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堂副教授之帝都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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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堂副教授之帝都异闻录-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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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

原本美作是以一点点讽刺和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可是绅堂却意外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这么一来换成美作皱起了眉头,咬了一口羊羹。

(我知道绅堂确实很中意他没错,不过现在这是……)

想不到绅堂竟会认真考虑到这个程度,连美作也大吃一惊。虽然这名海军中尉从不认为自己的挚友对小男孩有兴趣,但是他知道,绅堂丽儿这么执著于一个人类,是极为罕见的事。

事实上,绅堂在意的不只是秋生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朋友身上。还有另一个同样、甚至令他更加在意的地方。

那就是有关沙世的父亲,莳苗玄庵。

“你听过一个叫做莳苗玄庵的人偶师吗?美作。”

“莳苗?……不,没听过。”

“也是。应该说,问你知不知道人偶师的名字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

绅堂单手拿着茶杯,偷笑了一下。

“……还真是抱歉啊。”美作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扬起眉毛。

他故意让自己觉得好像担了无谓的心。绅堂每次都是这样,当自己稍微顾虑到他的心情时,他就会巧妙地隐藏弱点,转而露出不正经的笑容。不过以美作的个性,当然不会因此停止担心。

“说到人偶师,就是那个吧?文乐人偶的……”

重新回归正题,美作说出了他对人偶师的印象。所谓文乐,指的就是以人偶演出的“人形净琉璃”(注:日本传统艺能之一,操作人偶并伴以三昧线演奏的戏剧说唱;文乐原指演出人形净琉璃的剧场,现多做为人形净琉璃的代称。)。

不过他的想像有误。

“不,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比较廉价的那种。像展示小屋(注:盛行于江户时代,任何东西都可以拿来展示。例如特技表演,以及畸形的生物或人类,有时也会出现买卖人口并加以凌虐成展示品的例子。)……最近比较少看到这种地方了,不过就是会展示在那里的东西,名称是活人偶。”

“……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个有趣的东西呢。”

面对这个认真过头,而且喜好方面有点洁癖的友人,绅堂忍不住苦笑。他到底想像成什么东西呢?不过若是换成自己,一听到那个名称,大概就会先冲过去看了。

“那东西并没有你想像得那么恶心低俗啦。实际上只是做得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偶而已……不过最近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大多数的活人偶,都是模仿知名戏剧的经典画面、佛教故事,或是日常生活当中的“场景”制作出来的。

理所当然地,除了有单独一尊之外,也有些场景是由复数的人偶所构成,完全是等身大的人体模型,是一种让人感受到远超过浮世绘或说书的临场感的娱乐。

“问题在于在艺术方面并没有获得好评。不过松本喜三郎(注:松本喜三郎(1825…1891),江户末期至明治时期的人偶师,以写实手法制作等身大的人偶闻名,并称其为“活人偶”,代表作有“谷汲观音像”等。)的观音像就很有魅力,让人着迷。另外还有……高梨阳吉之前也曾做过,他实在非常多才多艺啊。”

前者毫无疑问是活人偶的巨匠,不过后者则是在绘画、陶艺等各种艺术领域发挥长才,与其说是人偶师,称呼他是会做人偶的艺术家可能更正确。

活人偶做为展示品的巅峰期,一般认为是江户末期到明治时期这段期间。

刚刚绅堂提出来的松本喜三郎,也是在距今大约三十年前告别人世的,而与松本齐名的安本龟八(注:安本龟八(1826…1900),同为江户末期至明治时期的人偶师,制作人偶之精细可见血管,仿佛跟真人一般,还曾至上海展示其作品。)则是在日俄战争之前去世。如绅堂所说,当时的活人偶只被当成一种庶民娱乐,至于成功发掘出其艺术价值,则是在非常非常后来的时代了。

能够流传到现代的人偶极为稀少,而且也几乎没有关于制作者的姓名纪录。活人偶,正是被时代巨浪吞没的文化之一。

“所以那个叫做莳苗什么的人,就是制作活人偶的工匠是吧?”

