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对,您曾经也说过我给自己虚构了一个同伴。”奥萨卡说,“原因就是我孤独、自闭,缺乏交流,我认为您也是。您失去了工作,没有了最基本的人际交流,从而给自己虚造了一个可以陪伴的对象。当然您的这种思想也许不是自主意识的,您自己也许意识不到。但是,您的确是这么做了。”
布兰科突然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转身走到窗前。
“难以想象,”他看着窗外低声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怀念她,我甚至记得她的一颦一笑。可是身边的人都告诉我……她从来没有存在过!”
奥萨卡从书桌旁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他身后:“落榜的人会幻想自己步入了学堂,”她说,“流产的人会幻想自己有了孩子。朱迪的女儿在窗户上留下了一颗心,但您的妻子什么都没留下。”
布兰科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是在抽泣。
奥萨卡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忘了她吧,”她轻声说,“从现在开始新的生活,真实而又快乐的生活。”
“也许你说得对,”布兰科深吸了一口气,“也许你说得对。”
奥萨卡迈着轻盈的步子跑过绿草地,来到布兰科身边。后者正拿着个小型的手提式除草机打草。
“怎么样?”奥萨卡笑着问。
“还不错,”布兰科看了看她说,“你改装的这玩意儿用起来还挺顺手。你要是个男的真应该去当机械师!”
奥萨卡听到赞扬笑得更得意了:“这地方不管它就是荒草地,动手修剪一下就是草坪。这就是劳动的好处!”
布兰科也笑了笑:“你的病差不多已经好了,还不回学校吗?”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奥萨卡说,“我想留下来帮帮你的忙,感谢你治好了我的病。”
“那就随便你吧。”布兰科说,“其实我也该谢谢你,是你让我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们就别谢来谢去的了,”奥萨卡调皮一笑,“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怎么把这里变得更漂亮,更适合人类居住。”她转身四下里看了看,阳光明媚,这原本荒凉的地方此时似乎也充满了生机,四处洋溢着夏日的气息和野草的芬芳,让人感到格外地舒心与惬意。“首先我们最好能开出一片地来种花。养花不仅能修身养性,而且美观,也可以改善人的心情。要我说最好是种向日葵,向日葵这种花的颜色最温暖,种在房前能驱驱寒气,让人的心情也好。另外嘛……”她又转身看看房子,“这房子也该修整修整,特别是外面的一层常春藤下拉下来,显得不那么阴森。另外要是您愿意重新粉刷一遍那就更好了!”
“这些有时间我会慢慢做的,”布兰科说,“毕竟我还要在这里住很长时间。”
“您真的打算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奥萨卡问。
“很那说,至少现在不想离开。”
“你还真行,”奥萨卡说,“能住在这么一座空荡荡的房子里。这么一座三层的房子您自己住不觉得太大吗?”
“怎么会,”布兰科说着转过身去继续打草,“这房子只有两层而已。”
奥萨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房子,不禁觉得一凉。她眼前的这座房子明明有三层。
医生的遗忘症再严重也不至于忘了自己房子的层数。难道是自己……又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
奥萨卡的心里不由地感到恐惧,难道自己看到了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第三层?那层是……幽灵屋?她想起来了,自己在这座房子里住过的这段时间从未去过它的第三层,房子的主人也是如此。而且布兰科医生从未向她提起过房子的第三层,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这太诡异了,从外面看着房子的确有三层。
“嗯……布兰科医生,”奥萨卡抑制住心里的不安试探着问,“您确定这房子的确只有两层吗?”
布兰科停下手里的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房子。
“哦,”他说,“如果你习惯把阁楼也算一层的话。”
奥萨卡立马松了一口气,原来那是阁楼。
“我上年纪了,”这时布兰科拉着长调说,“干点儿活就腰酸背痛。我去屋里歇会儿。”说着拎起打草机慢吞吞地向房子走去。
奥萨卡自嘲地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
布兰科将打草机靠墙放在门外,走进屋里坐下来休息。
“可您似乎从来就没去过第三层,”奥萨卡走进来说,“也从未提起过,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
“我确实有很长时间不去了,”布兰科说着转身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水,“自从那次我在上面被老鼠咬过。”
“是吗?”奥萨卡问,“什么时候?”
“十多年前了吧,”布兰科说,“咬了我一大口,血都流出来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那么怕老鼠!”
“噢,对了!”奥萨卡不由地想起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布兰科被老鼠吓得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难怪那次您的反应那么强烈!”
