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驯养狼?”
“除了他还有谁?”
“他?”我突然一下子反应过来,女孩说的不是他,是她,指的是黄玉芬。
“没错,”女孩回答道,“她现在正往这儿赶来。”
话音未落,我就听到“吱嘎吱嘎”的枯枝折断的声音。林子暗看不清,但狼嗅得到人的气味,所以黄玉芬通过这种方式来找到我们。
黄玉芬究竟是敌是友?我分辨不清。更要命的是眼前还坐着一个浑身布满泥浆的陌生女人。她的话我就能信吗?那女孩突然伸出手来把我的头用力地按下去,我右拳直击她的腹部,等我明白过来她这么做是为了躲过黄玉芬射过来的子弹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失去了平衡,树杈子本来就细,在枪响的声音尚未彻底消失之前,我一屁股落到了地上。
摔得有点儿闷,可根本来不及缓过劲儿,一只狼就扑了过来,尖锐的牙齿,深深地嵌入我的左手臂,我抬腿猛蹬过去,手臂钻心地疼,根本摆脱不了它。另外几只狼也扑将过来,当我基本已放弃抵抗听天由命的瞬间,其他跃到半空中的狼,突然倒在了我的面前,嘴里发出悲鸣声,狼群顿时散开了。在最紧要的关头,男青年开枪救了我。我顿时意识到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了。“小心,黄玉芬就在左边的树后!”我大声地喊着,黄玉芬的枪只能发射两颗子弹,男青年在我的提示下,占据有利地形,朝那个方向又开了一枪。
“嗯”的一声,有人中弹了,是黄玉芬,我一阵欣喜,男青年小心翼翼地举着枪走过来,我和他并排而站,一步步朝着黄玉芬所在的那个位置走去,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像死了?”
“嗯!”我长舒口气,暂时脱离了危险,黑暗中有个熟悉的人影向我走来,我眯着眼看清后脸色骤变,是李舒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那个女青年,她就跟在李舒然身后。
我转过头去望男青年,他正举起手,然后用枪柄狠狠砸中了我的脑袋,昏迷之前,我看见李舒然正向我走来……
这也许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一个黑夜,黑夜之中,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只是不间断地有一些影像出现在我的眼前。张凡双、李舒然、黄玉芬,那些个陌生的男女,他们的脸像幻灯片,在我的眼前晃过。
似乎时光倒流了,从下飞机开始,李舒然的笑脸又清晰起来,顺着这条脉络,我重新走过那条山路,在寒冷的冬夜滑下山坡,进入那座诡异的树林。树林里莫名其妙地多出那么多人来,看似巧合,却早已因为一条不为我所知的线索,扭在了一起,高潮部分就是我终于明白,这个林子里所有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思维一下会变得如此敏锐,难道这就是临死之前的异象?我听到黑暗中还有人在一旁说着话:“左手臂肌肉撕裂,没有骨折,轻微脑震荡。”
眼皮像被黏住了一样地沉重,奋力睁眼只是一种奢望。我很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说话,却是徒劳。这要命的经历,最终还是不为我左右,我在想死就死吧,唯一遗憾的是,还搭上了张凡双,她现在在哪儿?我拼命想喊她的名字,在临死之前以求一个安慰。
突然有人一下子握住了我的右手,我听见有人在说:“他醒了!”
眼缝里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相较前面而言,那股黏合眼皮的力量,好像是在慢慢地失效。我看到头顶白色的天花板,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灯罩,灯罩里充满了白光,一张脸来到我的眼前,他摸摸我的额头,翻翻我的眼皮,然后点了点头。
“马路,马路!”我听见了轻轻的呼叫声,睁开眼,看到一个从来没见到过的中年人,自我介绍说是J市的公安局局长。
一连两天,我都在昏迷中摇摆,短暂的清醒,虽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还是让我意识到自己获救了。我还没有体力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把一肚子的疑问都交给昏迷时的梦境。它若隐若现、虚无缥缈,只能让我更加困惑。
我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只是有些发烧,养两天就好了!”我终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周炳国的脸,随即又昏迷过去。
不知道这样过了几天。某一天清晨,太阳斜射到我的脸上,让我感到温暖的时候,我才确定自己确实还活着。护士递过来一碗小米粥,喷香暖胃的流体,让我对生命顿生依恋。病房的门打开了,是周炳国。
他向我讲述了后来的全部经过。我被人丢弃在一条盘山公路上,同样获救的张凡双,当时就在我的身边。有人报警说出了我们的位置,并根据我身上的证件联系上了公安局,然后公安局出面联系了周炳国,所以我们没有冻死在荒郊野外。除此之外,还有树林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正是黄玉芬。
J市公安局组织人力,展开搜查,找到了黄玉芬的尸体,还有她的家。那些娃娃里果真嵌进了人的眼珠子。我在昏迷的时候不停地在说着:“那个泥潭有问题!”
