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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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之家-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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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期间,我每晚都为恶梦所苦。每当我闭起眼睛一入睡,脑中就会涌起一片乌云,然后那名眼窝凹陷,有如骷髅的女子便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吟唱起恐怖的诅咒。

那女子穿着和服站在纯白的雪地里,头上披覆的紫色头巾几乎遮住了眼睛,手中拿着一把染血的短刀,一道红色的液体正沿嘴角流下,自下颚滴落。

“我想要鲜血,让我吸你的血……”

女子以沙哑的声音低语,一步步向我逼近。最后,我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她则挥动短刀,一次又一次地刺进我的背部!

我被自己的尖叫声惊醒,在漆黑中屛住气息,无法立刻分辨现实与梦境的差别。

我茫然地发愣了一会儿,才调匀呼吸,想起从前不知是谁曾说过的诡异怪谈。

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四周明明毫无人烟,雪地上却凭空出现脚印,一步、一步地踏在雪上……

昭和四十四年一月十八日,星期六。

这天,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依旧笼罩空中,仿佛是恶梦的延续。这是一个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或雪、气氛低迷的早晨。昨天之前的刺骨寒风已然停歇,寒意却更甚以往。

今天兰子仍旧决定不去上课,在温暖的被窝里一直睡到中午。我早上去了一趟学校,中午就回家了,因为村上刑警要开车载我们去“久月”。

雅宫絃子为了迎接即将出席净灵会的客人,昨晚就先回八王子了。

吃完午餐后,我在客厅喝着热可可,听到外面传来车子的喇叭声,到玄关一看,发现村上刑警正带着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正经表情站在门口。看他那副严肃的样子,想必他这个星期也为了过去那起事件伤透了脑筋。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要听那种奇怪的事了。”村上刑警一看到我便如此说道,“我一直在思考有关那个足迹的问题,根本无法做其他的事。”

“我也一样。”我一边将手伸进大衣的袖子,一边回答。

“兰子呢?她理出什么头绪了吗?”

“好像还没。她说这种与自己亲人有关的事件很难解决,平常的直觉完全起不了作用。”

兰子终于换好衣服,走到玄关。她穿着领口与袖口都有流苏的俄罗斯短大衣,双手插在口袋,下半身是搭配毛衣颜色的黑色及膝窄裙。她丰盈的鬈发有一半藏在毛线帽里,脚上也穿着厚厚的灰色丝袜,应该不会太冷。

“我们走吧。”兰子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坐上车。

村上刑警发动车子,安静地驾驶。一开始,谁也没打算提起那件事。

在车子开上甲州街道,往八王子的方向前进时,兰子倾身向前座的椅背,询问村上刑警。“村上先生,关于大权寺瑛华这个人,你们査到什么了吗?”

村上刑警手握方向盘,回头瞥了兰子一眼,→文¤人··书·¤·屋←随即又转回前方。

“警视厅那边传来几份调査报告,大权寺似乎比我们想像中还要活跃。她自称教主,极力推广一个属于教派神道系,名叫‘天辉教’的新兴宗教。这个宗教的势力还很小,资产也很少,目前还很难法人化,所以她便宣称自己拥有通灵能力,到各上流阶级家庭进行驱灵或除魔仪式,赚取不义之财。”(译注:教派神道,脱离国教“国家神道”的民间教派之称。)

“有人出面坦承受害吗?”

“除了一些小案件之外,几乎没有,但有很多不好听的谣言四处流传。大概就像你说的,在驱灵仪式的背后,八成还有恐吓之类的行为。”

“如果她的猎物都是上流阶级,那么,受害者最怕的大概就是丑闻了。那些装模作样的家伙最无法忍受自己的丑事被公开,所以若金额不高,他们应该仍会乖乖将钱交给大权寺。”

“我也这么认为。”

“你们査出泷川义明与大权寺是如何结识的吗?”

“还不是很清楚,但前阵子他们两人似乎一直受到地方上有力人士的庇护,据说是山阴地方的人。”

“所谓的有力人士,是不是指那些因为变卖土地而成为暴发户的人?”

“嗯,好像就是那些卖掉山林地、一夕致富的黑心政客吧!这种人不是很常见吗?以为自己只要成为泷川或大权寺这类名人的赞助者,就能跟着沾染文化气息的低俗分子。”

“不过,对他们来说,先拉拢大权寺可以为自己带来很大的方便,等她的知名度提高、信徒大增后,就能利用她提升自己的选票。”

“是啊,说实话,这种地方议员还真的不少。话说回来,大权寺与泷川婚后便一起去了关西,因为他们发现可以利用通灵来赚钱。”

“所以现在他们要转战东京?”兰子将乱掉的浏海往上拨,讽刺地说。

“或许吧——”

