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色拉寺管委会已经紧急通知所有札仓的喇嘛,一旦见到那一男一女,立即抓到阿巴札仓听候处置。现在香波王子和梅萨的照片就在喇嘛们手里传来传去。”
智美问:“是谁向色拉寺通报了掘藏者的行踪?”
邬坚林巴说:“秋吉桑波,他不光通知了我们,也给色拉寺管委会打了电话:‘香波王子和梅萨正在接近色拉寺,色拉寺将受到教界各派各僧团的关注,谁是政教的敌人、格鲁巴的克星、走向阴谋的叛誓者?啊,我不说你们也知道,现在就等着’七度母之门‘的伏藏现世呢。’那一刻,秋吉桑波苍老的声音变成了古歌:‘色拉寺,色拉寺,代表坚守的色拉寺,代表西藏的色拉寺。’秋吉桑波名扬教界,受到众僧推崇,他的话是有分量的。”
智美又问:“你认为这样不好吗?”
邬坚林巴说:“说不上,也好也不好。色拉寺的密宗道场阿巴札仓是仓央嘉措时代驻扎西藏的蒙古和硕特部首领拉奘汗主持修建的,是拉奘汗的颂经修法院。拉奘汗主持修建的还有色拉寺最雄伟的建筑一百八十根柱子的色拉措钦大殿。拉奘汗是仓央嘉措的敌人,敬信仓央嘉措并试图弘扬仓央嘉措精神的香波王子,在色拉寺的阿巴札仓会得到怎样的待遇是可想而知的。”
智美说:“既然你们教界有人认为‘七度母之门’是伟大的伏藏,那就需要坚定顽强的发掘,也需要更加坚定顽强的保卫。对色拉寺来说,他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保卫仓央嘉措遗言的堡垒,哪怕付出所有喇嘛的生命。而掘藏者要做的,就是经受一次比一次严峻的考验。如果他经受不住,就说明空行护法已经根据佛界莲师的旨意,取消了他作为掘藏者的资格。”
“不管怎么说,秋吉桑波阻止掘藏的行为是罪不可赦的。”
“也许秋吉桑波阻止的仅仅是香波王子的掘藏。和香波王子一起上路掘藏的,还有梅萨和我,我是占卜之神,我身边现在还有仓央嘉措的情人索朗班宗的转世,她已经成为助我掘藏的法侣。”
“你给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充满期待,期待你是唯一的掘藏者,但目前为止,你还没有一步是走在前面的。你雇人抢了‘光透文字’,也没翻译出来,色拉寺也是秋吉桑波通知我们的。”
智美说:“我找了熟悉伏藏语言的专家,也翻译了出来。不过很难理解,还是得依靠我的占卜,我一直在祈祷,但卜神还没有安驻到心里,暂时没有结果,所以我很怀疑秋吉桑波通知的可靠性。”
邬坚林巴说:“哦,是这样,那就只好相信秋吉桑波的通知了。在阿若喇嘛这里,不动佛的明示也没有出现,不知道为什么。”
透过出租车的车窗,香波王子和梅萨紧张地观察着前面的色拉寺。从远处看,白墙红顶金瓦饰的色拉寺就像一面打开的扇子,绿树是它的镶边,也是它的把柄。比起层层叠加的哲蚌寺,它显得平坦而流畅,少了些威严和霸气,多了些神秘和超脱。
就要到了,出租车慢了下来。香波王子盯着色拉寺左侧台地上白色的展佛墙,突然一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停车。”
出租车停下了,离山门还有两百米。
香波王子突然问:“我们为什么要去色拉寺?”
梅萨说:“因为我们确定它就是火灾现场。”
香波王子说:“可是我又想,既然有人想在色拉寺纵火烧死措曼吉姆而没有烧死,那措曼吉姆还会呆在色拉寺吗?或者火灾之前,或者火灾之后,她和仓央嘉措肯定已经离开那里躲藏到别的地方去了。因为火灾发生半个月以后,仓央嘉措才结束失踪,也就是说色拉寺不是他和情人措曼吉姆最后的藏身之所。既然措曼吉姆和仓央嘉措已经离开色拉寺,我们还去那里干什么?”
梅萨说:“对啊,你这个思路很奇特,似乎也很正确。要命的是,你把三百年前的措曼吉姆和我们现在要找的措曼吉姆当作一个人了。”
香波王子说:“为什么不能转世?仓央嘉措三百年前的情人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又不是第一回了。还有,在《西藏日报》的‘授记指南’和仓央嘉措情歌里,提到措曼吉姆时,前面都加了‘龙女’。既然她是龙女,我们就应该去有龙的地方寻找。当年文成公主进入西藏后,看到西藏的岩石土壤里竟有海螺和贝壳,认为那是海底罗刹女的佩饰,西藏的地形就是一个仰卧着的海底罗刹女,而她所居住的布达拉宫东边的卧塘湖便是海底罗刹女的心脏,必须建庙镇之。这个建立在海底罗刹女心脏上的寺庙就是最早的大昭寺。海底罗刹女是龙王的女儿,自然就是龙女了。在这里,仓央嘉措把措曼吉姆当成了龙女,当成了命途多舛时期唯一的寄托,其实隐含了他对未来的预知和对西藏的爱恋。仰卧着的海底罗刹女代表整个西藏,西藏的情人和情人的西藏,在仓央嘉措这里是没有区别的。”
“你是说‘龙女’已经暗示了大昭寺?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大昭寺,还要费那么大劲去调查火灾现场呢?”
