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只见对面的峭壁上一片深邃的红,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触目惊心。只因她刚才被风絮带下悬崖时,牵动了伤口,又不得不留神附近的路,是以一直没有精力注意那对面的峭壁,如今一看,那像是燃过一场熊熊烈火的痕迹,看那大片的暗红,像是将天地间万物燃烧殆尽。
可这荒漠峭壁上,连一棵树木都没有,又怎能燃得起大火?
“昨日来时我问过当地村民,心中仍有蹊跷,便想着带你来亲眼一见。”
她不明所以,当下也不多言,便跟着风絮寻到当地一位土著村民。
那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妪,背着装满药材的背篓,常年的攀岩跋涉使得她看上去步伐矫健,毫无龙钟之态,此刻正沿着山路回到那木屋旁,准备生火烧饭,附近还有三三两两各自忙碌的村民。
一见风絮,那老妪立刻站起身来,“哟!我说年轻人,你咋还没走?咋还带了个姑娘来?找着你要找的人了?”
风絮摇头不语,云雪晴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向那老妪行了一礼,“婆婆,我弟弟前些日子从山崖上摔下来了,不知是死是活……”
那老妪将背篓放下,叹了口气,“你们都是为这件事啊,不瞒你说,这几天我天天出去采药,还真没发现什么掉下来的人,你看这山谷就这么大地方,又没什么草木,就算我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个人都看不见吧,唉……”她说着仰头望了望那高耸入云的峭壁,“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怕什么都不剩喽,唉,可惜了,可惜了……”
云雪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虽然未见尸骨不能就断言陌言已死,可从那老妪的话中来看,确实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正思索间,风絮已指向那似乎被燃烧过的峭壁:“婆婆,这面峭壁……”
“哎呀,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天生异象,恐怕有灾啊。”她言罢,又转身向云雪晴道:“姑娘你不知道,就在前几日一天午后,老婆子我正在午睡,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我以为地震了,连忙拖着我家老头子跑出来一看,你猜怎么着?对面这山壁着火了,那火大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这几家老百姓赶紧收拾家伙准备逃跑,可这空落落的大山里,往哪逃啊,正着急时候,有人指那山上,我被那烟熏的睁不开眼睛,抬头半天才看见在那山壁上,好像插着一把长刀,那火就是从那长刀上烧起来的,那刀上还发着光,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用的玩意?”
她话音未落,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怒喝,“胡说八道!”
云雪晴吓了一跳,扭头看时,见不知何时那老妪身后的木屋门开了,门口处坐着一个老翁,眉毛胡须花白,满脸皱纹,一看就有不小的年纪了。
那老妪一见连忙过去,嘴里还叫着,“阿爹啊,您老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歇着吧!”
云雪晴顿时一怔,那老妪看起来都有六七十岁,她的爹可真是百岁老人了。
那老翁却连连摇头,口中喃喃道:“什么妖魔鬼怪,那明明是纯阳离火刃,天上神将天楚的随身兵器,你嫁过来那一年,我就给你们讲过,哼,那还是我小时候有幸见过一次……那天上的神将天楚啊,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那老翁说着,竟站起身摇摇晃晃进屋去了,也不知是给谁讲故事去了,那老妪连忙赔笑,“两位不好意思啊,我当家的外出未归,我那公公年纪大了,神智不太清楚,你们别见怪。”
云雪晴摇了摇头,却蓦然想起当初与顾云然同在时,他曾说陌言的武器极有可能是神界至宝,当时就提到了另一把神器纯阳离火刃,以及那神器的主人天楚,难道这两者真有关联?又或许这位老翁年轻时当真见过天楚下凡?
再要问时,却见那木屋的门已紧闭,她心里一急,立刻向那老妪开口,“婆婆,请问那把大刀烧起火来的日子,是哪一天?”
那老妪敲着脑袋,“哎呀,我想想,年岁大了记忆力不好……啊,对了,是这个月初八,我印象最深,因为每个月初八我儿子都从镇上回来,那天刚回来一会,那火就烧起来了,再晚一会可就回不来了,约莫也就是申时两三刻的时候。”
云雪晴心中一震,初八下午,那正是他们与天山派大战的时候,甚至倘若估算不错的话,申时前后,正是陌言被离沐天打下悬崖的时候,难道说他与那位传说中的神将天楚真的有着什么关联?
