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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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医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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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兔相信了是吗?”

“嗯,她信了。小老鼠咬断了绳子,打开了铁笼。它对小白兔说:‘猫让我转告你,让你快逃,逃了就不要回来了。他只想你过得幸福快乐,只要知道你是幸福快乐的,他就会很开心。’”

“然后呢,小白兔也相信了对吗?”

“小白兔流下了热泪,她觉得猫对她真好。她朝厨房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逃了,空中飘荡着她幸福和痛苦的热泪。小老鼠站在门边看着逃跑的小白兔,脸上挂着一丝幸福的笑意。就在这时候猫从它背后猝不及防地扑了上来,狠狠地将它的身体撕碎,小老鼠是脸上带着笑死去的……幸福的笑。”

“不要!我不要这个结局!我不要!”雨默抓着我的肩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摇着我的身子,“不要这个结局好不好,换一个结局,换一个圆满的结局。”

“傻丫头,这不过是个故事。”我说。

“故事也不要,我不要这个结局,换一个结局。”她说。

“可我已经讲完这个故事了,还怎么换呢?”我问。

“小老鼠爱上了小白兔是么?”她突然问。

“不知道,连小老鼠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了小白兔。”

“小白兔呢,小白兔后来知道小老鼠为她做的这一切么?”

“不知道,故事已经完了。故事的最后小白兔还是对猫的爱深信不疑,猫一直是她心中的王子,她的幸福和感动与小老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她揉了揉眼眶里的泪。

“这不过是个故事而已……”我安慰道。

“我讨厌你!我更讨厌你这个故事!”她突然站了起来,小手握拳,朝我大声喊道。然后一转身逃回了女病号楼。

我看着她的背影,她就像那只逃跑的小白兔,跑得那么惊慌失措,那么令人心悸。

呆坐在那儿的我,就像一只小老鼠。

故事里的人说了一个故事,那是故事里的事。故事里的人不知道,这其实都是同一个故事。是还是不是?故事里的事。

第十章 无法定义

精神病院里来了个作家,不知道算不算作家,反正我以前经常看他写的东西。他其实也是个疯子,他写的东西很杂很乱。悬疑、玄幻、社科、童话……他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而且经常写了一半就不写了,是个非常任性的作者。他换过不少笔名,但无论他写什么,我都能在文中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而认出他来——生活的味道。

据说他入院时极其潇洒,微笑着朝萧白自我介绍道:“李林麒,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伴有相对稳定的妄想,无幻视幻听等知觉障碍。我是一个完全配合治疗的病人,我知道萧医生您很辛苦。”

萧白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妄想主要是什么内容吗?”

他笑了笑,“我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包括你,这一切都是我写的一篇小说。”

萧白点了点头,这是一个“上帝”型精神病人,以前他接过这样的病例。

这些都是海洛因告诉我的,一听说我就决定去看看他,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活的作家。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楼散步。以前我看他写的一些东西,我以为他是个中年人,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年纪和我相仿。他的眼神很忧伤,仔细地打量着每一间病房的病人,和每个从他身旁走过的护士。

海洛因走了过去,问:“哎,哥们儿,听说你是个作家?”

“你才作家,你他妈全家都是作家,操!”他神经质地朝海洛因叫骂道。海洛因一下被骂懵了,不知道他问的这句话出了什么问题。

“你是一个将文字当成游戏的人,对吗?”我说。我看过他的博客,我知道这疯子不喜欢别人叫他作家,他自称是一个玩文字的人。别人做梦都想往头上戴的称号,在他眼中竟成了一句辱骂。其实我早就怀疑这家伙是个精神病,果然他也进来了。

他微微一叩首,给了我一个微笑,“你好,唐平。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

“你认识我?”我一愣。

“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他认真地说,然后左右打量了一下,指了指走廊末端的通风窗,“去那谈会儿吧。”

接着又看了一眼海洛因,“你!海洛因,烦别人去。我和唐平有正事要谈!”

