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喊不出来,嗓子被堵住了,根本发不出声音,碧玺的神情和我一样的痛苦,他想过来帮我,心有余而力不足,随即就是一团死寂,什么都停滞不动了,天镜失去依靠,从半空中摔落下来,砸得粉碎。
他的嘴唇变得殷红一片,晶莹莹的光,整个人都变得更加鲜明而好看了,他将一只手伸出来,翻来覆去地看:“这个皮相看着更好用,而且会让他更痛苦。”指尖如玉,指着的人是碧玺,“方才那么狠心地想杀死我,是因为我用错了外貌,如今这样,你就不再舍得了吧。”
我恨得牙齿咬得快要碎掉,依然说不出一个字。
他弯身去拾取一片天镜的碎片,将衣袖挽起一点,眼睛眨都没眨地刺了进去,这一次的愈合速度更快,根本就像没事人一样,他冲着我笑道:“你猜猜我刚才做了什么?”
你吞噬了很多蕉井林中生灵的灵息,我说不出话,眼睛里面已经写出了答案,他为了一己之私,居然用这样霸道的方法吞噬其他生灵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修为,他是最可耻的强盗。
“别,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美人不应该这么凶的。”他对着我耸耸肩膀,“你是为了那些生灵叹息可怜,可你想过没有蕉井林为何是如今的风貌,因为地底下有我的存在,是我赋予它们力量,如今收回来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拿回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觉得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我控制不住,想要用尽力气压制住,但是我做不到。
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味觉,五感之间一片空寂,有什么东西探进来,探进我的身体里面,将禁锢住的一扇门打开来,身子轻轻的一跳,门里面的东西奔腾而出,几乎是一刹那将我整个人都吞没下去。
等我睁开眼时,面前的景象不过是滴答的一下,呼吸的一下,眼睛眨过的一下,我听到自己可以张开口说话了:“碧玺,我看到了夕颜被处决时发生的事情,我看到了。”
这一片地方原来都是杂草纵生,哪里来的灵息繁衍生生不息,是碧玺为了挽救住夕颜破碎的魂魄,不顾天帝的阻止,将自己的魂魄散开,每一片都在追寻着夕颜魂魄相对应的那一片,甚至他的魂魄炸开时,粉碎成的数目更多,天帝在惊慌失措中,努力地动用灵息去拼凑。
尘埃一般细小的魂魄碎片哪里这么容易拼凑起来,即便是天帝那样强大的灵力,依然有很小的一部分被风吹着,被云推着,从天际落下来,宛如是坠入凡间的星子,微弱的光芒,撒出盈盈的波澜。
☆、错过
所以,我们杀不死他,杀不死这个自诩为林的生灵,他贪婪,他吸食,但是他的本命里面却柔和着我和碧玺的精魄,只要我们两个依然存在,他是杀不死的。
“他就像是一种我们的延续,特别是我们使用禁忌之法以后,空间扭曲,他更加能够轻而易举地吸食周围各种生灵的灵息,一点一滴,而我们的攻击对于他实在是不值一哂。”我出神地看着碧玺,他的神情说不出的冷峻,“碧玺,我们该怎么做?”
碧玺嘴角动一下,笑容异常的温柔:“颜儿,你心里其实都想好了是不是?”
“我想拉着你的手,碧玺。”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容貌,过了这一世,我们彼此还能剩下什么,真说不好。
他伸出手来,与我紧紧十指相握,我想我们握着的是彼此的心,不舍得放手。
“颜儿,你会后悔吗?”他的目光平和而包容,让人看着安心。
我微微歪着头看他,还是想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是暖暖的存在:“不会后悔,我们这一世都可以找到彼此,下一世应该也可以。”
“很艰难呢。”他轻语道。
“很艰难的才会更加珍惜。”
“如果没有下一世了呢?”明明不想流泪,眼眶还是微微地湿了,多么不容易才能牵住对方的手,我不想,不想就这样结束了,碧玺,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在蕉井林的旁边,盖一间小小的木屋,你出去觅食的时候,我坐在窗口等着你归来,哪怕是幻想,都觉得甜味涌现上来,令人忍不住想偷偷地笑。
但是,如果我选择了另一条路,这些都将不复存在,路程没有走完,却已经愕然而止。
“这一世已经足够,没有错过,即便没有下一世,我们都不会再错过。”碧玺的手触碰着我的长发,一寸一寸,“这样子想想,也不算糟糕,颜儿,你看看他。”
林已经快维持不住那个像我的皮囊,整个的膨胀起来,他依然不死心地在那里源源不断地吸食,过程越来越快,已经听不到生灵的哀嚎声,就迅速地被他整个吞噬掉,那个比正常人看起来要大几倍的身躯四周,围绕着的是隐隐的黑雾。
“他到底想做什么?”我惊奇地问,如果是方才的林还是个正常的妖灵,此时此刻的他,应该只剩下吞噬唯一的意念。
