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不同,我的记忆中缺失了许多,存在着许多空洞,所以几乎没什么东西是可以确信的,不过这一部分应该还是真实的。
才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自己所知道的。
这本是我说给阿良良木君的推托之词,不过还请允许我把这一句也说给你听。
我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传达给你。
接下来要说的或许有些多余,因为身为怪异的你应该早就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苛虎的真实身份,其实和你一样,是从我的内心诞生的新型怪异。
更准确的来说,是从我的内心切割出去的新型怪异。
这一点我可以断言。
要说他和你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你是以障碍猫这样一种古老的怪异作为基础而产生的,而苛虎却没有基础,起源这样的东西。
硬要说起来,或许基础是你。
因为你是猫,所以苛虎是虎。
从根源性来说更加野性。
在我的心中,从根源性来说更加野性的生物,更加狰狞的野兽,排在猫后面的自然是虎了。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成是发展型。
我应该早就注意到的,可是在过去的这几个月时间里,我和包括你在内的各种怪异已经从往过密了。
了解到怪异之后便会吸引怪异。
这是忍野先生说过的话。
阿良良木君自从春假之后,便开始渐渐地熟悉了自己的不死性的用法,其实我也一样,自从黄金周之后,开始熟悉如何将自己的内心作为怪异而切割开。
就好像戴隐形眼镜一样——任何事情都会渐渐习惯。
而作为我熟练的结果。
苛虎就出现了。
黄金周时候的你,文化祭之前的你,还有现在的你,这三者之间各有不同,不过我觉得这种个体差异其实是由我的熟练度造成的。
不需要忍野先生和阿良良木君又或者是小忍来『处理』,只在我睡着的期间才会出现的黑羽川会在我睡着的时间替我消解压力,然后当我醒来的时候又变回了自己,作为怪异来说应该算是机会主义,作为我来说则是非常的便利。
可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你是我为了自己而创造出来的怪异。
自然是为了自己的方便。
另外,我觉得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其实,这一点上我一开始的时候也误解了。这一次,毫不吸取教训的我再一次将你呼唤了出来,这应该不仅仅是由于家里被烧毁了的缘故。
神原同学所说的『一开始以为我会很消沉结果却发觉别无异样』,她之所以会看到这样的我,自然也是由于你的功劳——外在表现不过是附带效果。
和火灾本身并无关系——火灾的原因才是原因。
那是无意识,确切来说是记忆消失了的部分,所以只能用这种事不关己的方式来表述,大概我是对了对抗那天所见到的那只苛虎,才会呼唤你的吧。
就好像很久以前,在我接触到障碍猫之前,就一直在依赖着你那样。
这一次,我也同样依赖你。
一般来说被称为双重人格的症状,学术上被成为解离性同一性障碍的疾病,现代医学对其采取的是否定的态度,我也不打算肯定它,可是,就算这样的表述不正确,这样一个比喻还是能够比较容易地让人理解我这个人类吧。
以前,阿良良木君,「你很可怕啊。」
曾经这样形容我。
忍野先生则,「小班长那种圣人一般的举动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形容我。
即使被那样形容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们的话语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
我只是想要一直都做个原原本本的自己罢了。
按照阿良良木君的说法,我为了成为一个普通的女生而做出种种超乎常理的举动,过度的纠结于伦理,这应该算是同真相非常接近的推理,不过这依然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能够造成如此夸张的结果。
这可不是想做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为什么,我能够做到呢。
很简单。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将目光从自己所讨厌的现实上移开,一直将自己的心灵切割开来。
战场原同学前天说那是『不为人知的迟钝』,这一点没错,不过有一点她没说到的就是『不看黑暗的东西』。
将目光背对恶意还有不幸。
这绝对不是自我防御,应该说是自我牺牲——将对自己不利的自己切割出去,我才能够维持住自己。
就好像从教室的窗口向外望去却看不到自己家一样。
一旦遇上了讨厌的事情,就将其认定为没有联系,然后割离。遇到了不幸,也同样如此,这样一来性格便不会扭曲。
极度无聊。
耍滑头也做不到。
可是扭曲对于人类来说是活下去所必须的东西,我却将这些全都跳过。
自然会觉得恐怖,觉得不舒服的吧。
奇迹什么的太过了啦,我虽以这样的方式向阿良良木君提出了反驳——其实我的做法比奇迹更加夸张,可是说鲜血之结末。
