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男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和我搭腔道:“既然你们知道外滩12号这个地址,为什么会不知道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呢?”
我目不转睛地答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叫找,否则就直接去拿了。”
程震用略带自嘲的口吻说:“如果你们愿意带上我这名犯罪嫌疑人,我可以帮你们一起去找东西,因为我和刚才那位小妹妹的姐姐是好朋友。”
这话听来熟悉,像是我曾经夏夕吹牛的话。
“我们不能带上你,警察现在已经卯上了你。”我当然不能答应这样一个伪君子加入的要求。
我声音稍稍大了点,邻桌的女人抬眼看看我,优雅地拭去嘴角的泡沫,结账离去。
程震等邻桌无人,冷笑道:“你认为警察只盯上了我一个人吗?”
“什么意思?”
“你留意到刚才那个女人的餐单了吗?”程震微微倾斜修长的身子,一伸手,拿过了女人的餐单,“她没等甜点上来,就急急忙忙走了,她刚才付钱的手一直在颤抖,我觉得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人了?”
是我!
我现在可是臭名昭著的通缉犯呐!我怎么忘了顾及在公众场合的影响呢?
我应该戴上墨镜、口罩和棒球帽,人群之中我低调地行走。遇到多人围堵的情况,让夏夕和程震为我开道,确保我能顺利突围。我不允许媒体私自报道关于我的信息,更不能让自己的影像出现在电视台的某些法制节目上。
能把通缉犯当出明星的感觉,可能也就我一个人了。
仔细想想,要过明星的日子,其实也并不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对程震来说,他的处境和我半斤八两,通缉犯和嫌疑犯从罪犯的范畴来说,我显然比他高出一级,让他同流合污,对我没多大损失。
本想再听听夏夕他们的意见,可等了半天,他们的色拉还没弄好。我就自作主张,让程震加入我们的探索小组。
又过了十分钟,汪克捧着色拉回来了,色拉堆得足有半米高,他一步一停,慢慢悠悠走到了桌子旁。
夏夕兴冲冲地对我夸奖着汪克:“他太厉害了,居然能堆这么高,这里经理的脸都像生菜一样绿了。”
汪克此时故作严肃,双目聚神地盯着那座色拉塔,像建筑师在品味自己的作品。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乐开了花。
夏夕还羡慕地说道:“他还用到了数学公式,计算出每种原料的用量,我第一次感觉到数学居然这么有用。”
我感慨:有文化,真可怕。
现在的形势是三男和一女,三个单身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人,这样的组合会产生很多种可能。
汪克神采飞扬地把色拉分到我们每个人的盘子里,嘴里还念叨着林俊杰的歌:
东汉末年分三国,
烽火连天不休,
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
谁来煮酒,
尔虞我诈是三国,
说不清对与错。
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
一切又从头。
这首歌能够很贴切地表现出目前的局势,三足鼎立已经形成,只是抢的不是江山,而是美人。
自古爱美人的人就比爱江山的人多,因为美人比较现实,江山太过飘渺。
可就是有些不切实际的人认为,坐拥了江山还愁没有美人作伴吗?所以古时候大家打得头破血流,就为抢一个皇帝的名额。
可是,有这种想法的人通常审美观很后现代主义,历史上很多帝王虽然后宫三千,却活不过而立之年。
我看到汪克和程震两个无耻之徒大胆地向夏夕献着殷勤,看来他们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暗自发誓,一定要为夏夕找出杀害她姐姐的凶手。不管再怎么献殷勤,也及不上为她做这件事能掳获她的芳心。
我不禁为自己的决胜千里而陶醉,放声大笑起来。
汪克、程震和夏夕面面相觑,三个人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朝一张空桌移去。
我这才发现四周餐客们看耍猴般的奇异目光,我不知道他们是在看我笑,还是在看我们桌子上汪克垒起的色拉塔,我只得干笑几声,向众人摇摇手中插着披萨饼的叉子,违心地说道:
“这外国羌饼味道好极了!”
3。
到了第二天,我从旅馆坐地铁赶往外滩,昨晚离开意大利餐厅时,我们四个人约好了一起去找铜狮子和外滩12号。
上海地铁站的高峰时刻就是地狱,身边全是人,却没有身在人间的感觉。
眼下有人说,勇敢的人乘地铁,勇敢的心炒股票,似乎没错。
被涌动人潮挤进人潮涌动的车厢,进去什么姿势,出来也是什么姿势,充分体验到了地铁站不用挪步也会走路的神奇功效。
据说北京的地铁可以把人挤流产了,上海的地铁看来能把人挤怀孕了。
好不容易到了外滩,海关大钟用低沉的声音提醒我迟到了,他们三个早就站在约好的地方。
怕他们联合召开批斗大会,我想先解释解释,刚要张口胡乱编个理由,他们就七嘴八舌咋呼开了:
“堵车了吧?”
