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行点头道:“说不定他想让我们改变过去。”
张辉道:“不一定,这也可能只是一场梦境。而且退一万步来说,你就算想改变,要怎么做?”
展行也是茫无头绪,除去张辉,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张辉拉起展行的手:“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先出去看看。”
展行只得点了点头,跟着张辉出帐篷。
繁星漫天,张辉偶遇哈萨克人,便以匕首柄敲晕其后脑勺,不声不响沿路放倒数名巡逻兵,牵过一匹马,载着展行朝孔雀河疾驰。
到得河岸边,对岸大声以古楼兰语呵斥,张辉生硬断续地回了几句大喊,展行身体孱弱,被骑马载一段路就累得气喘,蹲在河岸边掬水洗脸。
张辉道:“先别过去,他们认出你了。”
展行端详自己在水里的倒影,那哈萨克小王子长得确实很漂亮,清秀温柔,身体还没长开。
他看着满河繁星,忽然触电般抬起头。
对岸站着另一名全身黑衣的赤足刺客,像与前来接应雷克哈尔坦的人是一伙的,却不扎堆,只站在孔雀河南岸的树下,静静望着展行。
那刺客身高与张辉相仿,脚踝上系着……
展行愕然打量,看到刺客脚踝上拴着的红绳,登时知道他是谁了,喊道:“小师父!”
刺客吓了一跳,喊道:“小贱!”
穿越人士成功大会师,展行顾不得旁的了,马上扑进河里,呛了几口水狗爬式扑过去,游到一半便上气不接下气,正要溺水那会被一只有力的手揽在怀里,抱着游上岸去。
那刺客手上戴着靛青色宝石戒指,正是林景峰摘下的中指戒。
展行满身是水,狼狈道:“你……你。”
林景峰如释重负:“我在河边转悠一天,终于找到你了。”
两岸楼兰刺客俱不知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间张辉已沉声道:“景峰?”
林景峰仓皇点头,张辉道:“你怎么不吭声?今天跟着我一下午,我还说怎么成了哑巴。”
林景峰哭笑不得道:“我根本不懂楼兰话,让我怎么吭声?”
对岸的人又喧哗起来,张辉大声说了几句,让他们先回去,背靠大树坐了下来,朝林景峰解释前因后果。
“这人又是谁?”展行一手按着林景峰脑袋不住晃。
林景峰嘲道:“小贱现在的身份是你情人了?”
张辉怒道:“别胡说!朋友妻不可戏……”
林景峰:“朋友妻随便骑,小贱自己说的。”
展行笑得东歪西倒。
张辉:“你饶了我吧……”旋又解释道:“你这具身体叫伊尔哈特,是雷克哈尔坦小时候的同伴,楼兰祭司的儿子……”
展行道:“你们关系不一般啊,俩杀手是竹马成双?”
林景峰怒道:“别胡说。”
张辉十分尴尬,说:“按楼兰的规矩,杀手们是成对训练,吃睡都在一起,原主人的关系……确实有点不一般,不过现在没牵扯了……”
林景峰道:“好了别说了,小贱过来,你累不,怎变成这模样了。”
展行小鸟依人地倚在林景峰怀里,实在是没法,随便怎么个倚法都是娇花一朵,也不计较这些了。
“我们试着理一下关系喔。”展行扳着手指道:“狄清小妹妹爱你,小娘受也爱上你了,小师父的身体原主人也喜欢你……”
话音未落,一队哈萨克骑兵发现战马被夺,王子逃跑,从营地远远追了过来,大声呵斥,张辉马上起身道:“你们到对岸去!”
林景峰反手拔匕,道:“小贱你到对岸去!”
展行:“我我我……游不过去。”
林景峰:“……”
张辉:“快走啊!”
林景峰抱着展行朝河里一跳,哈萨克骑兵追到张辉面前,登时一声马嘶。
二人在河里冒出头,不知发生何事。
只见星光下遍野如同白昼,一名哈萨克少年将军策马呼喝,横冲直撞,沿路撞飞不少己方人,那高大刺客的身体就地一个打滚,反手挥匕,将沿路骑兵拖下马来。
少年将军喊道:“上马!”
那一声喊用的汉语,展行马上明白过来了,喝道:“唐悠?是你么?”
哈萨克少年将军吼道:“你们先朝南跑!别管我们!”
骏马飞驰中那少年伸出一只手,与张辉猛地互握,把他拖上马背,张辉稳当落于少年身后,沿孔雀河一路朝上游疾奔。
动静越来越大,更多的哈萨克骑兵追了出来,少年一夹马腹,张辉自觉环过他的腰控缰绳,只见那少年矮身从张辉手臂的空当处探出胳膊,抽出鞍畔一柄小弓扯满弓弦,飞箭连珠射去,只射马不射人,成队追兵沿路七歪八倒,摔了一地。
“干得漂亮!”展行声音清脆悦耳。
林景峰把展行抱上岸,那骏马已绕了个圈,游过孔雀,哈萨克追兵止住脚步,大声喝骂。
展行说:“唐悠射箭啥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林景峰问:“换了你,你能办到么?”