“他,入魔了。”碧玺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其实,颜儿即便我们做了那样的决定,依然没有这样容易完成的,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我踌躇一下,摇摇头道:“不知道。”
唯一了解的就是,杀死他,我们也必须要死,精魄一散,谁都不能存在。
碧玺抓住我的手,将它按在自己的胸口,太熟悉,太熟悉的一幕,我惊骇地想立时就逃跑,仿佛猜到了他的决定,他抓得很紧,没有任何要放松开的意思:“颜儿,你知道了,很多事情都是惊人的巧合,你才将我的一魂三魄还给我,但是要整个取走的人依然是你,颜儿,你必须将我的三魂七魄都拿走,统统不剩的。”
☆、沼泽
他不容我想逃避的姿态,另只手扳正我的脸:“颜儿,我会比你早死一步,只是一步,等你拿到我的三魂七魄以后,你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让我先走不好吗。”我想哀求他,每一次都是我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每一次都是我活下来,而身边的人走了,为什么我要做留下来的那一个,我不要,我真的再不想了。
碧玺略感无奈地摇摇头道:“颜儿,只有你能够做到,我不行,因为……因为在无望天的时候,我已经融合了一部分你的精魄,或许你已经不太记得了,那时候,我以为你会在劫难逃,躲不过天劫,所以才那样做的,如果预知到今日的这一场浩劫,我想我还是会选择先挽救回你。”
他的神态依然平和,甚至是波澜不惊的感觉,生生死死,他比我一向看得淡然,或者说他一直没有褪去过天人之姿,而我已经彻底是个凡人了。
林像是突然又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异动,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们,他的身躯那样庞大,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还维持的和正常人大小,我和碧玺的五官在错位间不停转变,他像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彻底丧失了自己。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尖声惊叫起来,那个庞大的身躯铺展开来,整个地面仿佛都变成黑色的沼泽,转眼间就会流淌到我们脚边的。
“没时间了,颜儿,将玉箫呼唤出来。”碧玺一连串的动作,侧身,念咒,下结界,将我拢在身后,眼前多出一道碧莹莹的半透明的墙,“我撑不了多久的,你要快些。”
隔着结界墙,我还能听到沼泽中吐出腥臭气的泡泡的咕噜声,每一次都是逼近,每一次都是死亡的预兆。
玉箫从体内分离而出,光晕灼灼,依然温润如昔。
“从我的胸口刺进去。”碧玺放松开了我的手,两只手都彻底地放开来,他要专心应对那些想渗透过结界墙的沼泽,咒术的手势不停,额上密密的汗珠,沿着他的眉角鼻梁往下流淌。
“然后呢。”我想,我已经认命了,他留给我的依然还是背影,我明白他在尽全力保护我,用最后的时间。
“刺进我的胸口以后,玉箫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碧玺没有转身,他不能转身了
看不到最后一面了吗,我哀伤地想着,胸口窒闷难受到极点,努力张口想要把心里所有的想释放出来的堆积都喊出来,然而接下来的动作都像是无声的。
声音不知何时被这个闭塞的空间吞咽了,我只能看到玉箫直直地扎进了碧玺的体内,一蓬鲜艳的血花四溅,碧玺结界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他不会停的,正如他曾经说的,只要他的生命没有停息,他就会尽力保护我。
他做到了,而我呢,留下我一个人以后呢。
玉箫原本顶端鲜红的一点,慢慢地浸染而开,仿佛是融化了,又仿佛是蜿蜒舒展,直到它通体都变成鲜红的颜色,血一样的鲜红。
碧玺的血。
喀嚓一下清脆,结界墙碎成无数的残片,四下飞舞,碧玺来不及倒下的身躯,顿时被乌黑色的沼泽吞没了。
在沼泽已经淹没到我脚边,我以为我们即将要功亏一篑的时候,玉箫开始低沉地吟唱,没有人操纵,仿若是有了新的生命,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从箫孔中奔泄而出,任由谁都无法阻止。
那曲子就像是一场梦境,所有发生过的,前世的,今生的,历历在目,清晰到最微小的细节,每一帧里面都有我和碧玺的影子,原来,我们的精魄一直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从来不曾分开过。
不知何时,玉箫已经在我的手中,曲子没有停止,音符熟记在心,不会再忘记。
乌黑的沼泽在脚边停止了片刻,缓缓向着原来的位置退回去,它退回一分,我就前进一步,它骤然是对我恐惧了,退缩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一直追赶着它。