出于负责,公安局组织人手清理了那个泥潭,结果在泥潭底下总共发现了七具婴儿骸骨。他们全都被残忍地挖去了眼珠。J市公安局怀疑,这七具尸体正是十几年来本市婴儿失踪案中大部分的主角。
“张凡双现在怎么样?”
“她还行,在医院疗养,没有外伤,只是心理上有些小创伤。”
我看着周炳国,确定他不是为了安慰我撒的谎,然后问他要来一根烟吸了口,喷出白色的烟雾。
吸了半根烟,我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周教授,你知道为什么吗?”周炳国没有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他不杀我们,反而带我们去找一个专门虐杀婴儿的变态杀手吗?”
周炳国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最后说道。
李舒然给我下了个套,动机不明,身份不明,我开始以为是因为经办此案,所以陷入其中,后来才知道,我不仅仅是作为办案民警才被卷进来的。其实这只是个开始,后面的发展,更说明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J市之行一败涂地,虽说无端牵扯出了一起虐杀婴儿案,但功劳几乎与我无关。当地警方正在不遗余力地侦破此案,从我一恢复清醒开始,就不间断地有专案组的民警,还有一些刑事勘察人员来询问,我一一作了回答。
他们的素描专家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按照公安局长的说法,这人有着近20年的工作经验,是J市最好的画人像的技师。他叫赵驰翊,清瘦有神,戴着一副眼镜,梳着三七开的分头,不仅带着画板,在我“老王即是李舒然”的执著观点下,还调来了监控录像。他希望我能够更直观地模拟出李舒然的画像。面对录像里那个戴着帽子模糊的身影,我时而觉得不像,时而又觉得那就是他本人。由于和李舒然接触的时间大部分在晚上,唯一一次近距离照面是在车站广场下,所以只能说:“让我再见着他,肯定认得出来。”
赵驰翊耐心地辅导我恢复记忆,他把几张透明的画有不同形状五官的塑料卡片叠在一起,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排列着这些器官的组合,最后终于弄出一张能够让我信服的脸。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客观,多少是自己主观臆断出来的。
包括那对陌生男女和那具女尸的模拟像,协查通告终于发了下去。原本我以为很快就会有消息,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李舒然整个行动的严谨性来说,他敢这么做,很明显准备了不止一两天。只是我不知道那两个陌生人与那具女尸和李舒然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至于他现在究竟躲在哪里,这个问题我并没有觉得过于惊奇。对黄玉芬的调查起码说明要在人群中隐藏起来并非不可能。她是医院的护士,12年前生下了一个患有血溶症的男孩,出生后出现严重的黄疸症状,一周的紧急治疗也没能挽回孩子的性命。新生儿血溶症并不是一个高死亡率的病,但偏偏让黄玉芬赶上了。原先我以为这其中会有一些“猫腻”,黄玉芬无处诉说才导致人格变异。但听说当年她似乎异常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许是因为身为医务人员,早就明白生死由天的这个道理。按照时任院长的说法:“黄玉芬同志是个党员,有这样的思想境界很正常。”
医院出于照顾,还是在经济上对黄玉芬作出了补偿,一年之后她辞了职,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事发,大伙儿才想起来当年的这件事并没有在黄玉芬的心里熄灭。她躲在杳无人烟的地方,憋着怎样的仇恨,才让她在接下来的数年里一口气虐杀了7个婴儿,来“纪念”自己的孩子?
至于她究竟和拐卖集团是有买卖来往,还是自己诱拐的,现在还在调查中。我对这些都颇有兴趣,巴不得立马能够进入专案组查案。
可J市的公安局长说,我还是要注意身体,这事就留给他们来办好了。这是客气话,可言外之意我还是听得出来,他的意思是说,我们别在这儿碍事了,说是要来查悬案,未料自己性命难保,还是别添乱的好。
照理说我一再坚持,也能留在J市继续查案,而不是像现在“打酱油”似的就此消失。然而,局长也一再坚持我回去养伤,过分的关怀,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其实这次我身体并无大碍,除了一些零碎的外伤,医生说主要是因为精神过于紧张才导致的昏迷,可局长既然表态了,我还能说什么?J市公安局局长临走前,一再向我们表示感谢和歉意:“帮了那么大忙,而且还受伤了,让我们怎么好意思!”
