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变故,一时也没精力拆穿多小衮,反而那十名马甲对多小衮更加深信不疑。
鲁格尔道:“小衮,那些都是谣言,你不要轻信。”
多小衮道:“哥哥,我那二十名兄弟现在何处?”
鲁格尔道:“在我马场里安置,你若想带他们走,我即刻派人引你去。”
多小衮道:“哥哥,我还有一事不明,你得给我点拨点拨。一直跟着你的那个护军老洪,他那天总跟我说什么天要黑了,这是什么意思?”
鲁格尔面色微变,声音严厉许多:“小衮,你那二十人就安置在外院,你要还认我这个哥哥,就速速领着他们退去,不要在这里胡闹了!”
多小衮见鲁格尔怒了,心道:“莫非这话问到了他的痛处?若是这样,那鲁格尔哥哥,恐怕真应了午思的猜测,你一直都在害我!”想罢,多小衮喝道:“鲁格尔!你不看看老子骑的是什么马?怎么会有罗刹娘……怎么会有罗刹鬼从大清军马场里赶马的荒唐事?你倒是说说!”
鲁格尔被多小衮问得哑口无言。他不再看多小衮,低着头,红着脸,一言不发。
愣了半晌,突然“哐当!哐当!”几声门响,从里院的两间正屋和东厢房内,冲出七八个手执弯刀的罗刹人。这些罗刹人生得牛高马大,个个都与天禄一般高大,而且每个人都是一脸络腮胡子,样貌十分凶悍。他们手中的弯刀与清军的腰刀不同,刀身细而弯,没有护手盘,血槽长而深,令人望而生畏。
局势瞬间发生逆转,令骁骑们猝不及防。正屋台阶上,一名头裹蓝色包巾的罗刹大汉从鲁格尔身后闪出,左手一把推开鲁格尔,右臂一抬,举起一支火枪。
进马场前,多小衮生怕遭遇鲁格尔袭击,手中一直握着搭上弦的弓箭。见罗刹人动枪,多小衮吓得面如土色,双臂下意识地一抬,谁想一箭就这么发了出去。胆小归胆小,但多年练就的射术让多小衮的弓箭很有准头。这被吓出的一箭,直奔举枪的蓝头巾。
多小衮和蓝头巾相距不过十步。这个距离上,火枪和弓箭的效力是一样的,比的就是谁先开火,谁先打中对手谁就能活命。蓝头巾的火枪已经装好了枪子,多小衮也在马鞍上把箭搭在了弓弦。但究竟还是蓝头巾更沉着一些。然而,胆怯让多小衮在这次弓箭战火枪的对决中占了先机。蓝头巾的火枪还没完全举平构成瞄准线,多小衮的箭已经射出了。
这里多小衮耍了个心眼儿。其实蓝头巾据枪和多小衮拉弓需要的工夫几乎是一样的,但多小衮不等弓开满,只拉开七八分便把箭射了出去。这个距离上,多小衮这张硬弓若拉满,清军所配的小铁头箭可洞穿不穿盔甲的人,但多小衮现在只求一箭放倒蓝头巾,至于一箭射不死,那就上去补刀,总之不让他开枪就行。
弓弦“嘣”的一声响,蓝头巾应声而倒。多小衮的箭从蓝头巾的鼻尖正中穿入,终究没有洞穿,但整个铁箭镞没入骨肉中,喷出的血把蓝头巾溅成了红头巾。
东屋廊下一个罗刹汉子见蓝头巾惨死,怪叫着举着刀冲向多小衮。多小衮来不及抽刀,抡弓猛抽,那罗刹弯刀的刀锋与弓背一碰,“啪”的一声,弓背登时被斩断。弓背一折,两头在弓弦的弹力下飞了起来,多小衮坐在马上,断弓的一头正向站在地上的罗刹人脸上飞来。罗刹人只得回刀一挡,多小衮算是躲过一劫。多小衮吓得大骂:“天禄死哪儿去了!”
