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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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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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我说。

三秒钟,停顿了三秒钟,张凡双作了一个决定,她松开了手。我明显感觉到了轻松,速度快了起来,黄玉芬把我一把拽出了泥沼。我急忙拉过树枝,趴在岸边,把它递给张凡双,泥沼已经没到她的胸口。她刚刚接住树枝,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牢牢地定在我身边的树上。

沼泽的对面,李舒然站在那儿,拉开了弓弦。“别丢下我!”张凡双喊着。

“快走!”黄玉芬狠狠地把我拖进树林,在进入黑暗之前,我看到了张凡双绝望的表情。

我趴在地上,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面对眼前这个事实。张凡双最后的表情,就像一根针深深插在了我心里,灵魂抽离了我的身体,我只是一块肉木木地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心脏还在跳,可难以承受急促的呼吸,双腿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想这就是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没有救张凡双。”这句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响起,是另一个“我”对我说的,来来回回就像是念叨一句经文,“你没有救张凡双!”这句话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黄玉芬拉住我的双脚,把躺在地上的我拖进了黑暗的树林之中,李舒然和张凡双都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她喘着粗气,刚刚过激的运动,加之她原本就有伤,体力一定消耗得不轻。

我转了一个身,在黄玉芬放开我的那一瞬间,第一个反应就是爬起来去救张凡双。

“你现在去是送死!”黄玉芬说了一句。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活埋了!”我压低着嗓子吼道。

“放心吧,”黄玉芬没有阻拦我,但是用回答拉住我重新回到那片空地的脚步,“他会把她从那泥潭子里拉出来的!”

“什么?”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他!我了解李舒然。”黄玉芬回答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恨意。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黄玉芬的这句话让我觉得一阵寒意。

我们来到这座城市就被李舒然绑到荒郊野外,在这个诡异的树林子里,遇到了一个有自己墓碑的奇怪女人,她来去无踪,受了伤,又救了我,现在还告诉我她了解李舒然,我被彻底搞晕了。

“你究竟是、是谁?”我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

“你脚上是什么东西?”黄玉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紧张地问道。我想起来了,在沼泽地里有玩意儿缠住了我的脚。

“别动!”黄玉芬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可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在乎脚上被什么玩意儿咬了一口?

“你究竟是谁?”我问黄玉芬。

“别吵!”黄玉芬严肃起来,我这才感觉到脚下黏糊糊的。她不由分说地按住了我的膝盖。

紧张也是会传染的,见她煞有介事地蹲在那里,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抽动着。她用手指划过我的小腿,捏住脚踝,尝试着去触摸。

“什么玩意儿?”

“别吵!”这个神秘的女人,再次不由分说地命令着我,等她确认之后,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些烂树根。”

“你到底是谁?”我往后挪了两步。

黄玉芬还是轻声轻气地回答着:“你别管我是谁!”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那么你是谁?”倒是她先开口了,“怎么会惹上他的?”

我想这是指李舒然。

“我——我们迷路了!”我撒了谎。

“迷路?”

“我们是来旅游的,没走主干道,走小路进了林子,结果迷路了!”

“然后遇上了他?”

“没错!”

黄玉芬似乎在琢磨我说的是真是假。在这当口,张凡双绝望的表情再次回到我的脑海,我奋力从地上爬起来,辨别着方向,要回到那片空地去。

“你去哪儿?”

“我要去救她!”

“我说过,他会把她拉上来的!”

我顿了顿:“我凭什么相信你?”

然后头也不回,径直凭着感觉加快脚步往空地走去。

到了之后,李舒然已经不见了。

“张凡双!”我压低着嗓子叫着她的名字。那片泥潭恢复了平静,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这么短的时间里,张凡双消失无踪。

“我说过,她一定会被他拉上去的!”

同样跟过来的黄玉芬笃定地回答着我心中的疑问。

可就算李舒然把张凡双救了起来,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难道你不打算救我,我救过你,现在你不打算救我?”黄玉芬的声音突然虚弱起来。

我回过头扶住了她。

“我们回家,回我家!”黄玉芬说,“你得救救我,咱们这是一命还一命!”

“那张凡双呢?”