想要治愈感受不到双亲的爱,也就是说在虐待之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工程,因为首先必须要让这个孩子认识到自己被虐待的事实。
自己被苛酷地虐待了。
能够接受自己不被双亲所爱的事实,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在大多数情况下,孩子们都会将自己被虐待的事实当成是『从未发生过』。究竟是将事实做修改,还是将事实遗忘,各人的症状各不相同,不过将视线从现实上移开这点是共同的。
没错,现在我承认了。
我是在双亲的虐待之下成长起来了。
普天之下所有可能的虐待方式,都从双亲那里经历过了。
从未被爱过。
一分一秒也没有被爱过。
可是我对此却没有自觉。
认为这是在任何家庭都多多少少会发生的事情,无视了自己的伤痛。就算是被打了的时候,也不觉得这是虐待。不认为那是虐待。这样一种精神压力,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了猫从我的身体里面分离出去,变成了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要说虐待具体是怎样的形式,这很容易理解,同时又很难理解。
就算不以暴力的形式,虐待也还是能够成立。极端来说——不,应该说这是一般论——『娇纵』也可以算是一种虐待。
教育上的虐待。身体上的虐待。
育儿上的虐待。亲子关系上的虐待。
双亲对于孩子的所作所为总体来说是一种虐待这样的意见,极端而言也是成立的,无论是怎样的主张都无法全盘否定,都有可取之处。本人觉得可以接受所以就不构成虐待的理由也是说不过去的——虽然罗里啰嗦地说了那么多,简而言之就是必须综合性地来判断。
所以才能够固执己见。
不认为自己被虐待了,始终视而不见。
自己没有被虐待。
自己没有被无视。
没有遭遇了这些的记忆。
他们尽了作为父母而言最底限的责任——
这些连诡辩都算不上。
他们只尽了最底限的责任。
他们只做了最差劲的那部分。
难道不应该这样思考吗。
我所遇到的,正是『不爱』这样一种最过分的虐待——当然他们也一定会有各种借口吧。
可是他们的借口,和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双亲对于孩子的爱并不是应尽的义务,而是一种感情,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那就不该结婚,不该养育这个孩子。
如果感受不到痛苦,不知道什么是悲伤,那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无论从伦理还是道德上来说,精神压力都始终保持在最佳的运转状态上。
感受不到失败的压力,感受不到对于粗暴对待的不安,肉体上、精神上都感受不到疼痛的话,那个人无论何时都会显得异常完美。
这就是优等生·羽川翼的真实。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是我的,无聊的答案。
能够无视毫无味道的料理。
将所有人都背负着的黑暗和痛苦,一股脑儿地丢给他人,这是何等作弊的方式。
所以战场原同学在听说了之后才会那么愤怒。
她在那两年里所感受到的苦恼——她在那两年里的战斗,因为那些痛苦才有了现在的她,相较之下,我完全不曾苦恼,也不曾感到痛苦,更别说是战斗了,将一切都托付给了你。
这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
那样的我在和障碍猫这样一种怪异发生关联之后,最终以黑羽川的形式造就了你,这点很值得回味,不过就像我前面提到过的那样,怪异不过是个契机罢了。
你就是你。
只不过已经是第三次出现的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比之前两次更加遥远。这方面的原因应该是我前面提到过的,随着次数的增加我也『熟练起来』。
向月火妹妹询问了搭建扑克牌金字塔的诀窍之后,她的回答是「这种东西,无非就是熟能生巧啦。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只要不断地尝试就好了。羽川姐姐也是一样,只要做个二十次的话,一定能成功的啦」。就是如此平淡无奇,所以比起第一次第二次,我更加熟练地将你同自己的心灵分离开来。
让你形成了自己的个性。
说是支离破碎也不为过的,残酷。
不,比残酷更过分。
因为,这一次,我从自己的内心分离出去的具有独立性的怪异,并不是只有你一个。
还有另一个。
或许该说是另一只。
在你出现之前,我就将苛虎从自己的内心分离出去。
如果说你是我的精神压力的具现化——那么苛虎就是嫉妒的具现化。
如果没有和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交谈过的话,也就不会得出『新型的怪异』这样一个结论了,同样的,如果没有和火怜妹妹还有月火妹妹交谈过的话,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发现这个关键字。可是真的找到了之后,却发现没有比这更加合适的词语了。
嫉妒。
只是,嫉妒这样一个词,老实说,直到前天之前,还和我无缘。
无需割离。
我从来没有嫉妒过任何人。
因为我是个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感到压力,能够有意识的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一点上的,令人厌恶的优等生。