天禄在多小衮马后,那罗刹人举刀砍多小衮之际,天禄便催马冲来,提着长枪从罗刹人的脖颈扎入。天禄习武这么多年,铁枪第一次开荤,一时兴起,转枪杆一挑,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了起来。
说实话,多小衮的这十几名马甲虽都是自幼从军,久历军旅,但还都没有打过仗,真刀真枪地玩命拼杀,他们还只是从父辈、祖父辈的讲述中听过。而这些罗刹人则不然,他们杀人不眨眼。因此要真打起来,几个年轻马甲占不到便宜。只是多小衮和天禄瞬间毙杀了罗刹两匪首,士气大振,马甲们觉得罗刹人不过如此,纷纷举刀抽枪,不一会儿工夫,院中的罗刹人都被斩杀殆尽。
打斗中,鲁格尔退进了正房。多小衮猜他要钻地道跑,忙带着曹童追进房中。一进屋,多小衮只觉背后被踹了一脚,摔倒在地,手中的腰刀也摔掉了。曹童也是一样,抱着猎叉被踹倒在地。随即,正屋房门又被关上。多小衮动作如猴子一般敏捷,一骨碌滚到一边,与曹童各据室内一角。只见房门前,站着一个罗刹大汉,头上裹着一个红头巾。由于骤然从室外进入室内,又是从暗处向明处看,多小衮一时看不清那罗刹人的脸和手。
鲁格尔喊道:“安德罗,不要开枪!”
“开枪?”多小衮心头一抽,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只铜盂,向红头巾拽去。那人根本不躲,怀中亮出一团火光,随着一声爆响,那铜盂在空中像被人踢了一脚似的,转着圈弹了出去。那枪声在室内扩散不开,往复冲撞,震得人耳膜生疼。
多小衮喊道:“曹童,一齐上!”说罢抡刀就冲。多小衮听说过,这东西叫手枪,别看个头儿小,一样能把人打穿。他想趁罗刹人装枪子的机会近身,一刀将其捅死。多小衮不知道,这种手枪可以一次装两枚枪子,打完一发不需装填,就可以再发射一次。这回,猴精的多小衮失算了。好在多小衮与曹童两人分别从两个墙角袭来,那罗刹人一时不知该打哪个。就这一愣神的工夫,多小衮冲到了。罗刹人急冲多小衮举起手枪。鲁格尔在旁边喊道:“小衮,他还有一发枪子!”
多小衮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鲁格尔从侧面扑向红头巾,那罗刹人余光扫见鲁格尔扑来,急收枪侧身,冲鲁格尔扣动了扳机。
又是一声爆响。鲁格尔的身体在空中抽搐了一下,摔落在地。
“这王八蛋没枪子了!曹童,上!”多小衮见鲁格尔中枪,心中莫名悲愤,招呼曹童进击。罗刹人把手枪一扔,抽出随身弯刀,向曹童劈来。曹童举猎叉一挡,弯刀劈入了猎叉钢齿缝中,曹童一拧猎叉杆,“当啷”一声,罗刹人的弯刀被绞飞了。多小衮趁机抢步上前,一刀捅进了红头巾的小腹。罗刹大汉闷哼一声,倒地不动了。
多小衮搂起鲁格尔。鲁格尔被枪子打中了大腿,崩开一个大血窟窿。
多小衮急忙扯下窗帘,为鲁格尔包扎:“鲁格尔哥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鲁格尔断断续续道:“兄弟,哥哥对不住你!是罗刹匪兵……”
多小衮道:“两个捕快是罗刹人杀的?”
鲁格尔道:“是!那晚,他们本也要杀你,但地道口被堵住了。”
多小衮心道:“真是天佑小衮。我都不知道那屋子有地道口,居然还把它堵住了,运气太好了!”关于南沟军马场的种种蹊跷,多小衮有太多问题想问,但见鲁格尔血流如注,道:“哥哥你等一下。”多小衮踹开门出了屋。院中格斗已经结束,八名罗刹人的尸体被整齐地排放在西厢房门口台阶下,清军马甲也有两人被砍伤。多小衮喊道:“谁会治金疮伤?”