村上刑警在开车的同时,陆续告诉我们调査的结果。

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抵达了目的地“久月”。除了在甲州街道的日野桥十字路口与八王子市区有点塞车之外,其余的路程都很顺畅。

从国道十六号转进野鹿街道后,景色突然变得很有乡村风味。雅宫家所在的荒川山,其实比较像海拔稍高的丘陵,周遭的林木全数枯萎,我们几乎能穿过树木间隙,看见堆满落叶的褐色山地。山上荒凉的景致,令我心中的寂寞感更添一成。

“黎人,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兰子眺望窗外,问我。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

“我之前曾说雅宫家的人,血缘关系都很近,对吧?”兰子正搜寻适当词汇,斟酌着开口。

“嗯,雅宫家的每个人,确实都美得令人害怕。说得白一点,你不是说这是美人长年互相交配的结果吗?”

“没错,在还有花街制度的年代,某种类似买卖奴隶的行为随处可见,而卖春就在极严厉的戒律规范下经营。这种行业还有个绝不能泄漏的不成文规定,无论与人交往或缔结婚姻,都必须在花街内部进行。

“然而,就优生学而言,代代都是近亲结婚而使血缘关系太近的作法并不理想。因为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小孩,不论是好的基因或坏的基因,都会比一般人明显。”

“也就是说,雅宫家或许曾出现不正常的人——或是现在也有?”

我有些惊讶,兰子则卷起耳边的鬈发,继续说明。

“嗯,听过中村警官上次叙述的事件之后,我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这个家族或许存在一个没有原罪意识的人,也就是说,天生缺乏应有的罪恶意识。

“最可怕的是,这种人根本没有所谓的道德观念,所以能若无其事地夺走他人或动物的生命,因为无法判断是非,所以也不认为那是坏事。”

“你的意思是说,‘疯子的行动是没有理由的’?”我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

“一点也没错。”兰子缓缓颔首,“对那些人来说,杀人根本称不上坏事——”

说到这里,兰子就没再开口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不断思索她所提到的隐忧。

车子爬上通往山腰的小路,在“久月”的大门前停下。那幢古老的房屋正耸立在缓坡上。我与兰子下车后,村上刑警一脸认真地注视我们。

“兰子、黎人,你们一定要小心。对方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目前都毫无头绪,所以你们绝不能太逞强。听好,你们所有的行动都必须非常谨慎才行,就像兰子刚才说的,假如对方真的是完全没有道德感与是非观的怪物,我们根本无从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他是打从心底担心我们。我与兰子答应他会小心,并谢谢他送我们过来。

村上刑警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直到我们进入“久明”的大门。

◇ 2 ◇

虽然我们来过这里好几次,但在听过中村警官说的可怕事件之后,总觉得“久月”似乎与以往截然不同,不禁向四周张望。

上土门的厚重门扉一如以往大敞,左侧门柱上钉着一块天然木材制成的门牌,上面以墨刻写上“久月”两字,如今已有些脏了。门的左右是由白栎围成的高大树篱,四周的树林纷纷伸长枝叶,仿佛想越过这道围篱。

玄关前的前庭大概与二十四年前中村警官来访时没什么不同,因为每年都会请园艺师傅定期整理,所以前庭里的植物都被照顾得很好。

被笠石隔开、通往玄关的小路铺满细沙,左手边再过去有个古老的池塘,一条细细的小河注入池中,右手边则放置观赏用的松树盆栽。

走到前庭中央时,我与兰子自然而然地停下。这个位置距离前庭左右两端约五、六公尺,离大门与玄关各约十公尺,若撇开植物不谈,四周是一片平坦。

那起二十四年前的事件正逐渐浮现脑海。当初井原一郎就是在积了雪的这里遇刺致死,倒地不起……被一个没有足迹的幻影用短刀刺进颈部……

此时,我突然有种少了什么的感觉。思索后才发现,原来是没看见那只叫小不点的混种柴犬。

小不点平常都在家里乱跑,我们每次来玩时,它都会从某处汪汪叫地跑出来,在我们脚边打转。我们正前方是一幢坚固的木造房屋。

这是一幢以三栋房舍结合而成的数寄屋式建筑,屋顶是铅灰色的本瓦(参照一〇三页平面图),最前面的屋舍右侧呈直角弯曲,分别连接后方两栋房舍边缘,各栋之间正好围出两个中庭。(译注:数寄屋式,运用茶室建筑手法的日本传统建筑。)

中间的屋舍向左稍微突出,后面那栋则是两层楼建筑。过去经营料理旅馆时,客房都有外加栏杆的格子窗,因此一眼就能看出这两栋屋舍当时都被当作客房。因为挡雨板是关起来的,造成整个家给人一种寂静沉重的感觉。

玄关往前庭稍微突出,气派的山墙下悬挂一块字迹已然模糊的大招牌,与门牌一样都写上“久月”两字。

“好了,走吧,黎人。”兰子对感慨万千的我说,“已经看够了吧。”

