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后面的雪团箭一般疾速扑到了那人的身上,扑起的刹那,雪团伸展开来。诺日朗看出,似乎是一只动作敏捷的四足动物,比一只常规雪豹的块头大一些,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鳄鱼般的脑袋,外形十分奇特,决不似寻常的动物。可惜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收成一团。诺日朗怀疑是自己眼花,迅速地拿开望远镜,揉了揉眼睛,马上又看了过去。那人已经被雪团压倒在雪地上,雪团蠕动着,那人的整个身子被压进了雪层。很快,那人的两只脚从雪里蹬了出来,挣扎了几下,伸了伸,紧接着便跌落下去。那个雪团,停住了,诺日朗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急切想看清楚雪团究竟是什么?
忽然,那个雪团再次伸展开来。是的!一只庞大的四足怪兽。它转过头来,向着小分队这边的方向看了看,然后转身离开。在雪地上,飞一般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之中。
诺日朗的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着,望远镜从手中滑落,惊愕地盯着远处怪物消失的方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凝固了。
“豹头,怎么回事?”吕哲焦急地问道,他们没有带望远镜,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诺日朗极力地镇定自己,顺口“哦”了一声,然后喃喃地低声自言自语道:“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
“豹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幻觉?”吕哲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地问了起来,一连问了好几次。在平时,吕哲就是个急性子。
其它队员也用期待的眼神等待着诺日朗的回答。
隔了一会儿,诺日朗才回过神来,没有答话,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地使自己保持平静。他没有解释,也不知如何解释,坚定地手一挥,说道:“走!过去看看再说。”
一路上,其它队员接连问了诺日朗几次,到底看到了什么?诺日朗不回答,只是说,到了看看情况再说。别不多言。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队员们便不再追问。
到了那里,诺日朗便急切地开始查看留下的足印,快速看了一番,然后便回到那人被扑倒的地方。
两名队员巴特尔和吕哲负责警戒,另外两名队员格桑平措和杨立华把那人从雪地里拖了出来,平放到附近的一块岩石上。
诺日朗挑选的几名队员都是雪豹连的好手,各有各的特长。巴特尔是蒙古族的摔跤高手,曾经还是草原上有名的哲别,在雪豹连的射击是最优秀的,绰号“神枪哲别”;吕哲是四川籍汉族的,头脑灵活,反应机敏,知识面丰富,绰号“小诸葛”;格桑平措是藏族的,老家在拉萨,对藏区不同地方的风俗习惯、风土人情和藏民的宗教信仰了解得比较多,绰号“活菩萨”;杨立华是河北籍的汉族小伙子,细心沉稳,平时沉默寡言。入伍前,曾在民间跟随乡下的赤脚医生学过医,也是这次任务中的兼职队医,绰号“三句半”。
那人早已经断了气,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支冲锋枪。诺日朗站到那人的尸体一边,解开了他的衣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地察看起来。尸体已经开始冰冻。
那人的衣袍被撕烂得不成样子,颧骨似是被重物砸碎了,口鼻歪斜着,一侧脸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惊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得出临死前的巨大恐惧。眼睛、耳朵、口鼻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起来。右侧的肋骨似是断了几根,右腹已经塌陷下去。胸口有几道长长的抓痕,一直沿伸到小腹。抓痕很深。
诺日朗从尸体的手中用力地取下那支冲锋枪,麻利地拉开枪膛、取下弹夹看了看,子弹早就打光了。这是一支斯特林MK-4型冲锋枪,是印度在英制斯特林冲锋枪的基础上改造出来的轻型冲锋枪,也是印军特种部队配备的重要单兵武器之一。
诺日朗有些遗憾地说道:“从他的武器、手上的茧子和身上的肌肉特征来看,曾经受过超强度特种训练,他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之一,可惜是个死的。巴特尔和吕哲继续负责警戒,格桑平措和杨立华再仔细查看一下死者衣物,看看还能找到什么线索。”说完,便又回到尸体被怪物扑倒的地方,仔仔细细地察看着怪物留下的脚印。
诺日朗紧锁着眉头,心头划着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到底是什么动物?