无人应声。多小衮冲到外院,那两名担水的护军龟缩在院墙内一角,瑟瑟发抖。多小衮冲二人喊道:“起来耸包!快去叫大夫来!”两名护军腿软,站都站不起来。多小衮看二人实在指望不上,又奔回里院,对张春道:“你速带人去找金疮大夫。翻遍整个马场也要把人给我找来!”张春左臂被砍了一刀,正用扯下来的衣袍包扎,见多小衮急得眼珠子都红了,赶忙跳上一匹马,吆喝着几个没受伤的马甲,向院外奔去。
多小衮急急惶惶回到正屋,却见曹童正给鲁格尔伤口处敷药。天禄和午思在一旁帮忙。多小衮既诧异,又惊喜:“曹童,你还会这个?”曹童并不理他,低着头将药粉撒在鲁格尔的腿上,鲁格尔的裤腿已经剪开,右大腿一片血肉模糊。药粉一触到伤口,鲁格尔痛得抖动起来,天禄和午思一左一右按住他双膀,多小衮赶忙扑地,抱住鲁格尔的左腿,又冲外喊:“他妈的!没死的进来一个帮忙!”
一番挣扎,曹童总算将鲁格尔的伤口处置好,才对多小衮道:“打猎的不会医金疮伤,那就等死吧!”
多小衮见鲁格尔的伤算是控制住了,心中大喜,笑嘻嘻地对曹童道:“你打猎真糟践了!等表哥我升了骁骑校,调你来军中吃粮。”
曹童道:“等你升了骁骑校,我怕是老的连马也上不去了。”
多小衮哈哈大笑,对午思、天禄道:“你们俩把院子收拾了,另把我那二十个兄弟放出来,把军马场护军看押了,东西两个营门都加上我们的岗哨。不要疏忽!”
午思、天禄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工夫,两名马甲进屋来拖被多小衮捅死的罗刹人的尸体。多小衮突然想到些什么,道:“等一下。”来到尸体边上下翻了一阵,掏出一兜手枪枪子和一小瓶枪药,连同摔在地上的手枪一起,塞入自己的绵甲内。
马甲将罗刹人尸体抬了出去。曹童道:“表哥,帮我把鲁格尔大哥抬到床上。”多小衮道:“不,宗起在这床上被砍的,晦气!抬到我住的东厢房去。”鲁格尔不知是昏迷了,还是睡去了,昏昏沉沉闭着眼睛。
天色已黑。多小衮听到院中人声喧闹,知道是天禄、午思他们回来了,便出门去看。门刚一开,一道黑色的影子“呼”地一下扑了上来。多小衮大惊,抽身向后退让,但已经躲避不及,被一下子按倒。多小衮虽没看清,但凭着那条影子就知道,是杀虎獒。多小衮领教过这种巨犬的厉害,深怕被它那利齿插进脖子,忙双手抱头,双腿乱踹,阻挡杀虎獒近身,口中喊道:“曹童上叉子!”
曹童也是一个猝不及防。刚要去取猎叉,却见那条黑獒从多小衮身上跃过,直奔鲁格尔床前而来。多小衮自顾躺在地上抱头踹腿,没看到杀虎獒这一手,曹童怕是罗刹人放犬杀鲁格尔,顾不得取猎叉,抡起一把椅子照黑獒劈来。这时,就听屋门处有人喊:“别打!那是鲁大人的狗!”
