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来了,那个病得随时快要死掉,却使得一手凌厉狠绝流云刀的年轻男子就在身后。
离沐天的身子微微一僵,更证实了这一点,隔过她的身子,他已看到就站在屋顶另一端,顾云然单薄萧瑟的身影。
终于,她还是缓缓转过身,回眸的刹那,手中长剑出鞘,寒光凛冽。
既然背水一战,那么她必须堂堂正正地像个天池派弟子。
皓月烟云,夜风萧瑟,屋顶的尽头,顾云然独自一人,一身杏黄色长衫,清清冷冷的夜色中,看不清他寒火般的目光,唯一可见的是刀锋映出的凛冽苍白与秋水寒芒。
有种寂寞高手遗世独立的苍凉。
与从前不同的是,他此次出现,并非一副手无寸铁悠然潇洒的公子气质,而是从一开始,他手里就拎着刀,在清凉月夜下惨白如练的流云刀,肆虐地绽放着杀气毕露的光华。
流云刀一出,必饮血而还。这一战,他势在必得。
云雪晴站在离沐天身前,手里同样拎着长剑,夜风吹动她翠色如烟的衣裙,犹如静静开放的空谷幽兰。
离沐天跨上一步的,挡在云雪晴身前,手中长剑出鞘,与顾云然对峙。
顾云然微微笑了,只不过那笑中带着难以掩盖的冷冽与不屑,以及一抹妖异的神采。
“手下败将而已,还要动手么?”
“你!!”离沐天心中一怒,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谁能忍受被叫成手下败将。
顾云然不理会他,只是悠然问,“你们两个,到底谁的功夫比较高?”
云雪晴上前一步,将离沐天推在身后,“我是师傅,你说呢?”
顾云然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我不与女子动手,除非你能与我打成平手。”
“没试过又怎知不能?”云雪晴反问,身为天池派弟子,她清楚可以打不过,面子却不能丢。
那一刻,她与他站在高耸屋顶的两端,浩然如歌,气贯长虹,犹如紫禁之巅的决战。
夜风中夹杂着顾云然轻轻悠悠地声音传来,“你不配与我动手。”
“我偏要与你动手。”云雪晴微微一笑,那一刻,竟然全无所惧。
刹那间,她衣袂飘起,剑光如梭,向着顾云然飞掠而去,一时间纷乱的刀剑争鸣击碎了宁静的夜空。离沐天长剑在手,正要飞身相助,却见远处的城墙之上一道道黑影闪过,那些踏着轻功纵跃上城墙的,赫然正是成群的天山弟子。
他暗暗紧握剑柄,飞身迎上,阻住奔向这边的天山派众人。
暗夜,刀影,剑光,云雪晴知道,这是此生中第一次与这江湖决定的高手决斗,尽管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流云刀,如行云流水在她身畔穿梭,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随时会命丧刀锋之下,然而那刀却像是长了眼睛,每每触及她衣裙,都偏了那么几分,甚至连发丝都没有伤着。
顾云然又是在手下留情么?可他为什么这么做?一切都来不及细想,她知道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纠缠住顾云然,以免他去夺离沐天身上背着的月御剑。
刀光剑影纠缠至厮,世间人情冷暖也不过如此。
离沐天飞身在城墙上站定,长剑凌空划了个半圈,将天山弟子阻挡在外,形成混战之势,虽然这些天山派寻常弟子的功夫比起顾云然来不值一提,可毕竟人多势众,离沐天一人一剑独立城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突然间,一声清亮的长啸刺破夜空,比刀剑更犀利,比星光更悠长。甚至在场众人都惊得一阵胆寒,这啸声尖锐刺耳,震慑人心,甚至连与云雪晴过招的顾云然都不由得眉头微皱。
随着这声尖啸,城外远处的夜空中飞掠过来一个人影,形如鬼魅,速如流星,眨眼间已至近前。离沐天不用看也知道,必是天山派的高手,于是挥剑挡开攻上来的天山弟子,横剑而立,准备迎敌。不料那人影却丝毫不停,从他头顶高高掠过,向着云雪晴和顾云然交手那边房屋去了,在屋顶的一端才降□形,同时纵上屋顶的,还有几名天山派弟子。
一下子缠斗过招的云雪晴和顾云然都停下手中兵刃,身形分开,一同望向这从不速之客。
这是个身材瘦小的男子,一身青色衣褂,头戴青布小帽,身披黑色斗篷,一双圆溜溜的眼珠滴流乱转,很有种贼眉鼠眼的样子,当然,就凭适才他飞过来的那一身轻功,便已知此人绝非寻常小贼,定是百年难遇的高手。更奇怪的是,将这人从头到脚看上一遍,竟完全看不出年龄,既不像年轻人,也不像上了年纪的人,气质十分古怪。
这奇怪男子站在屋檐之上,既不去理会云雪晴,也无暇去管背着月御的离沐天,而是向着顾云然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用那尖锐的嗓音南腔北调地道:“天山派玄羽法王苗一刀见过顾帮主,天山派上下多谢顾帮主出手相助了。”
离沐天心中一震,心道果然这奇怪男子与顾云然相识,而且是同伙,这下麻烦大了。
云雪晴惊异的则是这男子的身份,玄羽法王苗一刀。江湖皆知天山派有火、玄、毒三大护法,出手狠辣绝不亚于顾云然,火云护法、玄羽护法,毒影护法。这苗一刀竟然就是三*王中的玄羽法王,他既现身,想必此刻万难脱出险境了。
果然,顾云然只是淡淡收刀,并未还礼,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了声,“苗法王客气了。”
许是从剧烈的打斗忽然停下来的缘故,顾云然说完这句话时便面色苍白,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胸膛不断起伏,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挣扎着费力地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直接吞下。
玄羽法王苗一刀见状,连忙向身后两个天山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两面天山弟子立刻上前,扶住顾云然。
“顾帮主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这里的事交给在下便好。”苗一刀言罢,又古里古怪地向那两个天山弟子道,“你们两个还不扶顾帮主去歇息!”