“车爆胎了,对吗?”
“不对,你是坐地铁来的,不要告诉我们地铁出轨了。”
“不管什么理由,迟到1个小时也太不尊重我们了。”
显然他们以前也迟到过,各种理由都被他们抢先说光了,如果我找的理由和他们说的一样,会显得我是在吹牛。
我定了定神,说:“旅馆的闹钟坏了。”
他们说,那么一定要给我送钟。
行走在外滩,遥望对面的陆家嘴金融区,民族精髓尽收眼底,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就蕴含在高耸入云的建筑之内。
黄浦江畔,陆家嘴嘴角上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与金茂大厦相对而望,东方明珠看起来像串着三颗大小不一的冰糖葫芦,反观外滩这边的混血老建筑,越看越值得回味。
而外滩12号就藏身于这条记载着时代脉络的建筑群之中。
外滩的门牌号码很特殊,通常马路单双号分两边,外滩所有号码都在一边,找起来也相对方便。
1号、2号……6号,一幢幢人类智慧和劳动结合的伟岸建筑从我们身边经过。
比较理想化的人认为,既然这些建筑代表了智慧和劳动,它们的最终的目就是财富,所以外滩清一色都是银行,因为银行是囤积财富的地方。比较实际化的人推断,也只有银行才能付得起外滩这里的房租。
过了9号,我们惊讶地发现,后面居然没有10号和11号。
就当我在担心外滩12号是不是被无坚不摧的动迁组动迁之时,汪克盯着一幢圆顶大楼的花岗岩外墙,正读着一块铜牌上的字:
“汇丰银行大厦,建成于1923年6月23日,建筑面积32000平方米,出自英国建筑师威尔逊之手,是具有希腊古典风格的建筑。它被誉为‘从苏伊士运河到远东的白令海峡之间一座最讲究的建筑’。
1955年4月26日,汇丰银行将大厦交换上海市政府,以抵历年来的税款。在此后的四十年内,汇丰银行大厦一直作为上海市政府办公大楼使用。
随着外滩形成‘东方华尔街’的进程加快,上海市政府于1995年6月3日撤离,将这座建筑置换给上海浦东发展银行,至今……”
我能肯定,这里乃是我们要找的外滩12号。
我的理由有三:
一、夏美留下的那本书《1+1=0》,作者名字与这座建筑的设计者同名,都叫威尔逊,这是她为何要挑这本作为线索的又一个原因。
二、站在街上,光从外面看这幢房子的奢豪气派,用脚趾头也能想出这里面放的东西一定非常值钱,所以夏美才会搞出这么复杂的暗语。
三,门牌上写着“十二号”三个字。
建筑正中三个石拱门上,一块“上海浦东发展银行”的牌匾映入眼帘。
程震就像开国大典上,远远看见了毛主席一样,神情激动地叫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两只铜狮子正安坐于汇丰银行大厦之前,它们又高又大,比真狮子要结实不少,一只曲腿静卧,一只仰首怒吼,在两只石墩子上威武无比。
程震摸摸他的背,恍然大悟地对我说:“原来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地方啊!”
外滩12号的铜狮子。
我们就这样找到了,比预想中的简单许多,原以为会费一番波折,没想到它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矗立在浦江之滨,泰然自若地接受着游客们的瞻仰。
可是,即使找到了外滩12号和铜狮子,我和程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线索到这里断了。
我手里的《1+1=0》把我带到这里之后,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接下去该怎么办呢?真希望夏美现在能给我一些提示。
“我们进去看看吧!”夏夕提议道。
我们一群人站在大门外,也研究不出什么来。
刚想走进银行的时候,一个人让我停下了脚步。
远处一个体态彪悍的大汉,正左顾右盼着朝我们走来。他膘肉横溢的脸我见过,但一时记不起他究竟是谁?
我开动脑筋,屠杀着脑细胞,有人从后面拉住我的衣领,把我往铜狮子后面拽。
我下盘用力,双脚一蹬地,稳住了身体,使出一招灵蛇转头,回身给了偷袭我的人一记肘攻。
程震一声惨叫。
可他的嘴很快就被夏夕捂了起来。
“干吗拉我?”我很生气程震在美女面前把我弄得狼狈不堪。
“那个人,那个人,他杀死了我的好朋友。”
我在程震的声音里,听出了死亡的恐惧。
我终于记起在哪见过这个大汉了,是我家楼上的邻居,那个我天天能听见他和老婆吵架的男人,可他的名字我却喊不上来。
他为什么也会到这来呢?他真的是杀人犯吗?
