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梦是真。
四周一下子变得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音。若说之前她还仗着人多逞强不怕，现在一颗心却已快要跳出嗓子。
“陆大哥！小天！小言！”她喊了几声，却没有人答应。
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鬼，也没有妖，只有她自己，一瞬间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像是被封印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面对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世界。她长剑一直在手，尽管心中清楚要面对了危险不是用剑就可以解决的。
夜风凄冷依然，她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在打颤，不知是冷，还是惊恐，她甚至希望敌人可以出来与她面对面地做一番交涉，也好过独自一人困在这里，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
让人惊恐的望望不是摆在面前的强大敌人，而是一无所知的未来。
在这让人茫然无措的密林里，她不敢走远，却也不敢停下来，生怕一停下来就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自己拖走，拖入那无边的黑暗。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上空的林叶间依稀透过丝丝月光，应该已是子时了。她抬头仰望夜空，心中默念掌门师兄所授的三清静心口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由不得你不坚强。
而云雪晴，恰恰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众多兄弟姐们面前，她可以默默无闻，可以凡事不操心，可以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一旦只剩下她自己，她可以坚韧得像一个男人。
不去努力求生，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个道理，每一个江湖人都懂。
☆、第十七章 素袂凉夜（2）
落了单的不只云雪晴，还有离沐天，他自从刚才跃上树梢跟着陆潇青和云雪晴飞掠前行，奔了七八棵树便觉得不对头了，一晃神的功夫抬眼一看，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他知道就算他们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在转瞬间消失得毫无踪迹，自己一定是被困入妖精的空间了，同时身上带着的那刻有“离沐天”三个字的牌子依然微微颤抖。
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凭借直觉，现在连他也感觉得到制造了这个类似于鬼打墙空间的，一定是狐妖，而且十有*是黑水村胡不归与安瑶那一族的狐妖。
心中的恨又开始蔓延，他明明已经放手了，就算心里还没有彻底放下，至少不会再去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了，可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他？！
“安瑶？！是你么？你出来！”向着天空高喊了几声，没有人答应，这幽深的密林甚至连飞鸟都不曾驻足。
无尽的恨充斥的心中，他挥起手中的剑砍断阻住去路的枝叶，一时间心中竟然毫无惧意，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个女人么？何况是一个他不要了的女人！
发泄般地用力狠狠砍倒一大片树枝后，他原地坐下，用云雪晴教过的静心咒开始打坐，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心中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于是他站起身。
他还要寻找他的师傅、他的同门，他告诉自己不能被困在这里。用手轻轻抚了抚颈上那面刻着“离沐天”三个字的石牌，似乎那颤抖的石牌经过他的安抚，也渐渐安静下来。
“别怕，我们一起找到出路，有我在。”从小时候起，他就开始习惯对着那石牌说话，觉得那牌子似乎有灵性一般，不但能够随时变换温度，而且似乎听得懂他说的话。
或许，这真的不是人间凡品吧。
重新将石牌放入内衣中贴身的位置，他拾起插在地上的剑，整装待发。
幽暗的密林深处，月影朦胧。云雪晴倚着一棵树抱膝而坐，在这漆黑的夜里，她不太能辨别得清方向，知道此时如果乱闯只怕会遇到更大的危险，于是她静下心来，将自己藏身在一棵高大的树干之下，静静地等待天明，她不信等到天亮了还摸不清这林子里的路。
于是，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发出一丝声音，却也不敢睡去。
