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耐烦地看向狗叫声传来的方位。
那些伴我度过多年的家具突然全部朝后退去,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透明,片刻之后完全化进了空气。我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竟然看到阿神正被好几个身着服务员制服的人纠缠着。它一边小心应付他们,一边紧盯我这边,不断发出大叫声。
我那像塞了一团浆糊的脑袋逐渐清明,眼前亦真亦幻的场景逐渐明晰。
我赶紧再回头。天,哪有什么肥腩多,哪有什么海鲜饭?我的双手正被两个受操控的女服务员紧紧钳制着,那红衣怨灵嘴里还在唱着歌,手中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正朝我喉头刺过来!
你大爷的,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我心智甫一恢复便怒气陡生,当下不作他想,双手凝气化掌,用力朝两边推出,抓住我的两个人被掌风所侵,一边一个撞在了墙上。那恶灵见我竟轻松挣脱,大好情势突生变故,再不敢冒险攻击,丢下手中木刺,调转身体就又想逃。
我要是再让她逃走,这事可就一直没完了!
我二话不说朝前几个疾跃,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这天杀的女鬼,本领稀松平常,唯独杀手锏威力无穷。竟然连我都着了道。看来,她不仅能操控人心,更能制造幻觉!若不是有阿神在旁,我恐怕又小命休矣。想到这里,我脑子里一根神经突地一跳:莫非前几天晚上那个蜀山弟子也是因为产生幻觉丧失抵抗能力而被杀?
“啊——”,那女鬼被我扯住头发,发出尖利的一声嚎叫,歌声就此停止。那些正和阿神缠斗的人群也立即停下动作,纷纷瘫软倒地。我将她的头发在手腕绕了几圈,一用力将她擒到身前,只见她脸上布满惊恐之色,眼神已然绝望。
“这下你玩够了,该我了吧?”我负气地一掌狠拍在她额头,转头叫到:“阿神,给我饮魂匕首!”
阿神从包袱里取出那匕首,扔给了我。
这女鬼太丧心病狂,用幻术操控人类已是不义,杀了人更是无法原谅。就我个人而言,我最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还用肥腩多和好吃的来共同迷惑我!而且,我还真的差点上当了!未伤人命或还可留与她一线生机,现下却是决不可恕,就算要让我出点血,我也认了!
楼下有嘈杂的人声传来。想来应该是袁晓溪带着人赶到了。这些警察,如果早来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可以参与到一场伟大而光荣的除鬼战役当中,可他们却偏要来得如此合时。按说功劳是我独享了,但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不是背黑锅我来,送死我也去?
我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饮魂匕首的刀鞘上,接着将闪着寒光的匕首拔了出来,举过头顶,直朝那女鬼心窝插了下去。
那刀尖闪着凛然之光,眼看就要没入红衣女鬼胸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寒冽的阴风突然滚卷而来,紧接着一股强劲的阴冷之气覆裹住我持刀的手,我的手指瞬间麻痹,指尖被巨大的力量弹开,饮魂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风势大得我几乎无法站立,四周尘沙顿起,我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束缚着那女鬼的手中同时蓦地一空——那女鬼竟不知怎样被掳了去。
这股风稍纵即逝,一个蓝紫色的巨大身影随之飘然而下停在半空中。我连忙松开捂眼的手指盯住那人。那是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个男性恶灵。他身着蓝紫色长衫,宽袍大袖,似能携风卷云。他那双眼睛有如野兽一般狠戾,狮鼻阔嘴,两侧太阳穴发出极盛的黑紫光芒,几乎笼罩了整个头部,连嘴唇都被染成了深紫色。他一手托住那女恶灵的身体,怪眼圆睁,目光直朝我射过来,右手向下一压,朝我拍出一掌。我连忙后退,那一掌携着无比巨大的邪气拍在了走廊的地板上,整栋建筑物刹那间轰鸣之声大作。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他冷哼一声,一挥袖子带着那女鬼急行而去。
我脑子一热,一个顿足腾身而起就想追上去,却被阿神在身后咬住了衣裳。
我回头,却见它面上竟有些仓皇之色。它牙齿紧紧扣住我的衣襟,好半天才松开,屏气敛息道:“安妮,不要去。”
我愣愣瞪视着它,半晌,又调头看了看被那股掌力击中的地板。那股无法预知的巨大力量在地上拍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几乎将楼板洞穿。
我的麻烦,好像真的越来越大了。
卷一 忘川之隙 第三十五话 千丝百结
黑雾消散,这幢三层的建筑物重又变得灯火辉煌。纷杂的脚步声自下而上不断传来,七嘴八舌的说话声,让我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我只感到疲乏不堪,双腿仿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索性朝后一仰,脊骨砸在墙壁上,虽是疼痛,却顿觉有了依靠。
阿神卧在我脚边闭目养息。这一夜,它与数名神智被操控的服务员近身肉搏,简直拼尽全力神武异常。然而,它总归还在生病,力量有所消减,保护了我却顾不得自身周全,身上有好几处擦伤,殷红的血在金色的毛上凝固,看起来特别醒目。不知道以前它跟我妈时是怎样的情景,恐怕总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费心费力。平素里我日日与它吵嘴斗气,怒极之时恨不得它就此消失。然而,事实却是,只要我背着“斩鬼女”这名目一天,我就根本离不得它。
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我懒懒睁开眼睛,目光划过整条走廊,所到之处,只见数具穿着统一制服的身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我的心里,就像是被挖出了一个空洞一样。
这就是我想要的吗?如果说斩鬼除妖是为了保护人类,那么,为什么邪灵能逃之夭夭,而此刻我眼前的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却满身疮痍?
