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尽可能平静地说,“我想找嘉莉o格雷滕。”
“她出去喝咖啡了,应该马上会回来。”他打量着我,“我能效劳吗?”
“我先随便看看,等她回来吧。”
“好吧。”
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个有隐藏式录音机、反窃听器、电话干扰器、夜视设备的箱子,嘉莉o格雷滕走了过来。她看到我时,停下了脚步。有一瞬间,我以为她会将手中的咖啡泼过来,因为她的眼睛像两根钢钉直刺着我。
“我必须和你谈谈。”我说。
“这个时候恐怕不太适合。”她试着挤出笑容,显得彬彬有礼,因为小店里又来了四位客人。
“不,很合适。”我和她对视。
“杰利?”她望着那个肥胖的男人,“你能不能自己应付一下?”
他瞪着我,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来的狗。
“不会太久。”她保证道。
“好啊。”他口是心非地说。
我跟在她身后,在一座喷水池旁找到一张没人坐的长椅。
“听说露西出了意外,我很遗憾。希望她没事。”嘉莉冷冷地说,一边喝着咖啡。
“你根本不在乎露西的情况,”我说,“你也犯不着浪费时间向我展示你的魅力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你什么也不知道。”她冷笑着。空气中充满了水声。
“我知道你将露西的大拇指制作成橡胶模型。要知道她的个人识别码并不难,因为你们经常在一起,只要稍加留意即可。那天凌晨,你侵入工程研究处,就是使用这个方法通过的门禁。”
“天哪,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她笑着,眼神更冷峻了,“我提醒你,提出这种指控要小心。”
“我对你的忠告没兴趣,格雷滕小姐。我感兴趣的是要给你一个警告:露西并没有侵入工程研究处,不久就会真相大白。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而且你有一个致命的疏忽。”
她默不作声。看得出她的大脑正飞速运转,她急于知道下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已不再自信十足。
“你对计算机或许很在行,但不是一个刑事鉴定专家。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我用高明的律师都会使用的技巧,将我的推断说出来,“你要求露西协助一项与工程研究处有关的所谓生物测定锁系统研究计划。”
“研究计划?根本没有什么研究计划。”她咬牙切齿地说。
“那正是关键,格雷滕小姐,根本没有这个研究计划。你欺骗她,借此让她同意你用液体橡胶作模型。”
她笑了几声。“天哪,你看○○七电影太多了。你不会真的认为有人会相信——”
我打断她:“你做这个橡胶模型以便通过门禁,方便从事商业间谍活动。但你犯了一个错误。”
她脸色铁青。
“你想不想听是什么错误?”
她仍默不作声,但我知道她正心急如焚。
“你知道吗,格雷滕小姐,”我继续用与她讲道理的语气说下去,“你制作手指模型时,指纹印其实是那根手指指纹的镜像,所以橡胶大拇指的指纹其实与露西应输入的指纹左右颠倒。换句话说,那是颠倒的。只要将凌晨三点扫描进那套系统的指纹调出来,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勉强咽了下口水,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我的推测。“你无法证明那是我或其他人做的。”
“哦,我们会证明的。但在你离去之前,我还有一个重要消息告诉你。”我靠近了一点,可以闻到她刚喝的咖啡的香味,“你利用露西对你的感情、利用她的年轻与天真。”我再次靠近,几乎凑近她的脸上,“不准你再靠近露西,不准你再和她说话,不准你再打电话给她,不准你再想到她。”
我插在口袋里的手摸到了点三八手枪,我几乎想朝她动枪。
“如果我查出来是你使她出车祸,”我继续用和手术刀一样冰冷的语调说道,“我会亲自追捕你归案,你这一辈子休想过好日子。你要保释时我就会出现,我会告诉每一个保释委员会委员与监狱长你的人格异常,对社会是一种威胁。你明白吗?”
“下地狱去吧。”她说。
“我绝对不会下地狱。”我说,“但你一直都在地狱里。”
她忽然起身,怒气冲冲地走回那家间谍用品店。我看到一个男人跟着她走进去,开始和她交谈。突然,我心跳骤促。我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让我紧张。他鲜明的侧影、修长强壮的V形后背、黑得出奇的浓发看起来如此显眼。他穿着一套亮丽的蓝西装,拎着一个看起来像鳄鱼皮的手提箱。我正要离去时,他朝我这个方向转身,有一瞬间我们视线交会。犀利的蓝眼睛。
我没有奔跑。我像路中央的一只松鼠,若东奔西跑,到头来只会回到原点。我快速走了几步才开始奔跑,身边的水声听起来像是他追逐我的脚步声。我没有前往电话亭,我不敢停下脚步。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似乎心脏要爆裂了。
我冲向停车场,用颤抖的手打开车门,飞驰上路,直到看不见那人时才伸手抓起电话。
“本顿!哦,老天!”
