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山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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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目山传奇-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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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美婷说完,脸红红地低下了头。和辛雪安还是第一次见面,她依着自己的性子说了这些话,说完后才感觉到难为情。
  辛雪安是午后来的。他实习期满,办好手续之后,打听到离考工作还有二十多天时间,而自己又和钱玉珠有来她家的约定,便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对于钱玉珠和酒仙报的料,派出所不准备立案了。而且有过规定别把这消息传给酒仙等人知道的,辛雪安因为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所以也不遵守规定了。
  “我们自己查!”他说,“农村出的案子,一般技术成分比较少,没有什么难的。”
  于是酒仙等人就在他的要求下讲述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以及他们的推理。
  “现在有三个嫌疑人:村长、疯子、道士。分析起来他们是不可能共同作案的,那么真正的凶手只能是其中的一个人。村长和疯子都是从理论上推断出来的,事实依据一个也没有。村长和女人在牛圈里幽会,红英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些都和杀人没有必然联系的。那个道士呢,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和杀人案有什么关系,但是他有两件事抓在我们手里:袭击肖里郎和装神弄鬼,这些都是他针对我们主动出击的,而他又明知我们在调查案子,这就把他和杀人案联系起来了。我们就从这里打开突破口。今天上午他偷听到了你们的什么话?”
  “就是陈全国他们争水的事情,还有村长和女人在牛圈里幽会的事。”
  “今天来不及了,我们明天一早直接去找他。”
  酒仙不以为然,但是也没有说什么。男人的心事有时候是不能明言的,更何况酒仙这个一心锁住心思的人。以前四个人的时候,行动多由酒仙作决定,现在由辛雪安作决定了,而且是他主动作决定的,好像他才是老大一样,抢了酒仙的风头,他故而不快。
  但是因此心里的愁绪也就郁积了,无影无形无头无序的愁思像浓雾锁清秋,经久不散;像潦水积深潭,波澜不惊。这愁绪愈来愈浓,愈来愈沉重,酒仙身陷愈其中不能自拔。旁边的人的谈话声,一串串高高低低地从他的耳旁飘过,每个字都能听见,每一串都没有意义。他半仰着头,眼睛面对了对面的山岭,然而脑里什么视觉印象都没有产生。他信步走出门来,依然对着远山,口里不知不觉地就吟咏出自己的诗句来:
  有一个仙人
  他从古醉到今
  唐时的狂歌依然响起
  唐时的仙人已然离去
  杜康从忧中来
  苦酒在思念中端起
  不能从某一个脚印找回千年前的日子
  酒仙已然谢世
  唯洒一杯清酒
  进西天喷薄的云里
  结成一段段动人的故事
  在我的心中长长地传说
  哦,明朝散发弄扁舟
  在江南在塞北在山东在河西
  我到处搜寻酒仙的足迹
  但无处不令我泪眼凄迷
  酒醉了酒仙一个
  歌醉了历朝历代的千百万人
  天空布满了东倒西歪的影子
  酒仙哪,不见尘世
  我凄然对夜独泣
  吞一杯苦酒唤一声酒仙
  酒仙在梦里
  酒仙在天上
  酒仙在雾里
  酒仙在招我归去
  酒仙在呼呼的风中
  一人独呓
  钱玉珠等人听了他富有感情的吟咏声,便停住了说话,大家都看着他。美美婷得意地说:“这就是他发表过的那首诗,名字就叫《酒仙》。”
  美美婷对于酒仙的面罩寒霜的表情已经很熟悉了,她知道他是经常要发愁的,这是诗人气质。而肖里郎是用情绪周期来解释酒仙经常出现的无端的哀愁的,认为人的喜乐和忧愁是互相轮回的,而酒仙现在就是轮回到了忧愁阶段了。只有辛雪安见了深以为罕,又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惊奇,只好装着自己是睁眼瞎,什么都没有看见。大家看见酒仙进门来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了,以为他已经不再忧虑,便又开始了谈话。
  其实酒仙依然沉浸在悲悯情怀之中,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很难受,相反他很愿意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段时间。
  有人进来了,是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子,她黑白下竖条纹的衬衣下摆紧束在裤子里,显得苗条而能干。她是史红芙,“我来的不巧了,”她说,“你们这里真热闹。”
  辛雪安说:“玉珠你有事忙去吧,我们到处走走看看。”
  史红芙是来邀请钱玉珠一起去割草的,她进门之前把背篓放在外面了。但是钱玉珠知道割草不过是顺便的事情,史红芙主要的目的是和她谈红英的事情,这是她们以前约好了的。
  “不好意思,如果你们没有事情的话,去帮我放牛好吗?”