打开拉门,一进入玄关便是一块宽敞的水泥地。左侧墙壁设计成鞋柜,伞筒里插着一根粗实的天然木制拐杖;入口处除了女性草鞋外,还有两双男性皮鞋;右侧墙壁有一扇横向长形的窗户,窗户后方是以前的结帐处,当初是为了能迅速接待客人才做这种设计。

窗户前的架子上有一盆搭配松树的插花作品,陶瓷花器的颜色有如拂晓的天空,华美至极。

“真漂亮。”看到这盆花,兰子不自觉地出声感叹。

然而,进到这里,我还是有一种缺了什么的感觉。

此时,端着一盘茶具的雅宫家次女琴子正好从走廊经过。她穿着带点紫色的棕色和服,盘在脑后的头发以发簪固定住。

“琴子阿姨。”兰子挥手打招呼。

这位名叫琴子的中年女性与她姐姐絃子一样,将雅宫家女性的特色完全展现在艳丽的容貌上。她的脸庞精致得带有一种异样美感,那种感觉与一般人差很多,甚至有一些人工的华美。

琴子平常习惯化浓妆,轮廓观姐姐絃子还明显,虽然给人有点严厉的印象,端整得有如京都人偶的五官却弥补了一切。姐妹两人的个性截然不同,絃子无论待人处事或行为举止都很温柔,琴子则是较为坚毅且强硬。

“啊!兰子、黎人。”琴子转向我们,红润的嘴唇浮现优美的微笑,“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别呆站在那儿,外面很冷,赶快进来。”

“好久不见。”我向她鞠了个躬,然后脱鞋。

“打扰了。”兰子也与我一样。

“你们来得正好,大家正准备在中间栋的客厅喝茶。”琴子眯起细长的大眼睛,点点头,“你们先将行李放到房间再过来吧!”

“与以前一样的客房吗?”兰子脱下短大衣问。

“啊!对了。不好意思,今天那里给了其他客人,你们就用冬子房间旁边的那两间房吧!”

“客人是指要举行净灵会的通灵者吗?”站在走廊上的兰子问。琴子有一瞬间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但立刻又恢复原来的神色。

“不是,是笛子的未婚夫成濑先生。”

之前絃子来我们家时,我们已经从她口中听说过这个人的事——雅宫家的三女笛子与这位成濑正树终于订婚,并决定在明年六月举行婚礼。

“还有一位客人是有点年纪的麻田先生,他也要住在我们家。”琴子接着补充。

“冬子姐出院了吗?”

“是的,昨天早上终于出院了。对了,如果她醒着,可以叫她一起来吗?一直躺着也不好。”

“我知道了。”兰子回答,接着将视线移向旁边,“琴子阿姨。以前放在这里的橿鸟呢?”

听兰子这么一说,我不禁心头一震。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少了什么,原来就是那只橿鸟。现在摆饰插花的架子上,本来是摆放一个竹制鸟笼,里面有一只会学人说话的橿鸟。

“那只鸟前天死掉了。”琴子轻轻皱起形状秀丽的眉毛,“早上拿饲料来喂它时,就看见它掉在鸟笼底部,全身冰冷僵硬。大概是因为冬天天冷,它又被我们准备给它的水弄湿了身体,所以就心脏麻痹死掉了吧!”

“对了,我们今天也没看见小不点。它被栓住了吗?”兰子继续问。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猛地跳了一下。

琴子直直地注视兰子,眨了眨长睫毛,肩膀微微起伏,似乎在调整呼吸。

“……讨厌的事总是接二连三地来。五天前,小不点不知道在哪里伤到脚,伤势竟愈来愈糟,当天晚上就死掉了。我们已经养了小不点八年,它竟然一下子就走了,真让人难过。”

“原来是这样。”兰子也难过地压低了声调,“小不点有坟墓吗?”

“我们将它埋在南边的树篱下。你们等一下可以去看看它。”

“好。”

我们允诺后,便沿走廊与琴子反方向离开。冬子的房间就在中间栋的最里面,刚才提到要喝茶的日式客厅则在前栋最里面。

“兰子,絃子阿姨之前说过,笛子阿姨的未婚夫是八王子的成濑纺织的少东,对吧?”

“对呀。”兰子有点漫不经心地说。

阴暗的走廊静得出奇。日式房子在夏天虽然舒适,但一到冬天,本来通风的设计却令寒气不断窜入,让怕冷的我十分难受。

“他好像很有钱,而且是个什么都在行的运动员,最拿手的是骑马与网球,听说还常去轻井泽玩。”

“他几岁了?”

“唔……应该是三十五岁吧。”我将絃子告诉我的资讯说出来。

“话说回来,黎人……”兰子声音清冷地说,“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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