格桑平措和杨立华检察完毕,立即报告,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诺日朗下令,把尸体掩埋到雪底,清理一下现场。
很快处理完毕,诺日朗向指挥部报告了一下情况。指挥部又惊又喜,指示他们在附近严密搜索,注意安全,然后,又通报了他们所处的位置。
这一片雪域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国界线,大概处在中印交界处。诺日朗知道,这一带还属于争议地区,环境复杂,气候恶劣,人迹罕至,实地测绘的难度太大,目前的技术水平,很难做到。在国界线问题上,即使能够实地测绘出来,那条蛮横无理的麦克马洪线,目前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这条线是全国人民为之痛恨的霸权主义的产物。
中印之间约有2000公里的边界,虽然从未正式划定过,但在历史上按照双方的行政管辖范围,形成了一条传统习惯的边界线。这条边界西段沿着喀喇昆仑山脉,中段沿着喜马拉雅山脉,东段沿着喜马拉雅山脉的南麓。历史上,一直受到两国人民的尊重。1914年西姆拉会议期间,英国代表背着当时的民国中央政府代表,在会外同西藏地方政府的代表团用秘密换文的方式,划了一条麦克马洪线,从此,中印两国的边界传统习惯线遭到破坏。印度独立后,尼赫鲁政府继承了英帝国主义对西藏的侵略野心,不断向非法的麦克马洪线推进,蚕食中国藏区领土,不断在边界挑起武装冲突,屡屡打死打伤中国军民,直到中方忍无可忍,这也是当年中印之战的起因。
指挥部提出,要派出一架直升机为他们空投一些补给过来。
这个想法被诺日朗果断地拒绝了。诺日朗是受过陆军学院正规教育的指挥官,他心里清楚,这是普通的直升机很难完成的任务,稀薄的空气、极不稳定的风向和气流,无异于让飞行员过来送死。目前,我军还没有装备性能优越的军用直升飞机。直升机和直升飞机是两个不同层次的概念,有没有固定机翼是两者最明显的区别。直升机有旋翼而没有固定机翼,依靠螺旋桨向下打风而产生升力,依靠旋翼角度的变化前后左右行进,当空气稀薄到一定程度,直升机便不能保持足够的升力,基本要失控,如果碰到急剧不稳定的气流和风向,这时的直升机和风中的叶子也差不了多少。而直升飞机指的是可以垂直起降的飞机,依靠固定于机身上的机翼所产生的升力。例如西方的鱼鹰v22、雅克38、鹞式av8等,性能卓越,飞行稳定,升限大多在一万米以上。而普通民用直升机的升限一般在2000~4000米,军机高一些,可以达到6000多米。
指挥部再次指示他们注意安全,克服困难,有情况随时联络,以便支援。
结束了通话,诺日朗果断地带领小分队,向着那人逃过来的方向进发。
天气很冷,刚才还是风和日丽,这会儿又刮起了六、七级的大风,空中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队员们一个接着一个,在冰冻的雪地上艰难地穿行。
西部阿里的晚九时,正是明丽黄昏。阿里地区与北京时间大约有两个小时的时差。
善良而又慈祥的仁珍拉姆站在村口向远处眺望着,心中默默地向神灵祈祷,保佑儿子杰布平安归来。中午的时候,木辛霍尔伦活佛就告诉她,杰布该回来了。
苯教活佛是世袭制,到木辛霍尔伦活佛这辈子没有一个孩子,活佛善良的妻子仁珍拉姆心中十分愧疚,这曾经也是她一直放不下的心病。活佛安慰她说,神会赐予他们一位正直、勇敢、聪明而又英俊的孩子。
果不其然,有一年,木辛霍尔伦活佛在冈底斯山密洞静修归来的山路上,听见附近“哇哇”的婴儿啼哭声,顺着声音,活佛好奇地走到近前,果真发现了雪地上用一张雪豹皮包裹着的婴儿,孩子的脸蛋冻得通红。活佛激动不已,赶紧解开衣袍,把孩子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中。活佛记得,那天出去的时候,风很大,这时,风早已停息了,金灿灿的阳光笼罩着冈底斯山脉,冈仁波齐峰祥云缭绕,远处的天边泛着少见的吉祥的光芒。天空中似乎有隐隐的低鸣,“杰布!杰布!”
木辛活佛抬头看去,一只神骏的大鹏鸟正振翅远去,慢慢地消失在茫茫雪峰的祥云之中。“杰布”在藏语中有“王”的意思,活佛意识到,这是天神赐予他一位神奇的雪山王子。他赶紧向圣洁的冈仁波齐峰不停地祈祷,表达他心中对神灵最虔诚的感激之情。
木辛霍尔伦活佛和仁珍拉姆非常疼爱乖巧而又聪明的杰布。几岁时,活佛便开始给杰布传经。杰布有非凡的领悟力和过目不忘的本领,这让他们十分欣慰。后来,活佛听从了在北京工作的妹妹和妹夫的意见,把杰布送进了政府的学校。杰布的成绩一直十分优异,中学一毕业便被学校保送进了北京大学的考古系。
就在仁珍拉姆失望地要离开之时,神犬扎巴兴奋地低呜着,从她的身边快速越过,不顾一切地向着远处狂奔,似一团急驰的旋风,比一只雪豹的速度还快!
仁珍拉姆停住了脚步,奇怪地看着消失在远处的扎巴,心里嘀咕着:扎巴这是怎么了?
