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手指在他绝美的五官上滑动【】,舍不得放下来。
他的表情温柔如常,居然没有阻止我的意思,将手伸过来,与我的十指交叉而握,又将我的手背贴在他的脸上缓缓厮磨,他的脸色白得透明一样,在灯下透出晶莹的一层光晕,仿若明珠。
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我在鬼门关上打转,才肯对我这么和颜悦色,还是我真的快要死了,眼前人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近近地看着他,没舍得多眨眼,想张口说话,使了几次劲,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柔软的手指摸摸我的额头,神情放松下来,:“颜,你已经没事了。”
极慢的,在呼吸间,胸口压制的感觉被珠子一点一点地在化解,我长长地吁口气,支撑着想要坐起来,豫让扶住我的肩膀,示意我继续躺着,
可我不能说话。
“墨荷草所有的力量一起爆发出来的灵力,如果你修行略微差一点,就不能活着见到我。我一直以为墨荷草在你身上种下种种痕迹是因为它与你有缘,直到烟红回想起所有的往事,我才知晓,它只是等候机会在报复你。”
他终于肯告诉我,我一直渴望知道的那些真相了吗。
他斑斓如旋涡的眸子犹疑着看我,欲言又止。
“王,还是我来说吧,毕竟我才是亲自经历过的那一个。”烟红婷婷袅袅地进来,手中端着点燃的香炉,顿时,鼻息中都充满一层受用的清香,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胸口,幽幽道,“王,居然用内丹为姐姐疗伤。”
胸前那颗流光四溢的珠子腾空而起,被豫让收回去,他倒是神情自若,我想着内丹先前一直放在我的唇上,双颊不自觉地烧得泛红,害得他过来摸我的脸,以为我的内息又哪里出了岔子。
烟红放下香炉,坐在另一边:“姐姐,我的记忆是被人篡改过的。曾经有一个拥有巨大灵力的人封存了我部分的记忆,直到我成年的那一天,姐姐应该记得,那天正是墨荷草完全成熟的日子。”
声音绵长,眼神迷离,烟红的身体有一点颤抖:“一百年前,那时燕先生正巧闭关神游,紫菡姑姑就一直住在行云峰的小湖边,守着燕先生的肉身,我去探望她,听她说故事。我现在还记得,那天正好是中秋的前一日,姑姑说燕先生一定会回来与她团聚,我们正说得欢喜,湖面突然翻涛滚滚,雪白的浪花一般层层向上推涌,水中央出现了一个女人,衣衫上点点梅花盛放,近看下满满都是血渍,简直就是自地狱而来,二话不说与姑姑动起手,姑姑的灵力那时是我们狐族数一数二的,却丝毫不是她的对手,那女子灵力强大得骇人,姑姑所有的攻击都被她原封不动地挡了回来,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我想跳出来帮她,却被她阻止了,她喊我,小红,你先走。我大叫,我们一起走。姑姑哭了:这女子是来抢少游的灵息的,我不能走,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也要与少游在一起。她腾手结出灵界送我离开,被对方一掌重重击在胸口,我回头看到最后的一幕是她软软地倒下来,向着燕先生的身体爬过去,想拉住他的手。”
“逃回苍狐山后我晕睡十多日,醒来后无论怎么都想不起仇人的样子,大概那时是紫菡姑姑锁住了我的记忆,直到墨荷草开花那一晚,我吸收灵气变换出成人的模样,解开封印,一切即刻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姐姐,你晓得那女子是谁吗?”
