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之下毫无益处……”
——《圣经·传道书》所罗门王
门开了。
丽丽安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一个埃塞俄比亚的黝黑孩子站在门边,十二、三岁的年纪,满身瘦骨,闪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些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一行人。
“你们找谁?”男孩儿问。
“请问,这里是‘塔波特’的卫士的家吗?”
“祖爷爷?是的,是这里,你们……”男孩儿疑惑地打量他们,丽丽安发现他目光谨慎沉稳,有种和年龄极不相衬的成熟。
“我们……”英吉笑,这还真难解释,“我们是你祖爷爷的朋友,不,应该说我爷爷是你祖爷爷的朋友。我们从美国来,特来拜访。”
男孩儿皱着眉思索,忽然豁然:“啊,是你们!祖爷爷的外国朋友,请进。”
大家躬身走进这间昏暗低矮的房子,一股霉味混合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皱眉。
丽丽安捂了捂鼻子,眼睛适应了一屋内的光线,抬头打量,惊讶地发现,原来屋里还有好几个人。
两个年纪很小的黑人孩子坐在墙角地上,雪白的眼睛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们。另一侧的床上——如果那能称之为床的话,其实只是用什么东西垫起来的木板——一个瘦弱无力的黑人妇女面朝里侧卧着。床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正在抓起一点生肉往嘴里填,同时回头好奇地看他们。
原来这就是那股腥味的来源了。
虽然早听说过埃塞俄比亚人喜爱吃生肉,可是听说和亲眼见到完全是两回事,在这个四壁空空,脏乱不堪的屋子里,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儿嚼着生肉,再加上屋内刺鼻的味道,几人同时作呕地苦起脸。Blue已经感到胃里在翻江倒海了。
“请坐。”小男孩儿完全是主人的风范,礼貌地一摊手。
坐?怎么坐?大家面面相觑。
“呵呵,不用了,”天西笑,“我想我们站着就可以了。”
悲哀的对比。
在文明已经发展到21世纪的今天,生存还以最原始的姿态出现在许多贫瘠的地方。原来当生命低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在意所谓的质量了。礼仪规范只是文明世界里酒足饭饱的富人们制定出来自娱自乐、避免无聊的游戏罢了。在这里,尤其显得荒谬。
“辛达,他们是谁?”吃生肉的小女孩儿站起来怯怯地问。
“他们就是祖爷爷的朋友,”男孩儿回答,并介绍说,“这是我的妻子。”
啊?妻子?!
丽丽安差点没站稳。她是不是听错了?哇,这么小的年纪就结婚?童养媳?早恋?
她正在匪夷所思,凌怿轻轻在她耳边说:“在埃塞俄比亚的农村,十岁多点就结婚的。”
Blue也听到了,两人一起瞪着凌怿。
男孩儿继续介绍:“那两个是我的弟弟和妹妹,这位是我的妈妈。”
哇,丽丽安心算,十岁结婚,那这位妈妈恐怕也就是二十岁年纪了。
床上的女子裹着一块分不出颜色的布,病体仄仄,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男孩儿和小妻子同时抢上去为她捶背。
男孩儿站起来,眼睛中露出悲伤:“妈妈就快要死了,我们没有食物,没有药。”
所有人都是心里一紧。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劳动力,唯一的大人已经病重,两个孩子尚在年幼,勉强支撑着的也只有这个男孩儿,可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拿什么承担繁重的劳作,艰辛的生活,一家人前途渺茫。这凄惨的情景让人不忍。
没想到老人的后代挣扎在这样悲凉的生活中,也怪不得男孩儿举手投足都成熟稳重,是人世沧桑让他历练得老气横秋。
“请问,”男孩儿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蝶说,“我们知道你的祖爷爷把塔波特(约柜)带回了这里,我们是他当年那两位外国朋友的后代,遵照爷爷的遗愿来此寻找,能让我们见一见塔波特吗?”
男孩儿回答:“祖爷爷说过,他曾经把塔波特的钥匙交给了他的朋友,你们有吗?”
“有,有!”丽丽安连忙从背包里翻出约柜的金钥匙,递了过去,“是这把钥匙吗?”
男孩儿接过钥匙,反复观察,终于露出惊喜神色:“是,就是这把钥匙!村子里的传说,祖爷爷的故事里都常提起。真的是你们!”
大家对望了一眼。
英吉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塔波特在哪里?”
每个人的唿吸都不规律了,目光聚集在小男孩儿身上等待着答案。
“塔波特,就在这里啊!”男孩儿转回身,望向病重的母亲的床。
众人一愣。
男孩儿的目光竟然落在母亲身下,一个垫床的黑乎乎的茶柜大小的箱子上!
