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吗?”
我长吁一口气,道:“我也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可事实由不得我逃避。这碧落山庄开张可不是一年两年了,那女人可好,连入住需要登记身份证号码都不知道,就算平常真是由她丈夫管理,她身为老板娘,又怎会一无所知?你还记得在城西片场被小恶灵附身的朱玛芮吗?我当时之所以会发现她不正常,就是看到她面上浮着一团浑浊的灰气,脸上虽有表情,看起来却像是硬挤出来的,就仿佛……仿佛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一样,透着股狰狞的意味。而且,我刚才说过了,那个‘齐’字,她写得是繁体字,更离奇的是,她手中明明是一枝水性笔,写字时用的却是毛笔的握法!如果她不是被附身,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解释。”
阿神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半晌发出一声怒吼:“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有用吗?”我给它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阿神,你是神兽,哪怕再细微的阴寒气息,你也能轻易嗅出。但是,一旦他们附身到人的身上,借阳气掩盖自己的鬼魂之息,你的鼻子就根本成了摆设。人的表情神态有无数种,每一种都在表达内心情绪的微弱变化,你不是人,这一点,你永远无法了解。”
阿神仿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竟寂然无声,只是怔怔地看着我。肥腩多在一旁听得如堕云雾中,好在他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也不急于在此刻全部弄个清楚,只是脸带焦急之色地道:“我听不明白,可是我觉得这事一定很严重。我们是不是应该赶紧找到尉迟先生再作打算?”
找他干嘛?那家伙跟你一样,就是个祸精二号,还嫌他给我带来的麻烦不够多吗?
我想了想,回身对阿神道:“我这也是估计,外面情况到底如何,究竟有多少人被附身,我们谁也说不清楚。眼下,不如我出去探探情况,然后……”
“不行!”阿神大吼一声打断我,“你这样贸然出去实在太过冒失,我决不能允许你以身犯险!”
我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这家伙,最近也太婆妈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窝在这个破房间里,等到一切都一发不可收拾了,再出去做些无用功?阿神,你心里也很明白,首先,我必须搞清楚,自己现下是身处于何种环境,然后,才能有的放矢啊!”
“那……我跟你一起去!”阿神沉吟了片刻,抬头看着我道。
“我也去!”肥腩多连忙也出声道。
“别闹了!”我摆手道,“我不过是出去查查消息,我们这一伙子又是人又是狗的,还嫌不够引人注目?我自己去就好,我保证,一有消息马上回来,绝不擅自行动!”
……才怪。我在心里默念。
阿神的优势在于辨别恶鬼的气味,以及与之缠斗。若我们面对的,真是一群附在人身上的恶灵,出手前则不得不考虑会不会给人的身体造成伤害。在这种情况之下,阿神基本上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并没有想出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对付这伙恶灵,我也非常爱惜自己的生命。可事到如今,这似乎已经是唯一可走的路。
我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安妮!”阿神在背后叫我,我扭过头,正对上它焦虑担忧的眸子。
“小心些。”
我微微点了下头,对同样焦灼的肥腩多笑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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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碧落山庄此刻像是换了一个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整栋房屋中耀眼夺目的日光灯全部熄灭了,此刻映入我眼帘的,除了几丝跳动着的幽暗光线,只剩一片漆黑。
楼下的大厅里,一阵喧嚣之声传来。
我蹑手蹑脚地挪动着身体,靠近走廊上的栏杆,探出头朝下窥望。
原本空旷的大厅,如今摆放着几张八仙桌,桌上点着几支蜡烛,作为唯一的照明工具。二三十个装扮各异的人围坐在桌子的旁边,谈笑风生好不热闹。有那么三五个,肩上甚至还背着旅行必备的背囊。
我睁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细节。
在烛光的映照下,我看见刚才接待我们入住的那个女人,手中抱着一个酒坛子,正风情万种地靠在桌边跟一个男人调笑。
“来来,凤娘,帮我把酒杯满上,今儿个,我们一定要喝个痛痛快快,啊?哈哈哈!”那男人着一身西装,看上去总有四十多岁了,手指一下下点着女人的肩膀,脸上的神情轻浮得让人恶心。
女人丝毫不以为意,依言将男人面前的酒杯斟满,嘴里道:“我说,你是……”
“嘿,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我是陈二狗啊!”男人有些不满,抬起手来在女人的下巴上刮了一下。
那中年女人恍然大悟般发出娇滴滴的笑声:“哦嗬嗬,原来是二狗哥!你这身新皮囊当真不错,我这一时之间,竟不能分辨了!”