我看着她的神情,哀伤刻骨,心底一片净明,已经猜到答案,半张着口,依然不敢说出事实来。
“那女子与姐姐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她就是姐姐的娘亲,吴广国那个私逃的护国巫女——婆娑!是她杀了紫菡姑姑,夺了燕先生的灵息,一切都是她做的。姐姐,墨荷草在你身上起的作用,不是因为它认你做了主人,而是因为你是狐族仇人之女,它第一个认出了你。”
烟红整个人扑上来,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十指尖化成利刃生生刺进我的胸口,两人离得太近,豫让来不及援手,我也不想躲避,滚烫的泪水淌过她美丽的下巴滴在我的脸上热热的:“我将真相告之燕先生,你是他自小带大的,他不舍得动手,只能远走,我们的王深爱你,他与我成亲躲着不见你。姐姐,我一点都不恨你,可是封印解除后,我夜夜看到紫菡姑姑惨死的样子,我要为她报仇,姐姐,你也别恨我。”
紫菡姑姑在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就认出我的身份,可是她温柔地与我说话,为我排忧,叫我与师傅相依照护,她早算到我与师傅的缘分,所以才封印住烟红的那部分记忆,想让我们好好活下去。
而娘亲,你是为了救爹爹,我知道你是为了救爹爹,所以,我来替你偿还这一切。
五十三章:命门
伤口并不那么疼痛,或者是我还来不及感觉疼痛,门外喧嚣大起,好象频频有重物被抛出坠地的声响,雪雪呼通的叫喊,器皿破裂的清脆声,混乱地交缠在一起。
豫让一只手按在伤口上为我止血,一手冻结住烟红的身型,念了清净咒使她入眠,烟红凄厉的表情慢慢平和下来,歪倒在床的另一边睡着了,白玉般的手搭在胸口,手指上染了血渍,白雪红梅一样夺目。
门砰地被撞开,万籁收声。
碧姿态悠闲地踏进门槛。
大约猜到了,可能会是他。
“我来带她走。”
豫让不回应,起身正面对着他,角度正好挡住碧探向我的视线。
碧不怒反笑,抬起右手看了看,四蹿的几股灵气环绕着他的手掌,发出隐隐的蓝光:“我来这里不想杀人,你放心,外边的人一个都没死。”
“颜受了重伤,哪里都不能去。”
碧凑过来看我:“她的真气已经无大碍,流这许多血估计是被你的狐后刺成这样的,所以留在这里才危险。”轻笑,“狐王十年前已经娶妻,还对故人念念不忘。”
我没有看清,他怎么晃过豫让的,隐隐绰绰两人不知过了多少招,豫让一退再退,背脊险险贴在窗口,神情茫然若迷。
碧伏身抄手把我打横抱起来,轻轻摸摸我的头发,手指冰凉,柔滑,接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我忍不住冷得打颤,他的体温比我低了许多,几乎可以将体内的血液都冻结住。
“主上,我们回去吧。”在旁人前,他从来没喊错过称呼。
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苍狐山,不是没有人阻挡,可是根本没有近身便直接飞出去,通通跌得老远。
碧与豫让的功力原本在伯仲之间,可出关后的碧似乎脱胎换骨,突飞猛进。那样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碧,他与闭关前不同了,力量大到他自身的身体盛放不下,满满地溢出来,每一滴都是危险的。
他动作快得奇速,一眨眼已经回到吴广国,直接进他的雪殿,重重大门关闭,他找出个玉瓶,拔开木塞清香漫溢,:“喝下去,对外伤极好的。”
我乖乖地喝了,胸口发烫,雪殿中寒气那样重,都无法侵浸入身,肌肤呻吟着缓缓愈合,新生的血肉蠕动着滋滋作声地填补进来。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熟悉的银色面具在正前方晃动,直接问:“你进关修炼了什么?”
“我一直想练而无法练的。”碧眼光犀利,张狂“可惜只差一点就大功告成。”
“是练重生之法?”
果然,他点点头。
别人都道吴广国有永生秘籍,重生恐怕也是永生之一种,如果死后能够复生,岂非同样生生不熄。
“你练了又能如何?留着日后自救?”
他目光灼灼,象要将我的身体洞穿:“我自然有要救的人,我只求你将重生之法的最后命门告诉我。”
我厌恶地别转过头:“莫说我不知晓,即使知道,我也带着它进坟墓,让其永远湮灭,不在这世间害人。”
烟红的记忆简单寥寥,也能推测出重生一个人必要牺牲更多的人,这不是仙术,是来自地狱的妖法。
他走近两步,十指扣上我的肩:“你是唯一知道这个命门的人。”
我甩脱开,眼角流出泪来,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在冰殿的森森寒意中,转眼化成霜粒,滚出脸颊,跌破在地:“碧,不要逼我,我很小的时候,我娘亲就逝世,她没有教过我,我现在的本事大半也是师傅教的,这些还要我再说一次吗?”
碧依然不放弃:“她留给过你一本册子。”
雪殿里顿时一静,落针可闻。
我猛地抬头盯住他,仿佛他是个我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碧,当年你辛辛苦苦将我找到,带我回这里,又在那湖边等了我数十年,只是为了要问我这个吗?当年一见面,你为何不问,偏偏要留到今天,此时此地,我失去了白三,失去了豫让,失去了师傅,如果再失去一个你,我将如何为生。
“碧,别再问了好吗?”手颤颤抬起,轻摸他的面具,顺着那明朗的线条,冰冷冷的,他曾经说过这面具曾被下了咒语,注定着他此生的姻缘,他曾以为那姻缘是我,我心中清明知晓我们早已错过,可在那人出现前,让我安心地待在碧的身边吧。
他的动作一窒,终是应允地点点头。
心头一松,我的身体依然防范着没有松弛下来,绷地如上弦的箭,
碧伸手牢牢将我抱住,松手就会失去一样,炙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柔声说:“怎么身子冰成这样,你身上尚有伤,我送你回宫,那里暖和地多。”
我打从心底里感到疲倦,任他半扶半抱地回到自己的宫里,碧仔细得帮我盖好被子,看着我喝下第二瓶伤药,又将被角掩好,他做得那么自然又那么细心,我觉得眼睛酸酸的。
“我闭关的时候辛苦你。”
我摇摇头,比起这两天排山倒海一样的现实,心中百味杂集,苦辣辛酸,却唯独没有甜蜜温暖,我宁愿花精力与那些魔物斗争,至少不太费心。
“你好好地睡一觉,我带乌金来看你。”
见他起身,我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央求:“碧,先不要离开好吗?”
