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力学原理中最重要的基本定律之一“胡克定律”,应力在固体局部区域内显著增高的现象,多出现在尖角、孔洞、沟槽之类的“刚性约束处”,应力集中会引起非弹性材料断裂,所以,那三个孔洞的存在就将导致“应力”和“应变”的变化,从而降低墙体的结构强度,使其更容易开裂而不至于影响到整座车间的框架结构。
孟松胤去除瓶上的橡皮盖,将脚边自己那只周转箱内的“电池引爆总成”取出后放在墙脚边,又取出“聚光镜总成”放在翻转身来的箱子上,随后根据聚光镜上聚焦点至地面的长度,将棉线的一头系牢在“无影钩”上靠近火柴头的位置,另一头悬挂着的茶壶盖正好像垂钓的鱼钩那样垂落在“开关”的上方,也就是说,只要火柴点燃后烧断棉线,茶壶盖落下来后将正好压在蚊香状铜丝上接通电路,从而令电珠内的钨丝升温后引爆苦味酸。
苦味酸的闪点只有150℃,电珠起爆后由于“爆轰波”的作用,将造成“殉爆距离”内爆炸物的“殉爆”现象,三小瓶苦味酸同时炸开,自由之门立即开启。
按阳光投射的位置来判断,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了,孟松胤将聚光镜稍稍偏转避免阳光照射,回到自己的车床边继续工作。
不多时,午饭送到,大伙全都拥到门口接取食物、饮用热水,车间的北面顿时空无一人。今天挑着担子进车间的人换成了一名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好些青肿,看来外牢们也因刘子春的潜逃而受到牵连,遭受了一定程度的刑讯。
教官们像平时一样,围坐在东南角上边吃边聊,车间里气氛平和,几十个人里边,除郭松、黄鼠狼和小江北之外,谁都没觉察出异常来。
孟松胤对郭松微微一点头,独自一人走向车间后部。
郭松的脚边早已准备好一块三角形铁楔,爆炸成功后十秒钟内便可将大门堵死。黄鼠狼和小江北的眼睛已经看好了不远处的一堆机枪枪管,到时候正好以此来作为控制五名教官的武器。
孟松胤走到墙边的木箱堆旁后再次检查所有的联线是否稳妥,然后小心转动聚光镜的方位并检查茶壶盖的落点是否准确,最后轻轻抽去夹在蚊香状铜丝之间的纸片,甩开双腿朝车间前部迅速撤退。
但是,半途中在过道上迎面碰到了一名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是磨床组的一名外圆磨操作工,看样子像是正准备去上厕所。
“小孟,慌慌张张干什么?”磨床工笑嘻嘻地问道。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孟松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有话在这里说不行?”磨床工纳闷地问。“我正急着要方便呢。”
“不行,你跟我来,”孟松胤楼住对方的肩膀往回拉,“你把我的轴全磨坏了,你说这笔帐到底算谁的?”
“我什么时候磨坏你的轴了?”磨床工一听就急了眼,跟着孟松胤快步走回车床边。
孟松胤拉着对方在工件堆前蹲下,整台机床正好充当隐蔽物,刚装模作样翻腾了几下工件,只听北墙边轰一声响,火光和烟尘四起,堆积在附近的杂物和木箱在空中乱飞,巨大的冲击波瞬间震碎了附近的窗户玻璃和天窗玻璃。
抬头望去,堵住后门的那道厚墙已被成功炸出了一个大洞,透过洞口,已经看得到外面野地上那绿油油的野草。
郭松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大门,在黄鼠狼的帮助下迅速将铁楔敲入门下的导轨,随后接过小江北递来的一根枪管,朝呆若木鸡的教官们逼去。
“请上气楼!”孟松胤手持粗壮的机枪枪管对伊藤英明大声喊道。
伊藤英明虽然大感惊慌和诧异,但看看北面的洞口,又看看孟松胤手中的枪管,很快便镇静下来。
“孟桑,你无法成功,赶快放弃吧。”伊藤英明的表情极其复杂,眼神中既有同情又有愤怒。
“请上气楼!”孟松胤再次强调。
伊藤英明依然不肯就范,正相持不下之间,老鲁和邱正东、庞幼文等人已经通过气楼进入机械车间,手中的铁器将铁梯的扶栏磕碰得乒乓乱响。与此同时,守在工场大门口的两名卫兵也已赶到,隔着窗户上的铁栏将枪口伸进来作瞄准状,但又不敢贸然开火,生怕误伤那五名教官,只得大声乱吼乱叫并朝天开枪作威胁。
气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杂、越来越重,看来大伙正源源不断地朝这边涌来。
“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邱正东抡起一根铁轴朝伊藤英明大吼道。
警报声凄厉地响起,可以想见,现在所有的狱官和留驻在野川所内的戒护队士兵正在迅速汇拢,很快就将冲进工场的大门。
“孟桑,后面围墙上的铁门早就换成了水泥墙,除非你能再炸一次!”伊藤英明的语气带着一些讽刺,又带着一丝同情。
伊藤英明的声音不响,但在孟松胤听来却与晴天霹雳无异,怔了一怔,当即扔下铁棍,朝炸开的洞口一路狂奔而去。
“孟夫子,钥匙和辣椒粉在这里!”韦九匆匆冲下气楼的铁梯,手里举着一把钥匙和一只纸包。
孟松胤顾不得回答,奔到洞口,拨落几块摇摇欲坠的砖块,弯腰钻出了墙洞。
穿过半人来高的荒草,孟松胤朝着围墙方向继续飞奔,其实,现在一眼望去,已经能够证实伊藤英明所言不虚:原先按有铁门的位置现在已被坚实的水泥墙所替代,墙顶同样拉有电网,形成了一个滴水不漏的死包围圈。
真是两眼一眨,老母鸡变鸭!难道是上次用铝热法烧门以后,鬼子意识到了后门上的隐患了?还是这扇后门本身已经不起作用,运输煤炭和物资可以全由正门出入,所以干脆来个彻底封死?