“似乎是这样没错。据说他的工作范围相当广泛,从文乐人偶到有机关的人偶都有……不过在活人偶这一块,有许多收藏家愿意出高价购买。”

“表示他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如此精美吧……”

美作看起来似乎懂了,但他其实并不是完全懂。他没有任何像样的嗜好,可说是距离收藏家最遥远的人种。至少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花大钱,只为买下一个做工精巧的人偶。

相对地,本身就是收藏家典范的绅堂,正在脑中回顾着自己搜集而来的莳苗玄庵的资料。主要是一些记录人偶相关的艺术与商业评价的书籍。

人偶师莳苗玄庵。这个姓名最早出现在一百年前的纪录,所以是传承了好几代的名号吧。

每一代的玄庵都以制作精巧人偶闻名,从初代开始就有相当程度的好评。

此外,每个时代的莳苗玄庵,还有另一个共通的地方。

(虽说他不是陶艺家,不会被束缚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又不是北斋。)

他们的活动地点完全不固定。

依据纪录,初代莳苗以人偶师身分出现的地点是大皈(在那个时代这样的写法才正确)。不过大约十年左右便搬离了,之后在近畿地区各地到处搬迁,最后前往江户。

后来,玄庵的名字辗转出现在这些都市里。看不出来他们是在哪里完成名号交替,他们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居住十年以上。

至于现在居住东京深川的玄庵,已经住了八年有余。详细情形必须调查更多可靠的纪录,甚至调查公文才能知道,不过,若玄庵真的依照某种规律不断搬家,那么时候也快到了。

(虽然艺术家因为一时兴起就搬家的行为并不罕见……)

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这种感觉,与其说是针对不断搬家的行为,可能更像是针对莳苗玄

庵本人的、类似绅堂的直觉之类的感觉。绅堂望着手中已经变凉的茶。

“……”当初在银座偶遇时,玄庵的那双眼睛。那双闪烁着晦暗光芒的眼睛,实在无法让人不在意。

(看起来不像是非常粗暴的人,不过就是让人觉得……)

这是直觉。身为一个行走在魔道上的人,绅堂感受到近似同类的气息。

“……既然你这么担心,不要让他过去比较好吧。”

“……嗯。”

美作观察着好一阵子沉默不语的绅堂。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于人的细微感情相当迟钝,所以像眼前这个拥有非比寻常感性的挚友,美作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推测他的心情到什么地步。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错得太离谱,可以稍微安心。

被戳中痡处的绅堂皱起眉头,紧盯着天花板。因为他很清楚,莳苗玄庵的确让人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不过在完全不同的定义之下,绅堂也在玄庵的女儿身上,感受到某种不寻常的东西。

然而,这个随时都能保持冷静、甚至冷酷的男人,也存在着所谓的弱点。

“……那个孩子之所以交不到朋友,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你对秋生小弟太好了啦。”

美作闷声笑了起来。

从第三人的角度来看就会知道。绅堂丽儿对筱崎秋生很好,甚至有点拿他没辙。

因为平常总是维持着“秋生”和“老师”的关系,绅堂一直居于上位,所以很难察觉。不过看在美作这种认识绅堂丽儿很久的人眼中,甚至会觉得绅堂把那个年纪差了一轮之多的助手,当成小猫一样溺爱。

“……随你怎么说。”

被人说中心事,绅堂丽儿回答得像是在闹别扭似的,这可是相当难得一见。

美作苦笑了一下,随后把彻底变冷的绿茶一口喝光。

原本是为了最近每个星期都找上门来的表妹,特地过来找当初造成这个状况的始作俑者,想要好好抱怨一下绅堂的。

(……算了,今天就别说了。)这个头脑好到令人尊敬的好友,似乎罕见地陷入了苦恼。此时,实在不忍心打扰他。

07

自从秋生和沙世相遇,已经过了半个月左右。

这段期间,自从秋生第一次前往莳苗宅之后,大概每隔不到三天就会去找沙世。

初次造访的时候,秋生聊天聊到忘了时间,一直说个不停。不过后来考虑到自己身为绅堂助手的工作,还有对玄庵的顾虑,从第二次开始,秋生就把聊天时间控制在一小时左右。

不过,这样的时间限制反而让秋生和沙世的距离越缩越近。两人都一边珍惜着有限的时光,一边尽可能地多说一点、多亲近一点。那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仿佛在小小鸟笼当中相亲相爱的小鸟一般。

……于是这一天,两人溜出了那个鸟笼。

“哎呀,秋生小弟弟,还真是不能小看你呢。”

“不、不是那样啦!”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女侍们异口同声地取笑秋生,而秋生也以同样的答案回应她们。

“不好意思。要是老师在就好了……”

“不会……因为这样很有意思呀。”

沙世边说边温和地露出微笑。虽然不明显,但确实是带点红晕的表情。

两人现在正在神乐坂事务所楼下的咖啡厅里,隔着桌子相视而坐。

沙世的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绝对不会允许沙世在自家以外的地方和秋生见面。不论沙世是独自一人,还是有他同行。

所以这其实是秘密的幽会。

“我真的很少有机会来到这种店里,所以有点紧张……”

