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全身都紧张起来。
三人围着排气道在钢楼板上走来走去,使得通风道上不时发出咣咣声,除此之外整整十分钟没有声音。一想到德拉克斯发怒和惊恐、一想到沃尔特博士的责备,邦德就暗暗发笑。突然,下边的门打开了,先是克雷布斯急急忙忙地喊卫兵的急促声,然后是卫兵的跑步声。“英国人,”克雷布斯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逃走了。上尉先生估计他们可能藏在一个通风道里,我们要想办法把他们找到。把所有的防尘帽打开,上尉会把蒸气软管插到每个通风道上。如果他们真在里边,会被烫死的。去叫四个人来,戴上橡胶手套,穿上防火服,到下面把热压器打开。告诉其他人听着,看是否有惨叫声,懂了吗?”
“遵命,”卫兵急忙跑回队伍去。克雷布斯那急得满头是汗的脸也又隐入屋里不见了。
邦德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
防尘帽打开的时候,他们头上响起轰隆隆的声音。
蒸汽软管!他曾听说过用它对付舰上的兵变,以及工厂里的闹事,它能伸到40 英尺远?一直都有压力?要用多少台锅炉来加热?五十多个通风道,从哪个通风道开始加热呢?他们是否在他们爬过的通道上留下了痕迹?
他们能顶得住吗?
他感到加娜·布兰德在期待他来解释,期待他采取什么保护措施。邦德把嘴凑近加娜·布兰德的耳朵,“可能要受伤,但无法预测会伤到何种程度。
这是在所难免。只有忍住,千万别出声。”他感到她的肩膀温存地压着他的身体。“把你的膝盖抬起来,别害羞,现在不是装稳重少女的时候。”
“住嘴,”加娜·布兰德不快地小声说,“别老是说傻话!”他感到她的一只膝头抬起来,伸进了他的大腿之间,他的一只膝头也学着她的样子直到不能再动为止。她的头紧靠在他的胸前,半个脸被他的衬衣遮盖起来。他把衣领拉起来。除了彼此拥抱着把脸藏起来,已没有其它安全措施了。
一阵发热,全身痉挛,无声无息。等待中,邦德突然觉得他们俩好象是未成年的情侣。
沉寂了一会儿,远处传来嘶嘶的声音。开始放蒸汽了。加娜·布兰德的心在邦德胸前跳动,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她信任他。
“可能会受伤,会被灼伤。但我们不会死,勇敢些,不要出声。”“我没问题,”她声音很小,却透出气愤。邦德觉得她的身子又靠近了。
呼呼呼,越来越近了。
呼呼呼,只离两个门了。
呼呼呼,隔壁那道门了。
一股潮湿的气雾向他们喷来。
抱紧点,邦德自言自语。他把加娜·布兰德紧紧抱在怀里,屏住呼吸。
快,快点完吧,该死的。突然,有股很大的热气喷进来,他们耳朵里嗡嗡作响,周身象火烤似地疼痛。
接下来是死一般寂静。他们只感到脚踝和手上时冷时热,浑身象虚脱似地汗如雨下,气闷窒息,直想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两个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分开,腾出一点空间,好让已经起了水泡的皮肤能多接触空气,他们呼哧呼哧地呼吸着,张开的口,正好接住从混凝土壁上滴下来的水珠。他们弯腰将嘴里的水吐出让其顺着潮湿的身体往下流,流过他们烫伤的脚,淌到他们爬上来的通道竖墙上。蒸气管的呼呼声渐渐变小,直至死一般的沉寂。除了他们急迫的呼吸声和邦德手表的嘀嗒声外,几乎没有一点杂声。
两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倍受痛苦的煎熬。
半小时——半年——或更久,他们听到沃尔特,克雷布斯和德拉克斯离开的声音。
为了谨慎起见,卫兵们留守在发射厅里。
第二十四章 导弹发射
“那么,你们都同意了?”
“是的,雨果先生,”军需部长说。邦德认出了那熟悉、瘦小的身影。
“那些是装备,已经过我的人和空军部的检查。”
“那么,抱歉,失陪一会儿。”德拉克斯拿起一张纸,转向发射厅。“雨果先生,就那样拿着,手在空中。”
像机咔嚓一声,快门一闪,照完了最后一张。德拉克斯转身向发射厅走去。
一群记者从混凝土平台上散去,只剩下一群神色紧张、喋喋不休的官员在等待德拉克斯回来。
邦德看了看表,十一点三刻,该死的,赶快,他想。
加娜告诉她的那些数据在他心里重复了数百次。他不停地活动四肢,以保持血液畅通。
“快准备好,”他对加娜·布兰德耳语说,“你没事吧?”