再去向那老妪询问,却再无新的线索,没能找到陌言,她的心还是一点一点随着偏西的日头沉了下去。
“接下来有何打算?”风絮的话总是问的很直接。
她摇摇头,“我想……再找找看。”毕竟她还只是个修仙的凡人,鬼神之事纵然信其有,却从未亲眼见过,在她目前的认知范围内,依旧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不拼尽最后一番力气找寻,她觉得对不起相伴了这么多年的小师弟。
风絮却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道了声:“我陪你一起。”
☆、第五十三章 重整旗鼓(2)
风絮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善解人意,却硬要摆出一分人鬼退散的冰冷样子。
云雪晴抬头,遥望苍茫天地间,抬头是高耸入云的山崖,放眼是满目疮痍的山谷,她其实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山谷并不大,趁着还没落下的斜阳,她凭着一双脚,走遍了山谷的每一处角落,每走一步,呼吸便连带着胸中一痛,她肋骨断了,战后自己勉强用裙子上撕下的布条固定住,好在又经风絮疗伤,此时才能够走到这里来。她只是不相信,不相信那个平日里说笑玩闹的小师弟就这么死了,她甚至宁愿相信,他是与神将天楚有着什么关联而被带走了。
月升日尘,夜洒西窗,她终于绝望地蹲下身来,再也找不到陌言的踪迹了,甚至连一片布料,一袂衣角都无处可寻,唯有手里冰冷的长枪证实着那个顽皮的孩子,曾经那么活灵活现地存在过。
她不知在地上蹲了多久,身受重伤又几天不曾进食的缘故,站起身来时,她眼前阵阵发黑,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不会眷顾这幽深的山谷,她摇摇晃晃地摸索着,再次抚上那冰冷的长枪时,她终于知道,她再也找不到小言了。
抬起头,风絮那一袭素白的长袍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离开山谷的时候,她不由得仰起头,又望了一眼那夜色笼罩中被烈火焚烧过的岩壁,她知道,此次一走,单凭自己的力量,再也来不了这里了。
不过,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报仇,为小言报仇,为自己报仇。
天山派此时,还没有到达天山。不过那也是一望无际的雪岭了,站在望眼一片素白的的雪原上,寒风灌满风絮长袍的衣摆,她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淡定。
这一次,她没有禀告师门,也没有召集同门,而是自作主张地只带了一个打手,来找天山派报仇了,确切的说,她找的是离沐天。
在茫茫雪原中避开众多的天山派弟子而寻一个人,对她来说未免太过艰难,不过对风絮这个妖族而言,却易如反掌,因而当她与风絮在雪山的另一面将离沐天与风陵堵住时,仿佛素白一片的天地间就只剩下了这四个人,了解一桩恩仇。
她将陌言的枪伸长,跋涉雪山已让本就伤势未愈的她耗费了大半力气,此刻本来无比霸气凌厉的长枪被她当成龙头拐杖杵在雪地里,支撑着身子。见到离沐天与风陵的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简直丢人丢回长白山了。
夕阳的余晖倾洒而下,给素白的雪地染上一抹金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穷途末路的侠客,用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挽回尊严,她云雪晴从来没有混到过这步田地,倒是面前的离沐天依旧一袭黑衫,神清如水,仿佛将天地万物都看淡了,有种参透红尘的从容。
倒是风陵当先开口,“怎么,这么快就又来挑战了?还带来了男人?”说着她瞟了一眼对面的风絮,多年的江湖风霜,她如今的口吻也已不再像当年那个涉世未深的丫头。
云雪晴将大半个身子倚在那枪上,轻轻笑了,男人又怎样,不论她带来的是男人、是女人、是仙、是妖,此刻是拿实力说话的时候。轻抚手里的枪杆,倘若小言在天有灵,她就是要让他看着,他的师姐,给他报仇来了。
“你待怎样?”离沐天终于道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却是深深叹了口气,有种繁华看尽的沧桑。
“你还记得这枪的主人么?”她淡淡地说着,眉目间看不出神采。
离沐天默然片刻,仰天长叹,“你若要为小言报仇,便冲我来吧。”
她无声地笑了,直到现在,他竟然还以为她来寻衅生事,仅仅是为了报仇,从前是为了师门,如今是为了小言,而那一份昔年的情愫,仿佛在彼此之间早已荡然无存。
她不再多言,只是转头看了看风絮,风絮会意,被寒风吹起的袍袖已灌满了真气。
“究竟要怎样才能化解你对我的恨,便随你吧。”离沐天单手按着焚阳剑,他心中清楚,早在当初焚阳出鞘的那一刻,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不去看他,而是依旧望着风絮,一字字道:“杀了那个女人。”
风絮微一点头,手中真气已化作一束白光,在电光石火间,袭向风陵。然而,却在他堪堪出手的一刹那,云雪晴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三个字:
“留三分……”
留三分力道,不要真的杀了风陵。
话音既落,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为何前一刻还毫不犹豫地让风絮杀了她,而一眨眼的功夫,却又出尔反尔?妇人之仁,说的便是如此吧。