“门呢?”老鲁气喘吁吁地奔到墙边,吃惊得眼珠都快滚出眼眶了。
“狗日的,怎么说封就封……”韦九的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恨,抡起拳头朝墙上乱砸,直砸得自己的拳头上鲜血淋漓。
孟松胤伸出手去触摸那冰冷的墙面,似乎还在作最后的验证,虽然眼中干涩像要喷出火来,但心里早已流下了无奈的泪水。
三十八、玩火的境界
按青木队长的意思,这次起码要枪毙十个人才能解恨雪耻。
清查主谋的过程仅仅进行了二十分钟,目标便锁定到了五号房的几个人身上。
孟松胤一口咬定说,此事并无预谋,只是一桩偶然的突发事件,原因是自己在一支破损的掷弹筒内找到一枚遗漏的掷弹筒弹,由于好奇而摆弄、把玩,最后不慎击发。
为确保存放和运输安全,八九式掷弹筒弹的引信和弹体平时是分开保存的,作战时才装配起来并将引信上的保险销拔掉。一般情况下,每名掷弹筒手随身携带八枚装好的弹体,用完以后即需当场装配。战斗激烈的时候,晕头转向的士兵偶尔会将没有去除保险销的弹体装入筒口,此时,如果还没来得及拉动击发杆便中弹身亡或者是筒口变形卡死,那么残存弹体流入工场的可能性倒也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青木队长强调说,即使爆炸的原因属实,孟松胤挟持教官、带头逃跑的行为也应得到惩罚,而且从各车间统一行动的迹象来判断,明显具有预谋的特征,不来个杀一儆百,戒护队脸面都没地方放。
到底应该对孟松胤实施何种刑罚,对青木队长来说也是一道伤脑筋的难题,因为伊藤英明直接找到野川少佐,竭力为孟松胤说情开脱,理由是工期紧张,而孟松胤是车床间组里唯一能独立完成精细加工任务的熟练工,所以惩处方案应以普通的鞭挞为宜,尽量避免伤残的后果。野川少佐觉得颇有道理,最终同意了这一方案,于是决定工场停工,全体人员集合在广场上,当众执行鞭刑。
青木藤兵卫与月京未来商量了半天,觉得仅仅只是鞭刑未免便宜了孟松胤,不如暗中再加点料,让伊藤英明无话可说。
当天下午,戒护队士兵和机枪手全部出动,在广场上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孟松胤赤裸着上半身被绑在旗杆上,在两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接受两名士兵的轮流鞭打。
惨叫声中,孟松胤的胸腹部位很快便血肉模糊,最终连叫都叫不出声了。五十鞭以后,青木藤兵卫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事先准备好的老虎钳,命两名士兵抱住孟松胤的一条腿高高地抬起,脱去鞋袜露出脚丫,大家看在眼里不解其意,不知道这名疯子究竟想干什么。
老虎钳夹住孟松胤大脚趾的趾甲,随即奋力一扯,整片趾甲被活生生地拔了下来。
孟松胤的嗓子口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喊,本能地使尽浑身力气将腿往前蹬去,青木藤兵卫猝不及防,小腹受击被踹了个屁股蹲,爬起身来后毫不犹豫地将老虎钳往孟松胤的脑袋上砸去。
孟松胤脑袋一歪,当场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孟松胤发现自己已经处身于漆黑一团的暗牢之中,从头到脚到处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疼痛,真希望刚才恼羞成怒的青木藤兵卫干脆拔出枪来,当场来个一了百了。
暗牢位于检身室下面的地下室,一共四间全部由水泥砌就,每间二米长、一米宽、一米高,活像墓穴一般,厚木门关上以后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没有时间概念,人在其间连腰都直不起来,始终只能躺着、坐着或蹲着。坚硬、潮湿的水泥地上铺着一些稻草,外加一块臭烘烘的破军毯,除此之外就是一只方形的铁皮煤油桶,用于盛放排泄物。
仅仅关了两个小时,孟松胤便觉得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内心再无任何恐惧和担忧,有的只是狂躁和愤怒,渐渐濒临崩溃的边缘。
黑暗中,双眼无论睁开还是紧闭,结果完全一样,但心情慢慢平复以后,大脑反而更加清醒,诚如世人常说的那样,往事历历在目:父母的面容、齐家父女的影子、电料厂的吴老板、大学的同学、诗社的同好、小时候打过架的小伙伴,甚至还有家里曾经养过的一只小花猫……想着想着,最后竟然心平气和地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暗牢的门并没有打开,而是由一名士兵拉开门上的移动小窗,递进来两只馒头和一铁罐水。
胸口的鞭痕和脚趾上的伤处已经结成血痂,孟松胤撕下内衣的一角下摆沾着清水忍痛清洗伤口,以免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进一步感染,随即用布条包裹大脚趾,支撑着吃下食物并喝尽剩余的水。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小窗第二次打开时,还是两只馒头并换了一罐水——粗略算来,其间至少已经隔了一个昼夜,也就是说,鬼子每天只提供一次食物和水,数量仅够维持生命。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整整五天!
