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横财》这篇文章了吗?”斯塔索夫问。
“没有,只听说过奥斯特罗夫斯基的戏剧。”她给他开了个玩笑。
她觉得早上对他发脾气有些不对,现在想用轻松愉快的口气跟他说话,让他觉得她并没有生气。不过,她马上发现没有理由开玩笑。某个动作利索的记者收集了一大堆诽谤材料,都是有关俄罗斯作家稿酬问题的,据他说,这些证据都是真实可靠的。塔姬雅娜·托米林娜在文章中被称为近期文学界最富有的女士之一,每本书拿到五万美金的稿费。
“胡说八道!”她非常奇怪,“这是从哪儿来的?”
“从一本书上。”
“这我知道,”她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个传闻从哪传出来的?这些数字一点现实依据都没有。为什么是五万,而不是十万,二十万?”
“塔涅奇卡,这个问题你别问我。你是不是什么时候接受采访谈到过这个问题?”
“从来没有!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和出版社签定的协议上规定,槁酬的多少是商业机密,谁泄露了,要追究谁的责任。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拿的所有稿费都是上过税的。可出版社不希望一个作者知道他们付给另一个作者多少钱。我能理解他们。我自己也不想知道给别人多少,因为如果我知道别人比我拿得多的话,我就会感到痛苦,我会嫉妒他们。我就会想,我写得很差。或者说我很傻,别人可以轻易骗我。我干吗做这种头疼的事呢?”
“这就怪了,”斯塔索夫纳闷地说,“那这些流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呢?它总该有所依据呀,比如说,引用谁的话。”
“不一定,”她反对,“也有可能是自己编出来的。莫斯科有那么多家报纸有专人负责编造一些诸如噬人兽啦,被金雕养大的小女孩啦之类耸人听闻的消息。我自己就读过这类文章。画家你给我找着了吗?”
“塔尼娅,你别老想着这个。”弗拉季斯拉夫不无懊丧地说。
“那我应该想什么?”
“你应该想,过一阵就你一个人在家了。万一强盗看了报纸上的报道,知道你拿那么多钱,他们就会闯进家里,虐待你,折磨你,逼你说出把自己的几万美金藏哪儿了,你总不能跟他们解释说,写这篇文章的记者是个白痴。他们是不会相信你的,他们只相信记者。普希金就曾经指出过,俄罗斯人对铅字有一种病态的、盲目的信任。这才是你应该考虑的,而不是什么精神分裂的画家。”
“亲爱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又无法改变它,文章已经写出来,而且也登出来,成千上万的人都看过了。照你这么说,我连门也不能出了。因为强盗不一定非到家里来,他们在大街上,在地铁里,都有可能碰上我……”
她突然停了下来,地铁!是的,昨天那个老大妈,那个对她大喊大叫,侮辱谩骂的老大妈……她现在明白过来,她歇斯底里的叫骂里提到的毫无联系的五万美金是从哪儿得来的了。看来,也是信了“黄色报纸”上的鬼话。那么别人也会相信,像地铁里老大妈这样的人不知有多少个!
“不管怎么说,你得给我找着画家。”她请求他,然后又补充说,“拜托了,斯塔索夫,这对我很重要。”
她感到非常气愤,可又无可奈何。天哪!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他们干吗总跟她过不去?什么在电视上表现极差了,什么发横财了,都来了。她的书碍着谁了?怎么会引起报界如此轩然大波?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干脆放弃文学算了。生她的孩子,然后过几个月去上班,像所有的侦查员那样活着。破案,写报告,填写判决书,审问犯罪嫌疑人,抚养孩子,做家务。既然这滑稽可笑的文学无法给她带来愉悦,她干吗还不肯放弃?斯塔索夫说得对,土匪随时都有可能窜进她家里来,到时候她拿什么给他们证明?这个记者不知道是脑子缺根弦还是根本就没脑子?他要写那些有超高收入的、身边围着保镖、从不一个人出门,也从不乘坐公交通车的著名政客,还可理解。可他干吗要在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女人背后使绊呢?为什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能保护自己,”就在刹那间她突然想出了办法,脸上不由露出微笑,“我能。而且我一定能做。最主要的是——能来得及。”
斯塔索夫第二次打来电话时,塔姬雅挪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抛却所有令人烦心的思绪,她坐在电脑旁,继续她新书的下一章。
“你要的人我给你找到了,”丈夫欣喜地通知她,“不仅如此,我还去了他那儿一趟呢!”
