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开始观察房间里的几个人。
恨恨地看着我的那个白大褂显然是个医生,和我之前梦里看到那个戴口罩的完全不像。
先前架着我的两个人我认识,是刑警队里的人——老姚和老叶。老姚小心翼翼地说了句:“何大夫,你做梦了?”
我看着他,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抓狂地问道:“凌志杰呢?!他怎么样了?!送医院了么?!他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老姚避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老叶,老叶不说话,看着白大褂旁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我不认识,但眼神很威严,威严到甚至有些冰冷的感觉,就像我先前梦到的那张铁床一样。
那个人走近一步,笑了笑,说道:“何宁,你好。”
我马上把注意力转到那个人身上,定定地看着他,观察着他脸部以及衣着上的细节,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个军人,而且军职不小,尽管他只是一身便装,我依然可以看出他的这种身份。
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想必跟王飞的案件有关。
“我很不好,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我现在的心情极度焦躁,没好气地回道。
听我这么一说,老姚的嘴角就抽了一下,冲我说道:“何大夫!这位是……”
可没等老姚说完,那个面相威严的人又做了个手势,阻止了他,转而说道:“志杰应该跟你提起过我,怎么样,你想得起来吗?”
他莫名其妙说得这么一句,让我愣了一下。我再次看了看他,确定自己不认识。
他又说道:“呵呵,你确实没见过我。”他顿了一顿,补充道,“我姓蓝。”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凌志杰曾经跟我说过一个姓蓝名山的人,是他的前任上司,也是市公安局的局长。因为蓝这个姓氏相对比较特别,所以我一下子就能想起来,而且我记得凌志杰还说过这个蓝局长是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凌志杰曾经跟了他很多年,后来蓝局长调走了,好像是调往省公安厅担任某个重要职务,看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我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这个面相威严的人,想确认下:“蓝山?蓝局长?”
“是蓝副厅长了,不是局长……”一旁的老姚插话道。
蓝山看了他一眼,后者很快就低下头去。
蓝山转过头,笑着说:“对,是我。”
“你能告诉我凌志杰现在在哪吗?”我缓了语气问道。
蓝山没回话,而是在我床边坐了下来,平静地说道:“我也很想知道,可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听到这句话,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蓝山,但我没看到他眼神里有一丝的闪烁和回避。我又看向老姚,老姚嘴角抽了一下,说:“爆炸现场没找到人,凌队不在房间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又是这样的情况!但随即就有一丝喜悦从心底里升上来,让我一下子轻松不少。我跟自己说,凌志杰果然没那么容易死掉,他可能和王飞一样,离奇地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当然,几乎可以确定这又是王飞搞的一出戏,只是,我依然猜不到他怎么做到的,以及这么做的目的,他有很多理由可以直接杀了凌志杰,但为什么结果是这样?
我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一旁的老叶忽然拍拍我说:“喂,蓝局跟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才听到蓝山说:“何宁,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相信我,我和你一样想找到志杰,所以我想请你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我相信蓝山对凌志杰除了器重之外还有额外的一些感情,所以他想找到凌志杰。但我相信他还不足以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他除了想找到凌志杰外,更想的应该还是抓住王飞,那才是对他的仕途有帮助的事情。
当爆炸发生后,以为凌志杰死掉的那一刹那,我有过一种无法压抑的仇恨感,我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王飞,将他碎尸万段。可现在知道凌志杰只是消失了的时候,这种仇恨感也随之消失了,我还会找王飞,但未必会想要杀了他,或者抓住他送进监狱,因为他也许掌握了太多我想知道的信息……也许,在他的背后还有某个更可怕的东西……再也许,他和我一样,也只是个受害者……
这才是我的想法,这些想法,蓝山不会知道,所以,他不会真正理解我的心情。
当然,我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没问题,转眼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王飞塞进我口袋里的那张纸条,于是问道:“现在几点了?”