那个男性恶灵,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身负我无法想象的极悍之力,在整件事里,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我用力摇晃脑袋着头颅想将这些念头赶走,可它们似乎不愿给我喘息的机会,争先恐后涌入我脑内,令我片刻不得安宁。
不远处,有人轻声叫我的名字。
我扭头看去,只见袁晓溪一身便装正快步朝我走过来。我虚弱地对她笑了一下,她竟毫不搭理,径直走到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你怎么样,有事没有?”她边问边从上到下的打量我,确认我身上并无伤痕之后松了口气,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摆了摆手,低声说:“一言难尽,我慢慢再说给你听罢。现在你得赶紧想个办法,把楼里的客人都带走,还得将这件事儿给混过去。”想了想,我又急忙道,“对了,还有前两天你们抓的那个保安,他是无辜的,你一定要想办法……”
“行了行了!你还有精神帮我们警方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看看你自己还有阿神现在的状态这副模样。”她说着凑近我闻了闻,“哎哟我的天,你也太臭了,赶紧回家洗澡睡觉去。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情我已经交待下去了,等有消息的时候我去你家找你。”
我朝她点了个头,蹲下身轻轻摇了摇阿神。它睁开眼睛,我柔声对它道:“咱们回家吧。”
说着我右手握住它脖子上的拉绳,左手穿过它的腋下,半拖半抱地扶着它站起来。
我这么做无非缘于内心的那么一点点愧疚,想着好歹也帮它一把。没料到这死狗竟完全不领情,它起身之后瞟了我一眼道:“古安妮,我还没死呢,别演得这么悲情行不,你以为你是八点档女主角啊?”
靠!你们都看到了,我明明是一片赤诚好意相助,它不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还给我口出恶言反咬一口,我简直活生生的化身成为当代吕洞宾啊我!
按照惯例,我本该一脚飞踹上去。但阿神那摇摇晃晃的孱弱样儿,让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再说,我这一晚上,踢人踢得都恶心了,也罢也罢,这笔账我暂且与它记下,过两天再算也为时未晚。
想到这里我决定“暂时”不再跟它计较,站起来拉着它就要走。
这时,一个穿警察制服的年轻男人一溜小跑朝我们这边而来,手中握着一个装着东西的透明证物袋,边跑边喊:“组长,找到一样东西。”
我本来已经走出两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停了下来,凑到袁晓溪面前想看看是什么东西。
那个年轻男人见我在旁边探头探脑,粗声粗气地呵斥我:“你什么人啊?警察正在做事,你瞎掺和什么?……哎,怎么又是你?”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呵,缘分啊,又是那个小警察!我使劲对着他翻了个硕大的白眼,随后再不理他,将注意力放到袁晓溪手中接过的那样东西上。
袁晓溪见我们俩这情况,笑了一下,道:“怎么,还有宿仇哪?行了小邓,这是我朋友。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看看楼里的人疏散情况怎么样好吗?”
小警察答应下来,转身跑走。
我的目光此刻已经无法从那东西上移开。
那是一支红色的麦克风。
这种红色,与我们平时常见的那几种有着天壤之别。看上去,它更像是通体沾满鲜血。年深日久,那原本鲜艳的血色已经变为暗红,仿佛凑近一点就能闻到血腥的气味。
更令我冷汗频出的是,话筒的下端,画着一朵晶莹欲滴的白色花朵,微微发出光芒。
水晶兰!你大爷的这玩意儿居然又出现了!