“凯?怎么了?”他担忧的声音在电话中嘈杂不清,弗吉尼亚州北部一向以移动电话通讯易受干扰为名。
“高特!”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声叫着,在差点撞上前面一辆丰田车之前赶忙刹车,“我看到高特了!”
“你看到高特?在什么地方?”
“在千里眼间谍用品店。”
“在哪里?你说什么?”
“就是嘉莉·格雷腾工作的那家店。与她接头的人。他在那边,本顿!我正要离开时看到他走进去,和嘉莉交谈。他看到了我,我开始奔跑。”
“慢一点,凯!”韦斯利的语气很紧张,我从没听到过他这么紧张,“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九十五号洲际公路南下路段。我没事。”
“继续开,老天,无论如何不要停。他看到你上车了吗?”
“我想没有。该死,我不知道!”
“凯,”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缓缓说道,“冷静下来。我要你冷静下来,我不想让你出车祸。我会打几个电话,我们会找到他。”
我知道我们找不到。我知道当第一个探员或警察到电话时,高特已经不见踪影。他认出我了,我从他冷峻的蓝眼睛可以看出来。而他知道我一有机会就会做什么,他会再度销声匿迹。
“你说他在英国。”我呆滞地说。
“我说我们认为他在那边。”韦斯利说。
“你看不出来吗?本顿?”我急切地说着,思绪翻涌,“他与此案有关——他与工程研究处的案件有关。嘉莉·格雷腾或许是他派去的,奉他之命行事,是他的眼线。
韦斯利默不作声。这种想法太可怕,他不愿去想。
他再度开口,我知道他也惊慌失措了,因为不应该使用车载电话进行这种交谈。“奉命做什么?”他的声音劈啪作响,“他想到里面做什么?”
我知道,我清楚他的目标。“犯罪人工智能网络。”我说,电话突然断开了。
我回到里士满,没有看到高特恶毒的身影跟上来。我相信他有其他事待办,暂时没来追杀我。即使如此,我仍重新装备了家中的安全系统。无论走到何处,连上洗手间我都随身携带枪。
下午两点多,我开车前往弗吉尼亚医院。露西自己推着轮椅上了我的车。虽然我像每个疼爱晚辈的姨妈一样想帮忙,但是她坚持自己来。回家后,她终于愿意接受我的照料。我扶她上床,她靠坐着打盹。
我炖了一锅山区常让婴儿与老人喝的蒜汤,加上一些意大利点心与栗子甜心,这样应该可以替她滋补一番。客厅中炉火摇曳,香气弥漫,我终于轻松了一些。若长时间不开伙,家里确实会显得冷清,像是无人居住。我感觉我的房子似乎也在哀伤。
稍后,天空乌云密布,我开车去机场接多罗茜。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她看起来和以往不太一样。我们每次见面,她都有变化,因为她一直缺乏安全感,才会这么毛躁,养成了不断改变发型与服饰习惯。
这个下午我站在机场大厅里,特地留意由接机口出来的旅客,想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我从多罗茜的鼻子与酒窝认出她来——这两个部位不容易改变。她将头发往后梳拢,紧贴头部,像戴着一顶皮制头盔。她戴着一副大眼睛,系着一条艳红色的围巾,穿着紧身马裤与系带长靴,看起来纤细时髦。她大步朝我走来,亲亲我的脸颊。
“凯,看到你真好。你看起来很疲倦。”
“妈妈好吗?”
“她的臀部,你知道的。你开什么车?”
“租来的车。”
“我首先想到的是你没有奔驰车可开了。我无法想象我若没有那辆车该怎么办。”
多萝茜有一辆奔驰E190。那是她和一个迈阿密警察交往时买的。那辆车原为一个毒枭所有,被法院扣押后充公拍卖。车身是暗蓝色的,还加装了扰流器。
“你有行李吗?”我问。
“只有这个。露西的车速多少?”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无法想象电话铃响时我的感受。天哪,我的心跳差点停止了。”
雨已落下,我没带伞。
“除非亲身经历,否则无法描述那种感受。那一刻,那可怕的一刻,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知道是心爱的人的坏消息。我希望车子停得不太远,要不我在这里等你吧。”
“我必须到停车场付停车费,再绕回来。”从我们站的地方就可以看到我的车,“那要花上十至十五分钟。”
“那没关系,不用为我操心。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我必须先上一下洗手间。不用再为某些事情操心,想必很好。”
我们开车上路后,她才进一步说明这句话的意思。
“你使用过荷尔蒙吗?”