蓝山看了眼手表,说:“上午十点十六分。”
我心道还好,原以为自己昏迷的时间相当长了,可现在看来顶多三个小时而已,我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准备,在今晚9点前去到王飞所说的西郊热电厂,我想在那里一定可以见到他。
“你有什么急事么?”估计蓝山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思考的神情,突然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昏迷过去了多久……对了,这里有吃的么?”我下意识就隐瞒了王飞那纸条的事情,脱口而出的话连我自己都有点惊讶。
蓝山愣了一下,随即朝老姚吩咐了几句,让他去给我弄点吃的,然后转头开始询问旁边的那个医生,是关于我的病情的。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绷带缠起来了,看着像木乃伊,里面传来隐隐的痛感,应该是皮肤有大面积烧伤,头上有点凉,我用缠着绷带的手摸了一下,才发觉头发似乎没了,转念一想,可能在火场里被烧掉了,要不就是医生在治疗的时候给我剪掉了。我现在竟然成了一个光头,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样子,忍不住苦笑一声。
“身体不错,现在看起来挺精神的。”蓝山跟医生说完话,看我在摸自己的头,于是笑着说道。
他这句话带着明显的亲近意味,我只好跟着又笑了笑,我知道像他这样的职务,时间很紧,专门跑到病房来,肯定不只是为了看我,或者跟我说句希望配合调查之类的话,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情,估计很快就会说出来。
就在我等他说的时候,有个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老叶迅速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尴尬地看了一眼蓝山,蓝山示意他出去接电话,并让医生也一同出病房。
房门关上后,只剩下我和蓝山,蓝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等他说出来。可他依然没说,就那样盯着我的眼睛。我感觉到有点不正常,咳了一声问道:“蓝厅长,你想跟我说什么?”
第二十章 僵
蓝山还是盯着我的眼睛,没说话,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老叶没打招呼就直接走进来,在蓝山耳边说了句什么,蓝山的脸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起身,跟我说道:“有点事情,我得回局里,回头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病。”
他们全部走出病房后,我仍然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他为什么盯着我的眼睛?他肯定是想要跟我说什么,但是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难道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但是我又看不出他脸上哪怕一丝犹豫和艰难的神情……
这个蓝山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坚毅,换个说法是冰冷,第二印象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怪异,我暂时还无法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人格魅力可以让凌志杰产生由衷的敬佩之情。
不过我现在也没必要在这个人上面想太多,我得想好今天晚上怎么去见王飞,我不可能就这样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准备就过去,那真是太被动了。
况且,在防空洞的时候,我隐约察觉到了王飞身上的不对劲,之后在医院躺着的那几天,我又反复回想和琢磨了防空洞里他和我说的那些话,以及他说话时的每个表情,渐渐地思路就变得清晰起来,至于他身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我也差不多找到了源头。所以,我能猜到他肯定会回来找我,果然他来了,只是来得比我想象得快。
好在,我还有时间准备,今晚9点,西郊热电厂,我没把握能得到一个结果,但至少要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线索。
就在我开始计划今晚上的见面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没等我应声,门开了,一张笑脸先迎了进来。我一看,是先前我在这家医院里找过没找到的那位护士——秦佳。
“何宁,咱俩可真是有缘啊,你出院不到三天,又回来了,呵呵……”
见到她的时候,我有几分惊讶,不过被她一笑,我忽然也觉得好笑,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这种情况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想要调侃都调侃不来,只剩下苦笑。
秦佳将一只盘子端到我的床头桌上,笑着说:“我看你这伤呀,不会是自己故意弄的吧?”
我一愣,呆呆地看着她,心说我怎么就是自己故意弄的了?
