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相心头不觉一怔,他久经江湖,阅历经验,何等老到,眼看自己剑尖微一用力,刺破对方皮肉,流出来的竟然会是黑血,心知不对,立即收回长剑,目光直注对方。
就在这收回长剑的一瞬之间,假上官相从喉头流出来的一缕黑血,流到衣襟上,衣衫顿时渐渐起了腐蚀。
喉头本来只刺破一点皮肉,如今伤口也已迅速溃烂!黑血愈流愈多,整个项颈和前胸等处,凡是黑血流过的地方,也都逐渐起了溃烂,而且蔓延极快。这一情形,不用说,自然是假上官相口内,早就含着毒性极烈的毒药,他们怕一旦遭人生擒,泄漏秘密。
只要咬碎口中毒药,服药自杀,你就休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由此可见这假扮自己的贼人,身份必然极为重要了。”
上宫相心中想着,不过半盏热茶功夫,假上官相一个身躯,血肉几乎已经化尽,只剩了一具黝黑的骨架!甚至连骨架都在逐渐销蚀,但却依然站立着并不倒下。
原来他在死前早已站定了桩!双足陷入地面,足有四五分深,才支持着他躯体,并未倒下去。
这种情形,真使人看得目怵心惊,惨不忍睹,上官相号称四方煞神之首,但也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好厉害的毒药,好残忍的手段,要不是对方控制甚严,生不如死,谁肯吞服这等连死后尸骨无存的毒药?”
就在他目光一瞥之间,忽然发现北煞卜元庆形势危急,一时不觉朗喝一声,双足一点,连人带剑,飞射过去,一下削断了假卜元庆四个手指。
假卜元庆宛如负伤之犬,急急往石门外窜掠出去。
上官相也不追赶,脚下一停,转脸问道:
“卜兄伤得如何?”
卜元庆右臂若废,甚至连身躯也在逐渐有麻痹之感,张口结舌的道:
“兄弟……中了他的……蜘蛛螯……全身……都在……麻……木……”
上官相急忙从怀中取出“解毒珠”,递到卜元庆掌心,说道:
“卜兄快掌握此珠,运功休息。”
原来方才天破大师、叶法全运功祛毒之后,把寒铁念珠交还上官相,上官相还未还给卓玉祥,就发现石中飘散着毒龙涎香,因此这解毒珠尚在他身上。
卜元庆接过解毒珠,不敢怠慢,立即就地盘膝坐下,运功疗毒。
大厅上,如今只剩下天破大师、西煞毕元真假两对,和毕倩倩、青儿这一对,尚在搏斗未休。
激战之中,但听天破大师洪声念了一声佛号,喝道:
“阿弥陀佛,你真的非要老僧把你击毙,不肯回头么?”
他和假天破大师已打到二百招以外,依然不分胜负。
不,假天破大师左拳伏虎,右拳擒龙,虽然一味强攻,十分凌厉,但天破大师一身修为,功力已臻上乘,双掌开阔,大袖飞舞,不仅把对方攻势,化解无遗,而且掌势如山,暗蕴金刚般若大力,每一掌出手,不闻丝毫风声,但无不重逾千钧。
假天破大师起先还能支持,打到百招以上,已是力不从心,要不是天破大师掌下留情,怎么也无法支撑出二百招。
此刻天破大师喝声出口,高举右拳,突然凌空朝假天破大师当头压下。这一掌,正是峨嵋派镇山绝学“佛光普照”,掌势虽缓,但却笼罩全身,无所遁形。峨嵋派历代相传,只授掌门弟子一人。
假天破大师但觉一圈无形潜力,压顶而下,罩住全身,心头不禁大骇,急忙右臂一抬,使了一记“横架金梁”朝上架起。
以他的修为来说,这记横臂上架,运起全身功力,就算千斤巨石,也足可挡得一挡。但天破大师这一招“佛光普照”,乃是峨嵋镇山之学,内蕴佛门降魔大法,岂仅是掌势如山而已?
假天破大师横臂架起,架是架着了,但却未能支撑得住,天破大师手掌缓缓落下,他上架的手臂也随着缓缓下降。
天破大师的手掌愈压愈低,现在离假天破大师头顶,已不过一尺左右,但掌势并未停止,依然一寸、一寸的往下沉落!
到了此时,假天破大师已无法再撑得下去,突然,他上架的右掌,忽然撤去,双膝一屈,“卟”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师兄开恩。”
天破大师掌势一停,双目湛然,直注假天破大师,沉声道:
“果然是你!”
他其实早已知道假冒他的人是谁了!