海洛因愣了愣,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像李林麒这类偏执型精神病人不能激惹,否则他会做出和郝达维一样的事来。

海洛因无奈地走开,我也和他一起走向走廊末端的通风口。

“给我来根烟,我知道萧白给的烟你还没舍得抽完。”李林麒说。

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疯子的预知能力,给他递了一根。他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在阳光下游走,消散。

“我看过你写的一些东西,我一直在猜测你的年龄。有时候你的文字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有时候又像个垂死的老人。”我说。

听说我读过他的作品,他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得意劲,“不要通过文字去揣测作者,很多悬疑作者其实连血都见不得,一些言情作者的婚姻更是支离破碎。你要分清小说和生活,虚幻和真实。”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你是我创造的人物么?”他笑着问。

我无奈地一笑,“我只知道你有上帝妄想症,你认为这世界全是你创造的。”

“我不奢望你能立即相信我,但这里的一切确实都是我创造的。你也是我创造的,是我给了你灵魂。”他说。

“是吗?那你怎么也进精神病院了?”我反问。

“因为我想进来看看你们,看看这个我创造的世界。”他说,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那就是说,你清楚我的一切?我昨天干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甚至昨晚做了什么梦你都一清二楚吗?”我挖了个陷阱,等着他跳。

“不!小说写不了这么多,我不能将你的吃喝拉撒睡全写进去。我没这么多笔墨,也没人愿意看这种小说。”他很聪明地绕开了这个陷阱。

“那这篇小说的结局是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

他望着我,认真地说道:“我来找你正是因为这个,这篇小说已经临近尾声,但我还不知道该给你们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被逗乐了,“如果这真是你的小说,那我们可就倒霉了,我记得你从来没有写过圆满结局。你创造的人物大多最后死的死,散的散,一个比一个惨。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个施虐狂,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创造的人物,给读者这样一个悲惨黑暗的结局?”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缓缓说道:“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所有看我小说的人懂得珍惜生活、珍惜生命、珍惜爱。不过看来能理解的人不多,连你都读不懂我的结局。”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便你吧,你的故事你做主。悲剧才感人,才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即使是让你在结局像那只小老鼠一样被撕碎也无所谓吗?”他望向我,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悲伤。

我愣住了,之前他说的一切可以猜测是他从别人口中问来的,唯独这个不行。这个故事是我昨天随口编的,只和雨默一个人说过,雨默也不可能再把这个故事告诉别人。

李林麒望着我,那是忧伤而认真的眼神。这种眼神令我恐惧,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不!你这个疯子,这不是你的故事……我的生活不是你那篇什么该死的小说!”

“这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这一切都是我创造的。”他重申了一次。

“结局……结局是什么?告诉我结局是什么!”我朝他吼道。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给你们一个什么结局。你知道吗?写这篇小说时我的心很痛。特别是萧白带病人回家那一段,我颤抖着敲下那些冰冷的文字,我感觉我的心在滴血……”

我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摇晃着他的身躯嘶吼着:“结局,你肯定有个构想的!告诉我结局是什么!你心中肯定已经有了一个雏形才会去写这篇小说,告诉我结局是什么!告诉我!”

“我的设置是悲剧收场,只有这样才能唤醒那些冷血的灵魂。我要用文字刺痛他们的心,我要看到他们的泪,我希望能有人读懂你们所有人的迷茫和无助。我不想这个世界再这么麻木下去……”他绝望地摇着头说。

“我不是你的故事,这不是我要的狗屁悲惨结局!”我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他没有还手。他缩在墙角里,嘴角渗出鲜血。他看着我的眼神很空洞,仿佛一个被抽干灵魂的躯壳。

我疯了一般将拳头往自己脸上甩去,我嘴里渗出了咸腥的鲜血。我走到他面前朝他嘶吼着:“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有灵魂。我不是你的小说!我未来的生活是我的,不是你笔下的结局!无论你是谁,你都没有权利主宰我的命运!”

一群男护见状朝我狂奔而来,架住了我,将我拖往约束室。

我拼尽最后一股力量拖着无数条手臂凑到李林麒面前,将满口的鲜血吐到他脸上。“看看,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有灵魂!我不是你的小说,我们所有的人都有血有肉,不是你的小说,不要用你的目的来主宰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命运不是你的文字游戏!”

接着我右臂传来一阵刺痛,我知道那是镇静剂。我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我眼中的李林麒离我越来越远。他缩在墙角中用手抹了一下我吐在他脸上的鲜血,然后呆呆地将手掌摊在面前仔细打量。那眼神很空洞,很绝望,很迷茫……

在我失去意识前,我看见的最后东西是约束室的天花板。

我睁开眼睛时,看见的也是天花板。萧白正带着护士从门口走进来查房,他瞄了我一眼,“还舍不得起床,都早上九点了!”