“弄伤了,才好有理由回医院来找我,是不?”她自问自答道。
我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她见我还愣着,又笑起来,说:“你呀,还是老样子,开不起玩笑!啥事情都当真……”一边说着一边从那盘子里端起了什么。
我这才回过神来,同时发现她已经端了一碗水饺到我面前,小心地用汤匙舀了一只,吹了吹气,就往我嘴边送。
这下,我真的吃了一惊,因为除了我妈和昕洁喂过我以外,从来没有别人以这种方式来喂我,我一下子接受不了,慌张地往后靠了靠,又赶忙伸手想去接她手上的碗。没想到她将碗收了回去,一脸愠怒地看着我。
“那个……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别人喂我吃东西……你瞧……我手没事,可以自己吃……”我尴尬地说着,不自觉有点结巴,同时举了举自己缠满绷带的两只手。
秦佳看着我的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碗再次递到我面前,说:“你试试看,我很好奇你怎么自己吃。”
我接过碗的时候,就感觉一阵灼烧的痛感,尽管我知道碗不烫,还隔着层厚厚的纱布,但可能由于皮肤上的伤口是烧伤,所以,即使是一碗水饺的热度,也足以让皮肤敏感到灼痛。
我尝试用缠着绷带的手指捏住汤匙,非常笨拙地想要舀起一只水饺,舀了几次终于舀起,刚想送到嘴边,就感觉到手上越来越烫,刺痛得厉害,再也受不了,只得一把将碗放下,重重地搁在肚子上,有少量汤水溅洒了出来,幸好没有完全打翻。
“瞧你,不行还要逞强,吃不了不说,还把被子给弄脏,存心给我们当护士的找麻烦是不是呀?”秦佳一边愠怒地说着,一边把碗重新端了回去。
我现在的情形着实有点狼狈,但我真的受不了其他人喂我吃饭,于是说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吃了。”
“你都一整天没吃饭了,想饿坏自己不成?你还想不想把病养好了?”
秦佳的表情显然有点生气,不再像是开玩笑的性质,可我忽然感觉不对劲,是因为她说的其中一句话,于是打断她:“等等!”
“怎么了?”
“你刚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我说你得吃饭!不吃饭不行!”
“不是,你第一句话。”
“哪句?”
“你说我一整天都没吃饭?”
“嗯,对啊,就是一整天没吃饭,肚子不饿坏么?”
“一整天?”
“嗯,一整天,再加一个上午。”
“今天几号?!”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紧张到了极点。
“17号,怎么了?你别激动,小心伤口!”
“17号?!不是16号么?!”
“昨天才是16号啊,你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一下子这么难看?”
我颓然靠回到床头,心乱如麻,一个劲在问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想确认下,于是盯着秦佳的眼睛问道:“我昏迷了一整天?不是三个小时?”
秦佳点点头。
我仍然不相信,继续说道:“有今天报纸么?给我看下。”
秦佳的眼神很疑惑,但还是转身出了病房,不一会就拿回一份报纸,我看了看日期,无力地靠回了床头。
报纸上面,的确是17号,离王飞说的昨晚9点,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小时。
“何宁……何宁……何宁……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以跟我说说么?”我回过神来,看到秦佳一脸关切地望着我,神情显得疑惑而焦虑。
我下意识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需要强调的是,这种眼熟不是由于近些天来的认识产生的,而是一种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的那种眼熟,就仿佛我曾经失忆过,然后突然又回忆起来的那种感觉……
但我还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太复杂太诡异了,我相信,除了当事人外,很少有人可以理解,况且我也不想把这些事情跟外人说。
秦佳还是那样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看着我,我定了定心神,问道:“我私下里请你帮个忙,能答应么?”
“什么忙?只要我能帮的上的肯定帮。”
“你肯定帮的上,只要你答应我。”
“不用说,我肯定会帮你,到底什么事?”
“那就是你答应了?”
“我答应!”
“我现在就要出院,你帮我。”
秦佳看着我,愣了愣神,忽然又笑了起来,用一种很开心的语调说:“好!”
我没想到,出院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秦佳作为值班护士,竟然可以这么爽快地帮着她的病人偷偷溜出医院。
甚至,我还看到了她脸上的兴奋,仿佛欢快的音符一样,跟着微微弯曲的嘴角在尽情地跳动着,并一直试图在感染着我全身的每个细胞。
出了医院后门,我笑着跟她道了谢,就打算回家,没想到她一把拉住了我,我回头疑惑地看着她,就见她道:“我给你叫辆的士,你在这里等着。”
她说着就走到路边,等了一小会,就拦到了一辆,然后又跑回来,搀着我快速走过去,把我塞进后座。我再次跟她道了谢,并朝车窗外挥手准备道别,却没想到她也挤了进来,看也没看我,直接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你送我们去XX小区。”
我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知道我家所在小区的名字!
在先前住院的那四天里,我从来没跟她聊过任何关于自己私人信息的话题,而她也从来没问过,只是对我有额外的关心和照料。我一直以为,她也许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认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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