没多久,远处便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终于看清了:是一辆颠簸的越野吉普,扎巴跟在吉普车一旁欢快地奔跑着。
仁珍拉姆心中一阵欣喜,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她知道,肯定是儿子杰布回来了!她赶紧掉头回家,她要把好消息告诉大家,她要为杰布准备洗脸水,要为杰布做好吃的。
木辛活佛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一怔,然后便平静地和钱忠教授继续研究译出来的经文。
弥梁柯巴老人老泪纵横,激动得不知所措,像一只无头苍蝇,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转了几圈才想起来,自己该出去接一下杰布少爷。弥梁柯巴老人刚出大门,杰布的车子便已经到了。“嘀——”随着一声清脆的喇叭,车子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了。
车上一共下来五个人,司机、一名年轻的解放军战士、杰布、马强和梅青。梅青的高原反应很厉害,让马强从车上抱下来时,面色惨白,似一团烂泥。
弥梁柯巴老人上前对着杰布恭敬地鞠了个躬,然后紧紧地拉住了杰布的手,激动地看着杰布,喃喃低语着:“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仁珍拉姆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个头又长高一些的杰布,不停地抹着眼泪。
杰布眼睛红红地看着弥梁柯巴和仁珍拉姆,哽咽地叫了声:“阿妈!”
司机和解放军战士帮着从车上拿行李,杰布的、马强的、梅青的,三个人的行李不少。杰布、马强、弥梁柯巴老人也帮着一起拿。
很快,行李全部拿进了客房。梅青面色苍白、嘴唇紫青,瘫软无力地靠在车上。杰布让弥梁柯巴老人给梅表安排房间,马强把梅青抱到客房躺下了。所有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几天前弥梁柯巴老人和仁珍拉姆一道,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马强一进屋,便见到了钱忠教授,没顾得上和木辛霍尔伦活佛打招呼,便惊呼起来:“钱教授!你怎么在这?我是马强,古玩店的马强!”
钱忠一怔,仔细辨认了一番,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哦,我想起来啦,去过你店里几次,哈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钱教授有几个喜欢收藏古董的朋友,他们曾经拉着钱教授去过马强的店里几次,让他帮着把把眼。
随即,马强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歉意地向活佛鞠了个躬,开始向众人打招呼问好。
活佛并没有丝毫的在意,看上去很高兴。既然和杰布一起回来,肯定是杰布的好朋友。活佛热情地招呼大家就坐。仁珍拉姆为他们敬上了酥油茶。
一坐下来,马强便不时地偷眼察看着屋子里的佛像、唐卡、面具等等,心中估算着市面上大概价值多少?连摆着的家俱也猜一下是什么木料的,价值几何?甚至连活佛手中的念珠,他也接连辨认了好几眼。马强是个老江湖,他的举动漫不经心的,众人谁也没有在意。活佛家藏的宝贝,让他心中惊叹不已。
司机和士兵安静在一边坐着,喝着酥油茶,一言不发,很有礼貌,本来他们搬完行李便要离开,说是要到附近的边防部队去看看。仁珍拉姆知道这是他们的客套话,说什么也不同意,硬是把他们留了下来,这么晚了,至少也要吃完饭。
活佛的家中散发着一种淡淡而又奇特的幽香,这是活佛秘制藏香的味道,让人感到惬意又宁静。
众人刚坐定不一会儿,从村子里快步走来一个惊慌的身影,急急火火地闯进了活佛家的院门,快步冲向了客厅。是猎人索朗占堆。他的肩头背着猎枪,衣服有些地方撕破了,双手沾着一些尚未擦干净的鲜血,脸上脖子上好几个地方有擦破的伤痕,木制的猎枪枪托也折断了,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弥梁柯巴老人正在院子中洗菜,见此情形,很是不满,恼怒地说道:“冒失的阿觉索朗占堆,难道是风沙迷住了你的眼情?魔鬼吸走了你的灵魂?你不知道活佛老爷正在招呼远方尊敬的客人?”藏民的称呼中,一般很少直呼其名,大多要在名字前面或后面加以敬称,以示尊敬和亲切。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习俗。大多会在名字后面加上“啦”,比如,杰布啦、索朗占堆啦。
索朗占堆脸色惨白,看上去十分不安,顾不得许多,进了客厅便直冲到木辛霍尔伦活佛近前,忘记了行礼,惊恐地盯着活佛,语无伦次地说道:“女神,女神!我看到雪山女神了……我看到魔鬼吃人了!魔鬼吃人了……”
木辛霍尔伦活佛慈和地看着惊魂未定的索朗占堆,笑道:“冒失的猎人,不要惊慌,有事情慢慢说,无所不能的雪山之神会保佑你平安,会带给你吉祥。”活佛说完,又喃喃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