他又原地坐了回去,靠在床沿,一双眼似笑非笑:“怎么象个孩子一样,是不是怕等一下会做噩梦。”
我合起眼,小声的:“我的心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自乞巧村回来,连娘亲都不到梦里来看我了。”
碧温柔地抚过我的额角,顺势往脑后划过,他的声音在耳边旋绕,嗡嗡的,密密的一片细浪般,小时侯在村里跟其他孩子养蚕宝宝,夜静时啃桑叶的那种:“颜,你真的不知道重生的命门所在吗?”
我惊惶地想睁开眼,他的手指已经点下去,意识开始模糊,一片空白袭来,不要,不要,碧,你要对我做什么!
五十四章:迷雾
乳白色的迷雾,那样的深,那样的浓,象流动的浆液,能把人整个都浮起来一样。
就只有我一个人。
依靠着幼年的小手小脚,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重见天日,我蹲在那里,抱着双膝简直一动都不想动。
不会有人来带我走的。
乞巧村回来以后,梦魇不再,娘亲不在,她不来见我,与我说会子话,或许是我从那时起,心底有了淡淡的恨,隐约到自己都没有察觉,是不是白七叔说起往事时,我已经料到是这结局,只是没有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命门。
我轻轻地笑,手指在迷雾中一点一点,触及之处迷雾向四周化开变成星星的样子,会眨眼睛,会闪出幽幽的蓝光。
真好,靠这微弱的星光让我找出前行的路。
站起身,边走边点,手指带得长些,星星成为流星朝天那端飞去,稍纵即逝。
向着迷雾深处而去,完全没有方向,只一味地朝前走,在这里不会疲惫,如果没有引导的明灯,神魂将被永远湮灭。
碧,你心里一直有那个人,藏得太深太好,昔日所做之一切不过是为了今日。你说修炼的是重生之法,要救你想救的那个人时,我已经猜到她是谁。
可我明白,你对我的那些好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我们左右不过是借着爱的名义救赎自己软弱的心。
脚下越走越冷,逐渐的,迷雾已经消散,我站在空旷旷的中央,皑皑雪地晃得眼睛生疼。
天上掉细小的雪粒子,好象撒盐花,打在身上有沙沙的声响。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光脚丫,踩在粉白的雪地上,突然想起来,这梦,我曾经做过。
果然,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奔去,摇摇晃晃的,清脆的笑声从嘴里传出,身后有个温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跟随着:“颜儿,宝贝,不要跑太远,把鞋子穿上。”
心底极其酸楚,嘴角却依然裂开。
娘亲,你依然放不下颜儿吗。
我别转过头,冲着她甜甜地笑,脚下没站稳,一头扑倒在雪地上,被她温柔地揽在怀里。
娘亲点了点我的鼻尖:“淘气,要是冻到了可怎么办。”
我张开口倒是说不出话,只能咿咿呀呀地唤了一声:“娘——”
她一脸的惊喜:“颜儿会说话,会叫娘亲了,等爹爹回来,我们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她把一件大大的棉袍子给我裹上,又给我穿上双新的虎头鞋,然后皱了皱眉:“颜儿会说话了也不好,颜儿一直好象和爹爹比较亲,以后娘亲和颜儿就不能说悄悄话了。”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孔,凑了过来,重重地亲了我一下:“颜儿要保证不能把秘密告诉爹爹哦。”
同样的梦境上次在这里愕然而止。
这一次,娘亲依然搂着我,在我耳边软软地说:“娘亲身上带着这世间最大的秘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秘密,娘亲现在告诉颜儿,让宝贝也知道好不好?”
不好,不好,娘,你别说出来,千万别说出来。
娘亲漂亮的嘴唇轻启,一开一闭,看口型是念繁复的灵咒,然而整个空间的声音在瞬间仿佛全部被抽走,我的耳朵失聪般什么也不能听见,只能傻傻看着娘亲。
半晌。
娘亲停了下来。
我没有缓过气,直到小小的身体被人从后面一把抱起来,抛向半空中,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手被对方抓牢,按住亲了几大口,胡茬磨得手心痒痒,不由惊喜地叫出来:“爹爹,爹爹。”
口齿不太清晰,然而声音又自动回来了。
“哎哟,我们家的宝贝今天不但学会叫娘亲,连爹爹都会叫了。”父亲俊朗温暖的脸,这么多年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双手忍不住都摸上去。
应该谢谢碧,他让我幼时的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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