“你说的是那个女孩?放心吧,我保证,在天亮之前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凭什么保证?”我有些气愤。

黄玉芬看看我,随即甩甩手,离开了我的搀扶,独自蹒跚着朝丛林密处走去。

她就快要离开我的视线了。

我茫然不知所措,前方一片空白,张凡双不知所踪,最终——我还是小跑着赶了上去。

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黄玉芬说得没错,一切犹如她预料的,在这诡异的林子里我别无选择!

我们在密密的林子里走了大概有20分钟,来到了她的家,黄玉芬打开了门。

“快进来吧!”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这一句是硬撑的。

进到屋里之后,黄玉芬窸窸窣窣地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我问她。

“找火柴!”

“嚓”的一声,火柴冒出火苗,可不知为何又灭了。就这零点零几秒的光亮,还是让我看见这个黑屋子里,除了黄玉芬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我看见一张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而且是个小孩!

黄玉芬又擦了一根火柴,这次没有灭,点燃两根蜡烛,整个屋子亮堂起来。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不轻。桌子靠墙正中央竖着一张黑框照片,上面挽着黑纱,照片前供着水果,照片里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桌子旁同样也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

“别怕,是我儿子!”黄玉芬解释道。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

黄玉芬走过去,把边上的小孩抱了起来,这孩子不哭也不闹,动也不动。

原来是个塑料娃娃!

黄玉芬把娃娃放在桌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来,呻吟了一声,血已经染透了半边衣裳。我赶紧走过去,用手紧紧地按在她的伤口上。

“你必须去医院,我不是医生!”我实话实说。

“别这样,把衣服撕开!”说完,我顺着箭插入的位置,撕破了她的衣服,露出血肉绽开的伤口,箭插得很深,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用棉花,按住伤口!”黄玉芬指了指挂在椅子上的一件旧棉袄。

“你必须去医院,我做不到,就算能够把箭拔出来,你的伤口也会感染的。”我一边按她的指示做,一边继续劝道。

“动手吧!”黄玉芬丝毫不带感情地说。

“我做不到!”我有些退缩了。

“你做得到!”黄玉芬继续鼓励我。

“我做不到,”我大喊着说,“我不是医生!”

“你做得到,因为我是医生!”

我愣了愣,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是医生?”

“曾经是。”她回答道。

“听我的,墙角那个箱子看到没有,拿过来,里面有酒精,还有缝合伤口的线!”

我照着她的吩咐,打开箱子,拿出要用的东西,这个女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硬生生地让我把箭拔了出来。一股浓浓的黑血涌了出来,我急忙打开一个小药瓶,把上面的粉末倒了上去。她的伤口“嗤嗤”地发着声音,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没有绷带?”

“绷带在里面那个房间!”我这才发现,在左侧的墙上还有一扇小门。

“在哪里?我去拿!”

“不不,我去!”黄玉芬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往门那边走去,我木木地看着她进了那个小房间。

里屋传来了翻东西的声音。

我一个人站在外屋里,顿时没了方向。一切来得太快毫无铺垫,让我措手不及。我环顾四周,这是个简陋至极的家,墙角放着一个很小的煤油炉子,边上还有两颗不成样子的土豆,在蜡烛一明一暗的光照下,像两颗恶毒的肉瘤。

那个娃娃还在桌上,我顺带着拿起来看看。

它也正在看着我,太逼真了,看得我心里有点儿发毛,我把它转过身子,“啪嗒”一声,它的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我吓了一跳。

凑着火苗,掉到地上的眼珠摊成了一摊,天哪,嵌在这个娃娃眼眶里的分明就是人的眼珠!

我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我有点儿相信黄玉芬是个医生了,不过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实在让人觉得心里寒意乍起。

这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怎么办?

里屋也像配合我思考似的突然安静下来。我紧张起来,慢慢走过去。“黄玉芬。”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这门没有锁,我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道缝望了进去,微弱的烛光下,这屋子的房顶上吊挂着密密麻麻的塑料娃娃,就像一具具婴儿的尸体悬挂下来。

我心头发毛,门缝突然被拉开了,黄玉芬的脸就硬生生贴在我面前。

“我见你那么久没出来,以为你有什么意外!”我强作镇定地说。

黄玉芬看了看我,手上拿着一长条白色的绷带,然后指了指椅子。来到桌边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眼珠子掉出来的娃娃。我分明见到她的身子颤了一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我说:“你过来帮我缠一下伤口!”

我确定黄玉芬发现我了解了这个娃娃里的秘密!