“他说什么?”她急不可待地问。
“跟你说的有出入,侦查员女士。他没去找过你说的那个女魔法师,甚至连听都没听说,一点都不知道这么个人。我觉得,他没撒谎。”
“是的,”塔姬雅娜同意,“他去找过另一个专家。”
“你怎么知道?”斯塔索夫十分惊奇。
“我目前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猜测。他去找过戈托夫齐茨,对……”
“我说你呀,塔尼娅,”他扫兴地说,“本来想给你兜个圈子,吊吊你的胃口,全让你把气氛给破坏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听我说,戈托夫齐茨,这个姓挺少见的。他不是前不久被杀的女议员的丈夫吗?”
“是她的丈夫。斯塔索夫,你这人也够没意思的了,说话说半截。谢谢你了,剩下的我亲自来。”
“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哪儿也不去的!”他严厉地提醒她。
“你这就不对了,我只是答应你不去找弗罗洛夫,我没去啊。好了,斯塔索夫,不耽误你工作了,忙你的去吧!”
“塔尼娅!我求你了,别一个人出门。看完这篇文章之后,我非常为你担心。”
“行了,别再说了。我总不能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别紧张,我不会有事的。一切顺利!”
她迅速放下听筒,没给丈夫反驳的机会。因为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虽然她知道他是对的。
没等她从电话旁走开,铃声又响了起来。塔姬雅娜知道还是斯塔索夫,她干脆就不去接。铃声一声接一声,可她不去理会。关掉计算机,开始穿衣服。铃声一停,她就赶紧拨通了卡敏斯卡娅的电话。
“娜斯秋莎,我有急事需要马上见你。非常要紧。”
“可我现在脱不开身,”娜斯佳回答,“明天行吗?”
“不行。这件事的的确确非常要紧。我可以自己去彼得罗夫卡街。”
“要是不太困难的话,你就来吧,”娜斯佳同意了,“我就在这儿等你。”
这次塔姬雅娜不敢冒险,叫了辆私人出租,奇怪的是,这次他居然没问她多要钱。一小时后,她已经走进了彼得罗夫卡街38号楼里。娜斯佳坐在桌旁,桌上堆满了统计资料,她正在为戈尔杰耶夫准备这个月关于严重暴力犯罪情况的分析报告。办公室里满是烟,见塔姬雅娜进来,娜斯佳赶紧从座位上蹦起来,把窗户大敞开。
“不会冻坏吧?”她关切地询问,“必须通通风,烟味对你有害。”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塔姬雅娜笑了起来,“你最近跟戈尔杰耶夫见过面吗?”
“见过,”娜斯佳点点头,“正巧今天我们还要见面呢!他6点前等我。有什么交代吗?”
“确切说,是请求。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女魔法师伊涅萨被杀案吗?”
“当然记得。她的顾客中有一个叫卢托娃的,跟我的搭档乌兰诺夫来往密切。为这事我们还碰过头,交换过意见。我正想告诉你,乌兰诺夫并不是同卢托娃有染。他的情人现在正待产,可卢托娃,按你说的,并没有怀孕。”
“这样的话,所有的线索就串起来了。你的戈托夫齐茨和我的女魔法师过去曾是情人。”
“是,这你说过。”
“不过,正像一部电影里所说的,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我十分怀疑,他们的关系一直保持到伊涅萨死之前。”
“这又怎么了?”娜斯佳很纳闷,“情人,现在是司空见惯的事。这里面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对的地方多了。娜斯秋莎。戈托大齐茨对我说,英娜·帕施科娃有着超常的洞察力,她能一眼看透…个人心灵的痛楚之处。按他的话说,她是上帝派来的心理分析医师,她超人的才能不单单只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你想想看,我在伊涅萨的笔记里找到一个人的材料,可这个人从未去过她那里,而却多次拜访过戈托夫齐茨。这是怎么回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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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戈托夫齐茨!”娜斯佳长长地吸了口气,极其诧异地看着塔姬雅娜,“也就是说,他经常去找她商量?”
“我想,是这样的。而且是经常去,因为他甚至有一把她家的钥匙。只是在某个时候钥匙被扔在了伊涅萨住的那栋楼旁。发挥你的想像力,你的眼前就会展现出一副非常有趣的画面。”
“说到想像力,那我可不行,”娜斯佳笑着说,“在这方面,你是我们中的专家。不过你所描述的这幅画面确实挺能勾起人的好奇心的。你认为,是他杀了她?”