依旧良心未泯么?依旧心慈手软么?她知道,自从酒泉这一战,她便再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仁慈了。她唯一知道的是,杀了风陵,她与离沐天的关系便真的再无回旋之地了。
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想着如若能与离沐天和好如初,想到此,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抬眸,焚阳已出,离沐天舞动焚阳剑,抵挡风絮的招式,将风陵护在身后。
她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笑话。
纵然焚阳在手,纵然神将转世,如今的他也终究只是个凡人,又如何抵挡得住妖王风絮?几乎是电光石火间,那一束透着寒意的白光直袭在风陵心口,那纤细柔弱的身影飘然倒地,犹如秋雨里的一片落花。
她看到他接住风陵的一刹那,眼中燃烧的是难以磨灭的炽烈火焰,那明明像火一样的光芒,传到她心底时,却是前所未有的彻骨寒冷,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从未认识过离沐天。
他将风陵放平在地,站起身来,也不去拿插在地上的焚阳剑,而是就这样空着双手一步步走上前。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她克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尽管知道有风絮在,他伤不了自己。
终于,离沐天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缓。
“最初我拿到焚阳与阴阳双珠,却并不急于返回天池,仅是由于陵儿于我的救命之恩,但那时,我从未想过背弃师门。而后,我知晓自己此生肩负寻找昆仑镜的天命后,只想利用天山派,以双剑为引,寻出神镜,让卿岚影带回神界,而我,依旧是打算回到天池,回到你身边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然而,在酒泉一战之前,让我真正叛出师门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自己看。”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当日玄漠带来的那本天池派典籍,随手翻到他早已看了无数次的那一页,关于天池派、狐妖族、黑水村的事详细记录在案。
那典籍就这么近在咫尺地举在她面前,距离太近的缘故,她连连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上面的字。寥寥数笔,却清晰地揭露了那个惊天阴谋,其实也不能算是阴谋,只是用更多的错误来掩盖曾经的疏忽。
她难以想象看到这些事实的时候,自己竟仍能克制住不可遏制的震惊,而保持镇定,甚至组织好语言准备扔下几句场面话来维护师门的尊严,尽管她不知这一场阴谋究竟是长老的意思,还是她敬重仰慕的掌门师兄的意思。
然而,在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刚要出口时,她几乎下意识地掩口顿住了。她差点就忘了身边的风絮!三人现在所站的角度,风絮刚好看不到那古籍上的字,倘若那一场阴谋被风絮知道,以风絮与胡不归的关系,岂非要立刻告知于他,助他杀上天池派复仇?!甚至她觉得不用告诉胡不归,以风絮这等我行我素的作风,当场就可能结果了自己这天池派弟子的性命。
于是她一言不发,似乎离沐天也没有此刻便要将这惊天秘密说给风絮知道,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离沐天即将说出,倘若一旦风絮知道此事,只怕会危急她的安全。终于,对面那个一身墨色衣衫的男子还是长长叹了口气,收回那典籍,一个飞身抓起地上的风陵,身形闪了几闪,渐行渐远了。
“要追么?”风絮淡淡地问了一句。
“算了。”她随口回答,此时满心都在那典籍上的文字,她甚至看得出,那是掌门师兄的笔迹。
“你就为伤了那女子?”风絮叹了口气,终究没有问她典籍之事。
“我是为了……伤他的心……”她沉默半晌,终于轻轻吐出这一句话来。
风絮亦默然片刻,“还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她想了想,如今诸多同门音信全无,生死未卜,而自己已经离天山和离沐天这么近了,更加不想返回师门,想了想,此处距离昆仑山也不算远,这个时候,陆潇青也该回山上了吧,不知为何,既然来到这里,总是想再见一见陆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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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重整旗鼓(3)
昆仑脚下,依旧是一片幕天席地的素白,云雪晴伤势还未痊愈,然而却知道,不能再让风絮陪自己走下去了。
“就到这里吧,昆仑派修的是神仙之道,如若发现你的行踪,恐怕于你不利。”
风絮点点头,“以后你有何打算?”
她叹息,“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好,若需要我,随时可以找我。”风絮抱拳告辞。
她答应着,心中却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无力,她不能再找他了,有些路,只能是一个人走。再次向风絮道了谢,独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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