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地之术,从龙、穴、砂、水、向五诀入手……”我走马观花地边翻看边读出声来,“……朝案山——形如朝拱伏案之山,就象臣僚簇拥着君主……朝案可以挡风。觅得此山,当中必有龙穴。”
龙穴!什么东西啊?我抓了抓头发继续翻看,而抄写者好像知道我的窘境,在后面加了一张插图,不但绘出此种山形地貌,还有详细注释,以及某年某位先祖在某处发现过等等。
我突然明白,这手抄本是集耿家历代先祖的经验教训,经一代代人加工修改而成,也正因为是留给后人看的,所以尽量编得通俗易懂。虽然如此,我还是看得一头雾水,于是又换过另一本。
“《分穴辩土》?”
这标题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同样是那工整有力的笔迹,同样是插图加注释的记录方式,不同的只是内容。这本全是教人如何辨别夯土的,如何从材料、气味、颜色、干湿中看出年代,进而推断墓主人的身份地位……而后边部分则是教人怎样找到墓室主棺位置;怎样避开毒物邪气;怎样破解机关暗器……
就这样,在摇曳的灯火下,我一本本地翻看,其中不乏对盗墓各门派的描述,工具的使用,以及众多盗墓的术语行话,还有切口。而最震撼的莫过于对盗墓过程的细述,那种惊险诡异给人极大刺激。恍惚中,我的心绪被带到荒山野岭间,带到阴森恐怖的墓室里。然而,当我翻到最后一本时,整个人触电般地跳起来,喉咙像是被人紧紧勒住,不停地干咽。
那里边先是一段平述,记载耿家世代盗墓的原因——破解狼咒。匈奴以狼为神,单于自认是狼的化身,就像咱们汉族的龙一样,狼咒就是匈奴萨满巫师众多巫术中最歹毒的。而当时,匈奴的萨满巫师正是北单于的娘亲皇太后(母阏氏),她在乱军中被耿夔擒获,自知大势已去,遂冲上前咬了耿夔一口,后自杀……而耿夔就此中了狼咒,世代子孙生活在痛苦与恐惧中,唯一能破解的办法,就是找到“狼王”北单于的金棺,用他的“狼头骨”来解咒……
在这段记录后面,是长长一串名单,细看之下,竟是耿家历代的盗墓“英雄”,不但有名有姓,还注有“战绩”——挖过谁谁的坟,盗过谁谁的墓。而让我目瞪口呆的是,爷爷、父亲他们的名字也在其中,而手抄记录者正是六爷。到此真相已大白,就如我一往的猜测——我们是盗墓世家。
我心神恍惚地望着油灯发呆,突然想起父亲撕掉的那一本,不知里边又会记载着什么。
再次面对父亲的遗笔,不禁心潮澎湃,感觉整间屋子笼罩着一股凄凉气氛。父亲的字也很工整,虽然清秀,却不乏刚劲,从他的字行间,我能看出一种执着,一种不愿认命的豪气。
因为是撕毁后重新装裱的,有不少缺失,很多地方都连接不上,只能靠推测看出个大概。书中记着,他从事考古工作之后,极力追寻匈奴金棺的下落,并且在漠北发现几处疑似之地,当中就有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地名——乌里拉……
乌里拉!我立刻联想起父亲临死前的那句话,想必当时他要告诉我的就是这回事。可既然找到了端倪,他为什么不挖开看看呢?是时间来不及,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这墓的具体位置在那?我接着翻,然而后面部分全被撕毁了,只剩小小一角无字的页纸。
……
“天桦,起来了没有啊?”
李爷在外面嚷嚷,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窗外已是蒙蒙亮了。晨早的山村分外恬静,跟城里的车马喧嚣大相径庭,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木箱里,整理完毕,这才打开木门走了出来。
“呵呵,在京城把人呆懒了吧!早起精神好。走,我带你去后山土沟看看,那玩意一日没弄明白我是一日也不得安心啊!”李爷打着笑脸,眉宇间却流露出一丝惊恐。
“李爷,最近有外乡人进咱村吗?”
走出围院,我抢先找了个话题,因为心知这个话唠会一路滔滔不绝的,与其耳朵受虐,不如采取主动,或许能从他口中探出我家门锁被换的实情,这老头整天溜来逛去,村里的大小事很难逃过他的耳目。
“穷山僻野的谁来啊!”李爷随口应了一句,突然停下脚步,挠着头说:“哦!你这么一提俺倒想起来了,前不久有个戴眼镜的来过,对!一进村就打听你家的地址。”
“我家?”
