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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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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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进被子,这样才会稍稍找回一点儿安全感。夏季的夜晚总是瞬息万变。转眼间,天空亮如白昼,隔着薄薄的被子,似乎就像有一道强烈的光打在身上。紧接着传来隆隆的雷声,一记接着一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滚滚而来。窗子上“咕咚咕咚”像是有人在敲打。

我从被子里露出眼睛,每隔着一记闪电,总能看到窗上清晰的纹路,我被吓了一跳,等待着下一个闪电。当下一次光明再次来临的时候,我确认我看到了一个怪物,它的脸贴在窗上,确切说都不能算是脸,只是一个球体,突出的两坨像烧熔后烙上去的铅块,紧紧地贴在两侧,球面上坑坑洼洼好似布满了令人惊诧的伤疤,就像一条条肥硕的蚯蚓在蠕动。

它居然还在对着我咧着嘴笑。我从床上一股脑儿摔了下来,一直退到了门边的角落,它就一直放肆地盯着我。暴雨倾盆而下,像一颗颗石子重重打在窗台上,我蜷着身子,警惕而又颤抖地盯着窗外,当光明再度重现的时候,那张脸已经从窗户上消失了。我在雨声的掩护下,壮着胆子静悄悄地走了过去,有限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我照常吞下了药水。坐在床边呆滞了20分钟,以往这个时候是我确认护士离开的时候,应该趴在马桶上把药水吐出来。可这次我犹豫了。这种感受说出来挺离奇,我神志清晰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药物来治疗我产生的幻觉。

一切都细致明了地在眼前发生了,可就是因为发生了,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假林慕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要命的偏头疼;周炳国奇怪的表情;那份由众专家共同认定的鉴定书就把我指向了非正常人类。

昨晚出现的那个诡异的脸孔转眼即逝,再度让我怀疑自己有了幻觉。难道我真的疯了?我坐在床边,环顾四周,四周的白墙上并没有出现奇怪的现象,到了这个时候,我倒非常指望能够再次出现令我惊恐的事儿。我在迟疑,药效一点点在我的身上起着作用。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掺和了什么,我感到大脑晕晕沉沉,就像服下了安眠药似的,嗜睡如命。

不知道何时我躺了下去,天花板在打转,我犹如喝了酒般感觉晕眩,眼皮不停地往下耷拉,一闭眼,林慕的影子又出现了。这次她是真实的,就在我几米远的地方,她说,好吧,我们进去吧。

在发现林慕眼镜有问题的半年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她的“色彩恐惧症”。我总希望找到其中的根源。这种心理上的疾病,虽说还没有严重到打乱我们的日常生活,但多少还是有些不便。

我曾经提议她去看心理医生,但似乎她对此反应很大,主要的表现在于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病。为此,她还特地买了两张电影票,来证明自己只是不喜欢色彩,但绝非病态到拒绝色彩。

然而事实上,她对色彩的负面反应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在电影院,我一直观察着她对那些光怪陆离、色彩斑斓的画面的反应。显然,她在努力向我表现出自己的淡定。更准确地说,是为打消我的顾虑,而强迫自己坐在一片色彩之中。

然而,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起初的时候,她还能坚持坐在椅子上。很快她的身体就开始颤抖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尽现痛苦的表情。我一直握着她的手,能够深刻感觉到她握紧我手的力度,从小到大的变化。到了最后,她猛然站起身来,迅速而又慌乱地离开了放映厅,就像逃离手术台的少女。

我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听见林慕在里面一阵接着一阵,深沉而又强劲地呕吐,过了一会儿,她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又戴上了那副眼镜,又回到了黑白的世界。我们下了电梯,回到大街上,一言不发。

我们像两个有心事的情侣,一前一后地走着。走过第四个街口,她突然回过头来:“再给我点儿时间。”

林慕的口气带着哀求,我不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她要如此地排斥色彩。

“你有把握吗?”我问道。

“有!”林慕坚定地说着。

我们最终放弃了去看医生的念头,对于林慕来说,也许她始终认为可以靠自己从这个怪圈中走出来,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任由她的固执,最终害死了自己。

有过这次尝试之后,林慕似乎强压下去了某种痛苦。这个猜测,不是因为她变得郁郁寡欢,恰恰相反,在我面前,她反而变得更为活泼。林慕并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秉性是文静的,只是为了告诉我,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里,她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快乐、很幸福。

