,背井离乡,南思燕娘,北思亲母,举目无亲,孤苦伶仃……”,黄法蓉至少还有亲娘可思,自己却是真正的孤苦伶仃!想到这,祖爷心中一阵凄凉!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日本军营后,日本人并没有急于将祖爷处决,而是把他塞进一辆重卡。一周的昼夜颠簸后,祖爷再次走出车门时,已身在茫茫的大东北。
随后,祖爷被带进奉天军管所。
“祖爷,别来无恙啊?”刚到军管所,一个女军官就提审祖爷。
祖爷一看,觉得这个女的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仔细回想,“噢!原来是她!”
“你不是已经……”祖爷不觉脱口而问。
“死了,对不对?”那女人一笑,“这就是你们中国人败给我们日本人的地方了,你们的叛徒太多了,凡事只要肯花钱,都能办到。”
祖爷呵呵一笑,说道:“田二嫂果真神通广大。”
此女正是两年前在广州“开枪自尽”的西田美子。
“请叫我西田。”西田美子冷笑一声,“你们中国已经病入膏肓了,密查组清查我们的前一天,我们接到了来自国民党内部线人密报。那个所谓开枪自杀的日本女特务,其实是你们中国人,是一个福建的女共产党,被国民党抓到后,做了替死鬼,而且根本不是自杀,是密查组做的假象。就在你们举国欢庆端掉日本特务老窝之际,我们已经在珠海另起炉灶了。当一个国家的公职人员为了钱可以出卖国家时,这个国家已经完了。这两年,我们之所以没动祖爷,就是想顺藤摸瓜,找到王亚樵,可王亚樵确实厉害,行踪诡秘,消息灵通,好几次都让我们扑空。还有那个‘精武会’的曾敬武,也在我们的视线内,他以为自己很聪明,他错了,如果不是我们故意泄露暗杀名单,就凭那几个流氓地痞能拿到我们的军方情报?你们中国人啊,大多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只顾自己利益、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叛徒;一类就是曾敬武之流,就知道打啊杀的。他有没有想过,杀一两个日本人就能改变大局吗?匹夫之勇!匹夫之勇!”
一席话说得祖爷黯然神伤,泱泱大国被弹丸倭寇玩弄于股掌之间,此情此景,如之奈何?
思忖片刻,祖爷突然问:“既然这次要杀我,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却要将我诱骗至法租界?”
西田美子一笑:“祖爷生性聪明,处处设防,我们可不想直接冲进‘木子莲’,明目张胆地跟你那上百号兄弟火并,那是傻子干的事。‘九一八’之后,我们占领整个东北,1932年,我们又进攻上海,去年开春以来,我们又不断剿灭东北的抗日义勇军。就在我们连续作战、急需休养之际,法国人乘虚而入,以越南为跳板,把南海的九座岛屿都占领了,这些岛屿面积不大,可战略位置极其重要,谁占领了这些岛屿,谁就扼守住了马六甲海峡,从而就掌控了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航运水道……”
这件事祖爷知道,1933年春法国人出兵南海,占领了南威岛、太平岛、安波沙洲、北子岛、南子岛、南钥岛、中业岛、鸿庥岛、红草峙岛共九个岛屿,国民政府外交部强烈抗议,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小岛事件”。
“1911年以来,大日本帝国国民已开始在这些岛上勘察作业,法国人登陆后,将我们的人驱赶出岛,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天皇陛下紧急召见法国领事,他们开出了几个条件。其中之一就是,在法租界内日本侨民可以自由出入,日本侨民除与法国人发生冲突外,均享受司法豁免权。我们这次行动安排在法租界,第一是为了减轻祖爷的防御心理,第二是想看看法国佬是否会践行承诺……”
祖爷点点头,不禁感叹日本人的刁钻奸诈。“既然已经将我引出,何不多派些人,一举将我杀死多好?”
“哈哈!”西田美子大笑,“祖爷真以为那些杀手是日本人啊?我们怎么会派自己的人去送死?我们日本人的命可值钱。我们花钱雇了几个上海黑帮的亡命徒,给他们制作了几张日本侨民证揣在口袋里,这样他们死在法租界,法国人才会赔偿我们。如果真想杀你,岂能让你逃脱?”