我接过绷带绕到她的身后,心里在寻思如何打开局面。里屋分明吊下来二十几个娃娃,难道它们也被嵌进了人眼?

我把绷带按顺时针的方向,绕过她的肩膀,贴牢在她的伤口上,思考了一会儿。

“我在那泥潭子边上看到了一个墓碑,上面写着你的名字!”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低着头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

“那坟是我自己为自己修的!”隔了一会儿,黄玉芬回答道,她的手摸在那娃娃的头上,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

“你给自己修坟?”我又开始了包扎,继续着我们的话题,“但我看见每年都有人在墓碑上刻你的卒年?”

“那也是我自己刻的!”

“你自己刻的?”黄玉芬回过头来看看我:“如果你意识到自己下一秒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会不会给自己修一座坟?”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黄玉芬的意思。按这个说法,似乎她的生命并不能得到保证。

我强烈克制着心中的种种疑惑,继续和黄玉芬周旋着:“你说,张凡双还没有死?”

“看来你很关心她。”黄玉芬问道。

“当然,她是我未婚妻。”我继续撒着谎。

“你真的想救她?”

“当然!”

“不是,我是说你真的想救她!”

“当然!”我莫名其妙。

黄玉芬转过头,用极其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意思是说,你要真想奋不顾身地救她,刚刚在泥潭子边上,就凭我一个受伤女人,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你?”

这句话噎得我足足有半分钟说不出话来,我承认被这句话戳到心里面。是啊,我也这样想,当时我真的有那么勇敢,迫切地要去救张凡双?

我任凭黄玉芬把我拉进了树林子。扪心自问,当时我是不是有那么勇敢?黄玉芬把我拉进树林,脱离险境,却成为了我无法去救张凡双的一个借口。

就在那一瞬间,张凡双需要我的时候,我退缩了!

我原本想从气势上压住黄玉芬,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她将了我一军。

黄玉芬把脸转过去,背着我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是凡人,都难免犯错!”

“所以你把人的眼珠子挖出来,嵌在这些娃娃的眼窝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火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她戳到我的短处,我禁不住说出了这个事实。

黄玉芬的身子又颤了一颤。

“为什么?”我说道,“是为了纪念你儿子!”我指指照片。

“你不懂!”

“我不懂!”我冷笑。

“你不像是个旅游者!”黄玉芬突然转过身来,盯着我看。

“难道我就会信你真的是住在这儿的居民?在这个荒郊野外,林子里有那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你一个女人居然住在这儿?”

“我就知道你不是旅游者。迷路?你知道这儿离城区有多远,一百多公里,从森林公园一天之内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来。”她恶狠狠地说,“你是警察?来抓我的?”

我又愣了,有两个意外:第一,李舒然居然开车带我们走了一百多公里;第二,这个女人竟然以为我是来抓她的。黄玉芬恶狠狠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

既然我们已经彼此互不信任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得知道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错,我是警察!”我刚想这样回答,不料,有人不合时宜地在这个时候敲了门。

“谁?”隔了一会儿,黄玉芬开口问道。门外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回答说是旅游者,在这林子里迷路了。

我和黄玉芬对视着,这是一种奇怪的气场,就在敲门声之前,我们俩剑拔弩张。可此时,仿佛又来了需要共同对付的敌人。

过了一会儿,黄玉芬作了决定,她上前一把将门打开。

我站定了脚步,随时做好准备以应付不测。进来了两个小青年,穿着入时的衣服,身后背着大包,正如他们自己所说,还真像是一对迷路的小青年。

我保持着警惕,死死地盯着他们。然而,他们看到屋子里的一切,表现非常吃惊。桌子上放着带血的棉絮,边上是药瓶和镊子;一个脸色苍白,背后包着绷带的女人;还有一个狼狈的男人,也就是我,没有穿鞋,紧张地站在屋子中央。

那对小青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显然对眼下的情况更为困惑。

“你们好!”男青年说道。我相信他原来一定想问:“你们是谁?”

我们没有作答,四个人就尴尬地站在门口,貌似平静,但暗流涌动,谁也吃不准对方的身份。

“我们……迷路了,能进来休息会儿吗?”

女青年轻轻地拉了一下男青年的衣角。黄玉芬没回答,向后退了两步,用行动表示同意。男青年向里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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