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纤素略带不满地过来了。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十八年的祸乱,将军夫人的身份没让她受罪,反而养尊处优得有些发了福。生来的白净肤色更添了些滋润的光泽。她穿着适宜的套裙,真**勒裹的双腿下,一双锃亮的高跟鞋踩着木地板的踢踏声,踱入了前院花棚下的泥地。地上是青软的草皮,高跟鞋在上面嵌下了涡印。她微微皱眉,“一直叫你找人铺条石路,你看哪个将军院象你这样尽撒草!”
雷鸣在石凳上岿然不动,他没理会妻子的埋怨。女儿又在催饭了,他不觉喃喃,“小雨都这么大了,十八年,不知他们怎样了?”
“他们?”纤素踮着脚尖过来,奇怪道:“他们是哪们?”
雷鸣愠恼地瞟了妻子一眼,心里却酸楚起来,“连你都不知道他们是谁,更别说那些人了……”
纤素很奇怪丈夫的伤感,不等她细问,雷鸣已直起身来,“你们吃吧,我不饿。”
雷鸣踱出院门,纤素望着丈夫的背影,顿了顿,终究没能发出那声到了嘴边的劝阻。
雷鸣沿着军政部的小楚河缓步而行,直到撞到一个人身上,他才抬起头来,“是你啊!”他愣了半晌才行了个礼,“部长,我没看见你。”
王润华摆摆手,“不是公众场合,咱们还象以前那样,行礼干吗?”说着就将雷鸣引到河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雷鸣接过王润华递来的烟,不点,在手里抚玩着叹道:“老王呀,暴乱一开始,我是真的绝望了,尤其看到白部长的头挂在旗杆上,我真的死了心。如果不是孟杰赶来救了我,我死了有十八年了!”
“可不是吗?”王润华替他把烟点上,“我在总部初闻你被乱王抓住的消息时,不怕你笑,我急得差点尿裤子!”
雷鸣没笑,他的心里涌起股股暖流。“老王,”他指着西山上的最后一点余光,“我就象那道夕照,能发热的时间不多了。重建精卫队是我最后的余热。”
王润华心有所感地握了他的手,“我知道,精卫队员全体牺牲,你很悲痛。别说他们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就是总部获知这个噩耗也很震惊。往上面报计划书时,总部长还特别问起精卫队的情况,我没正面回答,只把计划书递了上去,他没来得及看就被一个会议催着去了。回南部后,我收到总部批返的计划书,重建精卫队一栏打了个红色的问号,我也很惊惑。所以下午的会上我才没给你明确答复。不过,我刚才终于拔通了总部长的电话,时间只有两分钟,但已经足够了。”
雷鸣一阵颤栗,人也跳离了座椅。“总部长怎么说?”
王润华笑而点头,“总部长郑重命令,必须尽快重建精卫队!”
“太好了!太好了!”雷鸣象个孩子似的又蹦又跳,拉住王润华的手,“老王呀,我……我……谢谢你!”
王润华笑起来,“你就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干吧!重建精卫队的资金是总部财政厅专项拔款,明天就会入在你军部的帐号上。我衷心祝愿你重建的这支特别行动队能重放他昔日的光彩,甚至比以前更加精英!”
雷鸣高兴得有些失态,叉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是南部部长,有了你的支持,我可要放手干了!”
五润华故作无奈,“你下午不是在会上说,得不到我的支持你也要干吗?”
雷鸣胁肩干笑,“你还不了解我吗?几十年都是这脏德性,你说咱哥俩谁跟谁?不过下午我还是有点冲动,这样吧,我跟你作个检讨顺便道个歉,你看行吗!”
王润华大笑,渐次沉肃道:“老雷,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你知我,我也知你,如果任何一方是拘泥猜疑的人,就做不成这朋友了。何况当前南部祸乱刚平、百废待兴,还有不少作乱余党祸心不死。这几年平乱,是双方拉明直仗的对弈,真正较智较力的战斗还没开始呢!南部的复兴不能遭受余匪的破坏,我们必须同心协力,既要保障南部经济的复元,又要消除乱党的余根,这就要求你我军政双方的紧密联系和配合。我真心希望咱们这两道余光能发挥最大的热能,刺破南部的黑暗,迎来她光明的前程!”
雷鸣热泪盈眶,过度的激动让他半天才说得出话,“我他妈怎么有你这样的朋友?”
雷鸣就是这样,太生气或是太高兴都会蹦出点粗话。可是心肠耿直的人往往也光明磊落。
第三章 需要一个贼
雷鸣知道,要重建精卫队必须找到那些失散的孩子。根据孟杰的临终遗言,动乱一起,作为队长的他毫不迟疑地启动了精卫队的续任计划,所有精卫队员的孩子被送往四面八方。
在幻灭各部隐居着身怀各种绝技的奇人异士,这些人与精卫队有着十分微妙的关系。一旦精卫队遭受灭队之灾,这些人将传授技能给精卫队员的后代,让他们继续精卫队的职责,这就是精卫队续任计划的意义。
雷鸣按着孟杰临终时的指示,找到了孟杰当年修在南泥河边的那所木屋。木屋已破损不堪,但木屋前的那棵桂树还在。
“挖!”他高声命令警卫员小忠。
小忠微微一怔,不知从何下手。雷鸣指了桂树一下,小忠这才开挖。
看着越来越深的土坑,雷鸣的心中悲喜难定,“孟杰啊,”他默默祈祷,“但愿你当年的苦心策划得以实施。十八年了,我不知那些孩子现在怎样?都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跟他们的师父在学艺?或是学成了正在归队的路上?如果真这样就好了!”