邻桌有个小女孩,闻言笑道:“凤娘,你可得快些熟悉才是,从今以后,我们就靠着这一身皮囊行走世界啦!”她模样看上去最多12、3岁,发出的却是成年男人的粗犷声音,听起来着实有些诡异。
人群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那小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来绕到中年女人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听说楼上今天新来了几个游客,可碍事?”
名唤凤娘的女人掩唇而笑,道:“一个小姑娘和一个洋鬼子,还带着一条狗,有什么可碍事的?一来就跟我打听什么玉迟槿,金迟槿的,我哪儿知道?三两句打发他们上楼住去了。这会子若他们跑了出来,我们倒正好吓他们一吓。建春儿他们两口子,不是还没找着皮囊吗,这两个啊,正好!”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随即便纷纷拉住身旁人推杯换盏、划拳猜枚,喧嚣之声不绝于耳。
“群鬼夜……宴?”我在心里嘀咕一句。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碧落山庄真的已经被这一伙恶灵占据。他们附在山庄主人和来往游客的身上,不知在打算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小恶灵告诉我的那个“秘密”。
冥界有传闻,若能趁人类精神萎靡时附上他们的身体,就能操控这具躯壳,获得新生。
这群恶灵此番动作,难道也是与此有关?到底是什么人,竟撒下这等弥天大谎,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气。无论如何,这一伙阴魂为了一己私利,罔顾人命,在此百般作恶,实在是不可饶恕!我胸中的正义之气一经激荡,立刻血气上涌,脑子一热便顾不得许多,立时拔脚就要往楼下走,心里琢磨着先把他们教训一顿再说。
我刚要抬脚,身边却突然掠过一道劲风。紧接着,我被拽进了楼道内的阴影里,一只温暖的手捂住我的嘴巴,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别做声!”
卷二 槐树之祸 第十二话 碧落黄泉(二)
那只手一直拖着我转到一堵墙之后方才松开。
我连头都不回,直接抬起左脚一个用力就跺了下去。身后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即刻松开了我,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脚大吸凉气。
我转过身去,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这个混蛋,费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想再赠他一记飞踢的冲动。
过了足有一两分钟,那家伙似乎才缓过劲来,抬头看着我,小声道:“古姑娘,你这是为何?”
我矮下身子,面对面地瞪着一脸茫然的金丝眼镜男,压低声音道:“尉迟槿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绞尽脑汁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把我骗到拢翠山上来,现在还给我装无辜!”说着,忍不住又推了他一把。
这一下力气并不大,然而他竟仰面朝后栽了过去。我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拉他——他这体积,摔到地面上声响恐怕绝不会小,要是惊动了楼下那一伙披着人皮的恶灵,就麻烦了!
尉迟槿稳住身形,讪讪地冲我笑笑,小心翼翼地道:“古姑娘当真冰雪聪明,在下的小伎俩竟被你看穿。眼下时机不对,待到此事了结,我再向姑娘赔罪。”
我知道此时的确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于是白了他一眼,道:“回头再跟你算账!现在,你先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尉迟槿的声音细若蚊蝇,我几乎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才勉强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半年,尉迟槿的确一直住在拢翠山附近。最近几天,他突觉附近阴气纵横,循着气味四处查探,意外发现碧落山庄里的老板员工,乃至数十个游客都被恶灵附了身。他一时怒极攻心,便与他们动起手来。
这一战足足斗了半宿,因为担心伤到人身,尉迟槿出手时瞻前顾后,难免有些不便利。反倒被他们得空儿偷袭,受了些伤,天亮之后才得以脱身。他思前想后,始终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于是下山寻找我,希望我能够有解决之法,出手相助。
“那你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干嘛还编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出来骗我?”我仍是有些不忿,忍不住问道。
尉迟槿有些尴尬,嗫嚅道:“这……姑娘忘记了?我离山之前,师父曾千叮万嘱,本门有规矩,我派事务必当自己解决,决不可劳他人之手。我师兄弟俱不在身边,实在没办法,这才……”
“哼!”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名门正派立这种规矩,说穿了就是独善其身。平日里别派遇上困难,一概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万一麻烦落到自己身上,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尉迟槿看上去有些焦急,扯了扯我的袖子,道:“古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将那些恶灵从人身体里逼出来?”
我一掌拍开他的手,斥道:“干嘛,现在开始觉得我斩鬼族厉害了?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法力低微吗。这么低声下气的可不像你呀!”