“李林麒呢!”我连忙问道。

萧白愣了愣,“李林麒是谁?”

“就是那个偏执型精神分裂,说自己创造了这个世界的那个上帝妄想症,他去哪儿了?”我问。

萧白皱了皱眉头,走到我面前,用手背贴了一下我的前额,“也没发烧啊……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别告诉我你出现了妄想,不然我得给你换药了。”

我反应过来,摸了摸嘴角,没有伤……难道这只是一个梦?

“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这梦太真实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梦。”我说。

萧白神色凝重地看了我一会儿,“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可能是你服的抗抑郁类药物造成的副作用。部分抗精神病药物会让神志清醒的人出现妄想和幻觉的副反应,你这段时间要注意运动,加快药物代谢。”

他给我测试了一下躯体反应,然后边写医嘱边对身旁的护士说道:“唐平的减药方案不变,今天给他加开1mg盐酸苯海索片。这段时间你们要密切注意他有没有出现戒断反应,出现了要马上报告我。”

护士仔细地听着,点了点头。

是梦?

一个念头闪过,我掏出烟盒一根一根数了起来,一共7根,少了一根。他肯定没料到我昨晚睡前点过一根烟,顺便无聊地数了一下烟盒里的烟,原来还剩8根。他可以修改任何东西,但他无法面面俱到,他漏了这个。

海洛因看到我在那一遍一遍地数着烟,凑了过来,“唐平,昨晚你睡过去后,我拿了你一根烟抽,你不是在怪我吧?”

我一愣,继而明白了过来。我什么也不能证明,我找出任何一个漏洞他马上就可以修补,这个躲在暗处的小人可以随意玩弄他笔下的人和事。

我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的天空说道:“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记住我吐在你脸上的血。我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我们所有人都是!我们的未来由我们自己决定,让你的结局见鬼去,我们不是你的文字游戏!”

我抬起右手,朝天空伸出我昂贵的中指。

海洛因呆呆地看着我,“唐平你和谁说话呢?”

“一个只敢躲在暗处的胆小鬼,他以为他是创造这世界的上帝。其实他是个可怜虫,他救不了这世界的任何一个人!”我冷笑着答道。

由于那个怪梦我一大早心情就不好,倚在病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怪梦。说实话我以前蛮喜欢看悲剧结局的小说,总觉得悲剧才感人,才值得回味。我们会被别人的悲剧感动,因为悲剧里的人不是我们自己。我们可能还会掉几滴廉价的眼泪,因为我们觉得那很美。但相信我,悲剧里的人一点都不这么认为。

看着别人的痛苦,我们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们会被别人的悲剧感动,因为悲剧里的人不是我们自己。

我在病床上躺了三个多小时,11点多的时候,又是一阵嘈杂声传来。不过这次不是病人闹事,是家属。精神病院里经常见到这种情形,因为抗精神病药物的副反应都很大,家属不理解,以为是病情恶化了。

这次又是耗费了半个小时,萧白才给家属解释清楚缘由。家属走了以后,他走到走廊边的铁窗边点上一根烟,双眼苍茫地看着这间破旧的精神病院。

“这是你第几次遭遇家属闹事了?”我走过去,问。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忘了。”

“累吗?”我问。

“太忙,顾不上体会累不累。”他笑着说。

“你还挺充实,其实这间精神病院总有一天会崩塌,到了那一天你要怎么办?”我问。

“真到了那一天再说,我只管现在。”他一脸无所谓地答。

我皱了皱眉头,“得过且过,这就是你的生活态度?”

他微笑着看了我一会儿,我知道他又在解读我的内心想法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回道:“这不是得过且过,这是脚踏实地。做好手头的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总想那么长远干什么呢?想得再远,你也得从第一步走起不是么?世界末日还没到,你就先把自己吓死了,这操的哪门子心啊?”

看来他又猜透我的心思了,这疯子不放过任何能治病的时机,包括在别人想安慰他的时候。

“如果有这么一个上帝来到你面前,非常肯定地告诉你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呢?”我又问。

他笑了笑,干脆利落地回道:“那明天再说。”

“坐以待毙吗?”我问。

他竖起夹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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