  “我想去走走,到你们发现尸体的现场去看看。”辛雪安说。
  “那么你们去放牛吧,酒仙。啊,酒仙?酒仙!”
  酒仙弓着腰坐在门边,呆望着外面。他沉浸在自己无边无际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之中,脑里一会儿是岳飞血凝风波亭,一会儿是望着自己被炸毁的家园欲哭无泪的伊拉克小姑娘,一会儿又是加纳足球场看台坍塌后万众号呼的场面,任是钱玉珠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叫也不能把他拉回到现实之中来。
  美美婷大笑,跑过去在他背心里一拍,吓得他大叫一声,心也就回到人们之中来了。
  “你在想什么呀?”美美婷灿烂地笑着问。
  “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懂,许多愁。”酒仙说,“我想起了我读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处建筑剩余的泥土堆积起来的荒地,上面杂草丛生,一般人都不愿意去。那儿却是我们的乐园。那时候我们寝室里有一个人和我很合得来。我们都喜欢吹笛子,晚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总会拿上笛子上去,钻到草丛中吹。嗬哟哟!你们不知道,因为我们的心情一样的,乐曲的格调也完全吻合,两支笛子之间产生了共鸣,那效果真是太美妙了,能让你忘掉一切,包括忘掉自己是由碳水化合物组成的,仿佛只剩下一个飘飘悠悠的灵魂了。有时候我们还每人一段地吹,在别人听起来和一个人吹时一模一样的,一点都不会乱了节奏。可惜的是,毕业后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后来听说他喝醉了酒,摔死了。”
  “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美美婷瞪着眼睛问。
  “唉,钟子期死了,俞伯牙终生不复弹琴。我呢,想起他的时候,就总是想吹笛子,吹的时候就感觉他还坐在我身边。”
  钱玉珠笑着说:“不知道哪件事情又引得我们的诗人多愁善感起来了。你们听我跟你们讲一个故事。我们村里有一个人,笛子吹得非常好,他每天晚上都在家门口吹。我们村的一个姑娘呢,就每天晚上坐到他家旁边的石头上去听,两个人通过笛子相爱了。男的已经订了婚的,但是他退了订,非这个姑娘不娶;女的也是订了婚的,也非这个吹笛子的男人不嫁。姑娘的母亲怕出问题,就催着她的未婚夫完婚。但是姑娘和那吹笛子的男人悄悄约下下广州去了,直到第二年才回来,还到回来一个胖乎乎的小子。他们的父母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美美婷听得入了迷,“啊!我太尊敬他们了!”她说,“他们是谁?”
  其实其他的人都知道他们是谁了:钱玉珠一边讲述,一边在逃避史红芙的追逐呢。美美婷也就随即明白过来了。
  酒仙尊敬地看着史红芙。看不出这个平凡的年轻女子还有那么大的勇气,也看不出来那个平凡的家庭有着这么曲折的经历和这么深的感情。他感觉自己和这对夫妇在感情上靠近了。
  对于酒仙来说,像史红芙这样的人和他的关系是:男女性别差异是一层隔阂,知识差异是一层隔阂,已婚和未婚的差别是一层隔阂,不同的谋生手段是一层隔阂,此外还有很多,总起来说感情上竟然是相隔于千山万水了,除非特别需要,很难想象他们之间会有交流发生。然而因为她对与爱情的无畏追求,忽然使得这些隔阂都变得轻薄透明起来。他想,她本来应该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呀,有了她,红英的案子一定会顺利得多。他想起钱玉珠说过的,史红芙答应和她谈史红英的案子的,那么她也不相信幽灵了?她对于妹妹的生活应该是很了解的,她会不会有新的线索提供出来?
  “我也和你们去割草,行不行?”他问。
  “不行!”
  回答他的不是当事人钱玉珠或者史红芙,而是美美婷。她的浓浓的硬硬的恼怒引起了钱玉珠的不快。史红芙似乎已经看出什么来了,她浅浅的笑着,目光在酒仙与钱玉珠之间挪来挪去。
  钱玉珠明白酒仙要去的目的,“你不用去了,”她笑着说,“我们在一起不需要男孩子。”
  “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叫红芙姐姐把他们的笛子给你吹罢。”她又说。
  “好!”美美婷兴奋得跳了起来,“今天下午你吹一下午笛子给我听!”
  酒仙相信钱玉珠不要他一同去一定有她的理由,再说和她一起去的是史红芙,酒仙的心思尽管敏感多疑,也不会担心什么了。所以也不再要求。但是美美婷很让他头痛,因为她是肖里郎圈定好的恋爱对象,自己虽然并不讨厌她的胡搅蛮缠,但是也要照顾肖里郎的感情呀。
  辛雪安自己出去了。其余五人走到史红芙家门口,史红芙进去拿了笛子出来,交给酒仙,便分作两拨人走开了。
  “你们两位听着,我准备就在这里不走了。我在这里吹笛子,你们去放牛,一边欣赏我的演奏,免费的哦!笛声要离得远听起来才动人的。”
  “好也!”美美婷立即跑了开去。
  一会儿她就在那边叫了起来:“我已经到了,你快吹呀!”