对于局长这样的感谢,我只能报以苦笑,我知道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有台阶下。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只能旁敲侧击地来了解案情的进展,直到我回到本市一个星期,依然没有更多的消息。
一个星期以来,我躲在房间里看电视、睡觉、喝茶,对着窗外的江水发呆,但实际上想想也知道,如果心能够平静,反倒怪了。
张凡双早我两天回到本市。在J市的时候,我们在病房曾见过面,是我去看的她。她的外伤较我相比还要轻些,但心理上的创伤一定比我严重得多。李舒然从泥潭里拉出她之后,就把她蒙上眼绑在树上,在此之前,她知道我对李舒然就是嫌疑人的猜测。
试想一下,一个年轻女子被绑在漆黑的丛林中,该是怎样的恐惧?她除了无助地呼唤我的名字,别无他法。而就在半小时前,她唯一可以求得帮助的人,却失信放弃了她。这也许是张凡双一生中最黑暗的阶段。我们在病房里见面的时候,她努力装出已恢复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对我的信任感,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建立起来了。
原本她应和我一起回来,但她的男友闻讯之后,迅速赶回了国,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也许是恋人的安慰,所以提前两天出院,回到我所在的城市与男友相见。一想起此刻她没准儿正躺在男友的怀里,重塑安全感,我就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回到我所在的城市之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在海军后勤部第二招待所住了一个星期,省得听母亲唠叨。
一周后的某天清晨,我被电话叫醒,看了看时间刚过6点,电话显示是周炳国,接起来之后,他问我恢复得怎么样了,休息了一个星期,什么时候能够开始工作。
“怎么了,难道有什么新发现?”
“新发现谈不上,昨天晚上我给J市公安局负责此案的闫磊打了个电话,那小子开始支支吾吾还不肯说,后来被我缠得没办法,才透露一些有关黄玉芬的信息,黄玉芬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没多久就离婚了,没有孩子;第二次嫁给了她所在医院的同事。确切地说都不能算是同事,只是个临时工,是当时他们医院停尸房的值班管理员,叫刘定伟,后来这个刘定伟辞职下了海,干起了运输公司。”
看来他并没有放弃,就在我休息的这几天里,他一直没有闲着,这个老顽童拥有和他年龄与身份极其不符的固执,想想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那现在怎么办?”我背靠在墙上,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
“这事还得你去比较合适,我在他们眼里怎么说也只是个教书匠,老是去缠着人家问东问西,名不正言不顺。”
“只能说试试。”我的手有点儿颤抖,周炳国没有把话说明,但什么意思早就不言而喻了。这个信息意味着什么我还是知道的,周炳国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
李舒然在对嫌疑人的分析中,曾说过他之所以停止屠杀是因为结婚,并且有了孩子;而李舒然和周炳国最初对嫌疑人的描述中,都包括“一定程度上了解身体构造,有一辆车”之类的描述;在树林里,黄玉芬曾说过她了解他,这么多信息单独看并不说明什么,可放在一起,可供联想的余地就实在太多了。
尽管内心激动,但还是不能把话说满。现在可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李舒然就是老王,或是黄玉芬的丈夫刘定伟,那么就会有个很令人兴奋的可能——李舒然即是当年大悬案的凶手。
这个可能令一个明显的脉络浮出水面,能让所有的疑问都得到解释:
1。当年李舒然大屠杀之后,从痛恨女人到爱上了黄玉芬,与她结婚生子,停止屠杀。
2。在他们的儿子病逝之后,黄玉芬成了虐杀儿童的杀手,因为儿子的死,导致李舒然痛恨黄玉芬,所以有动机要杀了她。
3。他本身就是凶手,所以格外关注警方对此案的态度,因而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4。李舒然对黄玉芬,还有他自己再了解不过。正如周炳国所说,对于变态杀手,除非他自己想说,否则没人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李舒然说的都是自己的事儿,所以能够如此诡异,讲得又头头是道。
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根据以上推测,事件发展的脉络是有了,可是逻辑呢?李舒然为什么要自己在网上向我们说明他自己的人格和心理特征?为什么杀黄玉芬,要绕那么大个“圈子”,带着我们一块儿去谋杀现场?杀了黄玉芬之后,他为什么不杀我和张凡双?
逻辑说得通,但疑问举不胜举,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这其中有太多令人费解的东西。“教授——”我刚要开口和他探讨心中的疑惑,没想到被他打断。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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