汪克躲在铜狮子后面,一个劲往前凑着脑袋,听我和程震议论着这个大汉,他起劲地说自己没见过杀人犯,要一睹风采。
大汉在银行门口矗立良久,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窃窃私语,警觉地朝我们躲藏的铜狮子这边走来。
大汉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投下老大一块阴影,黑压压地扑过来。
程震说的是真话吗?我的邻居真的会杀人吗?
我又重新寻回偷窥夏美时的那种感觉,窒息的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跳动。
我耳边,同伴们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程震、汪克和我,鼎立的三国要想能够生存下去,看来只有联合抗敌,三英战吕布了。
可内心有个声音对我说了句:这个吕布长得也太像董卓了吧。
那张大脸上凶光毕露,大汉的右手朝外套内侧口袋里缓缓伸去。
第十章:
1。
线索就跟国产的鞋底一样,断了。
在外滩错失抓捕程震的机会,陈骏懊恼不已,一件他想做的事情要是没做成,他的强迫症会令他寝食难安。
这条路既然堵死,只能另辟蹊径。
陈骏手头另一件诡异的案子还没有解决,他翻开自己写的笔录,那是医学大楼附属楼里的诈尸案。
已经僵硬的尸体,竟然自己跑出冷藏柜,吓死了传达室的老伯,目击者还听见老伯临死前在喊“诈尸”。
还有一点,诈尸发生在封闭的停尸间里,停尸间的门除了钥匙,只能从里面打开。可深更半夜,停尸房里有能够自己开门的东西吗?
这件事听起来比张国荣自杀更离奇,可在一个警察的眼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二是目击者在说谎。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的警察,只会支持第二种可能。
陈骏把两个女人被谋杀的卷宗暂时搁到一边,反正诸葛警官也在侦办,他就再去查一查那个诈尸案中唯一的目击者陆波。
根据资料上的地址,陆波家距离警局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陈骏虽然一个人去,但声势浩大,把汽车警报器拉得“呜哩哇啦”地老响。
他把这种行为称作对犯罪嫌疑人的威慑,通常一些做贼心虚的人,听见警笛声时,心理防线常常会像洪灾时的堤坝那样一决千里。
等他把车开到了陆波家楼下,整幢楼的居民都神经紧张起来。
有人穿着睡衣睡裤跑出来,向陈骏坦白自己偷电偷水的行为。
心理战实在太厉害了,伤及到了无辜,坦白的居民缠上陈骏,恳求他无论如何不能处罚他们。
公务在身的陈骏被弄得焦头烂额,实在受不了他们的鸡婆,一个劲地给他们道着歉,告诉他们自己是刑警,不管偷电的事情。
居民一听是刑警,更慌了。说自己没害过人命,只是前几天毒死了邻居家那条老是叫个不停的狗。
半个小时过去,陈骏愣是没办法离开警车半步,被居民堵在了车上。
群众的力量真是大啊。
他央求众人:“求求大家,你们爱偷电就偷电,爱杀狗就杀狗,我真的管不了你们。大家别拦着我,我正在查杀人案。”
一听见“杀人”两个字,大家头也不回地各回各家去了,从门缝里观望着陈骏要去哪里。
只有一个老大爷把陈骏拉到一边,像是怕有人窃听一样,小声地告诫着陈骏:“警察先生啊!你可要小心一点,我们这幢楼闹鬼,晚上常常有人在楼道里走动,可是声控的感应灯从来不亮。”
“会不会是灯坏了?”陈骏不以为然。
“不可能。”老大爷断然否定,他接着说,“有一次,我在给邻居家的狗下毒饵,正蹲在门边,一个鬼从我背后飘过去,我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它发现我,把我脑袋拧下来,只能闭着眼睛不去看它。好在那个鬼还算给我几分薄面,自顾自地走了。可是,楼道里敏感的灯,一直没有亮起。想起这事,我晚上都不敢一个人走楼道了。”
“鬼?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吗?”老大爷打起了包票,“很多邻居都看见过,有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鬼影从窗户外飘过。我们还听见过那只鬼的叫声,那个声音真是惨呐!你说,谁吃饱饭半夜没事在楼道里走来走去?最主要的是,只有鬼才能让那些感应灯毫无察觉。”
陈骏不相信鬼,他猜想没准是小偷或者是偷情者,在深夜徘徊于楼道被发现。但他怕和老大爷争论会没完没了,就敷衍道:
“放心,我会帮你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
老大爷这才如释重负地放开了陈骏。
陈骏上楼,敲门,可无人应答。
他注意到陆波的信箱很干净,应该天天都有人清理。
他接着又敲了好久,昏昏沉沉的陆波才来开了门。
陈骏看到的是一张疲惫的脸,深深的黑眼圈以及干裂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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