“将军!”小忠扔了挖锄,声音很兴奋。
雷鸣纵身上去,扒开四边的泥土,取出一个石盒子,小心翼翼地抹开盒盖上的潮土,把盒子捧回车上,坐定了,然后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揭开盒盖。
四周静得河风也不闻,雷鸣却听到“轰”地一声,那是他的心被人挖走的声音,大脑则昏浊一片,思维荡然无存。
“没有?什么也没有!怎么会?难道孟杰在重伤之下说错了地方?可桂树下怎么会有他说的石盒子?除非……”雷鸣一拳捶在车窗上,玻璃的缺口划破他的手背,鲜血滴在车座上……
小忠闻声而来,忙着找东西给将军包扎。“开车!”雷鸣怒吼。
小忠怔了一下,瞟到空空如也的石盒,他似乎明白了将军发怒的原因。虽然他不能完全了解空盒子给了将军什么样的打击,但他知道将军遭受了不同寻常的伤害。
雷鸣一进家门就吼着妻子的名字,纤素在女儿的房间,母女俩正说话,听见雷鸣的吼叫声,两人忙奔下楼来。“怎么啦,老雷?”纤素惊慌失色。
雷鸣不理妻子,转朝女儿吼了一声:“你出去!”
雷雨了解爸爸的脾性,可她没见过爸爸象今天这样粗暴。面对爸爸的怒气,她迟疑了几秒,但她很快步出门去,却悄悄躲在门边,她想知道爸爸生气的原因。
雷鸣推开妻子递来的茶水,“我问你,当年孟杰临终交待的那件事,你到底跟谁说过?”
纤素怔怔地看了丈夫一眼,“哪件事呀?我不记得了。”
雷鸣冲上去抓住她的手,“白纤素,你明知故问!这会儿我还顾念夫妻情份,再不老实,我就报到军法处!知道你泄露的是什么吗?重大军事机密!你犯了通敌罪!告诉你,不等军法庭的人来,老子就能把你毙了!”
“你……你放开我,”纤素惊恐万状,挣扎道:“你把我弄疼了,还说什么夫妻情份?”
雷鸣见她避重就轻,当下搧去一个耳光,“你叛夫卖国!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处决你!”
纤素尖声哭喊:“别在家里摆将军威风,我好歹跟了你几十年,福没享多大,罪倒受了不少。今天又背上个叛夫卖国的罪名,我怎么叛夫怎么卖国啦?将军就可以乱扣罪名、草菅人命吗?”
“还敢狡辩!”雷鸣扳住妻子的肩头将她抵到墙上,“当年孟杰为了救小雨,身中数枪,他临终交待了精卫队续任计划的追踪查访书,藏书的地点只有你我知道。按照军机法,我当时就该杀了你,因为你是我妻子,我才没依**处。你敢说查访书不是你泄露的?我刚去找过了,没有!我知道被人抢先了一步,不是你,是谁!”
纤素浑身打颤,她知道这事抵赖不过去,可是认了,丈夫又会放过她吗?
雷鸣从妻子的表情就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愤恨妻子的行为,也无法容忍自己的人出卖了自己,更无法忍受妻子现在依然不据实相告。他抽出手来朝妻子脸上左右开弓,他已经疯了,妻子的嚎叫他已充耳不闻。
“爸爸!”小雨冲进来拉住雷鸣,雷鸣依旧吼令女儿出去,小雨没被吓住,转向嘴角已被打破的妈妈,“快跟爸爸说呀,你究竟把孟叔叔的东西给谁了?”
雷鸣见女儿已窥听了一切,只得松开手来指着妻子,“再不说,你准备坐牢吧!”
纤素看看丈夫再看看女儿,把目光移向墙角但保持着高度警惕,“我说了就没事吗?”
雷鸣大怒,不待他发作,小雨跺脚大喊:“妈!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孟叔叔为了我,连性命都不顾,你怎么能拿他的东西?再不交出来,我……我不认你了!”
“好女儿!”雷鸣点头赞道:“不枉我疼你一场!既然这样,爸告诉你,你这妈妈实在可恶!爸只有靠你孟叔叔当年留下的文件才能找回那些孩子,也才能真正的重建精卫队!”
“孩子?”小雨莫名其妙,“什么孩子?”
雷鸣沉叹不语,小雨顿时恍悟,“是机密吧?那我不问了。”转向妈妈道:“快拿出来呀?”