绅堂丽儿事务所所在地的一楼是充满摩登风情的咖啡厅,绅堂和秋生都是这里的常客。

再往后一个时代,咖啡厅这种地方会开始夹杂一些类似现代的性招待所的性质。不过至少在大正九年时,于东京营业的大多数咖啡厅都还是相当正派的。

比方说神乐坂的咖啡厅“虎猫”,如果不把年轻男性的视线一直围着年轻女侍们打转这件事当成不够正派的话,其实可说是一间极度正派的咖啡厅。

“哎呀呀,秋生小弟弟,今天的同伴还真是可爱呢。”

“……拜托,请饶了我吧。”

第四次了。等到这间店的店长宫本伸香也出现时,秋生才总算发现,一群女侍正从店里面往外看着坐在街道附近的自己。

简单来说,就是整间店的人都跑来看好戏了。

“哎呀,脸色不要变得这么难看。我们只是很担心秋生小弟弟会不会变成像绅堂老师一样,总是害女生哭泣的负心汉啊。”

“虎猫”里的女侍,年龄大多都在十五岁至二十岁左右,唯独伸香特别醒目,原因不只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是三十多岁的女人。

黑色布料上大胆地加入红色的和服。向上盘起的头发也十分柔顺闪亮,和其他穿着同样围裙,却显得年轻稚嫩的女侍们相比,她成熟的魅力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不过伸香最厉害的一点,是她将自己的魅力控制得恰到好处,绝不流于低俗,是个累积了许多人生历练的成熟女性。听到她这个个性豪爽又喜欢照顾别人的人,说出“很担心”的时候,就算明知道有一半是在开玩笑,但是还是没办法漠视。

“不需要担这种心啦……”

要怎样才能变成负心汉啊?我可是女的耶。

很想这么说,但是却不能这么回答,秋生实在很无奈。这时,一旁看着两人交谈的沙世伸手捂住嘴巴,轻声笑了起来。

“沙、沙世小姐……”

“不好意思,总觉得实在很有趣。”

秋生刚开始有点惊讶,后来立刻回神想到自己被嘲笑了,因此发出了难为情的抗议声。不过心中却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因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沙世笑成这样。

“哎呀,这还真的是打扰到你们了。那么秋生小弟弟,你们慢慢聊。太阳下山之前,要好好送人家回去喔?”

伸香自顾自地说完便转身离开。留在她身后的,是因为难为情而羞红了脸的秋生。

(为什么老师专挑这种日子外出呢……)

心里有点怨恨他。女子学校放学后,秋生来到事务所里一看,发现绅堂只留下一张“外出中”的纸条,就不见人影了。

如果只是自己换衣服也就算了,绅堂不在时,实在不能随便让人进入事务所。于是秋生只好带着好不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的沙世,一起前来这间咖啡厅。

“太阳下山之前……一定得在那之前回家呢。”

沙世之所以露出有点飘渺的眼神说出这句话,不只是在复诵伸香的话而已。今天她能够这样离开自家,是因为她的父亲莳苗玄庵出门和委托制作人偶的客户见面的关系。

父亲要到晚上才会回来。她决定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违抗父亲的命令。

“我会确实送你回去的……抱歉,大家好像有点大惊小怪。”

秋生的一句话,让其他依然躲在远处偷听的女侍们发出小小的嘘声。沙世隔着秋生的肩膀看见那一幕,因此她又轻声笑了起来。

“我好羡慕秋生先生,拥有这么多朋友。”

“那、那是,这个……”

就连自己和绅堂一起过来的时候,女侍们也经常把秋生抓来取笑。她们大概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可爱的小朋友,不过明显被人当成小孩看的秋生,心情倒是相当复杂。

然而看在沙世眼中,连这种关系都能让她觉得目眩神迷。

“因为,假如秋生先生不在,我就再也没有爸爸以外的人可以交谈了……就算交了朋友,最后也总是不得不和他们分开。”

她的表情深深烙印在秋生的心上。沙世平常的表情总是有点难以捉摸,她露出了遥想起过去某些旧事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寂寞,但是同时又感受到某种莫名的虚幻。

“沙世小姐……”

关于莳苗玄庵的搬家癖好,秋生也已经从沙世口中听说了,同时秋生也知道沙世总是因此而失去朋友。

(所以我才更……)

想要好好珍惜她。珍惜这个以绅堂助手的身分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所以我还是非常羡慕能和许多人成为朋友的秋生先生。明明和我年纪差不了多少啊。”

“不过我每次都被当成小孩看待啊。尤其是被老师。”

把绅堂的名字说出口时,秋生的表情既像是在闹别扭,也像是有点得意。安心感、信赖感,诸如此类的感情若隐若现。

看到秋生这样的表情,沙世微微垂下了眼睛。不过之后立刻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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