我觉得自己情绪就快失控,简直不知该做出何种行为来进行纾解,竟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在那麦克风上。
袁晓溪见我神色有异,又不好声张,伸出手来握住我肩膀,在我耳边低语道:“别看了,不管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先冷静下来再说,我明天过去找你。”
我咬了咬嘴唇,心里知道那女鬼既然已经被救走,我在这浪费再多时间也无济于事,用力捏了捏拳头,对阿神道:“我们走。”便头也不回朝楼梯走去。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下午。
昨夜回家之后,阿神又吃了一次药,一觉之后身上因为过敏形成的红肿已经基本消失,呼吸也趋于顺畅。我起床之后见它过敏症状已无大碍,便去厨房取了三七、没药、血竭等草药,煮了一煲药汤,准备帮它涂末在全身的伤口上。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急忙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打开门。
袁晓溪手里提着一大包超市买来的熟食站在门口,一见到我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着你昨夜经历了那么多事,得吃点好的补补。可是,我做的菜估计能把人毒死,只有去买点现成的了。”说着她皱着鼻子朝着厨房的方向嗅了嗅,“……怎么,你不舒服吗?为什么熬中药?”
我将她让到沙发上,接过她手中的袋子,一面朝厨房走,一面口中答道:“我没事,是阿神。昨天受了点外伤。”
袁晓溪转向一边正津津有味啃着狗饼干的阿神道:“前辈,辛苦你了。”
阿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这鼻子通了果然自在啊),道:“摊上古安妮我可是倒了血霉了,一百多年来我没见过这么笨的斩鬼女!”
“前辈你别这么说。你看安妮多关心你,还专门帮你熬药治伤呢,你……”
“莫非你们家那只鹦鹉平常也用草药疗伤?她是为了让她自己内心好过点,普天之下,我还没听说过人类给神兽医伤治病的,这不是搞笑吗?”
我从厨房端了杯滚烫的茶,快步走到袁晓溪身前,迅速将杯子顿在茶几上,将烫红的手指捏在耳垂上,对阿神道:“嗯,你说的没错。人类哪够资格给你这种高贵典雅的神兽治病?对了,冰箱里还有好多扇贝呢,要不,您再吃一个?”
阿神语塞,片刻之后扭着身子转了180度,用硕大的屁股对着我,嘴里不停歇的大嚼特嚼,似乎要把对我的怒气都发泄到狗饼干上。
我哭笑不得地对它喊:“喂,我说,那么不想看到我的话不如戳瞎自己啊!”说完在袁晓溪旁边坐下来,收敛起笑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袁晓溪也正襟危坐起来。她理了理思路,对我道:“先跟你交代一下吧。昨天晚上那件事,我回警局如实汇报了,没办法,不说清楚的话这件事怎么也圆不过去,那保安也放不了。至于后头的事,由我这边来解决,你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另外,你找我查的事情,我也查到了。”
我心里一个激灵。上次在X大地下室差点被杀,直到最后我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这次如果袁晓溪真的查到了有用的资料,我也总算是能清楚的知道有关于“艾月”闹鬼的前因后果了。最近杀鬼除妖的人士屡屡遇害,这间破旧的KTV中那操纵人心的女恶灵,更是闹得我狼狈不堪。这几件事,当中的关联已经近乎摆上台面,由不得我再当鸵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必须尽力把所有事情搞个清清楚楚。
我盯着袁晓溪的嘴唇。接下来她要说出的话,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她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水,语调沉了下来,低缓地说:“那里,的确曾经死过人。”
“什么人?”我连忙追问。
“你还记得咱们C城曾经有过一个红歌星,叫白羽铃的吗?”
卷一 忘川之隙 第三十六话 城中旧事
白羽铃?我无意识的抓了抓头发。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但那个年代离我怕是有些久远了吧?
袁晓溪见我一脸疑惑的样子,拍了拍我的手道:“也难怪你一时想不起来,我也是看了警局的卷宗,又查了不少资料,这才记起这么一个人。她十八年前出道,那时候,你才六岁多吧?”
十八年前,也就是1993年?那时候的我,可不还是个小破孩儿吗?
“我那时候当时上小学,对她的印象也实在谈不上深。我记得93、94年那阵儿,国内好像兴起一股流行歌曲风潮似的,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特别热闹。白羽铃那时候出道,本来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可是无奈她名头不响,又毫无背景,于是没人愿意帮她写歌,她也只能找点港台流行歌来翻唱,出了几盒磁带吧。仗着声音甜美,长得又漂亮,她虽然没红到大江南北,在我们这个城市倒是挺有名气的。据说当时,她还在微风广场那边开过小型演唱会,那场面实在称得上惊人,整条街几乎都交通瘫痪了!”
我就像听天书一样。她说的这些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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