那黑獒凑到鲁格尔床前,先是剧烈地摆着尾巴,嗓子里不时发出几声兴奋的哼叫。可是鲁格尔双眼紧闭,一动不动,黑獒似乎明白了什么,刹住了兴头儿。这时,天禄、午思、张春和一名提着铁锤的护军都跟进屋来。众人都看见了刚才多小衮抱头踹腿之举,不觉好笑,却又不便发作。
多小衮早已起身,拍干净绵甲上的尘土,坐在了距床最远的太师椅上。午思上前道:“小衮,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军马场里的罗刹人都被我们斩杀在小院里了,你那二十名步甲一名不少,我都安置好了。东西营门各派了双岗双哨,营内护军也安定下来了。”
多小衮道:“好!好!”转头对跟进来的护军道:“你先把狗拉出去。”说罢,多小衮抬头看了一眼那护军。这一看不要紧,又把多小衮吓了一跳:“你……你不是老洪吗?”心想老洪临死前我误砍了他一刀,别是老洪找我来算账了。于是起身便要抽刀。
那老护军忙道:“大人莫怕!奴才不是老洪,奴才是老洪的亲弟弟蓝桂。”
多小衮将信将疑,细看了半天,心道:“老洪一个眼珠子被打出来了,面前这老护军倒是双目有神,莫非真是他兄弟蓝什么?”仗着屋内天禄、午思、曹童都是自己人,又个个功夫了得,多小衮稳住神,口中还找着便宜:“什么老洪老蓝,你家哥们儿的名字都好奇怪!”又仔细瞅了瞅蓝桂,口中称啧道:“长得也太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幸亏老子是在白天看见你……”
蓝桂道:“大人取笑了。我哥哥被罗刹兵害死,还是大人为他起了个坟,让他能入土为安,奴才叩谢大人了。”说罢把手中铁锤一扔,跪倒便拜。多小衮忙起身搀扶:“起来起来!这不算事儿!你哥哥是个好人,一直在提醒我,只是我愚钝没参透。”
蓝桂道:“大人,我有话和你说。”
“呦!莫非他知道实情?”多小衮心头一喜,眉开眼笑。蓝桂刚要开口,却被多小衮拦下:“蓝桂……嗯,老蓝,不急不急。”抬头冲张春等马甲道:“你们都出去!叫马场厨子赶紧做些菜肴,他们这儿厨子不错,告诉他可别糊弄老子,老子以前吃过,识货得很!”
吩咐完,多小衮一眼瞥见蓝桂丢在地上的铁锤。见惯了长枪腰刀的多小衮对这支铁锤非常好奇,提起来在手中拎了拎,叹道:“好沉啊!老蓝,看不出你如此有力,这铁锤我看足有四十斤。你能使得动?”
老蓝道:“大人见笑了,这锤有六十二斤,跟了我这老护军快三十年了,使习惯了。”多小衮这么多天来难得如此轻松高兴,猴劲儿又上来了,便对老蓝道:“使锤的祖师爷是不是就是说书中岳飞帐下的八大锤?老蓝,你知道吗?”
老蓝没想到这位小大人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自己想要和他说些机密事情,他却扯到了锤上,便恭顺地答道:“这个……奴才还真不知道。”
“哈哈……”多小衮听了笑得十分开心,“那就让我这使了半辈子枪的给你这使了一辈子锤的讲讲八大锤!哈哈……”午思、天禄等人见惯了多小衮撒泼使猴性,再加上这会儿大家都高兴,也就任由他去。
“第一个,金锤将!知道是谁吗?严成方啊!手里一对擂鼓瓮金锤。第二个,银锤将,知道是谁吗……他你都不知道?岳云呐!岳元帅的大公子,他用的是八棱梅花亮银锤。第三个,铜锤将,知道吗?狄雷,使的是六方青铜锤。第四个,铁锤将……”
蓝桂道:“奴才不知!”
“铁锤将比较偏……叫个什么来着……”多小衮平时记忆颇好,今天这一显摆,竟然卡了壳,面子上甚是下不来,可越急越是想不出。半晌,蓝桂见他实在着急,怯生生道:“大人,好像叫什么元庆。”
多小衮道:“对,对!何元庆,手使一对镔铁轧油锤!没错,就这八大锤。不瞒你说,老蓝,咱军中的各种兵器,长枪短刀,弓箭梭镖,马上马下,擒拿短打,老子都粗通一些。不过这锤我还真不会使,你能不能就在这儿走上一趟,让我等开开眼界?”
蓝桂碰上这么位爷,颇有些无可奈何,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