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方才下坠之势极速,在她吸气之时,离铁索已有八九丈远,上升三丈,依然相距尚多。
白玉霜只得换了口气,再次屈身再伸,奋臂上划,这回又升起二丈多高,依然无法攀到铁索。
“云龙三折”,至此提吸的真气已尽,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一个人随着往下直落,但她心头清楚,这道幽谷深逾百丈,自己此时挣扎,企图提吸真气,岂非过早,不如任它直线下坠,待快要接近地面之时,再提吸真气不迟。
心中虽是这么想着,但究竟能否顺利降落,却是毫无把握之事,只是死中求活,有此想法而已。 ’
下落之势,愈来愈速,穿云直落,她竭力保持冷静,准备随时应变,就在她心中默念:
“大概快要接近地面了!”
突觉从脚底涌起一股极大的无形的潜力,把自己直线下落之势托住!
白玉霜心头清楚,经这股无形潜力一托之势,顿时想到这股潜力,极似内家真力,莫非下面有人?
但对方敌友未明,她仍然不敢大意,借着坠势一缓,立即提吸真气,双臂一划,重施“云龙三折”身法。
这回她不是向上飞升,而是凌空一个盘旋,矫若神龙,平起出去三丈多远,借以俯视下方景物。
谷底乱石成堆,杂草丛生,在一方大石上,站着一个浓眉皓首的矮小老者,仰首翘望,面有惊异之色,估计距离,大概还有七八丈上下。
白玉霜再一提气,身形在空中一个迥翔,如凤敛翼,溯然落到一座耸立的石堆之上。那浓眉皓首的老者不觉呵呵一笑道:
“原来是昆仑高弟,老朽倒是孟浪出手了。”
白玉霜两个起落,走近浓眉老者身前,拱手道:
“小女子白玉霜,刚才失足坠落百丈深崖,若非老前辈出手一托,缓和下落之势,晚辈只怕很难有机会施展轻身之术,晚辈得免于难,仍是老前辈所赐的了。”
浓眉老者含笑点头道:
“原来姑娘就是东海门下的白姑娘,哈哈,老朽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居然未卜先知,等在这里。
白玉霜听得大奇,望着浓眉老者,惊异的道:
“老前辈……”
浓眉老者一手拂着他银丝般的白髯,徐徐说道:
“老朽托人转告白姑娘,‘遇高不可飞’,但老朽深知这是妖妇和孽徒已经设好的圈套,白姑娘未必能免,故而在姑娘入山之前,老朽已在此等候了。”
白玉霜想起方依依果然跟自己说过在山下遇见一位老人,要她转告的四句偈语,不觉拱手说道:
“老前辈告警在前,施救于后,这份大德,晚辈永不敢忘,晚辈还没请教老前辈的名号,不知如何称呼?”
浓眉老者呵呵一笑,摆摆手道:
“白姑娘且请坐下,老朽正有事奉告。”说完,就在大石上坐了下来。
白玉霜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浓眉老者问道:
“白姑娘此次远上窦图,当然为神龙令倡乱武林而来的了?”
白玉霜欠身道:
“是的,在老前辈面前,晚辈也毋须隐瞒了,晚辈大师伯(圆慧大师)前年云游名山,发现江湖乱象已萌,—祸乱之根,可能依然是三十年前一度失败的南海神龙和太阴教主,死灰复燃,命晚辈暗中查访,协助各大门派,消敉祸乱,经晚辈数月查访,江湖上虽然到处都有动乱迹象,但追根究底,却有脉络可寻,依然是昔年的南海神龙,今日的神龙令老令主在幕后作祟,故而晚辈和一班结交的武林同道,找上窦图山来的。”
浓眉老者目中神光飞闪,一手捋须,微微点头道:
“令大师伯想来就是神憎圆慧大师了,他这份悲天悯人,为武林消敉浩劫的善心,老朽无上钦佩,只不知白姑娘可知神龙令老令主的出身来历么?”
白玉霜道:“晚辈只知神龙令老令主,即是昔年一度倡乱武林的南海神龙,他先前曾自称龙头,后来大概羽毛渐丰,改创神龙令,自号老令主,不知晚辈说的可对?”
浓眉老者微笑道:
“白姑娘可曾见过其人?”
白玉霜道:“晚辈只知南海神龙本姓龙,精于用毒,据说他身矮如童子,童颜鹤发,银髯垂腹,如此而已,并未见过其人。”
浓眉老者忽然站起身子,仰首向天,发出龙吟般一声长笑!
白玉霜不觉也站了起来,愕然相顾。
只见浓眉老者在这一瞬之间,忽然变成了一个童颜鹤发,银髯垂腹,身矮如童子的老人,望着自己,缓缓说道:
“白姑娘请看老朽是谁?:
白玉霜要不是身历其境,怎么也不会相信,当着自己面前,连身也没转一圈,说变就变,一下子就换了一个人,心头这份震惊,当真不可言宣,立即功凝双掌,暗暗蓄势,凛然道:
“这么说,老前辈就是神龙令老令主了。”
银箕老人呵呵一笑道:
“不然,老朽就是白姑娘方才说的,昔年倡乱武林的南海神龙,但并不是神龙令老令主。”
他缓缓伸手从脸上揭下了一张连着垂腹银髯的人皮面具,然后又在大石上坐了下来。白玉霜暗暗舒了口气,也随着重又坐下,问道:
“老前辈是说神龙令老令主只是假冒你老之名的了?”