“可以这样设想。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他为什么要杀她?如果他需要找她商量自己顾客的问题的话,那么没了她他该怎么办?如果他不能被看做是一个优秀的专家,那么他的声望就会受到威胁,他就会失去大批的顾客。所以说,一定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原因使得他这样做。”
娜斯佳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机械地抽出一支烟,突然想到,房间里坐着一位孕妇,赶紧把烟藏到桌子里,离视线远一点。
“也不一定。如果他确实杀了英娜,而且是一出楼门就把钥匙扔了,这就说明他当时处于一种神志不清醒的状态,要是他神志清醒的话,他就会找个远点的地方扔了它,像莫斯科河、亚乌祖河之类的地方,或者干脆扔阴沟里。他做了一件一个人所能想到的最傻的事。由此我们可以得出,假如说在此之前几分钟内他杀了人,那极有可能是在内心极度紧张之下所为。典型的因情欲而杀。再说他们本来就是情人。你想让我跟戈托夫齐茨提及此事吗?”
“是的。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我倒想亲自同他谈一谈。不过,还不至于我们两个人一起跟他谈。你对今天的见面有什么打算?”
“我也没什么计划,”娜斯佳懊丧地摆了摆手,“当务之急是我必须完成一项任务,可我不知该怎么办。简单说就是: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的妻子雇用私人侦探监视自己的丈夫。问题在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有可能是,他的行为引起了她的怀疑,让她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总而言之,有这么回事,因为一个与戈托夫齐茨有联系的人有一天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而此人对这类事极其反感。于是他通过事务所在N份材料的名单中找到了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的名字,然后就组织杀害了她。这还不算,之后应我的请求我的一个朋友前去调查,究竟是事务所的谁透露的信息,可不久就在我的眼前死去。他已经看见了那个拿机要秘密和别人讨价还价的人,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在没搞清楚他的名字之前,想先指给我看,可是没来得及。也就是说,事情并不算大,只是都绞在了一起。我需要找到它的根源所在。为什么尤丽娅·尼古拉耶芙娜着急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她去雇私人侦探?原则上我是不负责议员被杀案的,不过戈尔杰耶夫让我查清这个小小的事实,可在他看来,这似乎是个大问题。为此我经常去找戈托夫齐茨,可我总作出处理不好自己的个人问题的样子,和他只谈论一些心理分析之类的问题,那令人反感的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已经观察戈托夫齐茨多久了?”塔姬雅娜问。
“一星期了。”
“对雇佣者都做了调查吗?”
“这是肯定的。都让我背下来了。我们当即就复印了所有的材料。拿回去后大伙当即就把上面提到的人的材料一一翻查了,结果什么也没发现,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就跟你和我一样。有搞科学研究的,有医务人员,病人,还有出版社的主编,他们出版的一本书里有两章提到了戈托夫齐茨。应该说,他是个不善交际的人,平时连门都不大出,现在,我看是根本就不出去了。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找戈托夫齐茨本人弄清真相,要么就是找到事务所那个人,问他把消息卖给谁了。”
“要不,我今天去找戈托大齐茨一趟?”
“你?你还在上班呀?你这会儿应该去休养才对。”娜斯佳感到很诧异。
“作告别演出嘛!”奥布拉兹佐娃打趣道,“让我试着跟他谈一谈,只不过我跟他只是谈我的女魔法师的事,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你我会知道他妻子被杀以前的事,这样他谈起来就会更自由一些。当然,前提是,他确实有所隐瞒。”
这主意使娜斯佳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除此之外,她还必须去趟茹科夫斯基街。公公做了手术,昨晚她和阿列克赛在医院守到半夜。她和丈夫什么都谈,除了他们之间怎么产生矛盾这个问题外。不过她感觉到列沙已经不生气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应该和他在一起,因为他正为父亲的事难过,不幸随时都会降临,不能让齐斯加科夫一个人留在那里。
下午6点整门响了起来。他习惯地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控制住了。六点钟,应该是她,刑侦处的卡敏斯卡娅,众多调查尤丽娅被杀案的侦查员中的一个。可是在门口却站着另一个人,一个在他看来一定是多产妇的肥胖的孕妇,这次又打算做妈妈了。他先是吃惊了一下,随即就平静下来。每当吹毛求疵、没完没了地问问题的格梅里亚或是俊小伙列斯尼科夫来时,鲍里斯·米哈伊洛维奇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时刻担心他们会对他设什么圈套。女人怎么说都好办一些,再说又是这么个挺着大肚子的。
已经过去快一个半小时了,可他坐在她面前,也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些什么。倒不是听不懂她说的话,词、句子都明白,可大脑就是排斥去理解她的意思。
“您有她的钥匙。我知道它过去在您这儿,现在它在哪儿?”
她这已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问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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