他感到姑娘在微笑。“没问题。”加娜说,其实,她的肢上也满是水泡,肘部擦伤很严重。
他们下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是咔嚓的上锁声。五个卫兵在前开道,德拉克斯手拿一张假数据,大步来到那群官员面前。
邦德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七分。“现在开始行动,”他小声说。
“祝你成功,”她看着邦德说。
邦德慢慢地扭动身子,双肩小心翼翼地伸直又收缩着,带着水泡和血污的双脚勉强蹬着突出的钢筋,开始在四十英尺长的通道里往下滑。他默默祷告,但愿加娜跟着滑下来时能忍受得了。
最后,他终于落在盖板的栅栏上,冲力把他的脊骨都震疼了。他顾不上疼痛,迅速来到钢制地板上,转身向楼梯奔去。地上留下两道红色的脚印,鲜血从他擦破的双肩直往下滴。
拱架已经撤除,日光从敞开的屋顶透进来,与蓝天艳阳交相辉映。邦德觉得自己就象在一个巨大的蓝宝石里往上爬。
发亮的导弹周围,一片寂静。万籁俱寂中邦德听到了“探月”号金属座上发出的急促可怕的嘀嗒声。
他汗流挟背,喘着粗气,终于爬上铁梯尽头,来到控制室附近。他面前有一辆导弹拖车,拖车的三角架吊臂折叠靠在墙上。邦德手持操纵杆,吊臂慢慢伸直向下朝着闪闪发光的导弹外壳的缝隙伸去,缝隙里边就是陀螺仪的舱门。
吊臂刚靠到缝隙,邦德就沿吊臂爬过去。陀螺仪舱门上的开关就象加娜·布兰德描述的那样,一个硬币大小。邦德一按,咔嗒一声,弹簧把小门弹开了。进舱以后,邦德小心地摸索着。显眼的罗盘罗经卡下面有几个微微发光的手柄。一转,一扭,就固定了,那是管卷轴的。现在该弄螺距和偏航,他小心翼翼地一转一扭,也稳固了。他看了一眼表,还有四分钟。不能慌,把头缩回,关上门。爬回铁样口。吊臂碰到墙上发出了铿锵声。他随着铁梯往下跑。嘀嗒,嘀嗒,嘀嗒。
邦德跳下来时,看见加娜·布兰德的脸已紧张得发白。她拉开德拉克斯办公室外面那道门。两人一起跑了进去,加娜·布兰德砰地一声把外面那道门关上。他们穿过房间进了洗澡间,水嘶嘶地淋在他们汗涔涔的身上。
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中,德拉克斯房间的大收音机传出了英国广播公司播音员的播音声。加娜·布兰德在邦德忙着摆弄陀螺仪的时候打开了收音机。
“……推迟了五分钟,”声音快活、激动。“请雨果先生对着麦克风讲几句。”邦德关掉洗澡间水龙头,收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他显得充满信心,正凑着部长耳朵说什么,两人都笑了,猜猜说了些什么?噢,是有关最新的气象报告。所有海拔高度的天气都好。好兆头,今天肯定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子。啊哈,远处挤在海岸警卫站附近的那群人一定会被太阳晒得够呛,想必有上万人吧。你说什么?两万?对好,看上去是好象有两万,黑压压一片。肯特郡居民似乎倾城出动了,这恐怕比温布尔登网球赛还热闹。
哈哈。咦,防波堤那边是什么?啊!一艘潜艇露出了水面。瞧,多美。我想,这是我平生见到的最大的潜艇。雨果先生的部下也在那里,他们在防波堤上排着队等候登艇。他们真了不起。现在,他们开始登艇,秩序井然。这肯定是海军的主意,他们在英吉利海峡的特别观礼台上观看导弹升空。精采的表演,要是你们能亲临现场观看就好了。现在,雨果先生正向我们走来。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发表讲话。瞧,他的身材多结实,发射现场的每个人都在向他欢呼。我相信,我们今天都希望向他致意。他进了发射台。我看见“探月”
号顶端在他身后闪闪发光。它从发射厅高高耸出。这幅壮观的图画真应该拍摄下来做为永久纪念。现在他带来了,”间断了一下,“雨果·德拉克斯先生。”
邦德盯着加娜·布兰德水淋淋的脸,他们湿透了的全身还在流血。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十分激动。双方都没说话,只是微微地颤抖。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时,共同等待的那生死悠关的时刻来临。
“陛下,英格兰的男女同胞们,”语调听上去虽温和,却掩饰不住音质的粗暴。“英国历史的进程即将被改变,”稍稍一停,“几分钟后,在某种情况下,你们的生活将因为它,嗯,被‘探月’号的巨大冲击而彻底转折。
我感到无比骄傲,因为我代表我所有的同胞,负责这神圣的使命,来把这复仇的巨箭射向天空。向未来、向全世界显示我们祖国的力量。我希望,这次发射将永远是一次警告。谁与我们国家为敌,谁的命运就只能是残骸、灰烬、眼泪,”他略一停顿,“和鲜血。现在谢谢你们听完了我的话。我衷心希望,你们当中为人父母者今晚能向你们的孩子重复我的话。”
