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刀子见了衣衫不整的花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忙找东西去盖,正要施唤醒术,脑后却吃了一下。原来是花母见刀子趴在床边朝女儿伸出一只手,气得她抄起一个花瓶就砸。
刀子疼得大叫,这一声把花母吓得也大叫,两人都见鬼了似的,一个是畏惧对方的身份,一个是害怕对方的妖术。
总这么怕下去也不是回事,刀子抱起花梦跃出窗去,花母惊声呼救却追寻无踪。
夜色里,小猛终于等来了弟弟。两人将花梦安置在沙发上,刀子忙施唤醒术,花梦睁开眼来,见到小猛就哭,小猛一面劝慰一面自责,突然发现刀子蜷在地上也抽泣声声,“我错了,我有罪……”
“你怎么了?”小猛莫名其妙,花梦也停止了哭泣。
刀子蜷缩道:“按门中禁规,窥见主母羞体当挖去双目,擅触主母躯体当处死,我……我两样都犯了……该死!”
小猛一时无奈一时心疼,花梦哭笑不得,两人好不容易将这家伙哄得愿意去睡觉,哪知他在卧室门边回过头来,“对了哥哥,你不是不许我隐瞒身体上的不适吗?所以我得跟你讲一声,我头上挨了一下,就这事,你们聊吧,我睡去!”
“什么?”两人按上去一看,刀子的后脑上开了大口子!这家伙居然不当回事?
两人架起刀子匆匆去了救治所……
自从受骗,花梦不再回家,一直住在救治所她自己的休息室里。爷爷也很生气,不准儿媳来看孙女,电话询问也不行,儿媳太浑帐,老头不允许再有意外发生。
这天,小猛带刀子来救治所拆伤口上的线。完事后,花梦将兄弟俩领进楼后的小花园,刀子对院墙边的秋千情有独钟,小猛示意弟弟过去玩,刀子犹豫一阵就去了。
花梦远望着秋千上的刀子,不由想起了铃儿,想起了木屋定婚,想起拜婚月神、想起那场撕人心肺的诀别……
“真象一场梦啊,梦还有醒的时候……”花梦含泪轻叹。
小猛心酸不语,拉起花梦出了花园,把这地方让给弟弟一个人吧,让他在秋千上尽情回忆,关于爱情,弟弟只剩了回忆啊……
回忆犹如细品老酒,烈味辣口,倒出甘甜;香气扑鼻,却苦在心头。
捧着这般陈年苦酿,真可让人一醉方休!
刀子的确醉了,当空艳阳成了那晚的月亮,满目蔷薇变成木屋前的桂花香,垂杨是素白轻纱在飞,微风仿若伊人轻抚,却为何催人下泪?
哪有无味的泪水?我的就是。
所有苦涩已被我沉淀在心,眼泪带不走我的悲愁,是因为它载不起我的思念。
思念是我心上的盘石、灵魂的枷锁,除了她,谁也搬不动、解不了!我愿如此负重前行,赎罪般将心魂刺得鲜血淋淋,绝不让伤口结疤,这伤要永远佩戴在身,它是情魔的象征、爱过,并且不会再爱的死证!
秋千上的刀子晃晃悠悠,完全沉溺于内心的悲情,以至耳边传来的喝令都让他以为是很远处的声音。
“你个浑小子,给我下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屈愤
死神的声音也不过如此,刀子只差要跪,他从心里畏惧花姐的妈妈,尤其上次当着她的面未经解说就掠走了花姐,这事是有些说不过去。
刀子怕得有道理,花母一来就给了他一耳光,“你们把花花怎么了?”
“没……没怎么呀!”刀子捂着脸颊十分委屈,“花姐是哥哥未来的妻子,也就是我以后的主母,哪里会怎么……没怎么……”
“少啰嗦!”花母一面推搡一面叫骂,“你们兄弟下流无耻,联合起来轮番欺辱我女儿,还敢说没怎么?你给我老实点,那天都对花花做了什么!”
“什么做了什么?”刀子大骇,“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哥哥立身正道,我也一心从主不曾作恶,哪有无耻欺辱一说?即便那日越规行事也是情非得已,我有主命在身,死也不能让花姐有一丝差损,夫人不加体察就来问罪,真是……真是……”
“扯淡!”花母揪着刀子的耳朵扯到墙角下,放开来又顺势抽一嘴巴,“别以为会点妖术我就怕你了,我那天亲眼见你耍流氓,后来还劫走了花花,敢说你没奸污她?”
“你胡说!”刀子一语未了急忙改口,“夫人为何滥加罪名?刀子从未作过这等恶事,何况是对未来主母?我虽卑贱也不该受这奇耻大辱!夫人责打,若是怪我窥见主母羞体,那也罢了,只是不该毁我名声!护奴虽贱,名誉不贱,还请夫人慎言的好!”
“慎你妈的头!”花母大放手脚,又抓又踢。
刀子格挡开来,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乱罪责打,我死也不领!倒要请教夫人,为何助恶逞凶,欲夺我主母清白?此事令我哥哥悲愤,身为人奴,我有权代主质问!”