顾云然点了点头,飞身一掠,下了屋顶,身影隐没在暗淡的黑夜中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两名天山派弟子。
顾云然这个绝顶高手走了,云雪晴的心反倒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顾云然虽然极难对付,可从这两次的交手中,她看得出,他并不想杀死她和离沐天。然而苗一刀却不同,素闻天山三大护法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是江湖人尽皆知,此番玄羽护法苗一刀亲自出马,只怕自己与离沐天更无脱身之机了。
果然,苗一刀送走了顾云然,不去理会云雪晴,而是身影如电,眨眼间已掠上城墙,尖着嗓子嘿嘿一笑,“呀哈哈,天池派那个小子,把你背上那把剑给大爷玩玩如何呀?”
离沐天蹙眉,知道他指的是月御,当下将警惕提高了十二分。苗一刀见他不动,又是一声怪笑,“嘿嘿,小子不听话,不好玩不好玩,不如还是陪大爷练练手吧。”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双袖一抖,两件银光闪闪的暗器如闪电般打着转向离沐天飞来,离沐天大惊,连忙纵跃躲闪。那暗器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在这夜空下闪着刺眼的银光,且所向之处皆是人身要害。更要命的是,这暗器看似一前一后,实则却是后发的先至,离沐天一个闪避不及,被那暗器贴着颈边划过一道血口,倘若再近一寸,只怕就立时要了他的名。
云雪晴大惊,连忙飞身掠上城墙。那苗一刀却连连摇头,“诶?你竟然能躲的开?混账混账,太没意思了!”
他言罢又是一声轻啸,像是个暗号一般,啸声既罢,那城墙上的一众天山弟子立时出手,将离沐天与云雪晴二人围在当中,形成混战之势。
离沐天与云雪晴背靠着背,阻挡四面八方攻来的敌人,那一刻,夜风呼啸,秋叶飘飞,有种视死如归的凛然。
她浅绿色的衣裙被这月光映衬得一片素白,犹如纷飞的梨花;他一身墨色长袍在这夜色中犹如清冽的战旗,拼杀到最后一刻。
谁曾笑靥如花,谁曾豪情天下,如今紧握双手,笑望千军万马。
☆、第二十五章 青衫隐风华(2)
离沐天感到颈中那块刻有名字的石牌前所未有地剧烈抖动着;暗示着生死攸关的险境;不过直面生死的此刻,他却已从容。
暗无天日的厮杀中,是幕天席地的刀剑,夹杂着苗一刀纷飞的暗器,那一刻,云雪晴竟然觉得全无所惧;离沐天亦冷笑从容,力竭厮杀到最后一刻,脑海中似乎忆起长白之巅天池之畔的纷飞落雪、遍野荼蘼;那样的风雪;那样的天光,他们知道,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光;确实有光;那不是记忆,不是向往,而是此刻,他们的身边的确泛起一抹幽蓝的清光,还夹杂着丝丝寒凉,淡淡清香,就如同故乡雪山之上那盛世荼蘼沁雪的芬芳。
当云雪晴和离沐天定睛去看时,那纷飞的金铁交鸣中果然一道淡蓝色寒光闪过,光芒退散之后,就在这经风霜消磨、刀剑蚀刻的斑驳城墙上,赫然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男子穿一身淡蓝色精致长袍,素白衣袖如皓月烟云,幽蓝衣摆如瀚海微澜,便是衣襟腰带间,都带有闪着如淡淡月光般的绝美花纹。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从天而降的男子镇住了,不只天山弟子,不只云雪晴,还有离沐天。
不仅仅是他清雅高贵的气质,还有那绝世惊艳的容颜,那样精致得毫无任何瑕疵的完美面容,这世间没有任何男子女子能够比拟。原以为所见的那些妖族的容貌就足以比世人更英俊,可如今看到这男子,什么风絮,什么胡不归,什么苏逸清,全都归为不值一提的尘烟。
倾世芳华,如云长发,出尘脱俗,眉目如画,这世间一切形容男女绝美相貌的词句放在这里,都不够描绘他惊艳却清冷的容颜。
这是一种何等摄人心魂、让人惊心动魄的绝世风华!