“你就笑我吧!”布兰科看了他一眼说,“其实那地方已经用不找去了,那以前只不过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那些东西早就已经没用了,我也犯不着去惹那些啮齿动物,就没再上去过。”
“我可以上去看看吗?”奥萨卡打趣地问。
“随便你。”布兰科一摆手接着喝自己的水。
奥萨卡像个有了新发现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地窜来窜去,不一会儿又跑过来问:“那从哪里可以上去呢?”
“二楼走廊的上面有一个入口,”医生抬手指了指,“你架支梯子上去就行了。”
奥萨卡又兴奋地跑开了,从外面找了把梯子扛着噔噔噔上了二楼。
“这孩子,”布兰科摇摇头,一边拿起桌子上的报纸,“这么长时间没人去了,那上面不是成了蜘蛛的天堂,就是成了耗子的世界!”
奥萨卡端着梯子来到二楼,在走廊顶部寻找着,很快找到一个正方形的框,无声无息地呆在尽头的角落,不可以找根本不会发现。她把梯子架在墙上爬上去,伸手摸了摸那个方框,那显然是通往第三层的入口。
奥萨卡轻轻用力一顶,那方框就像一扇门一样向上掀开了。一些灰尘从上面落了下来,呛得她不由地咳嗽两声。灰尘的气息中她还明显闻到了一股霉味儿。她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空间很昏暗,虽然在最顶层却让人感觉像是地窖。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爬了上去。
布兰科坐在椅子里翻看着报纸,他刚才好像听到楼上梯子的吱呀声,还有入口方门掀开落到地板上砰地一声,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他读着综合办一篇关于梵高的专题故事入迷,渐渐地就把上面的事情给忘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布兰科读完那篇传奇与悲剧色彩浓重的故事,带着伤感抬起头,却不由地下了一哆嗦。
刚才还在楼上的奥萨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下来了,”医生很不自然地看着她说,“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奥萨卡直直地站在跟前看着他。
“虽然我不希望,”她开口说,“但我想应该让您知道。这是您的房子,我不想向您隐瞒什么。”
布兰科顿时就懵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大白天的她不会又……
“怎么了?”他试探着开口问,“你看到什么了?”
奥萨卡依旧站在那里看着他。
“您还是自己上去看看吧。”
布兰科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抖了一下,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光天化日之下,不是眼前的女孩儿有问题,就是第三层阁楼里有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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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阁楼
“好吧,”布兰科听见自己说了声,接着放下报纸站起来向二楼走去。
奥萨卡不做声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走过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二层,布兰科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那把梯子。它不做声地倚在角落的墙壁上,昏黄的光线下像只潜伏的木头人。他走过去扶住梯子向上看了看,上面正方形的门洞里是更昏暗的空间,像是一只张开的嘴一样等着自己。
他看了看身边的奥萨卡,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布兰科两手扶住梯子爬了上去,眼看着那个黑洞慢慢地接近,心里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恐慌。那里面会有什么?成堆的蛇,还是成群的老鼠?这样想着他又往上爬了一节。
接近门洞的时候他往下看了看,奥萨卡也跟在后面爬了上来。他想说“你别跟在我后面”,但忍住没说,而是把心一横快步爬了上去。
脑袋刚伸出门洞布兰科便闻到了一股夹杂着霉味儿的尘土气味。他憋住一口气,眼睛慢慢适应着上面的昏暗。等基本适应以后,眼前的一幕惊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一圈画框,倚在四周的墙壁上大大小小一个个紧挨着。他登上最后两步,站到地板上,转身看到身后的墙壁被一排高大的书架挡着。那书架与屋顶齐高,上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书本纸张。所有的一切都被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着。仅有的一扇窗户玻璃上也落满了灰尘,光线被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使得整个阁楼显得阴暗可怖。
“我去把窗户打开,”这是奥萨卡也上来了,站在他旁边低声说,“可以采光也可以透透气,呼吸这样的空气早晚会得病。”
布兰科医生未置可否,奥萨卡就自行走过去将破旧的窗子打开,光线立马透了进来,空气顿时也新鲜了。
布兰科依旧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周围的事物。他走到一幅画面前蹲下,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对着那幅画看了看,又接着去擦拭第二幅。就这样他挨个擦拭着,久久地端详着,看完最后一幅画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上,眼睛看着画,像是累了。
“医生,您怎么了?”奥萨卡不安地问,“这些画是谁画的?”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帕斯卡·布兰科曾经说过,他有个死去的妻子叫玛格丽特,她生前最喜欢画画。
布兰科没说话,他呆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慢慢走到那排高大的书架前,站在那浏览了一下,然后伸手拿起上面的一只镜框。那是一张照片,布兰科拂去上面的灰尘,看着它。
奥萨卡看见他咬住了自己的拳头。她走过去,看到了照片上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铜色的头发,宝石绿的眼睛。
“真不敢相信!”她轻轻的说了声。
布兰科慢慢地把照片放回去,又看了看书架上其他的东西,大都是一些旧书、笔记本,横着叠放的纸片,小手工品、还有画册。记忆如涓涓的流水灌溉了干枯的河床,他一下子都想起来了,这些都是玛格丽特的东西,他之所以之前一件也没找到,是因为那只咬了他的该死的老鼠,害得他十几年没有登上这座房子的阁楼。
玛格丽特为什么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藏在这儿?难道她知道自己会死吗?难道她想让丈夫忘了自己?