纤素贴在墙上象个落网的案犯,既畏缩又迟疑,抗拒固然会受严刑,坦白又会从宽吗?丈夫是主审官,女儿是陪审员,这事应该能从轻量刑吧?她带着万分侥幸终于招供,“那究竟是什么文件,我也没见过。不就那天陈将军来家里,我偶而提了一下嘛……”
“什么?”雷鸣跳起来,象被人捅了一刀,“你说什么?你跟陈思报那个浑蛋说了?”
纤素身子一缩,躲到女儿身后,雷鸣抡过去一拳,见是女儿才撤回手来,气得青筋暴鼓、大喘粗气,“难怪找不到,果然是你出卖我!”
小雨听爸爸说过陈将军反对重建精卫队,所以也是又气又急,“怎么想个法子把文件弄回来才是关键!”她将爸爸扶到沙发上,雷鸣半天才憋出两个字,“难办!”
“爸爸,”小雨递上去一杯茶,“依我看,文件被陈将军拿了,好过落在乱党手里。他只是想阻止你重建精卫队,还不至于生出祸事。你琢磨一下,怎么跟他开口?或者跟他谈谈,也许能达成共识。”
雷鸣啜茶不语,他紧皱的眉头已经否决了女儿的建议。纤素早就躲到楼上去了,她怕丈夫想不出办法,又拿她开刀。小雨见爸爸忽而沉叹忽而急喘,可见此事果真难办。只好挨着爸爸坐下来,希望能帮上忙。
雷鸣踌蹰道:“小雨啊,你是个知道轻重的孩子,爸爸才跟你说这些历害关系。陈思报虽然是个卑鄙小人,但他也是个将军,咱且不论他拿了查访书的真实目的,光讲到一点就已经不得了了!”
“什么?”
“他想延缓我重建精卫队,却可能会给乱党赢得死灰复燃的时机!”
小雨吃惊不小,她的确没想到这一点,“怎么办?又不好开口要,可是不拿回文件也不行,他又是个将军,又不能硬来,除非……”
“除非什么?”雷鸣兴奋得按住女儿的肩,小雨诡异笑道:“除非去偷!”
“偷?”雷鸣愣了一下,思量一番后终于表示同意,却又惆怅起来,“到哪儿找这么个人呢?既能保证成功又能守住机密。难呐……”
小雨不看爸爸,低头道:“有个人一定行。”
“谁?”雷鸣一心只在查访书,没注意到女儿有些慌张。小雨舔了舔并不干燥的嘴唇,头埋得更低了,“他叫龙儿……”
“龙儿?”雷鸣心中一动,这名字让他想起一个人——原精卫队里的天手人物,龙武。队员们都叫他龙儿,他是在追捕白一正时牺牲的。他的妻子白一媚是原部长白一义的妹妹。白一正杀了自己的弟弟后,龙武就跟妻子失散了。,他们有个儿子,当时才三个月,可惜在逃亡中死于车祸。那张载着难民的客车被乱党的流弹击中,失控冲向一家油站,连累周边几千人丧生。那场爆炸在当时引起了总部不小的震惊。雷鸣当然不会认为女儿说的龙儿是龙武,因为龙武是死在雷鸣眼前的,这个龙儿也不可能是龙武的儿子,因为护送白一媚母子的士兵亲眼目睹了那场爆炸。士兵虽幸免于难,但被震破了耳膜,倒塌的房屋压断了他的双腿。正是他跟雷鸣汇报了龙武妻儿遇难的消息。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女儿的呼唤将雷鸣从追忆中拉回来,他抚抚女儿的头,“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这个龙儿的?又凭什么断定他行?”
小雨又低下头去,“我说了,你可别骂我。”
“别怕,你在帮我,我怎么会骂你?”
“他是个小偷……”
“傻话!”雷鸣笑嗔,“不是小偷能行吗?快说!”
小雨见爸爸果真不生气,胆子也大了一些,“前天,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买了个小花瓶,我记得放包里了。快进军政大门时,有人从我身边擦过,当时又没人,他怎么偏挤着我过呀?所以我有些生气,他却拿着花瓶在远处笑我,我追上去要,他不给,我就骂了他几句,他也不生气,好象故意逗着我闹。其实一个花瓶也不值多少,就给了他也没什么,可我不服气,就跟他说,‘你这种小伎俩也成不了气候,你敢到我家里来把花瓶偷走才叫真本事。’谁知他就把花瓶还我了,还说晚上一定来偷回去。我猜他不一定敢来,为防万一,我还是把花瓶弄碎了藏在枕芯里,他敢来呀,我就抓住他,问他有什么企图,因为他咋不偷我包里的钱呢?所以临睡前我到你的书房里也做了一回小偷。”
“你偷了我的枪!”
“借用而已,下不为例。”
“这个不重要,接着说!”
“嗯!开始我不敢睡,后来还是打了个盹。刚觉得不对劲,他已经把花瓶的碎片抖出来了。而且我一直握着的枪也被他偷了。我一慌就喊起来,他更慌,把枪一扔就求我别叫。我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妈就报了警。”
“这么说,他现在在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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