  酒仙坐上了一个大石头,吹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一边吹着,一边想:美美婷和肖里郎恐怕正面对面听呢,应该离得很近吧?听着这首曲子,他们会不会心有所感,不自觉地就手拉手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笛声不就是媒介了?这可真是一段佳话,大约自古以来就没有笛声为媒的吧?以后肖里郎和美美婷风风光光举行了婚礼,再以后生下了一个胖儿子,再以后两人都白发苍苍了,他们也会对我感恩戴德的。而自己和钱玉珠是不需要向任何人感恩的。以后是他们的日子好过些呢,还是我们的日子好过些呢?应该会是我们吧,美美婷喜欢的是我,这会影响他们的生活的……
  酒仙又吹了一曲《彩云追月》,渐渐的心思凌乱起来了,吹出来的声音也开始乱了节奏了。他懊恼地放开曲子,走回路上来。他不想回到肖里郎他们中间去,这倒不是为了玉成他们的好事,而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宁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走、坐坐、想想。
  他想,美美婷两人大概还在等他的笛声重新响起吧?让他们等吧,等乐,可是古书都不载的情趣呢。
  第17章
  其实美美婷根本就没有注意他的笛起笛消了。
  当她命令肖里郎去解牛,然后坐上草地,闭上眼睛,想虔心做一个赏笛佳人的时候,忽然耳旁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响起来:“你是谁家孩子?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美美婷吃了一惊,首先想到的就是吕疯子。她睁开眼才知道自己错了,说话的是比目山上的那个道士。
  道士毕竟不同于疯子,美美婷想。但是他也可能是杀人犯呢!美美婷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不对,我见过的,有点印象。”
  肖里郎也来了,道士又问他:“我也见过你哟,你不是下河沿村的,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几天前在比目山上见过,”肖里郎说,“这个村里的人你都认识吗?”
  “都认识,这么多年来,我也可以算这个村里的人了。”
  “噢,你本来不是这个村子的?”
  “不是。我来这里已经三十年了。——我想起来了,你们和钱旭川家老二一起上比目山去过。”
  “是的。”
  “你们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他在那边呢。你记性真好。”
  “也不是记性好,我昨天还在那边大路上看见他和钱二姑娘在一块儿。”
  “噢,”肖里郎迟迟疑疑地说,“我听他说过。”
  道士把罗汉竹拐杖扔到一边坐下来了。“你们的那个同伴,好像是钱旭川家的女婿噢?”他说。
  “不是!”美美婷说。
  “噢,噢噢,那就好。”
  肖里郎问:“为什么不是女婿就好呢?”
  “我听说你们在调查幽灵杀人的事情呢,”他答非所问地说。
  肖里郎吃了一惊,这道士住在比目山上,过这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怎么就知道我们的调查了?是不是他特意在关注这件事情?幽灵的传说就是他炮制出来的,而且我们已经把他列为怀疑对象了,这点他知道吗?他的到来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美美婷忽然冒出一句:“你为什么没有穿那件白衣服呢?”
  “白衣裳?”道士迷惑地问,“什么白衣裳?”
  “你不是有一件白色的长衫吗?”
  “没有啊,”道士的神情显示出他越来越迷惑,“怎么回事?”他问。
  “我觉得白衣服很好看的,我想做一件给我爷爷传。你的长衫是在那儿做的?”
  “吕金玉会做长衫,我都是叫他做的,”道士越听越迷惘,但是还是回答了。
  肖里郎敬佩地看看美美婷。他没有想到这个向来心快口直的小丫头还会有这份心机。他知道她问话的目的,现在见已经达到了,便接上口说:“你怎么认为我们在调查呢?”
  “我昨天听见你么们那个同伴和钱家二姑娘说起的。你们调查出来什么没有?”
  原来如此,肖里郎想。“不是的,我们只是觉得好奇,”他说。
  “好奇也好,调查也好,你们都要听我两句话。”
  “请说。”
  “你告诉你的那个同伴,钱二姑娘是不可能嫁给他的,只要钱二姑娘有这个心,幽灵就回来找她的。”
  “是这样吗?幽灵不是她的姑妈吗?”
  “阴间和阳间不同的,阴间是没有亲情关系的,在幽灵的眼中只有人,没有亲人和外人的区别。你看史云清家的丫头不是它的侄女吗?照样被它撕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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