困惑随之而来,布兰科刚接受了这个事实又要面对诸多的问题,他感觉自己快要吃不消了,头痛欲裂,胸口发闷。
奥萨卡看见他遥遥晃晃地蹲了下去,以为他很难受,便赶紧扶住他问怎么了。
“这里空气太闷了,”布兰科说,“打开窗户晾凉吧。”
“窗户已经打开了,医生。”奥萨卡说。
“哦,那你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在这儿待会儿。”
“您确定自己没事吗?”
布兰科摆了摆手,奥萨卡见不好再说什么,便默默地离开了。
布兰科独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掐了掐自己的眉心,稳定一下情绪,然后重新站起来,看着书架上一排排的东西。那些书大都很旧了,有的是布兰科家族留下来的,也有玛格丽特的。布兰科翻了翻那些笔记,有些是读书札记,还有几本看上去像是玛格丽特的工作笔记,写的都是关于一些小孩子的,他们的生活状况,以及心理状况。手工艺品有几件是玛格丽特自己做的,还有孩子们送她的,都很简单朴实,也很可爱。另外还有一些笔、颜料、铅笔素描,以及一本拉丁文词典和几本不同版本的《圣经》。
他想着玛格丽特最后一次离家去上班的那天,她走后不久天气就变了,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从那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妻子的消息,他心急如焚,最后警察终于到家里来了,告诉他他们在公路旁边的河水里发现了玛格丽特的汽车,但尸体最终没有找到,恐怕是被暴涨的河水冲走了。
从那以后帕斯卡·布兰科的生命似乎被抽空了。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后来只能靠药物才能入睡。机械的睡眠中他不断地做梦,第二天醒来便掀开《梦的解析》研究那些梦是否有什么象征意义。渐渐地他开始对梦产生了迷恋,一天晚上不做梦便似乎少了点什么。当然这种状态的负面效应是他的记忆力严重下降,又是他甚至怀疑自己提早得了老年痴呆症,大脑不能正常工作了。当然这不是他的唯一烦恼,也许是自己做梦过多加之对梦境的过分研究,他开始若有若无地产生幻觉。他经常在幻想中为自己编排各种各样的角色,甚至还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其他人物。他们像幽灵一样时隐时现,有时甚至会捉弄他。当他们全部消失时,布兰科又会感到彻底的空虚与寂寞。以前的同事开始嘲笑他,说他给自己想象了个老婆。他凭说无据,又拿不出任何证明来,有时甚至自己也开始怀疑,十年前那个仙女般来了又走的玛格丽特是不是真的。直到今天他看到了所有的证据。
自从发现阁楼的秘密之后,布兰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呆在上面。他整日坐在木质地板上翻看那些老人们留下的旧书,读玛格丽特写的笔记,要么就是对着满屋子的画框发呆。那些大都是水彩的风景画,算不上专业,但也很漂亮。玛格丽特是不列颠人,她的画都带有朴实的苏格兰风格。
布兰科就是这样整日地一个人呆在上面怀念着自己的妻子,有时奥萨卡在下面叫他才想起来要下去。下去前他有时会不由地转头去看看那排高大的书架,好像那里面有什么在吸引着他,可他又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从那以后布兰科的失眠症似乎更严重了,他索性不再吃药,任凭自己整夜整夜地在床上睁着眼睛来回思索。有一次迷迷糊糊睡着后他梦见那排高大的书架想两扇门一样打开了,他看到了一个梦幻中的世界……
奥萨卡可以理解一个人经历了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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