路,很长很长,就像是不会有尽头。
然而,我知晓,总会有一个结局在等着。
碧玺说,颜儿,我只会比你早走一步,请不要走得太快,请等着我追赶而来的步履。
我的眼睛一直在沼泽中寻找,想要找出被吞没下去的碧玺的身体,可是那里面,污秽的,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明明吸食的时候,那些生灵纯净地仿佛透明,为何经历过它的洗练,会变成这样不忍目睹的颜色。
世间最不堪的颜色。
我不想碧玺也会永远地埋葬在里面,我不想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眼睛看久了颜色,慢慢产生错觉,沼泽的变色开始变淡了,没有先前的黏稠,污秽,浓黑,一层一层地褪色,一层一层的净化,变成浅黑,变成深灰,变成浅灰,变成微微的透明。
它的体积越小,颜色越纯净。
等我走到它的本体之前,林的形态又恢复成正常人的大小,他选择的还是碧玺的身形,他对着我微微的笑,笑容里面藏着一点点讥讽,临死都没有看见的人,借着其他的魂魄,又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一晃神的时候,他的五官微微扭曲起来:“颜儿,动手。”
我依然吹着玉箫,曲子不停,碧玺就不会消失一样。
他依然重复着那句话:“颜儿,动手,不要在等了。”
我痴痴看着他,仿佛是月华一般的光晕,笼罩在他身周,我明白眼前的人不是碧玺,他用这般的形态在把最后留下的话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做。
玉箫离开我的双手,它已经赋予独立的生命,乐曲停顿的瞬间,林已经将碧玺的掌控完全抹杀,我几乎能够看到他对着我张开血盆大口,意图将我也吞食下去。
闭起眼来,我浮现出一个悠然自得的微笑,那些纯白的花朵在我心口盛开,我听到自己在微笑说:“来不及了,我们做到了。”
玉箫化作一支最锐利最强劲的箭羽,从我的后背刺入,贯穿我的身体,再刺进了他的体中。
这是唯一的方法,唯一可以杀死他的方法。
我没有任何的想法,世界幻化出真正的一片安静。
碧玺,不要走的太急,我已经来了,来到你的身边,握紧你的手以后,请不要再放开我。
☆、大结局
玉箫的血色更浓更艳,那一抹红,灿烂地叫人不敢正视。
比头发丝还细的裂痕出现在玉箫表面,痕迹越来越明显,仿佛在四处游走,转瞬就会碎裂成纷落的尘埃,一只手从半空中出现,将玉箫捧在手中,然后是一声很轻的叹息:“我想,这一次的打赌,是我赢了。”
玉箫在他的手中发出莹莹的,密密的光,修补一新,不,甚至说比原先的光芒更加耀目,枯萎后的绽放,是更加华美的盛放。
天帝将玉箫的一端用指尖轻轻一敲,温和的说道:“你们两个人想睡多久再醒过来。”
星点在虚无中重新拼凑出我们的身形,真的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恬静的,美好的梦,我的眼睫微微颤动睁开眼来做的第一事情就是去找寻碧玺的身影,他也在做着与我一般的举动,等到两个人的瞳孔中都看到了彼此,我笑了,他也笑了。
心安,是因为身边有那个想要的人。
“碧玺,夕颜,你们两个通过了考验。”天帝坐在他高高在上的座位上,俯视着我们。
什么考验,我与碧玺面面相觑,很规矩地都没有开口说话,身形却站得更近,双手握在一起。
“夕颜前世魂魄尽散的时候,碧玺用了禁忌之术竭力挽回你,他不愿意看到你承受那样的痛苦,他愿意与你承受一样的痛苦,如果救不回你,他愿意和你承受一样的结局。”天帝的一只手撑着额角,视线缓缓地飘了出去,“碧玺的母亲是个凡人,但是她很好,很温柔,碧玺是我的孩子,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能我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也不能忍受看到亲子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想天帝说话的时候,一定想到了什么,眉宇间难得没有那一层威慑之色,是一点点温柔,还有一点点的无奈,还有一点点回忆带来的欢悦。
“王母说你们犯了天条,又有了私情,理应得到处罚,处罚是一回事,但是轻重缓急又是另一回事,她判给你们的实在太重,我明白她的怨气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因为我带给她的那些痛苦,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所以,我和她打了一个赌,赌一下你们的今生。”
即使魂魄的主人被刻意地调包了,即使生活在敌对的两个国家,即使碧玺一直蒙着面,我看不到他的真实面容,记不得他完整的名字,太多太多的坎坷,曲折,太多太多的不能相认,我们绕过多少的弯,还是走到一起。
“你们两个不离不弃,一路走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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