展行摇头道:“办不到,连珠箭太难了,还是在高速移动时放箭。”
骏马过河,进入楼兰地界,张辉与那少年下马,展行道:“唐……”
话音未落,只见那哈萨克少年将军转过身,紧紧抱着张辉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
张辉搂着他的肩膀,吻他的额头,继而朝脸庞上迷恋地蹭,最后低头与那少年的唇吻在一处,二人身影在璀璨星光下,形成一个漂亮的重叠剪影。
展行嘴角抽搐:“那是狄清!”
林景峰也明白过了,笑道:“怎么一路上,半点也看不出来。”
和风吹过郁郁葱葱的草原,深夜里四人都累得很了,张辉抱着狄清,林景峰搂着展行,各自倚在两棵十来步远的树下歇宿。
展行远远道:“怎么知道是我们?”
狄清答道:“昨天中午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你说胡话,栽下马,就想到可能是其中一个,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找了很久才到你帐篷外头,还有两位同伴呢?”
展行茫然道:“不清楚,现在咱们已经四个人了。”
张辉道:“明天回楼兰看看,找到虎哥和小唐再商量吧。”
展行点头道:“狄清穿成谁了?”
张辉道:“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林景峰兀自好笑:“张辉玩个魂穿都能成万人迷。”
“嗨。”展行一本正经道:“现在喜欢他的有三个了。”
当夜展行迷迷糊糊地睡着,翌日清晨却是被几个楼兰人叫醒的。
数名楼兰骑兵寻到孔雀河畔,林景峰警觉地护住展行,张辉断断续续与他们交涉,片刻后双方都不言语了。
“他说什么?”展行问。
张辉答:“他们说,楼兰王……呃,我父亲,前几天高烧说胡话,从王位上滚下来了,现在只能喝牛奶,旁的话都说不出。”
展行:“……”
林景峰:“……”
80、番外?罗布泊?合
楼兰王一定是被霍虎上了身,再没别的可能了。杀手雷克哈尔坦左手上戴着五枚戒指,分属五个不同的人,没有错。
“你杀了……不,你在梦里看到的情景,都杀了谁?”展行低声问张辉。
张辉与展行走在前头,林景峰与狄清走在队伍后面。
外人看上去,正是楼兰王子雷克哈尔坦带着哈萨克小酋长入城,身后另一名杀手——雷克哈尔坦的搭档,伊尔哈特抓回来另一名哈萨克将军。
张辉想了想,道:“他们俩都死在我手上。其中伊尔哈特在宫廷阻止我,你的哥哥……被狄清附体的那人追上来,都死在我手里。”
展行两相印证,登时十分清楚,说:“还有你父王也挂了。”
张辉:“嗯……是这人渣王子干的,不干我事。”
展行道:“所以小师父戴的戒指,狄清手上的戒指,还有他父王的戒指,全在雷克哈尔坦尸体的手上,我算是明白了。怎么还少一个?最后那个一定是唐悠……”
张辉想起来了:“还有王后!”
展行:“……”
张辉:“唐悠戴了哪个戒指?”
展行心想,这下唐悠彻底悲剧了。
“你什么时候拣了个小媳妇,也不告诉我们?”展行饶有趣味地打量楼兰四周建筑,楼兰城历史的原貌早在计算机建模上便看过,然而置身其中,却别有一番意味。轮台古城,且末遗址,高大挺拔的棕榈树与带有印度、中亚结合的风情建筑有种巧妙的调和感。
石塔受到吹袭,在此处呈现出温带的沙漠红,一层层的泥土黏合而成的圆形尖顶皇宫顶端雄伟充满古朴意味。
张辉低声答:“小狄胆子不大,你别把他吓着了,本来打算过几年再去看看你们,他的身世……也着实没头绪。我上回寻找僰母的月蛊,受星蛊指引一路北上,到黄龙去,发现海子边躺着他,月蛊就在他的身上。”
展行道:“还为这事和你哥吵了一架,对吧,小狄说的。”
张辉沉默不答,展行道:“这很明显不划算嘛,娶了媳妇忘了哥……”
张辉:“不是你想的这样,别听小狄胡说,他总喜欢什么事都朝自己身上揽。”
展行好奇道:“那你喜欢他啥?楚楚可怜,小鸟依人的模样?”
张辉道:“他……其实挺有主见,没攻击性不好么?都得像你这么爱折腾?”