“你个浑蛋!”花母又抓又扯,指天划地地叫骂:“真是贼喊捉贼,刚才还作贼心虚,现在赖不掉了,反咬我一口!花花被你毁了,我今天死也不放过你!”
刀子气得浑身乱战,见她还要来打,又不好出手相阻,只得提气飞身,跃上墙头。
花母不料刀子会如此躲避,因此收身不住,脚下又被浇园的管道一绊,头就撞在了墙上,额上顿时鲜血如注,人也晕沉着挣扎不起。
刀子吓得面无人色,跃下墙来想施疗治。
花母见刀子伸过手来,以为这小子要趁机行凶,吓得她叽声呼救。
刀子顿时一动不动,见她一脸血迹形同罗刹,听她鬼哭狼嚎如临末日,心内十分惶惑她怎地这般恐慌?见她满地摸爬着似在逃命,也不由又爬又跪道:“求你别叫了,我这就为你疗治!”
花母见刀子再次伸出手来,心想这下完了,逃命要紧,爬到墙边却摸到一把花锄,好比得到一根降妖的权杖,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来就胡挥乱砍。
刀子无奈得很,见她累得气喘吁吁,只得挥手夺了花锄。
花母一怔之下,撒腿就跑。刀子愣了一下,开始追。
自以为在逃命的人边跑边叫,一心想施疗治的人在后头边追边喊。这番角逐惊动了花园的看门人、巡逻的警卫、楼上的医生、病房里的护士,顷刻就围来一大群人,小猛和花梦也闻声而至。
花母扑到女儿身上大哭,“快叫他住手!杀人了!杀人了呀……”
铁证如山的宣告!被害者血流满面!
花梦惊疑万分,细细检视妈妈的伤口;小猛疑心重重,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提花锄的弟弟。围观的众人也被这个手持凶器的少年吓得频频后退。
刀子看看哥哥、看看花姐,再看看惊慌四散的人群,手一松,花锄掉在地上,腿一软,双膝跪了下去。
不管怎样,安抚伤者要紧。
花梦扶起妈妈去了清创室,小猛拉起弟弟尾随而至。
处理好伤口,花梦向妈妈询问事由,小猛也忍不住跟弟弟盘查事端。花母不待刀子解说就把手朝刀子一指,“是他!他把我打成这样!你们也看见的,他要杀我,他追杀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
“你什么你?不是我跑得快,早死了!”花母冲上去要打,小猛挡在前头,硬生生用眼神将花母逼退,回头凝视刀子,“慢慢说,不要急!”
“嗯。”刀子平平呼吸,“这事不能全怪我,总之我不是故意的,夫人逼急了,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反正我不是要杀人,一时讲不清楚,你们要怎么责罚都可以,反正她受伤了,我……我讲不清楚!”
“没道理当然讲不清!想杀人还用讲道理?你个小杂……”
“妈!”花梦大声喝止,“你别大呼小叫的行不?我了解刀子,他不会乱伤人,一定是你欺压他,就算这样我也相信,你的伤不是他弄的……”
“不是他是鬼啊?”花母叽声大吼,手指戳到花梦脸上,“真是我的好女儿!养你这么大,就为了让你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今天他打伤我,你帮他说话,明天他要杀我,你是不是要帮着出谋划策?不枉我生养你一场,忙着给我送终啊?天啦!我的天呀……”
花母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花梦失措无语,小猛也不知如何劝解,刀子忙跪到花母脚边,“你别哭了,我随你打!”
“打就打!”花母一点也不客气。
花梦气得不行,一面劝止妈妈一面安慰刀子,花母越发飙狂,刀子忙叫花梦不要包庇他,花梦急得哭起来,“我哪有包庇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我妈妈不是你打伤的,这点我敢拿命担保!”
“花花!”花母一耳光搧过去,“你太让我寒心了!他自己认了罪,你还护着他?我是你妈,听不到你一句暖心的话,天下有我这么可悲的母亲吗?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高兴?”
“妈!”花梦嗔叹,实在无法阻止妈妈的无理取闹,只好让小猛带刀子离开,兄弟俩还没起步,花母突然又跳又吼,“有你这么做人的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哪!我为谁挨打?还不是你!就算不去告发他,也不能护着他呀!花家吃不起这哑巴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刀子就是个**犯……”
“妈!”花梦两眼圆瞪,泪水掉成断线珠。
刀子目瞪口呆,指着花母,半天说不出话,切齿一阵,猛地吐出一口血!
小猛急得又扶又抱,花母哪料刀子的气性这么大,吓得双手捂了嘴,盯着衣服上的血迹,好似那儿挨了一刀。
“叫你别急别急,你偏急……”小猛心疼得眼泪打转。
刀子挣开小猛的搀扶,奋力撑住身子,一双泪眼盯在花母脸上,“你实在恶毒,一再出言诋毁,我早有告言,护奴虽贱,名誉不贱,你却毫不听取,竟污陷我与主母有不齿牵连?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若不收回刚才所言,我必一死以求清白!”