从收音机里传出一阵并不太热烈的掌声,接着是播音员快活的声音,“刚才雨果先生站在发射开关前给我们发表了那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讲话。嗯哼,直截了当,言简意赅。现在,由我们的专家,军需部的唐迪上校来向大家详细介绍‘探月’号的发射情况,在此之后,你们将听到海军安全巡逻艇‘秋沙鸭’号的彼得·特立姆向你们介绍发射目标地区的情况。好,请空军上校唐迪开始。”
邦德瞟了一眼手表。“只有一分钟了,”他对加娜·布兰德说,“天哪,我真想能在这儿把德拉克斯亲手抓住。”他伸手拿了块肥皂,用手指挖了几团下来。“等开始的时候把这东西塞进耳朵,噪声是相当可怕的,我不清楚发射时温度会增高到什么轻度,但不会长久。时间不会太长,那钢制的墙壁应该能承受得住那热量。”
加娜·布兰德望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把我抱紧的话,也许就不会太难受。”
“……现在,雨果先生的手已放在开关上了,他正在观察航行表。”
“10,”突然传来另一种声音。声音低沉,如宏钟一般洪亮。
邦德打开淋浴龙头,水哗哗淋在他们汗涔涔的身上。
“9 ,”记时员喊了第二声。
“……”雷达操作人员正在观察荧光屏。荧光屏上只有一片波纹线。”
“8 。”
“……所有的人都戴上了耳塞。地堡大概是坚不可摧的,混凝土墙厚12英尺,金字塔形的顶部厚27 英尺……”
“7 。”
“首先,无线电波束将使涡轮旁边的计时装置停止工作,火焰开始喷出,并熊熊地燃烧。”
“6 。”
“……阀门要打开了,液态燃料,秘密公式,可怕的材料,炸药,一切都从燃料箱里流出来。”
“5 。”
“……燃料一进导弹发动机,火焰立即就把它点着……”“4 。”
“……过氧化物与高猛酸盐一经混合,产生气体,涡轮泵开始压缩旋转……”
“3 。”
“……用泵把燃烧的燃料通过导弹尾部外的发动机打进排气道,可怕的高温……3500 度……”
“……雨果先生就要按动开关了。他的表情严肃紧张,满头是汗。这儿鸦雀无声,紧张到了极点。
“1 。”
除了水龙头流出的水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水平稳地淋在他们俩搂着的身体上。
“发射!”
听到这吼声,邦德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发觉加娜·布兰德在发抖,一片寂静,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德拉克斯先生离开了发射台,平静地向岩边走去,真镇定。他踏上了升降机,正在往下降。当然,他肯定要走进潜艇。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导弹尾部喷出的一道烟雾。现在,他已到了码头上,回头望了望,招了招手。
多好的老人,雨果先生……”
一阵微微的轰鸣声传到邦德和加娜·布兰德的耳里,声音越来越大。他们脚下瓷砖砌成的地板开始震动,一阵龙卷风似的呜呜声,似乎要把他们挤成粉末,四周的墙壁不停抖动,冒着气。他们踉踉跄跄,双脚已失去了重心,不停地抖动。抱她起来,把她抱起来。停止!快停止!!那噪音快停止!!!
天啊,他要昏过去了。水已沸腾,必须把它关掉,去,够着了。噢,水管烫得不行。蒸汽,臭味,铁器,疼痛。
把她抱出去!把她抱出去!!把她抱出去!!!
接着四周一片沉寂。他们躺在德拉克斯办公室的地板上。只有洗澡间的灯还发着黄色的光,室内蒸汽腾腾。空气中弥漫着被烧过的铁和油漆的污浊味,空调正把空气抽到外面去。钢墙被烧得象个大水泡,弯弯扭扭,似乎要向他们靠过来。加娜·布兰德睁开眼,笑了。但导弹究竟怎么样了?是飞向北海,还是飞向伦敦?
他摇了摇头,听觉慢慢恢复了。他想起了肥皂,把它取了出来。收音机看来还是完好的。“……经过音障,飞行一切正常。刚才因噪音太大,你们可能什么也没有听清。真壮观!首先,一团火焰从排气道喷出在悬岩上冒了起来,然后,导弹的顶端慢慢冲出了发射厅。远远看上去,它真象一支巨大的银色铅笔,直直地矗立在巨大的火柱之上。那巨大的呼啸声几乎充满了我们的麦克风。悬岩上掉下不少东西,落在混凝土发射场。震动真可怕。导弹已越爬越快,每小时一百英里,每小时一千英里。”他突然停下,“你说什么?真的?啊,现在它是以每小时一万多英里的速度在飞行!它已升到了三百英里的高度,声音已听不到了。再过几秒钟连它的火焰也看不到了。它将象一颗流星划过。雨果先生有理由为这一切而骄傲。他现在已到了英吉利海峡。那艘潜艇,哈哈,一定是每小时三十节的速度象火箭一样离去。现在他们在海上同时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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