他走过去打开柜门,拿出一点水交给小妻子,小妻子便拿去给两个弟妹。男孩儿站起身,说:“这个就是塔波特啊。”
什么?!丽丽安惊愕地张大嘴。
阿曜惊诧得语无伦次:“你……你能确定吗?”
“当然,的确就是它啊。”男孩儿奇怪地望着目瞪口呆的他们。
……这个就是约柜?就是那个被无数人景仰,从耶和华时代起就被尊为圣物的约柜?就是那个被无数人猜测争夺,至今为它头破血流的约柜?就是他们不远千里,几次为它陷于险境的约柜?!
外面的世界为它闹得天翻地覆,它却只是静静地躺在埃塞俄比亚一个贫困的家庭中,默默无闻地垫起一个濒死的母亲的床板,像个普通的橱柜,承载着这个家庭唯一的一点生机。
男孩儿叹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家具了。”
丽丽安看Blue,Blue看蝶,蝶看天西,天西看英吉,英吉看阿曜,阿曜看凌怿。几人你瞪我我瞪你,面面相觑。
噢!老天竟然在开这种玩笑!
这太不可思议!如果让世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会做何反应。不由想笑,没想到千万种猜测后的结果竟是如此!
“不,这不可能!”蝶激动,冲上去,努力擦拭。
污垢落去,熠熠的金质现露出来,依旧高贵却已经带着疲倦,沉重的金质柜盖,多处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质,面对面的带翼天使,柔和平静的面容上浮现着阅尽沧桑的笑容,看尽世情,传说中柜内的圣谕诫板也早已散失。曾经辉煌尊崇,曾经睥睨天下,曾经有多少人拜倒在它脚下,经历过战火,经历过硝烟,经历过辗转挪移,如今繁华落尽,洗去铅华,是一种轮回之后的平静从容,彻悟人性,大音稀声。
这,的确是那个曾经在锡安山、亚伯拉罕巨石上,凝视过犹太人兴衰命运的约柜……
蝶无力地垂下手。
丽丽安喃喃,抬头问凌怿:“怎么会?……”
凌怿看她一眼,没有回答,眼中似乎有什么难以言明的感情在翻涌……
“怎么了?”男孩儿惊讶地看着这些木头一样死死钉住,表情奇异的客人,莫名其妙,“这只是我家的旧柜子啊,我们只有这一个柜子。虽然听说祖爷爷很宝贝它,可是它也没什么不同啊。”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吗?”天西忍不住问。
“哦,是的,”天西立刻笑了,“没错,它只是你家的旧柜子。”
何必要说破呢?有时候真相根本一文不值。
在一个埃塞俄比亚贫穷男孩儿眼里看来,这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柜子而已,随便拿来,便垫起母亲的床,装着食物和水,生气时可以踢两脚,高兴时可以坐在上面唱歌。在这里,没人在意它的曾经,它已经朴素地像个传奇。也许,它本就平凡,只是被世人赋予了太多的辉煌、责任和意义。
男孩儿若有所觉,犹豫着问:“你们,是想把它带走吗?”
“……”大家不语。
“求求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小妻子叫道,〃我们只有这一个柜子了,妈妈就快死了,没有它,她甚至连张可以躺的床都没有。
几人沉默。
究竟是作一个人类文化遗产,千古的传奇,被负责地收进博物馆进行妥善的保护重要,还是作一个流落凡间的普通柜子,湮没在埃塞俄比亚的荒郊,默默无闻地送一个母亲的灵魂去天堂安息重要?
两种价值观,简直天差地远,合起来组成一个荒唐的问号,等待着答案。
他们该怎样选择?!
屋子里悲凉的景象,孩子们哀求的眼神……
丽丽安回想起两个月来的种种惊险曲折的经历,爷爷去世留下金钥匙,她和凌怿一路惊魂,千里追寻。台北,加德满都,开罗,塔巴,耶路撒冷,纽约,埃塞俄比亚。这么长的一段路,险象环生,变化迭起,前途渺渺,后有追兵,好几次都是在鬼门关前打转。更有多少人为了争夺它,勾心斗角,性命相拼,连April都因此成了无辜的牺牲品。而其实,这一切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真就那么重要?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来去匆匆。黄梁一场,都是徒劳。
人群虚假的笑容中的赞叹观赏,意义又怎么比得上能安渡一个悲伤的灵魂,为一个困苦不幸的家庭出一份绵力重要呢?!所谓的选择,并不应决定于世俗的尺度。
也许,是世人都错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又有谁还能再做苛求?