“也可以这么说。”南海神龙(浓眉老者)轻轻叹息一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老朽若非从头说起,白姑娘恐怕不易弄得清楚。”
白玉霜道:“晚辈洗耳恭听。”
南海神龙道:“昔年天山北峰住着一位苦行和尚,他并无名号,江湖上自然并不知道其人,但他一身武学,却出自西域,已达上乘境界,门下收了一男一女,两个徒弟,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男的姓龙,名在天,女的姓甘,名清音,这两人随师习艺,共有十五年之久,直到那苦行和尚在圆寂之前,遗命两人结为夫妇,行道江湖……”
白玉霜心中暗道:
“他说的龙在天,自然就是南海神龙,只不知这女的是谁?”
南海神龙续道:“这两人回到了中原,一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倒并没有违师训,那是到了十年之后,龙在天无意在九连山一处石窟中,得到了一册昔年南海门的奇书,书中所载剑术、武功,均是天下奇绝之学,唉……”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下去道:
“这一年也是合当有事,龙在天自从得了这册南海奇书,练武的人,自然嗜武如命,他妻子甘清音也正好身怀妊孕,于是两人就在九连山一处隐僻的山谷中住了下来,但开门七件事,却都须到山下去购买,龙在天每隔十天半月,就得下山一次……”
他说到这里,老脸上忽然隐现愧疚之色,接道:
“有一次,他下山之时,就在半山中遇上了阴九姑,这也可说是孽缘,阴九姑看出龙在天武功极高,本有笼络之意,龙在天为她美色所迷,糊里糊涂就勾结上了。”
他略为顿了顿,续道:
“龙在天出身孤寒,年轻人谁不好高鹜远,幻想着将来如何如何?何况有了一身超绝的武功,自然会有争霸武林的雄心,不遇阴九姑还好,这一遇上阴九姑,她原是昔年太阴教一脉,在江湖上自称太阴公主,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把同门师妹,结发之妻,视作糟糠,阴九姑听说他得了南海奇书,就怂恿他开门立派,龙在天言听计从,果然自封为南海门门主,此事很快就传到了他妻子甘清音的耳中,向乃夫再三苦劝,龙在天迷恋阴九姑,岂肯听他?妻子的话,终于夫妇反目,甘清音气愤之下,伤了胎气,远走西天目,在幻住庵出了家……”
白玉霜吃惊道:“老前辈说的莫非……”
南海神龙目中隐有泪水,点头道:
“不错,她就是幻住庵主清音师太。”
白玉霜心中暗道:
“原来清音师太有这段沉痛的往事,无怪她生性偏激,嫉恶如仇了!”
南海神龙续道:
“阴九姑不久生了一女,取名如玉,那时龙在天已在南海创立宗派,收了四个门徒,大弟子姓郝,名天行,为人极工心计,颇得乃师欢心,就把女儿与他为妻(即郝总管)。之后,郝天行夫妇,也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快有二十岁了(此女即冷青萍)。”
白玉霜道:“老前辈说的是从前的事了。”
南海神龙道:“不错,二十年来,龙在天眼看羽翼已丰,谋求称霸武林也愈趋成熟,唉,与其说是霸业成热,倒不如说作的恶孽渐多,江湖上声势逐渐嚣张而已。七大剑派围攻那一役,惨遭失败,龙在天伤重垂危,幸有郝天行负之而行,逃至九连山,又回到了昔年夫妇隐居的那座幽谷之中……”
白玉霜道:“后来如何?”
南海神龙忽然用手撩起袍角,露出了他一双铜脚,惨然苦笑道:
“白姑娘看看老朽一双脚。”
原来他自膝盖以下,竟是用黄铜铸成的。白玉霜道:
“老前辈当年原来被折断了双腿。”
南海神龙黯然一叹道:
“老朽被七大剑派数十名高手围攻,身中十余处剑伤,依然突围而出,并未断足,这是老朽大弟子兼女婿的郝天行下的毒手。”
白玉霜听的颇感意外,说道:
“郝天行背负老前辈,逃脱七大剑派追踪,何以又会下此毒手?”
南海神龙长叹一声道:
“孽徒背负老朽而逃,本已存下歹心,逃入那处幽谷之后,立即挥剑折断了老朽双足,胁迫老朽,交出南海奇书,老朽答以奇书不曾携出,可能业已付之一炬,孽徒自然不肯甘休,逐以施以酷刑,逼老朽默写书中武学。这样过了七日之久,老朽内伤略幸好转,就告诉他书中文字,老朽记忆所及,全说出来了,那孽徒突发一掌,击在老朽背上……”
白玉霜怒声道:
“此人真是禽兽不如!”