“干什么?”雨势滂沱,豆大的雨点落在车顶,有如一群小动物在跺舞。
“改变。”多萝茜从她的手提包内取出一个塑料袋,小口吃着姜汁饼干。
“改变什么?”
“你知道,更年期的热潮红,恶劣心情等。我听说有一个女人年过四十后便开始服用,力量很强大。”
我扭开收音机。
“我们只能吃一些难吃的点心,你知道我不吃东西会怎么样。”她又吃了一片姜汁饼干。“这只有二十五个卡路里,而我一天只允许自己吃八片,所以我们必须停下来吃一点。当然,还有苹果。你真幸运,似乎从不用为体重操心,但如果我也从事和你一样的职业,或许也没什么胃口了。”
“多萝茜,罗得岛有一家戒瘾中心,我想和你谈谈。”
她叹了口气。“我为露西担心得要命。”
“为期四星期的疗程。”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受她将前往那里,关进里面的想法。”她又吃了一片饼干。
“你非忍受不可,多萝茜。这件事非同小可。”
“我对她会去表示怀疑。你知道她有多固执。”她想了一下。“呃,或许那是件好事,”她又叹了口气,“他们可以纠正她一些其他的事。”
“什么其他的事,多萝茜?”
“我不妨告诉你吧,我拿她没办法。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凯。”她开始哭泣,“我一直很尊重她,你无法想象家里有这样一个小孩的情景…………像小树枝般容易受外界影响。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当然不是因为家人的不良行为。有些事我会自责,但不是这种事。”
我将收音机关掉,望着她。“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那么不喜欢妹妹。她是我妹妹实在不可思议,我找不到我们之间的任何共同点,除了有同一个母亲,以及曾住在同一栋屋子里的回忆。
“我不相信你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许对你而言那很正常。”车子颠簸着下了山坡,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妨告诉你吧,我曾经担心过你对她这方面的影响。凯,我不是在批判你,你的私生活是你自己的事,有些事你也无能为力。”她擤着鼻涕。雨势更大了。“该死!太难受了。”
“多萝茜,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做什么她都模仿。如果你用某种方式刷牙,我保证她也会。老实说我已经很体谅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姨妈长姨妈短的,都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抱怨过,或者试图将她从你的怀中抢走。我一心为她好,听任她这种孩子气的英雄崇拜。”
“多萝茜。。。。。。”
“你不知道我作了多大的牺牲。”她大声擤鼻涕,“在学校里我老是被人拿来和你比,还得忍受妈妈的批评,因为你不管做什么总是那么完美。我受够了这种窝囊气。我是说…………可恶!烹饪、修理、保养车辆、支付账单,在我们成长期间你就像家中的男人,之后你又变成了我女儿的父亲,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
“多萝茜!”
她不肯就此打住。
“这一点我就比不过你了,我没办法当她的父亲,我必须承认你比我更像男人。哦,没错,这方面你可以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斯卡佩塔医生,先生。我是说…………该死,真不公平。然后你又成为家中的波霸,家中的男人成了波霸!”
“多萝茜,闭嘴!”
“不。我不,你不能逼我。”她气鼓鼓地低声说道。
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栋小房子,挤在一张小床上,学会了互相仇视、打冷战,父亲则在一边奄奄一息。我们在厨房里默默地吃通心面,他则在病床上掌控我们的生活。此时我们将进入我的房子,受伤的露西就在里面,我很惊讶多萝茜竟然没有看出来这出不断上演的戏码已经和我们一样老掉牙了。
“你到底想指责我什么?”我打开车库门时问。
“这么说吧,露西不和人约会可不是向我学的,这一点千真万确。”
我熄灭引擎,望着她。
“没有人像我这么欣赏并享受男人。你下回想批评我不是个好母亲时,应该好好检讨自己对露西的人格发展有何影响。我是说,她到底像谁?”
“露西不像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我说。
“去你的,她是你的翻版。她酗酒,我想她也是同性恋。”她放声痛哭。
“你是说我是同性恋?”我怒不可遏。
“呃,她是跟人学来的。”
“我想你应该进去了。”
她打开车门,发现我并不打算下车后,满脸诧异。“你不进来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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