“哎哟哟,别吓我了!”花母拍胸长吁,“我收回去还不行吗?你快点走吧,这个样子要吓死人的!”
“该走的是你!”爷爷推门而入,恶狠狠地瞪着儿媳,“我说过不准你来这儿,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
花母拎起皮包就跑,花梦顿了顿,扑到爷爷身上哭得越发委屈。
“好了好了,这不没事了吗?”爷爷拍抚孙女,回头朝刀子摇头,“你这傻孩子呀,天大的事也不值得气成这样嘛!空有一身本事却保护不了自己,任人欺负不说,还胡乱认错!明明是她想打你,被你给让开了,她自己撞到墙上弄伤的,关你什么事?你要给她看伤,她自己心虚,惹得你去追他,才让别人误会的,这又是你的错吗?你呀……真是气死我了!”
“啊?”刀子惊喜不已,“爷爷都看见了的吗?这下我讲得清了……”
“我哪看见了?是看园人的小孙女跟我讲的。我就不明白了,她那么打你,你怎么就由着她?就算不还手,也该早些避开嘛!非让她把你气得吐血你才甘心?惹不起还躲得起嘛,以后再遇到这种人,你掉头就走,懂了不?”
“哦。”刀子一脸沮丧,见哥哥垂头出了门,他忙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语
小猛一路无语,刀子闷头跟了半天,也是鼓了半天劲,小心问道:“你生我的气了?”
“没有!”
“没有才怪,你都不说话!”
“我生我自己的气,干吗跟你说?”
“生自己的气?”
“嗯。”
“为什么呀?”
“你说呢?”
“我哪知道?”刀子拉住小猛,“别走这么快嘛!说说干吗生你自己的气,你不说,我慌得很。”
“那好!”小猛木头似的站着,“我是你哥,不想你受人欺辱,更怕见你跟人下跪。你有气急呕血的旧病,我说过不让你平白受气,可我没办到。花儿和你,我谁都保护不了,所以生自己的气!”
“这不怪你,全怪我,自从有了我这个拖累,你就不曾活得舒心。其实在护奴的守规里,我早就失职了,你早该将我驱逐,可你……”
不待刀子说完,小猛一头冲进路边的浅林。刀子几步追上去,见哥哥坐在一块石头上,似在落泪,他忙蹲到跟前,既不敢问也不敢跪,见哥哥一昧盯着他,不由他惊惶,“别……别这么看我,我……我怕……”
小猛依旧定定看着弟弟,语气不象责备,不象倾诉,似在呻吟,“刀子啊,你刚才的话让我寒心,想了你十八年,梦里现实里,无时不在挂念。落月谷里初次相见,头领家中,我为你差点露了痕迹;温泉林边远望着你,我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移开;鬼师房中,不论你的冷言还是热情都让我心潮澎湃;密室圣洞不意相逢,我的心魂随着你的言行一举一动;鬼师仙逝,你哭我悲你痛我愁,一路出谷,你默默流泪,我恨不得掏出心来抚慰;客乡驿站,初见你发病模样,痛得我撕心裂肺、泪流不断;花儿遇难你出手相救,手术室外,我的心被一分两半;柳林木屋,你痛失铃儿发狠毁药,我为你痛得肝肠寸断;病痛床边,你三日不食不言,我愁得心力交瘁天旋地转,挖心剖肺求你给我时间;为救雷言你自定死计,逼我历言斥责却令我心碎欲裂;天鹰之路,你肩挑风雨独挡凶险,我又爱又怜,短短半月,为你把心揉成了碎片;青隐山顶,你候日不见身遭死劫,我痛喊嘶声换泪成血……刀子啊刀子,我这么爱你、需要你,你怎么忍心胡言乱语伤我的心?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对你简直可以说是痴情吗?
小猛哭忆往事、泪诉衷肠。刀子愧痛难挡、一时无语。
两腔肺腑其实一样心肠、耿耿之情终究一点就通!
“别哭了,哥不该怪你,你有守规,是言行第一服从的规范,只是以后别说驱逐你的话,我听了难受!”
“我再不说了,只是有件事还是要求哥哥应允。”
“直接说,要是求我,那就算了!”
“哦,那我不求,直接说吧,你以后不要太宠我了,该罚要罚,该打就打。我在谷中有师门教导,出来应受主人管教。你虽爱我,却不能纵我。有句话我说了你别生气,我犯了守规,你不舍得责罚,看似疼护,其实对我有害无益。譬如那日我情急之下越规救主,你和花姐不忍施刑,才会使他人寻机污蔑,我若挨了打,夫人怎会肆意辱骂?不是我要差强人意,只是师门有训,护奴命贱人不贱,尤其名誉不容丝毫诋毁,若不能自辨清白,唯有以死求鉴,所以还望你能体察成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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