南海神龙道:“差幸老朽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运集全身功力,受了他一掌;但也震得口喷狂血,故意倒地死去,那孽畜察看老朽已然气绝,才行离去,老朽经此一场变故,才迷梦初醒;想起他得了老朽默写的武学,日后必然重蹈老朽覆辙,为害江湖。立誓除此孽畜,一则洗雪老朽折足鞭师之恨,二则也是替天下武林,除一大害,稍赎前愆……”
白玉霜道:“后来呢?”
南海神龙道:“那孽畜出山之后,诿称老朽伤重不治而死,带了妻女,远走江湖,利用蛇岭有群蛇之险,人迹不至,颇合他练武匿身的条件。不料却给他在谷底发现了一座石室,但他是有野心的人,自然不甘寂寞,因而故意在江湖上散布谣言,诡称蛇谷之中,藏有大批财宝,借以吸引江湖黑道中人前去。他择其能为已用的,就留下来,不能为已用的,就借毒蛇之名,予以杀害,首先受他罗致的是四方煞神和八大凶人。那时他还没有自称龙君,因为当年他的外号,叫做独角蛟,那是因为还在老朽门下。老朽姓龙,人称南海神龙,他自然不好称龙,到了此时,他已经成了龙,因此临时自称龙头。”
说到这里,朝白玉霜微微点头道:
“至于他在蛇谷诛杀那条赤甲蛇,倒是事实,连他也没想到蛇谷之中,会隐藏着这么一条奇毒无比的怪蛇。也正因他诛蛇之时,穿戴了老朽昔年的面具,故而使他以后也一直假扮老朽昔年的模样……”
南海神龙接着解释道:
“此事老朽还得加以解释,南海门擅于用毒,但有时风向不利,也会毒害到自己,故而南海门的人,外出都戴面具,而且都是特制的。老朽昔年为了不愿江湖中人认出老朽真面目,特地设计了一个南海神龙的典型,那就是童颜鹤发、银髯过腹的老人。那孽徒发现了谷中的赤甲蛇,因老朽那张面具,能防天下奇毒,故而戴了它以便诛蛇。但被四方煞神认定了龙头就是这个模样,孽徒也就只好将计就计,以此作为统驭属下的面目了。不料数年之间,被他罗致的人愈来愈多,爪牙已遍布大江南北,他踌躇满志,又自封为龙君了。”
白玉霜道:“那么又怎么创立神龙令的呢?”
南海神龙道:
“这是他由龙头普而自封龙君之后,阴九姑看他声势之盛,比之昔年老朽全盛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授意他创立神龙令。意欲把江湖各大门派,悉数归纳到他神龙令下,借以统一号令之意。”
白玉霜道:“这么说,郝天行的幕后,实是阴九姑主使的了。”
南海神龙喟然道:
“阴九姑这妖妇本是存有极大野心之人,但逆徒郝天行极擅心机,他们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白玉霜道:“老前辈可知天封山也有神龙令的巢穴么?”
南海神龙道:“天封山本是逆徒手创神龙令时的巢穴,直到目前,依然是神龙令总坛所在,此地乃是阴九姑所经营,神龙令只是附设于此而已。”
白玉霜道:“原来如此。”
南海神龙道:
“阴九姑昔年掳掠了一名叫陆通的巧匠,精于消息之学,此处东西两峰,有隧道相通,两处房舍之中,也都按装了机关消息,禁制重重。外人闯入,一旦误触消息,不死也会负重伤,老朽故而曾托人向诸位告警‘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入,毒蛇化蛟龙,遇假莫认真’之言。可惜白姑娘依然遇高飞了,几遭不测,那姓卓的娃儿和何文秀一行,偏偏也没参详得出老朽之意,又遇门而入,只怕也非出事不可了!”
白玉霜听得猛然一惊,他口中姓卓的娃儿,自然是指的卓玉祥了,他不知如何了?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
“老前辈,他们……”
南海神龙不待她说完,就含笑道:
“白姑娘不用心急,老朽教了姓卓的娃儿一招剑法,和姓唐的女娃儿一记手法,他们决吃不了亏。目前老朽和姑娘二人,须得分头进行,姑娘前去救人,老朽赶去接应姓卓的娃儿,好,你随老朽,咱们这就上去。”说完,站起身,随手戴上面具,往谷底一条乱石磊磊的山径走去。
白玉霜跟着他踏上山径,这是一条干涸的山涧,也可说是两座高峰之间的裂缝,其实并无路径,只是踏着大小石块而行。
地势逐渐向上,转而向东,这样又走了两里来路,已经由绝望走到了一座插天高峰之下。这座高峰四壁如削,岩石苍古,石纹如筋,直入云霄。
南海神龙指指高峰,说道:
“这就是窦图东峰,峰顶虽有几间石室,但并非孽徒所居,而是阴九姑练功之处,她只是骗你上当而已。”
白玉霜道:“那么郝天行不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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