英吉撩起额前的长发深吸一口气,天西深深地笑了,阿曜叹口气,凌怿微微低下头——几乎在同时,所有人都有了决定。
再见了——他们众里寻它、千百年来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约柜。
“求求你们……”男孩儿小声哀求。
英吉蹲下身:“小弟弟,放心,没人要带走它,它是你们的,永远都是。”
“可是——”蝶犹豫。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啊!而且她的立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不管怎么说,约柜是极其宝贵的历史文物,就算如此,也不能任其就此流落民间。知情不报,她的身份不能允许她这样做。
“蝶!”天西叫住她,摇头。(文*人-书-屋-W-R-S-H-U)
凌怿静静地转身走到墙角里两个骨瘦如柴的孩子面前,掏出口袋里的两块糖果给他们。两个孩子惊吓地怯怯接过,舔了一下,就忽然笑起来,小心翼翼地吸吮着,顾不得手上的弹珠玩具了。
凌怿划过一眼,刚想起身,视线却猛地被攫住了。
“啊!”他捡起地上被当成弹珠玩的两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回头叫道:“你们看!”
凌怿手中躺着的,竟是两块质地纯净上乘的天然精品钻石!此时在窗口透进的阳光下,变幻着夺目的光彩,毫无瑕疵,透明缤纷!
这么大这么名贵的钻石竟然被当作随便的玩具乱丢——
大家同时心念电闪——所罗门王的宝藏!
难道宝藏真的也在这里?!
阿曜拉起男孩儿的胳膊:“小弟弟,这钻石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钻石?”男孩儿奇怪,“这个叫钻石吗?在后面捡到的啊!”
“在哪里?”天西问。
“就是祖爷爷和塔波特一起带来的漂亮石头嘛,就在后面的山谷中呀,你们想去吗?我可以带路,就是有点远。”
大家都是心中一喜!
丽丽安激动得浑身发抖想尖叫——天啊,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宝藏!就算放弃约柜也没关系,还有宝藏啊!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总算还没有白费!
“在哪里?快带我们去!我们有车!”丽丽安开心地抱住男孩儿乱叫,恨不得上去狼吻,只是怕他那位早恋的童养媳吃醋,所以还是免了吧。
男孩儿吓了一跳,点头说:“好啊,那你们跟我来。不过,你们真的要去啊,听说,以前祖爷爷的另一个外国朋友就是为了去山谷,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再也没回来。”
他说的,应该就是日记上的“保罗”了。这么说,原来他最终也没有成功,终也为了寻找宝藏,埋骨异乡。
“是的,请带我们去吧!”阿曜说。
几人走出低矮的门楣,室外的阳光灿烂得没有道理,清风徐来,清新的田野气息让人的头脑清爽了许多。
大家带着男孩儿向车里走去,蝶兀自一步三回头地向屋里望去,终于,一低头赶了上去。
在车里坐好,凌怿刚刚发动,就听见叫声从路尽头的房子里传来——是小妻子的声音。
“天啊!辛达,有人抢了塔波特!”小妻子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只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抱着约柜闪向房后。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怎么,难道还有人来到这里?是谁?!
片刻间,只听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一辆吉普车从房后一个大转弯斜刺里冲出来,与他们擦身而过。
大家看的清楚,同声惊叫:“莫克!”
“快追!”阿曜喊。
~5~凌怿已经发动了车子,大力一踩油门,他们的山地车豹子一样奔了出去。
~1~竟然是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在纽约突然消失,销声匿迹,警方遍寻不着,现在却在这里出现了!而且,还掠走了约柜!难道他其实一直在暗中跟踪他们吗?这个心计深沉的老狐狸!
~7~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高原上展开追袭。
~z~狂飙的车速把丽丽安吓得惊声尖叫,紧紧抓住Blue。天哪,想不到一向温文飘逸的怿,发狠拼命开起车来也能这么超速!丽丽安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对这个男人深藏着各种敏锐感情的心的了解程度了。
~小~莫克焦急地回头看紧跟不舍的追击者,咬牙切齿!——凌怿,还有阳,天西和那个Roger,就是你们坏我大事,害的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现在还在防碍我!
~说~他发狠地猛踩油门,车子再次窜出老远,企图甩掉身后。
~网~那天晚上在纽约大厦顶空,他真的没有想到April会为阿曜放弃生命。可是在他心中,女儿的惨死并没有牵动他太多的心神,反而是她对自己的背叛让他愤怒,当飞机落下,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他趁乱逃走走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毁了,这现实让他无法接受,他恨这些人恨的发疯,仇恨让他本来已经扭曲的心更加变态!
他要报复!要报复一切!
他开始暗中跟踪他们,只是无法找到机会下手。直到那天他听到,原来约柜和宝藏尚有线索!
他不由陷入震惊狂喜——这都是他的东西,他付出了这么多,一定要夺回来!
于是,他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来埃塞俄比亚。现在约柜已经到手,他要甩掉这些人赶紧离开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