香波王子有点激动地说:“不调查火灾现场,就引不出色拉寺,引出了色拉寺之后,我们才能判断它是应该被排除的,否则我们还会犹豫。再说了,我们面对的选择至关重要,仅靠‘龙女’的暗示是不够的,必须完全排除色拉寺,大昭寺才有可能成为毋庸置疑的唯一目标。你说了,唯一性是伏藏的铁律,在达到唯一的选择、唯一的途径、唯一的发掘这个标准时,万无一失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们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一时的急躁而让已经迎面走来的‘七度母之门’烟消云散,或者丢失我们自己被加持的资格和被赋予使命的机会。当然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尽管前面是色拉寺,但我看不到欣悦和亮丽的光芒。欣悦和亮丽在后面,后面是大昭寺。我感觉现在是早晨,太阳正从大昭寺冉冉升起,照得我后脑勺暖融融的。”
梅萨冷静地问:“你现在能不能保证已经完全排除了色拉寺?”
“能,现在能,一分钟以前还不能。”
梅萨点点头,又一次点点头说:“有一句话我本来不想说,但现在憋不住了:我真的很佩服你。伏藏本来就有声东击西的性格,告诉你它在色拉寺,实际上又会出现在大昭寺。”
色拉寺和大昭寺正好处在一条线上的南北两极。出租车急转折回,向南直奔大昭寺。
9
手机响了。香波王子一看来电显示,喜出望外:很少主动打电话的珀恩措这次主动打了过来。他说:“太好了,太好了,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好了,回家了吧,怎么样感觉,还是活着好吧?”
那边一片沉默。
“说话呀,珀恩措。”
传来隐隐的哽咽。然后是愤怒:“谁让你报警了?警察来了,早就来了,很多很多,尽管他们没有一个穿警服的,但我一看就知道是警察。我本来不想承认他们是警察,更不想让他们发现,想悄悄溜掉,但他们还是发现了。”
香波王子惊讶道:“你还在三十六层高的大厦顶上啊?那就快下来,警察发现了不要紧,他们肯定是去救你的。”
珀恩措抑制住哽咽说:“我已经下不去了,警察昨天就包围了京晶大厦,我堵死了楼梯门,他们正准备从最高的窗户里爬过来。”
“那你就不要让警察爬了,打开楼梯门,自己下去。”
珀恩措的口气严肃而峻急:“香波王子,你忘了我的话,我说过你报警就是逼我死,只要警察一出现,我立刻就跳,这不是威胁,是誓言,在藏族的世界里,不可违拗的,只有誓言。”
香波王子呆愣着,一定是王岩报了警,但解释是没有必要的,对珀恩措来说,结果都一样,她必须遵守誓言:只要警察一出现,她立刻就跳。香波王子恨不得即刻逮住王岩,让他代替珀恩措去死。
“听我说,珀恩措,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我爱你,爱到你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包括结婚,包括这一辈子就爱你一个。嫁给我吧珀恩措,带着你的哑巴妹妹嫁给我,我会对你好,也会关照好你妹妹,一定想办法让你妹妹戒毒,戒毒。”香波王子望了一眼身边的梅萨又说,“你的誓言可以改变,可以用新誓言代替旧誓言,我们虔诚拜佛,佛祖会同意的。”
手机里传来珀恩措忧戚伤惨的声音:“我不信神,不信佛,我只给自己保留了一点点信任,那就是人的誓言。现在,难道连这最后一点信任也要丢弃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是个不好的人,但我不想食言,食言是无耻的。”
“别这样说,你可以来拉萨找我,我带你去各个寺院走一走,看看什么叫神圣,什么叫虔诚和信仰。完了我保证你信佛,保证你永远都想好好活着。”
“不必了,我的大脑已经指挥不了我,指挥我的是屁股。我坐在楼沿上,两条腿搭在外面,屁股一抬,我就下去了,屁股不抬,我就还坐着。”
“那你就稳稳坐着,不要抬起屁股,想着我,想着你的哑巴妹妹。”
“不,我已经抬起来了,这是最后一次和你说话。”
“可我觉得才开始,我们慢慢说。”
珀恩措的声音突然有些发抖,是抖抖索索的凄凉,是横了心的泣别:“不说了,警察已经爬出了窗户,已经站到了顶层平台上,正在走来,警察走来了。其实我明白,死亡不是毁灭,只是离开可恶的人间,重新做出选择:下地狱,还是上天堂?我要走了,再见,香波王子,我爱你。”
“珀恩措,珀恩措……”
珀恩措的手机没有关,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嗡”的一阵响,显然是空中摩擦气流的声音。香波王子想象得出珀恩措攥着手机跳下去的情形,三十六层高的大厦顶层,她就这样跳下去了。
轰然一声响,接着就是死寂,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香波王子扔掉手机,沉默着,眼睛直勾勾望着前面。
“她还是死了,我没有去救她。她其实是在等着我去救她的,可是我没去,她就只能死了。一个宣布自杀的姑娘,在她爱的人不救她的时候,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你已经救了她,是她的男朋友……”
“别跟我提王岩,我仇恨这个名字。”香波王子觉得应该立刻去找王岩算账,又想尽管王岩曾经跟珀恩措同居,珀恩措又是因他而自杀,但他是个警察,警察本来就应该是心如磐石、不徇私情的。错误也好,罪过也罢,严重的不是王岩,而是他香波王子。他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说:“我真后悔啊,要是我对王岩不抱幻想,不告诉他珀恩措的事情,珀恩措会死吗?”