突然间，身后的林子里发出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踏着枝条而来，并且那速度很快，待她反应时已至身后。她不及起身，抓起手边的长剑反手便向后刺去，那人的身法极快，她这一下刺了个空，一惊之下转身迎敌。
却见一个黑影向旁一闪，趁着空隙溜到近前，用特意压低的声音道：“师傅，是我。”
云雪晴定睛一看，来者竟是离沐天！
“小天，你怎么在这？”恍然间有种乍见亲人的感觉，然而，一向沉静如水的她就算心中惊喜万分，也不曾表露得太多。
“师傅，我和你们走散了，不知道陆大哥和小言在哪。”离沐天如实道。
“我也是。。。。。。”云雪晴点点头，如今己方的两个同伴下落不明，让她着实束手无策。
“师傅，可有遇到什么敌人？”离沐天问，从一行四人进入林子到现在，他们已在这林中逗留了很长时间。
“雪狐！”云雪晴迫不及待地说出在树枝上撞见那白色雪狐的事，末了又加上一句，“可是那雪狐却消失了，到现在也不曾出现。”
“我早料到是他们！”离沐天恨恨地说着，言罢，又想了想，“师傅，现在敌暗我明，倘若贸然冲杀只怕对我们不利，既然他们还不想现身，不如我们后发制人，大不了等到天亮我们若还出不去这林子，我就一把火烧了它！”
“好！”云雪晴没有想到，离沐天的想法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她也是想等到明早再做打算的，只不过她是因为一时没有办法而只能选择坐以待毙，而离沐天却明显经过思考与谋划，她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的徒弟比她强。
不知从何时起，她喜欢万事让离沐天来拿主意了，小事她不在乎，有人带着她做就好，大事她不自信，同样需要一个更坚挺的支柱，甚至有时候她觉得离沐天才更像师傅，而她自己反倒像凡是询问他意见的徒弟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几棵大树中间的空地坐下来，离沐天折下一些树枝，点燃了火折。
“我们在这里燃火，会不会把狐妖引来？”她小声问。
离沐天却道：“妖比我们敏锐，它们能千里之外听到人的声音，嗅到人的气息，倘若他们想现身，早就现身了。我们点起火来，他们反而不敢接近，纵然是修炼千年的妖，他们身上也摆脱不了兽的习性。”
她点点头，她的这个徒弟，入门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后半夜的寒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动，令人毛骨悚然，再加上夜里本就寒冷的温度，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师傅，冷么？”离沐天说着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那一刻，透过温暖而炽烈的火光，她蓦然觉得他俊朗而精致的面容是那样暖人心脾。
“小天。。。。。。”云雪晴向火堆旁靠了靠，微微一笑，“如果我们出不去，怎么办？”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一点也不担忧，更不着急，因为眼前火光的温暖，真的很诱人，仿佛麻痹了所有神经，让她宁愿就这样静静地蜷缩在这里，什么也不去想。
离沐天也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一笑道：“那样的话，如果我们老死在这里或者被妖怪杀死在这里，到了地府我就祈求阎王让我下辈子还当师傅的徒弟。”
“噗。。。。。。”云雪晴被他逗笑了，不得不说，她发现自己很喜欢与他聊天。
“那如果，安瑶姑娘回头来找你呢？”想到此，她不由得侧过头又问。
离沐天苦笑了笑，“她不会来找我的，就算她来，我宁可死也不会跟她走。”
“为什么？”云雪晴开始好奇了。
离沐天想了想，明亮的双眸闪着清俊的神采，“因为我要保护师傅。”
云雪晴笑了，且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有人愿意哄她开心，她已知足。
离沐天停了停，有道：“况且连柳道长都能够做到快刀斩乱麻，与那姓程的女人一刀两断，我为什么还要迷恋一个狐妖？”
她静静地望着他，虽然平日里叫他徒弟，但自己从未以长辈自居，一向是将他当做要好的兄弟伙伴，此刻不由得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着许多令自己敬佩之处，倘若换了自己，又能否做到如此坚毅洒脱？
夜凉如水，看到云雪晴有些累了，离沐天又折下一些树枝，将火燃得旺了些，“师傅，你睡一会吧，我来守夜。”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身临险境的情形下，他竟然提出让自己休息。
离沐天的眼中却透着让人安心的笃定，“放心吧，师傅，我一步也不会离开。”
连续几天的奔波赶路，她真的累了，此时也唯有点了点头，倚着树干渐渐闭上双眼，朦胧中看到离沐天的身影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她很久都不曾这样安心过了。
隔过明灭的火光，离沐天静静望着她肩膀垂下的如瀑长发，不由得出了神。
清晨，当天边一丝朝阳的光芒升起时，云雪晴是被上空的鸟叫声叫醒的，身上盖着离沐天的外衣，而离沐天却在对面潜心打坐。
这郁郁葱葱的密林，一下子变得令人心旷神怡，没有了一丝恐怖的感觉，至少目前在她心里是这样的。
听到了身后动静，离沐天转过身来，“师傅，醒了？睡得可好？”
她点头，一看就知道他整夜未眠。
“师傅，饿不饿？我这里还有干粮，我再去找点果子。”他说着从怀里拿出干粮。