“是啊!俺看他鬼鬼祟祟的,就暗地里跟着。这人兜了一圈之后就走了……”
“是什么样的人?”我打断李爷的话。
“嗯!四五十岁,高高瘦瘦,模样挺斯文的。当时俺追出村去,磨蹭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啥来,那家伙哑巴似的。”李爷越说越亢奋,接着又是一段自己的猜测,什么美蒋特务坏分子的,一直停不下嘴。
就此看来,这个怪异的来客应该跟换门锁是同一个人,他破门入屋又是为了什么?我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李爷口沫横飞之际,不觉来到后山土沟。这地方我孩童时来过几次,没啥好玩的,不外是一段光秃秃的平沟,从山坳蜿蜒而出,绕过一处山壁后戛然而止,咋一望去,那形状有点像个“了”字。
此时刚刚入秋,土沟里零落的几株杂草却已枯黄,这种了无生机的气息跟周围群山形成鲜明对比,瑟瑟风中,让人感觉很是诡异。
“就在那儿了,咱们……还是悠着点好。”李爷突然放慢脚步,抬手指着前面一个凹坑说,声音有些走调,像是吞了只苍蝇。
他怎么骤然变得畏首畏尾的?我诧异地扭头一瞅,却看到他那张写满惊恐的脸,正无助地对着我。这一下完全颠覆我自小对他的敬畏,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很惧怕那东西,只是身为长辈,在众人面前唯有极力掩饰,而现在有了我这个“靠山”,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望着李爷惊慌的眼神,我顿然冒出一股豪气,脑袋一热,竟迈起大步径直走过去,也不考虑他为什么如此害怕。
从外表看,那是一个跟井差不多样子的土坑,只是很浅,大概就一米多左右,不过在底处还有一个向下侧斜的洞口。我蹲下身子,歪着头往岔口里边瞅,在一片阴暗中,真的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深处,朦朦胧胧地,感觉像似一具兵马俑。
就在这时,蹲在身边的李爷突然跌坐到地上,手舞足蹈地,像是要跟我说什么,却只发出“呃呃”的怪声,而更恐怖的是他那张皱脸,整个呈青灰色,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您咋啦?”
“诈……诈尸……”李爷憋了好久,突然发出女人般的尖叫,“那玩意儿姿势变了。”
也许是家世坎坷的缘故,我自认心理承受能力比别人强,不过这时,却感到有股莫名的寒意在胸口弥漫。当然,不是因为李爷说的所谓“诈尸”,而是他那恐怖的表情反应,实在太骇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定下神来,垂手把他拉起。
“你看他的手,上次发现的时候不是这样摆弄的。”李爷的声音仍带着颤抖,不过明显没那么失态了。
我再次蹲下身子往里张望,那东西还是老样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心想该不是李爷老眼昏花吧!要真是鬼魅妖精的话,不至于只换个动作而已,还不早早跳出来抓人?有了这个想法,我更坚信一切只是错觉。
“我下去看看。”
“好!小心点。”这一刻李爷的话简练了许多,我回他一个笑容,一方面为安定他的情绪,同时也给自己壮胆,毕竟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
从脚接触坑底那一刻起,我的胃便开始抽搐,一阵阵呕吐感在喉咙徘徊,因为那里面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怪味,既有死鱼般的腥臭,又有枯木腐朽的呛霉味,而空间又是那么的窄小,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我啐了一口痰,后悔自己不该如此鲁莽,同时也明白——逞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进退两难了,唯有尽快看个究竟,好结束这场无端惹来的折磨。于是我强忍着摸向岔洞,心一狠,弯下腰把头探了进去……十分之一秒后,我触电般的弹了出来。
刚才这一下,我的脸正好撞到那个“人”的头部,刹那间,一种极度恶心的感觉从鼻子漫向全身,漫向每条神经,我忍不住垂头狂吐。
那东西黏黏滑滑的,还略有弹性,就像一具在油里浸泡多日的尸体……我想这辈子再也忘不了这种恶心感觉了,相信它将会在往后的噩梦里不断重现。
“天桦!你没事吧?”李爷在上面不安地叫喊。
我一边拼命擦掉脸上沾到的黏液,一边向他摆摆手。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硬撑下去了,当然,之所以这么坚强,主要还是因为那东西一直没有动静,感觉不到威胁。
当眼睛渐渐适应昏暗之后,我开始打量起这个怪物来。说实话,从刚才一撞我就认定那是个人,不!是一具死尸。此时再细看,更坚信我的判断,那玩意不但有人的四肢,还有个椭圆的脑袋,上面甚至还有一束发辫模样的东西。只是他的颜色太古怪了,那是一种灰褐的、带着怪异光彩的色调,就像一块新鲜的猪肝。