当然,孟松胤本人并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几天,除了躺在稻草堆里永无尽头般地沉睡,就是试着盘腿打坐,像参禅一样调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压制一切意识和感知,竭力让脑海中的波涛慢慢平息。但是,光有禅意而没有禅心,又有什么用呢?结果是脑中纷争依旧,特别是屡屡想起已在太湖中魂飞魄散的齐依萱,胸中的愤恨奔流激荡,最后只剩下一个强烈的信念:这次出去以后,马上另起炉灶再谋越狱大计,来它个至死方休,不亦快哉!
第六天的下午,厚木门终于被拉了开来,新鲜的空气和刺眼的光线扑面而来,令人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响。
“出来!”月京未来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强光照射之下,孟松胤觉得自己快要失明了,如果不用手扶着墙壁,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回到号房,大伙一拥而上表示慰问、察看伤情,纷纷大骂青木这疯子的歹毒,同时一致认为,这次要不是孟松胤一个人独受刑罚,恰到好处地泄放掉鬼子的怒气,其他人肯定或多或少也会受到惩罚。耿介之说,不过这也不是一个好迹象,说明他们已经不太在乎咱们以后敢不敢再跑!
“什么意思?”邱正东问。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庞幼文道,“我们这批人现在基本上都能独立操作了,如果把我们运到日本去,还能往哪里跑?”
“是啊,羽字号的人第一批进工场,搞不好也第一批去日本,”陆雨官说,“还有宫、商、角、徵四所监房的人,都等着进工场培训呢,日本人哪肯让那么多人白吃干饭?”
“完了,这辈子要死在日本了。”小江北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灰心,找机会再跑!”孟松胤舔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声音很轻,但听上去坚决得根本不容置疑。
没人怀疑孟松胤的决心,但也没人相信这句话能够实现的可能性。庞幼文拍着孟松胤的肩膀说,你小子真叫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啊,不过,只要你有信心,老子这一百来斤全交出来,跟着你小子干到底。
回到工场以后,孟松胤一眼便看到每所车间的大门全被拆除了,反正野川所内不必担心小偷光临,铁门本身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拆掉后反倒消除了隐患。原本被炸出一个大窟窿的砖墙,现在已被一堵更加牢固的钢筋混凝土新墙所代替,乱七八糟的杂物、废料、周转箱等物,也被整理得有条有理。
气楼被干脆关闭了,除非是雨天才在士兵的监视下暂时开放。此外,各车间门口恢复了岗哨,而且是一人把守在门口,一人把守在车间中部通往气楼的铁梯口,青木队长甚至还为每位教官发放了一把佩枪。
伊藤英明只字不提爆炸一事,但对孟松胤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后来,从别的教官口中,孟松胤慢慢了解到,这次要不是伊藤英明在野川少佐面前力争,恐怕早就成了徘徊在黄泉路上的孤魂。青木藤兵卫认为,那天在广场上,一名文弱书生竟敢当众将自己一脚踹倒,无疑是公开与皇军对抗,完全应该尽快枪决。伊藤英明反对说,按预定计划,这批熟练的受训生最迟下个月就将运往日本为帝国服务,将其处死已经毫无意义。野川少佐考虑再三后采纳了伊藤英明的意见,青木队长只得悻悻作罢。
自从38年以来,日本与英美在亚洲及太平洋地区的斗争日趋激烈,战线越拉越长,陆续占领了整个印度支那。41年以后,英美开始考虑向日本禁运战略物资,尤其是关键的钢铁和石油,对帝国构成了致命的威胁。为此,军方目前正在酝酿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将在太平洋上有所作为。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日本本土非但兵源缺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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