“姑娘休要说笑了,事态紧急,我实在……”
我一扬手,制止他继续像只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低头暗自思忖。
斩鬼一族对于“魂灵附身”之事,的确有详尽的记载。
每一个健康的人身上,都拥有十分充盈的阳气,由人类自己生成,能抵挡一切阴寒污秽之物。当一个人精神萎靡不振时,身体内的阳气就会出现暂时性的衰竭,这个时候,就是邪灵入侵的最佳时机。我们常说,人之所以会遇鬼,是因为“运势低”,实际上也就是这个意思。
阴灵选择在这种时候附身,对他们来说并非没有任何危险。人的思维情绪瞬息万变,阳气也会随之增强或减弱。法力高强的邪灵能够将这种阳气夺为己用,甚至侵占被他附身的躯壳;但那些能力低下者,反而会被阳气反噬净化,时间一长,便会化为乌有。这个道理,我昨夜已经对小恶灵说过,只是当时我并没料到,竟会有如此多的阴魂前赴后继以身犯险。
昨晚在城西片场,我将小恶灵从朱玛芮的身体里拉出,用的是《斩鬼凋魂集》中的“夺魂咒”掌法。这种法术虽然能将恶灵从人身体内逼出来,但极为耗费内力,面对一两只恶灵时或许无往不利,但若数量太多,我只有一双手,却无论如何应付不来。
如今,楼下可是聚集了二三十个被恶灵附身的“人”啊!
我抬头看了看尉迟槿,只见他眼中尽是焦急之色。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对尉迟槿道:“办法我的确有,但恐怕只能制伏得了一两个,希望能对那伙白痴起到一些震慑作用,令他们知难而退。你随我一起下去,见机行事。”
尉迟槿有点犹豫,手指不由得抓紧了湛卢剑的剑鞘,半晌道:“行,但姑娘……千万不要硬撑……”
“啰嗦!”我站起身来,一脚踏上栏杆,纵身一跃,身体腾空而起,朝一楼的大厅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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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两声巨响,我和尉迟槿一前一后落在了大厅中央的两张八仙桌上。
这群恶灵,此时正举杯痛饮,喝得酒酣耳热。冷不丁见天降神兵,都被吓了一大跳,原本喧闹的厅内,突然安静下来。
我站在桌子上,觉得自己简直拉风到了极点,不由得摆出一副傲视苍穹的姿态来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只见这数十“人”脸上皆是惊异之色,张口结舌地瞪着我。
名唤“凤娘”的女人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了看我身后的尉迟槿,稳定了一下心神,放下酒坛,清了清嗓子,绕到我面前,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细着嗓子道:“呀,齐小姐,出什么事了,你怎会从楼上跳下来?是……是房间里有耗子?”
我面色沉静地道:“也没什么,听见楼下喧闹得很,就想来凑凑热闹。”
凤娘和离她不远的陈二狗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对我说道:“哦,齐小姐也喜欢喝酒?这几个朋友,是来拢翠山赏花的,皆为性子豁达的人。夜里闲得无聊,就央我帮他们置办几桌酒,也好打发打发时间。我还担心他们声音太大会吵着客人,没想到齐小姐也是爱热闹之人啊?”
我轻笑了一下,说:“酒我是不敢沾的,爱热闹嘛,倒也不见得。只不过我这人,天生有个死对头,既然他都出现了,我也不能躲起来扮作不知。”
凤娘转了转眼睛,笑道:“什么死对头呀?”
“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我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下意识地看了陈二狗一眼,后者微微地朝我的方向拧了拧脖子。她有些迟疑地走到桌子旁,我蹲下身,贴着她的耳朵,面带笑容地吐出一个字:“鬼。”
话音未落,我左手突然发力,在掌心聚起一股热力。凤娘大惊失色,一闪身想跳到一边,我右手疾速向前探出,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拽到身前,左手置于她头顶,作势要击。
这一突然的变故令整个厅中的“人”们一下子慌了起来,那陈二狗强作镇定地大喝:“这位小姐,你要干什么?”
我不理他,重又伏到凤娘耳边,道:“奉劝你一句,既然要为非作歹,就趁早剪了头发。已然是鬼了,还留着一头长发,我一抓一个准,真是屡试不爽啊!”说罢,拱起左手的手掌,借着掌中凝集的“夺魂咒”之力一吸——一团半透明的影子从女人的身体里被拔了出来!
我用力朝后一甩,口中大叫:“尉迟槿,接!”
他应了一声,飞身一跃,并不拔出湛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