从来不需要嫉妒他人。
倒不如说产生的都是些诸如『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努力呢』『大家要是能够再努力一些就好了』类似这样的不满。
这些是曾让阿良良木君为之非常生气的,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很自私的感情。大家和我不同,每一天都在和各式各样的压力战斗着,所以一直在作弊的我是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吧。
『有志者事竟成』。
没有这种志向,也没有为之努力过却依然什么都做到了的我对阿良良木君说了这样的话,作为听者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我也同样视而不见。
所以才和嫉妒完全无缘。
不,应该也不能够说是完全无缘,但是至今以来的人生当中积攒起来的嫉妒,同一般人相比少了到可以忽略的地步,这样的说法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知道从内心被割离出去的嫉妒的总量。
可是,就在三天之前这样一种总量一口气超越了阈值。
回忆起来。
那一天,新学期的第一天。
一直都被自动吸尘器唤醒,然后洗脸刷牙,换好衣服前去客厅吃早餐的我,所见到的,应当被我称作是父亲和母亲的那两个人,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餐的情形。
看到了那种光景的我,一如往常地将其接受,然后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饭。可是,就算我立刻就将其从自己的记忆里面割离,就算我立刻就改写了自己的记忆,我在那一瞬间,清晰地目睹了那一幕的事实,依然不会改变。
他和她,吃着相同的早餐。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的我们,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不知是出于何种理由,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准备了两人份的食物,然后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
回忆起来——没错。
那天早上,我在准备自己的早餐的时候,挑选了自己的厨具——这不正常。因为最后进入厨房的我,应该是没有必要去挑选厨具的——另外的二对,已经被各自的主人使用掉了。
也就是说。
两人中的某人为了另外的那个人,做了两人份的早餐,只能是这样的原因——再加上两个人一起吃早餐,证据确凿。
将我排除在外。
所以,我嫉妒了。
明确地感到了嫉妒。……或许这样很奇怪,明明就是虐待了自己的双亲,即使住同一个屋檐下也不能算是家人的那两个人,无论他们是否一起吃饭,都是和我没有关系的事情。
可这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区域。
羽川家被烧毁之后,那天晚上他们两人紧急决定在旅馆里留宿的时候,为什么我的心中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拒绝情绪,也可以用这种非理智来解释。
我不想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面被孤立。
如果是各自独立的三个人,那还可以忍受。
但是二对一,就无法忍受了。
不是因为三个人在一起——而是因为不想成为两人和一人。
就算露宿街头,也不想看见那样的光景。
移开了视线。
那两个人如果能够以此为契机继续下去就好了,这种老好人一般的感情,怎么可能出现,其实正相反。
我的内心,不是快要发狂。
而是已经发狂。
糟糕到可怕地步的——狂乱。
没能注意到自己这样的心情,将注意到的部分割离出去,反过来希望两个人能够走得更近的我的心灵——已经不是人类能够拥有的了。
完完全全已经是怪异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将视线背转过去的真正理由。
当然,他们之间冷淡关系的开端也在于我,也因为理由在于我身上,我才决定要在半年之后离开日本。原本就是因缘际会才走到一起的这对夫妇,因为我的这个决定而发生了夫妻关系的变化也没什么奇怪的。或许,契机就在于黄金周的时候两人一起入院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应该在我自己身上寻找原因了,然而我却没有那么做,既然我在嫉妒着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做了。
所以这不是理智的问题。
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赶快分手吧。
一边又希望他们能够破镜重圆。
可是我不想见到那两人亲密的样子。
总之我嫉妒着他们的复合。
从心底,嫉妒着事到如今还想要成为一家人的他们。
如同燃烧着的火焰一般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