然而这种东西是伪装不出来的。细枝末节总是在出卖她。吃饭的时候,每当我兴致勃勃地述说着一个话题,她总是在两分钟之后开始游离,眼神迷离无光,虽说时不时地点头来回应我说的话,但谁都看得出她心事重重。有时候,她又毫无来由地发火,因为一些细小的琐事,而失控般地大吵大闹,说我不够关心她,事后又努力道歉,说自己心情不太好,并且极力声辩是因为工作,而不是因为对我有什么看法。

这并不奇怪,情侣间毫无来由的争吵只是亲昵的表现,奇怪的倒是她竭力想要去澄清这件事的行为。我总觉得平静的生活下暗流涌动。林慕就像一座火山,有种莫名的躁动正在她的体内跃跃欲试,找到适当的机会就会迸发出来。

我依然在一旁警惕地观察着这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预感到这种迸发即将来临,这种直觉,就犹如农夫对天气的预感。后来,我看到了那封信。那天她在洗澡,我坐在她的床上。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喝尽的饮料瓶子,我把它丢进垃圾桶,转而发现了那封信。

信的开头,写着“给亲爱的你”。出于好奇我从垃圾桶里把这封信拿了起来,上面写道:

“亲爱的你,很感谢这段时间你陪伴我的日子,你忍受着我的坏脾气和小执拗,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幸福,但到了今天,我还是觉得我要离开了。正如你所知,我是一个有病的人。这种病的根源由来已久,在我没有准备好之前,我根本无法预知轻易地去改变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不想拖累你。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不要追问原因,也不要去追查我的消息,如果你还允许我有一点儿隐私,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爱我,不要找我。”

这张揉皱的信纸,不久前躺在林慕的桌上,它原本应该寄到我的手上,但也许是因为一时心软所以才没有寄出,也或许她在想着更好的措辞,来和我提出分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我意识到,如果再不做出反应的话,很有可能就要失去林慕了。

我们去了一趟杭州。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自己治疗林慕的方法——旅行。利用大自然的清新和旅途中的好心情为她疗伤,为她业已绷紧的神经放松,起码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为此可以接受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

旅行的日子定在九月,秋高气爽,这种天气仿佛就是为了旅行准备的。为了增加旅行的气息,我们选择了坐火车前往。江南的铁路线路发达,加之杭州是个旅游重镇,四方来的火车均会汇总到此,所以我们直接去火车站买了票。

火车在一小时之后出发,我们坐在这座城市新建的火车站候车大厅里。大厅宽敞宏伟,七八层楼高的透明顶棚,让过滤后温暖的阳光柔和地照在身上,非常舒服。我和林慕都有些许兴奋,这是我们第一次结伴出行,在一个月前,林慕就早早地请好了年假,准备了这次旅行。

抛开所有的动机不谈,旅行毕竟是会让人感到愉快的事儿,况且我没有丝毫透露这次出行与她“色彩恐惧症”有关的信息。

和谐号动车载着我们一个多小时之后来到杭州站。虽说这座老城站有些破旧了,但人头攒动的大厅大都是来观光的年轻人,所以依然显得活力十足。我们坐电梯,来到地下室的出租车扬招点,打了一辆车直奔西湖。

因为杭州城内建地铁,西湖大道封路改道,我们从解放路一路往西,到达西湖边叫停,然后在路边的超市买了两瓶水,步行来到堤坝上。杭州我来过数次,对湖边的地形烂熟于心。

“你看咱们是顺时针走,还是逆时针走?”我问道。

“无所谓啦!你决定好了……好美哟。”刚看到碧波荡漾,林慕就进入了状态。

西湖几乎是江南景色的汇总,山水结合,群峰环绕,既有南方的细腻,又不乏北方的大气,悠久的历史让这座城市充满文化气息。那些不仅贪图景色,还对人文颇有兴趣的观光客,在此也能随地捡到颇有嚼劲的传说。

“欲把西湖比西子”,就连皇帝也流连忘返,忘记了复国大业,更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我们走过了断桥,来到了岳王庙,然后坐船去了三潭印月,再从湖中岛返回,然后绕着湖边,走到主干道上,准备打车去灵隐。

来的时候,我特地问了问资深驴友,他们介绍了一个在灵隐接着往上走的青年旅馆。这家青年旅馆曲径通幽,坐落在翠绿的半山腰,推开窗户就能摸到大自然,自是符合我的心意。

我站在主干道边拦车,被林慕打断了:“咱们还是坐公交车吧!不是说了解一座城市要从了解这座城市的居民开始吗?”她背着包,笑得很灿烂。

我和林慕兴致勃勃地奔往车站,坐着K2,像大学生过简单质朴的生活一样。

刚上车,林慕占到了右边的两个位置,她把凉鞋脱掉,两只脚盘在座位上。看得出来,她这是真开心了,没有丝毫做作伪装。

我看着她,指了指司机,林慕嘟着嘴满脸不乐意地把脚放了下去。

“第一次来杭州吗?这么兴奋。”我问她。

“第二次,不过第一次是在很小的时候,七八岁,全都忘记了。”

“很漂亮吧。”

“嗯。”

趁着她心情好,我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如果你看得到它们的色彩,会觉得更美!”