梅萨叹口气说:“这一路我看得很清楚,你已经尽力了。”
“不,你没看清楚,其实我做得很自私,觉得告诉了她过去的男朋友,我就没什么责任,就可以解脱了。但她自始至终是依赖我、相信我的,是我把她推到楼下去了。”香波王子摸着脖子上的鹦哥头金钥匙,又说,“她曾经要我的护身符,我没给,给她就好了,她也许就不会死了。”
他责备着,悔恨着,悲伤着,他一悲伤就要唱,或者他一唱就要悲伤:
去年栽下的青苗,
今年已成了小树,
情人衰老的身躯,
比南弓还要弯曲。
梅萨听着,难过得抽抽鼻子,一言不发。香波王子泪眼朦胧地望着车窗外的天空,唱得更加哀婉动人:
我和街上的大姐,
结下了三句誓约,
如同盘起来的蛇,
自己在地上散开。
梅萨拿出纸巾要他揩泪,自己的眼泪却禁不住啪嗒啪嗒落下来。
香波王子扭头望着她,一愣:“啊,你哭了。”
梅萨浑身一抖:“我哭了?我哭珀恩措,还有智美。”
香波王子摇头说:“你不要掩饰,你是被仓央嘉措情歌感动了,我看到你眼泪中有情歌的影子。”
梅萨仰望天空,泪流满面,忽然长叹一声说:“是啊,我控制不住,我流泪了。你放心,我没忘记我的誓言,我会遵守它。从现在起,我的肉体,我的感情,都属于你。你现在要,我现在就给你。”
香波王子一把抱住梅萨,使劲亲吻她脸上的泪水,感慨和激动让他浑身颤栗。
梅萨泪如涌泉,奔流不息。香波王子吻着吻着,忽然感觉不对了,他的{:文:}热烈和{:人:}忘情并{:书:}没有得到{:屋:}梅萨的回应,她是冰凉而僵硬的,带着不被融化的坚定。他身体后仰,仔细看梅萨的眼睛,惊疑不已,发现她脸上布满了悲戚甚至悲悯,她流的不是幸福的眼泪。同时她又让他感到,她的确气质不凡,是女人那种高贵而矜远的气质,是在异性面前单纯到透明、超然到无邪的气质,像西藏干干净净的蓝天,载着阳光来到了人间。他心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明亮的眼睛,如同我永远都在遥遥瞩望的雪山和冰川。
香波王子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问:“梅萨,你怎么了?”
梅萨叹气说:“你记得我的誓言的原话吗?一字不差。”
香波王子说:“记得。”
梅萨说:“你背诵给我听。”
香波王子点头说:“‘我也发誓,只要我身边这个叫香波王子的人,为我唱的仓央嘉措情歌能够感动我,让我流泪,我就属于他,包括我的肉体、我的感情、我的心、我的灵魂!’是不是一字不差?”
梅萨盯着他,没有回答。香波王子猛然醒悟,刚才梅萨答应给他的只是“我的肉体、我的感情”,并没有“我的心、我的灵魂”。
“梅萨,为什么?”香波王子低声问,心情沉重。
“答案在我的誓言里。”梅萨说,“你记住了它,却没听懂它。”
这时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到了,大昭寺。”
第一章 毒咒将临
古茹邱泽喇嘛来到布达拉宫坛城殿,从密集金刚坛城走向胜乐金刚坛城,再走向大威德金刚坛城,然后停下,看着尊师瓦杰贡嘎大活佛正在坛城前闭目打坐,就站到一边静静等候着。
瓦杰贡嘎大活佛睁开眼睛,慈祥地说:“准备好了吧?你一定能战胜对手,虽然你的对手很强大。”
古茹邱泽说:“我知道尊师最后还想告诉我战胜对手的法宝。”
瓦杰贡嘎大活佛说:“不要判断,不要思考,内心的清晰、内心的涌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