张辉随手刮了刮展行的脖颈,展行自嘲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张辉说:“我喜欢他是因为有一天……嗯,我把他带回锦屏的时候,我哥不在家,有天早上,我睡过头了,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在我房间外的院子里……你记得院里有木桩不?我和我哥练武用的。”
展行同情地点头:“记得,我院子里也有呢,给小师父用的。”
张辉说:“我看到他蹲在木桩前面,给练武用的桩子画画,上色,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觉得他挺可爱的。于是就……喜欢上他了。”
展行:“……”
张辉摸了摸头,摆手道:“算了,这么说挺奇怪,别问了。”
展行决定买个几大桶油漆,回去把自家院里的木桩全画成林景峰模样——“漠然”的双眼,面瘫,碎发,让他每天起来自己揍自己。
狄清在队伍后面小声道:“你们……嗯,林哥。”
林景峰低声道:“叫我景峰。”
狄清忽道:“景峰,请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林景峰眯起眼想了一会,道:“快七年了。”
狄清抿着唇,点了点头。
林景峰:“怎?你想问七年之痒?”
狄清忙笑道:“没有的事,挺……羡慕你们的,嗯。”
林景峰只觉得这小孩颇有点不知所谓,或许是不擅于与人沟通交流,但再见到张辉,狄清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不再是欲语还休模样,遂揶揄道:“你箭法不错,比小贱还强了。”
狄清睁大眼道:“都是辉哥教的,展行……他很强吗?”
林景峰想了想,答:“也不算很强。”林景峰实在无法给展行下一个综合实力评价,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本事嘛,没有。然而要说他弱,又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就是一只……张牙舞爪,却……人畜无害的……”林景峰斟酌很久,下了定义:“白痴……哈士奇。敌友不分,精力旺盛。”
狄清笑得打跌,理解地点头。
张辉带着三人进入王宫,卫兵退下,一名手执权杖的祭司上前咕咕地说了长篇大论,张辉也听不太懂,反复重复几句话。
“我让他允许我们去看国王。”张辉小声道。
展行:“他们看不出你是冒牌的吗?”
张辉答:“暂时还没,不过我觉得快了……”
那祭司一脸不悦,转身走了,又愤怒地朝林景峰喝骂,用手杖敲打林景峰的头,林景峰蓦地火了,正要还手,展行连忙喊道:“他是你爸!”
林景峰反应过来,躬身点头,乖乖挨打。
四人被带进王宫侧边,一个大胖胡子,呼哧呼哧地瘫在大胡床上直喘气,中年妇人衣着华贵,直挺挺地躺在地毯上。
那胖胡子正是霍虎,皇后成了唐悠,二人终于等到救星来了,霍虎眼泪哗哗地:“你们可算来了——”
张辉吩咐几句,当惯少祭司的人自有种颐指气使之感,侍女们退了出去,数人围成一个圈,开始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霍虎打了个奶嗝儿,胡须上沾满牛奶,听数人把事情经过分析完,问道:“你确定?”
林景峰无奈道:“八九不离十,我看外头快开战了,下一步得怎么做,你们有没有主意?”
霍虎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说:“哥以前听过,密宗传说中倒是有这么回事。”
“人死后若对生平不如意之事有所眷恋,会将怨念伏藏,交予下一位得到藏物的人。”霍虎比划道:“让人进入他所想的世界,改变他的做法,方能善终。”
张辉道:“你是说,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都是他灵魂里构造出来的世界?”
霍虎迟疑点头:“这不是过去,密宗将这个意识构造出的地方,叫做‘境’,你得完成他托付之事,再回到来处,方能离开这里。”
林景峰道:“你是怎么判断的?”
霍虎道:“喏,小唐。”
被唐悠俯身的王后拉开窗帘,说:“你看外头,看得出么?”他把一个东西交到展行手里,赫然是羊皮纸卷着的自制望远镜。
“你太彪悍了吧,才一天时间,连望远镜都磨出来了……”展行旋转镜筒,望向远方。
“什么也没有啊。”展行喃喃道。
唐悠:“对啊,本来应该有什么?”
展行:“不就是应该什么也没有的吗。”
唐悠炸毛道:“地平线呢?你再仔细看看?”
展行心里一惊,再次勘察远方,果然地平线不在,远处是一层灰蒙蒙的雾。
唐悠叉腰道:“很明显啊!这个世界有边界,他不知道在这外头发生过什么,思想只能抵达那么远……”
林景峰问:“我们要怎么离开?回到来处是什么意思。”
霍虎说:“那个地下洞穴,你记得么?”
唐悠把望远镜劈手夺过:“怎么可能记得?这连卫星定位器都没有……罗布泊那么多遗迹……”
展行啊的一声:“孔雀河的下游!就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