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那浑浊的面部表情——扭曲的五官、张大到极限的眼睛,像是在忍受着强烈的苦楚……
我屏息凝神地看着,突然,内心冒出一股凄凉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充满了悲戚,紧接着,有把凄惨的哭泣声在我耳中幽幽盘绕,我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去摸那怪物的脸。
“啊!”当手指再次感到黏糊糊时,我立刻回过神来,一下愣在当常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东西会摄魂?我脑里迅速浮现关于摄魂鬼的传说,于是赶紧移开视线,再也不敢朝向他的脸部了。
然而怪物臃肿的身体也挺渗人的,那姿势十分诡异——两只手呈九十度弯曲,一只向前伸,一只稍稍往后,像是在拼命奔跑中被定格祝而他的脚更是恐怖——自膝盖以下长满根须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地直插土里……
难道这只是一块长成人形的未知植物?像何首乌那样的东西?此时我头晕脑胀的,而那呛人的怪味逼得我不得不退出岔洞透气,一抬头,正好迎着李爷钦佩的目光,霎时间有些飘飘然,心想再坚持一会,索性把整个岔洞探个彻底。
很明显,这斜出来的岔洞不是天然形成的,从四壁整齐的挖痕可以看出,掏洞的人很专业,同时也很仓促,因为这洞实在太狭窄了,只能勉强容下一个人。
顺着挖痕往里瞅,洞壁在四五米深的地方模糊了,之后是一片阴森漆黑。真后悔没带手电筒下来,我又向前移了一步,踮起脚,隔着那个怪物向深处张望。就是这一好奇的举动,让我看到一件怪异的东西。
只见怪物那只向后摆的手里,竟然握着一块黄灿灿的牌子,虽然只露出一个小角,但我可以确定,那是一块金属。这东西很隐蔽,是在怪物腰部后侧,从正面是看不到的,这也是之前李爷没有发现的原因吧!
我顿了顿,颤动着把手伸进去,忍住恶心摸到牌子边缘,再猛地用力一拔……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那块牌子终于稳稳落到手里。我吐出一口长气,迫不及待地擦掉上面粘连的碎物,拿到光亮处细看。
这是一块腰牌,从手感跟重量推测应该是铜铸的,外头只是一层鎏金。那牌面上布满龙飞凤舞的纹饰,极像道士画的符咒,而牌的正中央,篆刻着大大一个宋体字——“开”。翻过另一面,还是那种符咒纹饰,然而中央刻的却是另一个字——“避”。
我好歹在琉璃厂混了一段时间,知道这种东西的价值,像这样既没来头,做工又不精细的民间杂货根本就不值钱,市场上几乎是用斤来论的,跟卖废铜差不多。
虽然如此,我还是蛮兴奋的,毕竟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件“古董”,而更重要的是,它帮我解开了几个疑问。首先,这腰牌出现在怪物手里,证明他确是一个“人”,而携带腰牌的,就应该不是个现代人,起码是在解放前。
不过,这同时却带来更多的疑问——要是古人的话,怎么不腐烂呢?他在这里干嘛?是怎么死的?又是什么把他搞成这副模样的?
第5章 一丘之貉
望着这块无意中得到的腰牌,我满脑疑惑,这时,又听李爷在上面叫喊,那声音跟山羊似的发抖。也许是看我太久没动静,担心出了意外,可又不敢下来看。
“别急,我在研究呢!这就上来。”真是死鸭子嘴硬,其实我恨不得一步跳上去。
我把腰牌塞进裤袋,整了整衣装,故作镇定地钻出来。李爷赶紧伸手拉了一把,一边帮我拍掉泥土,一边连珠炮般地问:
“怎么样?有结果吗?是个死尸吧?要不要告诉村长?咱们该怎么处理啊?”
“这个暂时没有结论,我回北京找专家分析分析再说,您就别理那么多了,交给村长去办吧!”
晨曦下,李爷被照得通红的脸溢满敬意,我顺势摆起架子,像模像样地问:“当初你进去的时候,里面除了那东西,还有别的什么吗?”
其实之所以提这个问题,是因为想到,那里面既然有腰牌,怕是还有别的旧货,到时候讨去卖给乔老头,说不定就发财了。
“哎呦!这你都知道,厉害!那里面确实还有一堆东西。”一离开土坑,李爷话唠的毛病又发作了,“是几块铁破烂,模样挺古怪的,愣是没看出啥玩意儿,我一股脑拿回家了,打算等农闲拿去铁铺换几把锄子。”
“铁破烂?”
我皱起眉,刚才那兴奋劲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要知道,旧货中铁器是最不好买卖的,因为容易起锈,一不小心就掉渣,只有傻帽的冤大头才会要。这时不由得感叹,怎么就不来几件金银铜器,就算破碗也好嘛!
“什么样的铁破烂啊?带我去看看行不?”
思前想后,觉得最好还是眼见为实,于是我对李爷提出要求,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判断庸贵的本事。
李爷却一脸的囧样,支支吾吾地,我突然间明白,他是怕那些东西被我讨去,做不成锄子。
“不就几块烂铁嘛!我只是瞅瞅,研究研究,不会要你的。就算要,也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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