离沐天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心震了一下,同为男子的他,从来不曾对哪个男子有过这种震撼的感觉,他清楚,他震撼的不仅仅是眼前这男子的形貌,而是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感觉像是见了一位前世故人,有着说不出的亲近,那是一种跨越千年的似曾相识。
他忽而又觉得心里难受了,前所未有的莫名难过萦绕心头,像是记忆被化成大片大片的空白,明明有些刻骨铭心的事、刻骨铭心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男子,连目光也不曾移动半分。就连颈上带着的那块刻着名字的石牌,都如同见了故人般,一下子安静下来,散发出淡淡沁人心脾的清凉。
只是这男子的脸色太过苍白,身子也有些瘦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甚至比那病了多年的顾云然还多了几分单薄萧瑟,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这夜风迭起的城头,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目光如水,既不凌厉,也不柔弱,然而就是这样的气质,这样的身影,却清冷得让人心疼。
直到过了半晌,惊呆了的天山弟子与玄羽法王苗一刀才回过神来,这陡然出现的绝美男子虽然不知立场如何,但见他所站的位置,所处的方向,多半是敌非友。苗一刀小而圆的贼眉鼠眼滴溜溜一转,长啸一声,下令天山弟子继续攻击云雪晴与离沐天,同时他双袖连挥,暗器如凤舞九天般飞旋而出。
看这绝美男子单薄得不像是有任何战斗力的样子,玄羽法王苗一刀自然知道正事要紧,先不去管他。
然而就在那无数天山弟子的兵刃和苗一刀奇门飞旋暗器全要钉在云雪晴与离沐天两人身上时,这绝美男子身上忽然散发出淡淡蓝色光圈,他仍旧不动不语,甚至连兵器也没拿,然而周身却像是形成一个圆形法阵一样,将离沐天与云雪晴笼罩在法阵之中,那些四面八方飞涌上的天山弟子刚刚触及这淡蓝色的法阵,竟然全都惊叫得倒飞出去,许多直接摔下城墙,惨叫连连,就连那刚刚触及法阵的飞旋暗器都被震得倒飞回去,惊得苗一刀一个怪叫翻身躲避。
一时间,云雪晴和离沐天惊得定住了,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不知从而何来的绝美男子竟然连一个手指都没动,就将这千军万马般的天山弟子瞬间击退,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哎呀呀,这回栽了,孩儿们,快走!!!”苗一刀一个怪啸,大喊一声,飞身便逃,身影瞬间化为一个小黑点,闪了几闪消失在墨色的天幕之下了。
云雪晴与离沐天方才缓了过来,惊诧地望着这惊才艳绝的男子,一时说不出话。
离沐天低了低头,方才意识到哪怕是用目光这般盯着一个女子看了半晌都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何况是望着一个同样性别的男子,于是沉吟了下,走上前去抱拳一礼。
“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对方似乎不太符合大侠的气质,于是他斟酌再三,还是叫了公子。
这蓝衣公子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样,然后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般低低道出三个字。
“离。。。。。。沐。。。。。。天。。。。。。”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清清淡淡的犹如来自天外,云雪晴与离沐天从来不曾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连当初觉得安瑶那美好的声音都十分不及其一。
而离沐天更加震惊的是,这蓝衣公子竟然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这毫不起眼的天池派末等小弟子的名字!
“你,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他还从来不曾因激动而连话也说不完整。
蓝衣公子却缓缓摇了摇头,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如灵潭皓渊般的深邃之意,缓缓问道:
“你可好么?”
刹那间,离沐天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底狠狠地触动了一下,“你可好么”,这几个字,绝不像是陌生人之间初次见面的寒暄,而像是一别多年的故人老友陡然乍见的那种一见如故的问候。一时他竟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蓝衣公子似乎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什么,而是淡淡地道:
“此去长安险阻重重,你多保重。”
长安?!!!离沐天骇了一下,就算将他们行程尽数掌握的天山派敌人也只知道他们要带着月御前往少林而已,绝没有人知道他们将月御送至少林后,并不返回长白山,而是动身前往长安相助带着焚阳的尹情侠那一队人。
可是,眼前这容貌绝美的蓝衣公子怎么会知道他们将要前往长安?!
“你。。。。。。我。。。。。。”离沐天讶异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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