听完这话,林慕的身子颤了一颤,像个木头一样,脸一直看着窗外,猛然间,刚刚那个快乐活泼的林慕似乎已经离我远去,并且遥不可及。

公交车沿着湖边弯曲的小路,在树阴底下缓缓前行。杭州四处是风景。路边的一棵草、一根树枝,在这样的意境中都会显得格外文艺。从窗户向外望去,色味俱全的视觉饕餮大餐,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你的神经。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突然一下冷场了,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气场。

好吧,我承认,从一踏上杭州的土地,我不是喜悦而是恐惧。林慕越是对眼前的景色表现出兴奋,我越是觉得不寒而栗。我想象不出来,一个眼中只有黑白的人,会怎样定义美的概念。

这些翠绿浓郁、莲叶荷花的交错辉映,如果只是黑白,充其量只是一幅功底深厚的素描而已,而林慕竟可以浑然不知地享受其中?

林慕一直把头别向另一边,我的提问,让整个旅行都陷入了尴尬。我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开启话题,只能由着这种沉默,把我们一路带到终点。

下了车,要爬一个坡。原先我们预定去灵隐烧香拜佛的,此寺常年香客不断,据说求姻缘很是灵验。我倒是希望佛能告诉我,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形。

“我们直接去旅馆吧,我有点儿累了。”林慕语气淡漠地说道。

我跟在她的身后,一时语塞。

我们沿着一条小溪,拾级而上。这家青年旅馆躲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四周高耸的树木遮挡了它的全貌,等我们走上一个平台,左拐进入一条山间小道,往前几十米之后,才看到了它的样子。

很别致,草绿色的外墙把它很好地掩护在草木中,窗户上反射着透过树丛的阳光,晶莹但不耀眼的闪烁,就像镶嵌在一片绿毯中的珍珠。整座旅馆四层楼高,呈长方形,停车场就是楼前的一片空地。

现在那儿停着三四辆黑色的轿车,我们从车旁经过,进入了大厅。我在前台出示了订房的信息,宾馆把预留房间的钥匙给了我。

是在顶层,令人惊喜的是,这个房间居然还自带一个小阳台。因为价格适中,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此等规格青年旅馆的标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待遇。我放下行李,推开窗门,大自然的气息一下子就涌了进来。

林慕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默默地看着,她依然享受着自己的黑白世界,在黑夜来临、关灯之前想必她是不会摘掉眼镜的。

“我先洗个澡。”我说。

“嗯。”林慕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等我洗完澡出来之后,沙发上的林慕已经不见了,她正在阳台。我悄悄地走过去,发现她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在一边,然后看着远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知道她又一次在挑战自己。我从后面默默地抱着她,用这种方式和她站在一起,她的身体在颤抖,就像犯了毒瘾的少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加油。”我说着。

我听见林慕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突然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满头大汗地面朝着我。我的鼻子一酸,还没来得及掉下泪来,她就已经泪如泉涌了。

“慢慢来,不急。”我安慰着她。

“我不行。”林慕痛苦地说,拼命地摇着头。

“慢慢来。”我继续说着。

林慕泪眼蒙眬地看着我:“我们进去吧。”

我搀着她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世界已经离我们远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睡着了。大自然的静谧让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们就像两个大学里的初恋情人,单纯而又幸福地在一起。

紧接着下来的事情是我始料不及的,而且就像疾风骤雨般差点儿让我瘫在原地。青年旅社的那个男服务员脸色苍白。他戴着红色的帽子,斜着,把我从睡梦中敲醒,醒来我才发现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居然没有一丝知觉,我不知道何时开始下雨的,现在几点了,也不知道林慕什么时候从我的身边起床离开的。

“你最好下去看看!”男服务员颤抖着嗓音说道,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跟着他一起紧张起来。我披了件外套,跟着他下楼,大厅里围着不少人,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

外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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