假天破大师俯首道:
“小弟知罪。”
天破大师轻轻叹息一声,点头道:
“你既知悔悟,可随我回山去。”随着话声,缓缓收回手掌。
假天破大师口中应了声“是”,右手疾然翻起,闪电般一掌,印到天破大师小腹之上。
峨嵋派以“伏虎掌”闻名武林,掌势素以刚猛著称,假天破大师这一掌蓄势已久,几乎是竭尽全力,孤注一击。
何况天破大师佛门高僧,自然不是擅于心机的人,眼看他已经伏地认罪,知所悔悟。
佛门中讲究回头是岸,放刀成佛,自然不疑有诈,这一掌,可说毫无戒备。
但听“砰”然一声,假天破大师一记掌力,结结实实击在天破大师小腹之上,直震得天破大师登登的连退了五步之多,脸色煞白,睁目颤声道:
“天还,你……”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连晃两晃,突然往地上跌坐了下去。
假天破大师狞笑一声,从地上飞跃而起,朝石门掠去。
上官相刚把毒珠交到卜元庆手上,骤睹天破大师中掌往地上跌坐下去,假天破大师夺门逃走,心头一急,大喝一声:
“快拦住他!”纵身追扑过去。
他这边喝声出口,卓玉祥、慕容贞二人也双双跃起,慕容贞奔向老和尚,卓玉祥却朝假天破大师身后追去!
他和慕容贞方才双战假戚建公,后来假戚建公夺门逃走,叶法全衔尾疾追,冲出门去,他们跟踪追出,叶法全和假戚建公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两人因厅上双方,还在激战之中,不好单独行动,只好仍然回人大厅,因此他们两人站立之处,也距石门较近。
此刻假天破大师从地上飞起,朝门外窜去,卓玉祥发现较早,但还是比假天破大师迟了一步。
卓玉祥仗剑扑到门口,假天破大师已经掠出石门,突然回过身来,沉笑道:
“小子,回去。”举手一掌,迎面击来。
他在天破大师手下,功力显然要差上一大截,但对付卓玉祥,这一记掌力,就显得掌风如涛,威力极强了。
卓玉祥追到门口,突觉一团劲风,扑面盈耳,朝自己汹涌撞到,心头一惊,急忙刹住身子。
挥动长剑,使了一招“倒卷流沙”,左右连劈,才算硬把对方一记掌风,接了下来。
东煞上官相距离较远,但他和卓玉祥先后赶到门口,因卓玉祥挥剑接掌,挡住门口,只好停了下来。这一耽搁,假天破大师哪里还有影子?
卓玉祥长剑一收,正待纵身追去。
上官相忙道:
“卓老弟,穷寇勿追,随他去吧!”
他话声一落,立即转身朝天破大师走去。
天破大师这时已经盘膝坐在地上,双目微闭,正在运气行功,慕容贞手仗长剑,站在他边上。
上官相堪堪走近,天破大师已经缓缓睁开眼来。
这位功行极深的峨嵋高僧,方才这一掌,敢倩伤得不轻,此刻脸如金纸,双目失神,看去竟然苍老了许多!
上官相急忙俯下身去,问道:
“大师伤势如何?”
天破大师气息微弱的道:
“老衲只怕不成了。”
上官相心头暗暗吃惊,以天破大师这等功力的人,如果不是自知无救,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面连忙安慰着道:
“大师修为功深,内功精湛,区区伤势,只需稍加调理,即可复原。”
天破大师微微摇头道:
“老施主说的只是常情,老衲被他‘伏虎掌力’击中‘气海’、‘丹田’二穴,内腑被掌力震碎,纵有仙丹,只怕也无法救治了。”
他目光缓缓转到卓玉祥的脸上,说道:
“老衲有一件事,奉托小施主,不知小施主可肯代劳?”
卓玉祥走前几步,拱拱手道:
“老师父有什么事,只要在下能办到的,自当效劳?”
天破大师双目神光突然一亮,颔首道:
“小施主那是答应了,小施主请在老衲对面坐下,老衲说话之时,也可省些力!”
卓玉祥答应一声,果然在老和尚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天破大师双目微阖,忽然以“传音入密”说道:
“老衲此时,以数十年修为,强行抑制着伤势,最多也只能支持顿饭时光,因此小施主不可发问,听老衲把话说完了。”
卓五祥只是点了点头。
天破大师续道:
“老衲奉托之事,是敝派有一招武功,名为‘佛光普照’,历代相传,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但老衲此刻伤势已无救药,因此老衲在临去之前,想以这招武功奉托。”
他口气微顿,又道:
“小施主也许会说,你不是峨嵋派的人,但小施主如果不肯接受,则千百年来,峨嵋派这一招镇山武功,就会从此失传,老衲就成了峨嵋派千古的罪人,唯小施主怜之。”
他不让卓玉祥开口,续道:
“老衲把这招武功,奉托小施主,第一,要小施主替老衲代诛峨嵋叛徒天还,他是老衲师弟,就是方才冒充老衲之人。
他武功修为,仅次于老衲,老衲一死,敝派之中,无人能制,只有这招‘佛光普照’,才能克制于他,第二……”
他说到这里,起了一阵轻微的喘息,语声中止,等略为平复,续道:
“希望小施主代老衲在敝门弟子中,甄选一个可传之人,这件事,当然不能草率,希望小施主多加考察。然后以老衲信物,立他为掌门人,这是一件极为艰巨的工作,老衲相信小施主必可代老衲完成,老衲信物是一片玉刻的多罗叶,就在老衲身上。”
卓玉祥听得暗暗感到为难,他说的两件事,都是大事。
峨嵋派名列九大门派,纵有天破大师掌门人的信物,继承掌门人,如何能由自己代为甄选?“佛光普照”,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自己如何能学?他想到这里,正待开口!