“不杀我,那你们想怎样?”祖爷不解。
“祖爷少安毋躁。祖爷这次失踪了,曾敬武必然急着将消息告知王亚樵,我们可以顺藤摸瓜,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祖爷……”
“需要我?”
“梅玄子是个聪明人,我们那天安排他与你见面,就是想让他和你谈合作的事。”
“原来是你们背后指使?谈合作?”
“对。如果不是曾敬武来得这么快,梅玄子会把话说完。现在,也只好我替梅玄子把他剩下的话讲完。中国和日本,文化同宗同源,你们的祖先创造的优秀理论和学说,陆续传到我们国家,包括易经和玄学五术。除你们自己外,日本是将中华文化传承得最好的国家。如今西方宗教伴随列强蜂拥而入,中华传统教学惨遭冲击。你们中国人自己不能维护文化阵地,一脉相承的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鸦片战争不光惊醒了你们,更惊醒了我们,同为东方落后国家,我们也害怕,于是我们搞了明治维新。甲午一战,证明我们成功了。十九世纪以来,列强纷至沓来,欧美人可以占领你们,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至少日本帝国统治下的中国,还保留我们同宗同祖的文化!这就是我们和欧美列强的区别。
“现在中国领土上盘踞着各种势力,这种平静的态势是暂时的,早晚会被打破。祖爷想想,中国是全盘西化好,还是被大日本帝国统治好?从文化角度讲,我们这不是侵略,是帮你们。”
祖爷低头不语,慢慢梳理着西田美子的话。
现代“扎飞术”
“我们日本有一位易学大师高岛先生,不知祖爷是否有所耳闻?”西田美子突然发问。
祖爷说:“嗯,久闻大名。”
“高岛先生早在明治维新初期就给天皇进谏,说中日之间必有两次大战,日美之间也有一次大战,让天皇陛下早作准备。甲午战争已经应验了一次,接下来,哼哼……”说到这儿,西田美子停下了。
高岛这个人,祖爷多有关注,也研读过他的书。此人是易学天才,代表作是《高岛易断》,清末王治本先生将此书译成中文,国内人士才开始接触此书。高岛通过易占之法,准确预测世界格局,并将自己的建议上书日本天皇。日本天皇将高岛视为国宝,每有战事,必详加询问。
西田美子说:“现在摆在祖爷面前两条路:要么跟我们合作;要么,我们将祖爷杀死。”
祖爷微微一笑:“怎么个合作法?”
西田美子说:“中国现在有上千个‘会道门’,祖爷要做的就是在我们的帮助下,将这些人统一起来,统一在大日本帝国的宫教之下。我们不妨碍各个会道门的日常活动,但有两点:第一,每月你们要抽一部分钱交给我们,作为我们的指导经费;第二,在日常的宣扬中,你们要逐渐给中国老百姓灌输中日友好、同宗同族的信念,更要高调宣扬高岛先生的理论和学说。”
祖爷听后,恍然大悟,数月以来的郁结全部打开!梅玄子敢于大造声势,是受到了日本人的支持;左咏禅所说的背后大人物也是指日本人;又想起“天圣道”最近的口号:“乾坤有大难,末世已当头,福从东方来,满心救众生。”这“东方”不就是指日本人吗?看来日本又要有大动作了。想到这儿,祖爷说:“如果我没猜错,梅玄子和左咏禅早已归顺你们了。”
西田美子说:“天圣道、梅花会、山东郑大仙、福建若兰师太、中原五虎,都已投靠大日本帝国,有我们的技术支持,他们的法术才会空前提高,银元才会大把大把地赚。”
祖爷说:“那张继尧也是被你们杀死的?”
西田美子说:“确切地说,是被你们中国人自己杀死的,张继尧像祖爷一样,是条汉子,可他的徒弟左咏禅却被我们收买了,羽化成仙的局就是左咏禅怂恿张继尧做的。张继尧进去后,左咏禅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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