“我不饿，我们先去找陆大哥和小言吧。”她摇摇头，虽然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可一想到同伴还下落不明，也吃不下。
“好！”他说着起身，顺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白天的树林仿佛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想必昨夜他们真的深陷幻境，才被困了整整一夜。此时朝阳初升，不多时，就看到了林子另一端正在背靠背打坐的陆潇青和陌言。
☆、第十七章 素袂凉夜（3）
“陆大哥，小言！”云雪晴也顾不得打扰他们打坐了，立刻喊着冲上前。
“小心！”在她即将跑到他身前五步的位置时，陆潇青立刻出声喝止，然后缓缓运气，在他与陌言周身，竟出现一个直径十步左右的圆形气场，随着他逐渐收势而慢慢消失。
这是昆仑派的玄门绝学，除了施法者和被保护者外，其余踏进剑阵的一切人鬼仙妖，必受重创。
见陆潇青收了剑阵，陌言立刻一跳起身，“师姐，小天哥，你们可来了！昨夜好多狐妖啊！”
“你们见到狐妖了？！”还未等云雪晴说话，离沐天立刻问。
陌言点点头，双手比划着，“昨晚我跟着你们飞，不知道怎么就迷了路，后来看到好多狐狸，我本想把他们赶走，没想到这些狐狸越来越多，就像咱们在苍桦村见到的那些狐妖，后来我听到林子里有打斗声，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见到陆大哥正跟一只雪狐打斗。”
“雪狐？”云雪晴一下子想起自己昨夜碰到的那只雪狐，那只狐狸只在树上现身了一下，便消失了，想必是去追踪陆潇青了。
离沐天惊异，“雪狐？可是胡不归与安瑶？！”他们当日在苍桦村外见过胡不归的狐身，正是雪白的三尾狐狸，也见过安瑶的狐尾，同样毛色如雪。
陆潇青摇摇头，“那只雪狐始终没幻化成人型，不能断定是否是他们，不过我确实看到它是三尾。”
离沐天和云雪晴相互对望一眼，心中已了解了七八分。
陌言接着道：“后来陆大哥划下阵法，那雪狐好像很怕昆仑派的法术，只是狐狸越来越多，我们打不完，再后来陆大哥就设了个阵眼，我们二人在当中，所有的狐狸竟然都不敢靠近，我们就这样一直守着，等到天亮，那些狐狸竟然都走了。”
云雪晴心中震惊，没想到他们已走出千里，竟然还没有摆脱那些狐妖的追踪。
陆潇青依旧是淡淡的神情，就好像昨夜不是打了一场硬仗，而是随意翻了本书那么简单，“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快些上路，免得夜长梦多。”
其他人都点头赞同，于是一行人不再逗留，向着林子边缘的方向前行。
白天的林间小路果然好走得多，不多时他们就出了这片一望无际的密林，本待寻找通往城池的荒郊大路，然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四人一下子驻足。
因为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既不是通往城镇的官道，也不是乡间荒野的羊肠小径，而是一座怪石嶙峋的悬崖峭壁。
“这。。。。。。怎么会这样？”陌言惊得长大了嘴巴，倘若让他再返回那林子里重走，打死他也不干。
云雪晴和离沐天相互对望一眼，心中也尽是疑团。
陆潇青蹙眉不语，半晌才道：“我们还是着了那狐妖的道。。。。。。素闻这一带尽是平原，只有泰岳一座孤峰，又哪里来了这么多陡峭山壁？！”
“陆大哥，我们。。。。。。”云雪晴想说不如我们还是退回林子里重新选择路线吧，尽管她心里清楚，倘若狐妖真的想要困住他们，无论怎样走都是一样的。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便觉得身后阴风迭起，一惊回过头去，发现不知何时就在他们身后十步远的位置，赫然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紫袍黑发的俊朗男子，竟然就是长白山下苍桦村的狐妖胡不归。
“是你？！！”离沐天手中按剑，尽管他一再地压制心中的恨，可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你为什么会跟到这里来？！”看到是他，云雪晴忽然不害怕了，她知道这狐妖倘若要杀害自己这一行人，当日在苍桦村就不会放大家走了。
胡不归不答她的话，反而走上前几步，悠然一笑，“云姑娘，昨夜你抓疼在下了。”
云雪晴一愣，恍然明白昨夜她在树上撞到的那雪白狐妖想必就是胡不归，只因当时夜晚没能看清它身后是否有着三条尾巴。
离沐天动了动嘴，其实他想问为什么只有胡不归一个人，安瑶又在哪，不过话到嘴边终究忍住。
陆潇青已站上前来，朗声道：“胡不归，当日在苍桦村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胡不归想了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曾答应他不再杀害苍生的事，于是道：“没错，我确实答应过你不再杀害任何无辜之人，并且也做到了，这一路到此，我不曾伤害一人一仙，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
“那么你来此又是为何？！”陆潇青蹙眉，对于胡不归说的话，他半信半疑。
胡不归双手抱臂，黑色的长发直直地垂下来，映着俊美的容颜，沉默了半晌，忽然扬眉，指着陆潇青一字字道：“我要你身后那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