只听天破大师的声音说道:
“老衲为时无多,小施主听清楚了。”
他不待卓玉祥说话,就开始讲解峨嵋派这招威力奇大的镇山绝学——“佛光普照”的口诀,和修习法门。
卓玉祥到了此时,只好用心谛听,牢记在心。
老和尚绝学失传,讲的十分详尽,卓玉祥怕贻误了峨嵋派的绝学,有负老和尚重托,也听的十分用心。这一招掌法,足足花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讲解完毕。
天破大师双目微睁,喘息了一口气,问道:
“小施主都听懂了么?”
他这句话,不曾用传音说的。
卓玉祥点头道:“在下都记下了。”
天破大师含笑道:
“如此甚好,老衲那就拜托小施主了。”
卓玉祥忙道:
“老师父言重,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天破大师端坐不动,不再说话。
上官相道:“卓老弟,大师已经西去了。”
卓玉祥惊“哦”一声,赶忙站起,说道:
“老师父去的这么快!”
上官相道:“大师父托老弟之事,必然极为重要,老弟看看他的身上,可有什么遗物!”
卓玉祥不便明说,应道:
“老师父再三叮嘱在下,要把他身上之物,亲自送到峨嵋伏虎寺去。”
当下就朝天破大师遗体,行了一礼,然后从他身上,取出一片黄布包着的玉刻多罗叶,和老和尚身边佩着一柄松纹古剑,一齐收起。
慕容贞道:
“卓大哥,你几时要上峨嵋山去?”
卓玉祥道:
“至少也要此件事一了,才能前去。”
慕容贞道:
“我和你一起去。”
在天破大师和卓玉祥解说“佛光普照”的同时,战场上两对人,也有了急剧的变化。
西煞毕元左拂右剑,银拂如匹练飞卷,长剑如银蛇乱闪,加上他一身银袍,进退如风,一个人银光缭绕,气势极盛。
假毕元同样一身银袍,游闪如电,双手飞舞,乱抓乱劈,十只手指套着三寸长的指套,乌光闪闪,不但锐利如钩,施展擒拿手法,制人关节穴道,有时还敢向长剑和银拂上抓来。
这两人以快打快,到了百招以上,两条进退腾跃,互相飞扑的银色人影,早巳化作了一团银色光影,哪里还分得清楚你我人影。
西煞毕元忽然发出狼嗥般一声大笑,说道:
“阁下原来是白骨门的朋友。”
他激战多时,渐渐发觉对方使的,竟是白骨门的“枯骨爪”,对方虽然竭力掩其身份,但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泄漏出来。白骨门的人,很少在江湖走动,凡是在江湖走动的人,就从未落败过。
这不是说白骨门的人,个个武功高不可测,当然,他们武功别走蹊径,自成家数,另外还精擅毒药暗器,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另一主要原因,是白骨门的人,行走江湖,只准胜,不准败,这是他们的门规,他们认为落败之人,就沾辱了白骨门的声威。
因此,谁败了,这人就得在祖师堂自绝,以谢祖师,同时白骨门会派出门中高手,不惜天涯海角,替死者报仇,非把这个胜了白骨门的人追杀,决不甘休。就这样江湖上从无一个胜过白骨门的人存在。
白骨门的人,也成了江湖上无人敢招惹的人,好在他们对门人弟子管束极严,也极少仗势惹事,故而还能和各门各派相安无事。
闲言表过,却说假毕元听毕元喝出他的身份,忍不住冷冷一笑道:
“姓毕的,你可是怕了?”
毕元大笑道:
“阁下以为指出白骨门三个字来,就能唬得倒毕某了?哈哈,江湖上的,大家因你们白骨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才让你们平安无事,否则你们白骨门这个门派,早就绝迹江湖了,阁下假冒毕某,理屈在你,毕某今晚非把你拿下了,还要亲自把你送交白骨神君处理,看看白骨门又能把我怎样?”
两人虽互相喝叱,手上可丝毫没有松懈。
假毕元怒声道:
“毕元,你敢对白骨门如此轻视!”
毕元大笑道:
“这是阁下先对我西煞毕元挑衅。”
“好!”假毕元口中喝了声“好”,突然双爪扬起,接连攻出了五招,就在五招攻势之中,从他掌心无声无息,飞射出一片灰白细芒,朝毕元袭来,他使的正是白骨门的“白骨飞芒”!
毕元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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